第2章
05
陆沉宴越是不想让我知道,我越是拼了命地想要查清楚。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逆来顺受的苏念。我父亲的公司,我父母的死,这些是我心底最深的痛,我绝不允许它们就这么不明不白。
陆沉宴把我看得更紧了,几乎是寸步不离。
但他百密一疏。
他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外卖。
我用点下午茶的机会,在备注里给外卖小哥留了一段求救信息和一笔不菲的小费,让他帮我联系一个人——我大学时的学长,现在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私家侦探。
三天后,我收到了学长传来的第一份资料,藏在一份提拉米苏蛋糕的夹层里。
资料证实了秦风电话里说的内容。
五年前,我家公司之所以会一夜之间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的确是白氏集团在背后恶意收购和散播谣言,一手策划的。
而他们的动机,可笑又可悲。
仅仅是因为,白若雪无意中得知,陆沉宴的父亲,曾经属意我做陆家的儿媳妇。
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父亲和陆沉宴的父亲,是过命的兄弟。
白若雪嫉妒我,所以,她就毁了我的一切。
我看着资料上的白纸黑字,气得浑身发抖,血都往脑子里涌。
我一直以为,我是被命运抛弃的那个。
搞了半天,我才是那个原定的女主角,而白若雪,不过是个费尽心机抢夺别人人生的恶毒女配!
而陆沉宴呢
他在这场阴谋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是知情不报,还是......同谋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的心就冷得像掉进了冰窟。
我拿着那份资料,冲进了书房。
陆沉宴正在开视频会议,看到我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他皱了皱眉,对屏幕那头的人说了句稍等,然后按了静音。
怎么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我将资料狠狠地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陆沉宴,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指着上面的文字,双眼通红地质问他,你早就知道是白家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却把我蒙在鼓里,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仇人的女儿共处一室,你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甚至破了音。
陆沉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没有去看那份资料,只是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拿到的!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会议视频里,那些西装革履的跨国公司高管们,正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这边,显然,他们都看到了我的咆哮。
陆沉宴的眼中,闪过阴鸷。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切断了会议。
书房里,瞬间恢复了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是。
他终于承认了。
一个字,却像一把刀,将我凌迟。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为什么我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继续和白若雪在一起你是不是也参与了因为你也喜欢她,所以你们就一起毁了我,然后你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把我圈养成你的禁脔,你好卑鄙!
我没有!他突然低吼一声,情绪也激动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被我狠狠地甩开。
别碰我!我嫌恶地看着他,像在看什么脏东西,陆沉宴,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苏念!他眼眶赤红,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留在白若雪身边,是为了搜集证据!是为了替你报仇!
报仇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用得着五年吗陆总,你可是陆沉宴啊,云城说一不二的陆沉宴!你想让一个公司破产,需要五年这么久吗你分明就是舍不得你的白月光!
我的话,字字诛心。
陆沉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在我看来,就是默认。
原来,所谓的搜集证据,不过是他舍不得的借口。
他既想要白月光的温柔乡,又想把我这个替身牢牢掌控在手里。
他什么都想要。
这个男人,自私到了极点。
我们完了。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得像冰,陆沉宴,从这一刻起,你我之间,不共戴天。
说完,我转身就走。
他没有拦我。
我回到房间,锁上门,身体顺着门板,无力地滑落在地。
我抱着双膝,将脸深深地埋进去,终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哭我死去的父母,哭我分崩离析的家,也哭我这五年错付的青春和真心。
我以为我爱上的是神明,原来,他只是个自私懦弱的骗子。
那天晚上,陆沉宴在书房待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是保镖。
苏小姐,陆总让您看电视。
我麻木地睁开眼,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早间新闻。
最新消息,昨日深夜,白氏集团被爆出重大财务丑闻及商业犯罪,涉嫌恶意收购、操纵市场等多项罪名,公司董事长白启明已被警方带走调查。据悉,此次事件的举报人,正是白氏集团未来的女婿,陆氏集团总裁,陆沉宴先生......
新闻画面里,白氏集团的大楼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白若雪的父亲白启明,戴着手铐,在警察的押送下,狼狈地坐上警车。
而白若雪,穿着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地追在后面,哭喊着爸爸,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
那画面,和我五年前,何其相似。
天道好轮回。
而亲手将白家推入地狱的,竟然是陆沉宴。
是他,亲手毁掉了他的白月光。
书房的门,开了。
陆沉宴走了出来,他一夜没睡,眼下是浓重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憔悴。
他走到我面前,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我。
这是白氏集团所有的股权转让书,现在,它姓苏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是我欠你的。
06
我没有接那份文件。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问了最后一个,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父母的车祸,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陆沉宴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我手里的床单还要白。
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陆沉宴,你好狠的心啊。
我以为,揭开了白家的阴谋,就是终点。
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更残忍,更血淋淋的真相,在等着我。
我再也无法在这个充满谎言和欺骗的地方待下去,一分一秒都不能。
我赤着脚,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房间。
门口的保镖想拦我,陆沉宴却对他们摆了摆手。
让她走。
他的声音,疲惫得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我一路跑下了楼,跑出了这栋华丽的牢笼,跑到了大街上。
清晨的冷风,吹在我单薄的睡衣上,很冷。
可再冷,也冷不过我的心。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个游魂。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掏出手机,那个我藏起来备用的老人机,给我唯一的,还能信任的人,打了电话。
学长,是我。
念念你在哪你还好吗学长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学长,帮我,我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好,你别怕,把位置发给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删掉了通话记录,然后将手机卡取出,掰成两半,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长椅上。
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脑一片空白。
这五年,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现在,梦该醒了。
学长来得很快。
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将我扶上了车。
先去医院。他看着我苍白的脸和单薄的衣物,眉头紧锁。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送我去机场。
你的身体......
我说了,我没事!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学长被我的反应吓到,没再坚持,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调转了车头,朝着机场的方向开去。
在车上,我一言不发。
学长也没有多问,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担忧地看我一眼。
到了机场,他用自己的证件,给我买了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目的地是一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国家。
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我都安排好了。他将机票和一沓现金塞到我手里,念念,照顾好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
我看着他,眼眶发热。
学长,谢谢你。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傻丫头,跟我客气什么。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快进去吧,飞机要起飞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安检口。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这点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就会瞬间崩塌。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靠在窗边,俯瞰着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这里,有我最美好的童年回忆,也有我最不堪的五年噩梦。
再见了,云城。
再见了,陆沉宴。
从此,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07
我在国外待了七年。
这七年,我生下了我的儿子,我给他取名叫苏望,小名安安。
我希望他能一生平安,无忧无虑。
安安很像我,但那双眼睛,却和陆沉宴如出一辙。
深邃,漆黑,像两颗漂亮的黑曜石。
每次看到他的眼睛,我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抽痛一下。
学长帮我安排得很好。
我用他给我的启动资金,加上我手里剩下的钱,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开了一家小小的中餐馆。
生意不温不火,但足够我们母子俩衣食无忧。
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学会了换灯泡,修水管,学会了看财务报表,也学会了在儿子发高烧的深夜,一个人抱着他,冷静地跟医生交流。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苏念。
我成了苏望的妈妈,一个无所不能的母亲。
这七年,我断绝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
我不知道陆沉宴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白家最后的结局。
我刻意地,不去打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我以为,只要我不想,不看,不听,那些过去,就能真的过去。
直到安安六岁那年,他被诊断出患有罕见的血液病。
需要骨髓移植。
我和他的配型,不成功。
医生告诉我,找到合适配型的几率,微乎其微。唯一的希望,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那一刻,我感觉天塌了。
我守着苏望,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
我看着手机里,那个我烂熟于心,却七年都没有拨通过一次的号码。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为了我的儿子,我必须回去,回到那个我发誓永不踏足的地方,去求那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
七年后,我再次踏上了云城的土地。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云城变化很大,到处都是新建的高楼和立交桥,繁华得让我感到陌生。
我没有联系陆沉宴。
我甚至不知道,他还是不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我先联系了学长。
学长见到我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把安安的情况,跟他说了。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怕,有我呢。
学长动用他的人脉,很快就查到了陆沉宴的近况。
他没有结婚,也没有任何绯闻。
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只是,比七年前,更加深居简出,也更加冷漠。
据说,他把陆氏集团的大部分业务,都交给了职业经理人,自己则半隐退,终日待在那座我和他一起住过的顶层公寓里。
像个自我放逐的囚徒。
我拿着学长给我的地址,最终,还是站到了那栋熟悉的公寓楼下。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女人,应该是新来的保姆。
请问你找谁
我找陆沉宴。
保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说:先生不见客。
你只要告诉他,我叫苏念,他会见我的。
保姆半信半疑地进去通报了。
很快,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猛地拉开。
陆沉宴出现在我面前。
七年不见,他清瘦了很多,眼窝深陷,头发间,竟然有了些许银丝。
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沧桑。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我是他幻想出来的泡影。
念念......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陆先生,我看着他,平静而疏离地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08
书房里,一如七年前我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
连我曾经看过的那些书,都还整齐地摆在书架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挥之不去的孤寂。
说吧,什么交易。
陆沉宴坐在我对面,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他的手,有些抖。
我从包里,拿出安安的病历,推到他面前。
我儿子病了,需要骨髓移植。你是他唯一的希望。我言简意赅,直入主题。
陆沉宴的目光,落在苏望两个字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拿起病历,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白,握着纸张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
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震惊,是狂喜。
是。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但他是我的儿子,跟你没关系。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认亲的。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只要你肯捐献骨髓,救他的命。条件,你开。
我可以给他钱,虽然我的钱在他眼里,可能不值一提。
我也可以,把当年他给我的那些,白氏集团的股份,还给他。
只要,他肯救安安。
陆沉宴没有立刻回答我。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我。
那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
痛苦,悔恨,自责,还有......卑微的祈求。
我只有一个条件。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什么
让我见见他。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可能。我几乎是立刻拒绝。
我不想让安安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
我不想让他纯白的人生,沾染上我们上一辈那些肮脏的,不堪的过往。
苏念!陆沉宴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我,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见他!你凭什么剥夺我的权利
凭什么我冷笑一声,也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就凭你陆沉宴,不配!
就凭你害死我父母,毁了我的人生!就凭你把我当成替身,当成玩物,整整五年!
陆沉宴,你有什么资格,当他的父亲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在他的心窝上。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
我没有......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没有把你当替身......从来都没有......
那白若雪呢你别告诉我,你跟她之间,是清白的。我讽刺地勾起嘴角。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坦诚,我接近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调查你家公司破产的真相。为了,替你报仇。
至于你父母的车祸......
他闭上眼,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仿佛在揭开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那是一场意外。开车的人,是我父亲。他酒后驾驶,撞上了你父母的车。
事后,他动用关系,压下了这件事。他骗我说,你父母只是受了轻伤,已经拿钱私了了。他怕我因为愧疚,去找你,所以一直瞒着我。我恨他,可是后来他也因为这场车祸也死了!
直到五年前,秦风重新调查,我才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不敢告诉你真相,念念......我怕你恨我,我怕你离开我。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补偿。我帮你报了仇,毁了白家,我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以为,这样,就能抹平我的罪孽......
他的声音,哽咽了。
一个在商场上翻云覆覆雨,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泪。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原来,我不是替身。
原来,他接近白若雪,是为了我。
原来,我父母的车祸,是他心中,一道同样深刻的伤。
可那又怎么样呢
伤害已经造成,我失去的亲人,我被毁掉的人生,我这七年所受的苦,难道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吗
陆沉宴,我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冷得没有温度,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们之间,隔着我父母两条人命。这道鸿沟,你我,都跨不过去。
骨髓,你捐还是不捐,给我一个准话。
我捐。他看着我,眼神绝望而坚定,只要能救孩子,要我的命,都给你。
09
陆沉宴的配型,成功了。
手术安排在一个星期后。
这一个星期,他住进了安安所在的医院,就在隔壁病房。
他遵守了我们的约定,没有主动去见安安。
只是,我好几次,都看到他,像个影子一样,远远地站在安安病房的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静静地看着里面。
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一种深切的,不敢靠近的悲伤。
有一次,安安睡着了。
我走出病房,看到他还在那里站着,像一尊望子石。
进去看看吧。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安安的病床前。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安安的脸,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生怕惊扰了孩子的梦。
他就在床边,静静地站着,看了很久很久。
我看到,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昂贵的西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从那天起,我默许了他每天可以进来探望安安一小会儿。
安安很喜欢他。
虽然孩子不知道他是谁,只当他是一个和善的叔叔。
陆沉宴会给安安讲故事,陪他下棋,用心地,去弥补那缺失了七年的父爱。
有时候,看着他们父子俩相处的画面,我的心,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我们,才是一个正常的,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理智,会很快将我拉回现实。
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陆沉宴把我叫到了他的病房。
他看起来很平静,甚至还笑了笑。
念念,坐。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不是股权转让书,而是一份......遗嘱。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看着我,眼神异常温柔,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们母子。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的心,猛地一揪。
胡说什么!我厉声打断他,骨髓移植而已,不是什么大手术!
我知道。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念念,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我,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我别过脸,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他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那样,你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你会有幸福的家庭,爱你的父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我拖入深渊。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伸出手,想要替我擦去眼泪,可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手。
别哭。
答应我,如果我不在了,一定要好好活着。带着安安,找个好男人,嫁了。
他的声音,哽咽,沙哑,充满了绝望的温柔。
那一刻,我心底那座用恨意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我恨他吗
恨。
可我,也爱他。
从十五岁那年,在父亲的书房里,第一次见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清冷少年起,我的心,就丢了。
这份爱,和我所受的苦,一样深刻,一样,刻骨铭心。
10
手术很成功。
陆沉宴和安安,都平安地,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安安的病,有了治愈的希望。
而陆沉宴,因为捐献了骨髓,身体变得很虚弱,需要在医院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我留了下来,照顾他们父子俩。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默契。
我们不再提过去,也不再谈将来。
只是珍惜着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的时光。
陆沉宴变了很多。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陆总。
他会笨拙地,学着给安安削苹果,会耐心地,听我唠叨医院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的脸上,有了笑容,有了烟火气。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深情,却多了小心翼翼的,不敢逾越的尊重。
他把选择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我。
安安出院那天,云城的天气,格外的好。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陆沉宴也出院了,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我和安安。
我送你们。
我没有拒绝。
车子,没有开往机场,也没有开往酒店,而是停在了那栋顶层公寓的楼下。
到了。
陆沉宴的声音,带着紧张。
我看着窗外,那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沉默了。
安安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我们不走了吗
我转过头,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忐忑不安的陆沉宴。
我突然,就释怀了。
上一辈的恩怨,已经过去。
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不应该永远背负着仇恨的枷锁。
我和陆沉宴,都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或许,我们都应该,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陆沉宴,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陆沉宴,我叫他的名字,家里的酱油,好像没有了。
他愣住了,随即,眼眶瞬间红了。
他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好......我马上去买......你和安安......在家等我。
我拉着安安的手,下了车,输入了那个熟悉的,我的生日密码。
门,开了。
屋子里,一尘不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餐桌上,摆放着一束新鲜的,我最喜欢的向日葵。
我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作为替身,不是作为禁脔。
而是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带着我们的孩子,回到了我们最初,也最终的,归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