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半年后后,律师带着厚厚的文件找到我。
陆景深在跳下那栋象征着他荣耀与罪恶的楼顶时,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签署了所有财产转让文件。
他将陆氏仅存的、未被完全吞噬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遗产——那些沾满了我血泪和宝宝生命灰烬的财富——全部、无条件地留给了我,唯一的继承人,他法律上至死未离的妻子。
律师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楚苓月女士,这是陆景深先生…在生前最后时刻指定的遗嘱。
您是唯一受益人。这些资产虽然相比陆景深氏鼎盛时期已大幅缩水,但数额依然惊人,足以让您......
捐掉。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打断了他。
律师愣住了:
您是说…全部
全部。
我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仿佛能看到那栋大楼顶端最后坠落的身影。
捐给所有保护儿童、救助被虐待、被忽视儿童的公益基金会和机构。
每一分钱,都要用在那些像我的宝宝一样,本不该承受苦难的孩子身上。
这些苦难和罪恶的遗产让它化作赎罪的微光,去温暖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幼小生命,或许,是它唯一残存的价值。
尘埃落定。
时间无法抚平刻骨的伤痕,但生活需要继续向前。
我去了一个远离沪市喧嚣的海滨小城。
阳光、沙滩、带着咸味的海风,缓慢而宁静。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血医体质,没有人知道陆氏家族,没有人知道那段浸透鲜血的过往。
在当地的福利院,我遇见了一对龙凤胎。
哥哥有着和宝宝一样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
妹妹笑起来,嘴角弯弯的弧度,竟有几分我记忆深处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他们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神清澈,带着对温暖小心翼翼的渴望。
那一瞬间,冰封的心裂开一道缝隙,有酸楚,也有微弱的暖流。
办理领养手续的过程很顺利。
我牵着他们小小的、温热的手走出福利院的大门,阳光洒在我们身上。
哥哥仰起小脸叫我妈妈,妹妹紧紧依偎着我的腿。
新的生命,新的责任,新的羁绊,在这片宁静的海边悄然生根。
生活渐渐被稚嫩的童声、琐碎的日常和缓慢流淌的时光填满。伤口依旧在,只是不再时刻鲜血淋漓。
我用尽全力,学着做一个普通的母亲,给予他们我所能给予的全部安稳与爱。
清明时节,细雨如丝。
我带着那对已经活泼可爱的龙凤胎,来到一片安静的墓园。在一方小小的墓碑前,我停下脚步。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简单的字:爱子宝宝安息。
我蹲下身,将一束沾着雨露的、洁白的小雏菊轻轻放在冰冷的石碑前。
花瓣在细雨中微微颤动,像无声的叹息,也像温柔的抚摸。
宝宝我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时光也无法磨平的思念与痛楚妈妈来看你了
龙凤胎也学着我的样子,安静地放下他们采来的小野花。
妈妈,这里面睡着的,是我们的小哥哥吗
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泪水无声地滑落:
嗯,他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小天使。
妈妈不哭,妹妹用小手笨拙地擦我的脸,小哥哥变成星星了,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我抱紧他们,汲取着来自新生命的、微小却坚韧的力量。
怀里的温度如此真实,眼前的墓碑却提醒着那永远无法弥补的缺失。
我失去了一个宝宝,命运又补偿给我两个天使。
这份爱与痛的交织,将伴随我的一生。
细雨无声地飘落,浸润着墓碑,也浸润着那束洁白的小花。新生活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带着伤痕,也带着希望。
而那个以血为契、以命为偿的诅咒,连同那个埋葬了所有爱恨与疯狂的豪门,再无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