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6
三天后,张书记亲自登门。
他一进院子就堆满笑容,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每个角落。
建城家的,听说你们家出了大喜事
我连忙起身,手扶着腰,做出孕妇的姿态。王翠花抢在前面,笑得见牙不见眼。
张书记,您来得正好！我们晚儿这胎可不得了,天天梦见金龙！
张书记点头,眼中闪过贪婪的光。
十斤粗粮和一头猪,这在村里可是大数目。
那就好,那就好。他拍拍手,你们家要是真能拿到头奖,那可是咱公社的大喜事！
我垂着眼,声音软绵绵的：张书记,这胎特别金贵,我婆婆天天炖鸡汤给我喝,连地都不让我下。
应该的,应该的！张书记连连点头,关键时刻可不能出岔子。
王翠花在一旁陪笑：那是自然,我们把晚儿当祖宗供着呢。
我突然皱眉,手摸着肚子,欲言又止。
张书记立刻察觉：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什么,就是…我咬咬唇。
最近总觉得给我补身子的鸡蛋和红糖好像不够吃。明明婆婆给我准备了,但总是莫名其妙就少了。
王翠花脸色一变：少了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摇摇头,就是觉得奇怪。
张书记眉头紧锁。这种关键时刻,营养跟不上可是大事。
翠花,你家是不是进贼了他沉着脸,孕妇的东西都敢偷,这还了得
王翠花慌了：书记,我们家哪会有贼啊！
那东西怎么会少张书记越想越不对劲,你们仔细查查,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我在一旁装作害怕的样子：会不会真的有人不希望我生儿子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张书记脸色铁青：谁敢！
当天晚上,王翠花就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
我早就在李建宝床底下藏好了几个鸡蛋壳和半包红糖。
建宝！王翠花的尖叫声响彻整个院子,你给我出来！
李建宝从柴房里跑出来,脸上的红疹还没好全。
妈,怎么了
王翠花手里拿着鸡蛋壳,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什么！
李建宝愣住了：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王翠花一个耳光扇过去,在你床底下找到的,你说不知道！
李建宝捂着脸,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妈,真的不是我！
李建城也冲了出来,看到那些赃物,脸色变得狰狞。
建宝,你疯了！偷你嫂子的东西！
哥,我没有！李建宝急得要哭了,真的不是我！
但谁会信他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王翠花抓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招呼：你个白眼狼！想害死我的金孙是不是！
李建城也加入了殴打的行列：畜生！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我站在房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幕。
李建宝被打得满地打滚,一边哭一边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他绝望地看向我,眼中满是怨恨和控诉。
但这有什么用
王翠花累得气喘吁吁,指着李建宝骂道。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滚出这个家！我们李家不要你这种败类！
李建宝彻底绝望了。
他看看冷漠的母亲,看看愤怒的大哥,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苏晚,是你对不对他声音沙哑,一定是你！
我装出惊恐的样子往后退：建宝,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因为你…李建宝想说什么,却被王翠花一脚踢翻。
还敢污蔑你嫂子！王翠花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我怎么生了你这种东西！
李建宝爬起身,擦掉嘴角的血,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委屈,不再是不甘。
而是仇恨。
彻骨的仇恨。
好,很好。他冷笑着,你们都护着她,那我就看看她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和扭曲。
王翠花看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畜生！
然后转头对我赔笑：晚儿,你别怕,妈已经把这个败类赶走了。
我摸着肚子,眼中含泪：妈,我担心他会报复。
不会的！王翠花拍拍我的手,妈保护你！
07
可一个月过去了,我的肚子平坦如初。
王翠花端着鸡汤进门,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她放下碗,手突然伸向我的肚子。
你别动。她声音阴森,让我摸摸。
我猛地后退一步：妈,您干什么
干什么王翠花冷笑,都两个多月了,你这肚子怎么一点都不显
我心跳如雷,表面却装作委屈：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嘛,有的人显怀早,有的人显怀晚。
是吗王翠花步步紧逼,我生过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显怀我不知道
李建城也走了进来,眼神同样充满怀疑：晚儿,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我的后背贴上了墙,无路可退。
他们母子俩一左一右,像审犯人一样盯着我。
我怎么会骗你们我声音发颤,这可是你们的金孙啊。
王翠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钳子：那你让我摸摸肚子！
我拼命挣扎：妈,您别这样,会动胎气的！
动什么胎气王翠花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怀！
就在这时,我感觉下体一阵温热。
我低头一看,裤子上有血迹！
啊！我惊恐地大叫,见红了！见红了！
王翠花吓得立刻松了手,李建城也慌了神。
我捂着肚子蹲下身,脸色煞白：我肚子好疼！孩子,我的孩子！
怎么办怎么办王翠花急得团团转,不会是刚才我动作太粗暴了吧
李建城也吓得魂不附体：这要是把孩子弄没了,咱家的奖励就完了！
我趁机哭得更厉害：都怪你们不信我！胎神生气了！
不不不,我们信你！王翠花赶紧蹲下来扶我,晚儿,你别哭,别动胎气！
我边哭边说：我感觉胎神很愤怒,说不定要离我而去了！
李建城吓得脸都绿了：那怎么办咱们快想办法啊！
我虚弱地看着他们：除非…除非去镇上找老中医看看,否则这孩子保不住了。
王翠花犹豫了：去镇上要花钱啊。
钱重要还是孩子重要我反问,要是孩子没了,别说十斤粮食,连一头猪都拿不到！
李建城一听,立刻拍板：去！必须去！
王翠花咬咋牙,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的私房钱,都拿去！
看着她心疼的表情,我心里冷笑。上一世你们可舍不得给我花一分钱看病。
第二天一早,李建城就带着我往镇上赶。
路上,我借口内急,让他在路边等我。
我快步走进茅房,其实是绕到后面的小树林里。
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老妇人正在那里等我。
秀婆婆。我低声叫她。
秀婆婆是上一世我认识的,她独自一人,无儿无女,靠给人做针线活度日。
晚儿,你真的决定了秀婆婆担心地看着我。
我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块钱递给她：婆婆,就按我说的做。
秀婆婆接过钱,叹了口气：这些人真是造孽。
安排好一切,我回到李建城身边,继续往镇上走。
在诊所里,老中医给我把了脉,皱着眉头说：这脉象有些奇怪。
李建城紧张得满头大汗：大夫,我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老中医沉吟片刻：胎象不稳,需要好好调养。
我适时地问：大夫,我这胎是不是特别金贵
嗯,确实比较特殊。老中医点头,回去后要多吃滋补的东西,还要保持心情舒畅。
李建城如获至宝：那就好,那就好。
回到家,王翠花迫不及待地询问情况。
大夫说了,这胎特别金贵！李建城兴奋地说,必须好好养着！
王翠花松了口气,但眼神依然狐疑。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王翠花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想趁我睡着时摸我的肚子。
我暗中观察着她的动作,心里的恨意翻滚。
她的手刚伸过来,我突然翻了个身。
王翠花吓了一跳,赶紧退出房间。
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
而与此同时,住在柴房里的李建宝,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
他开始频繁出入村子,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08
十个月后,我躺在床上开始发作。
啊——疼死我了！
王翠花丢下手里的活计冲进来,李建城也从地里跑回来,两人慌得像无头苍蝇。
快了快了！王翠花搓着手,我去叫接生婆！
不要！我抓住她的手,我要秀婆婆来接生,她手艺好,别人我不信！
王翠花皱眉：那个老婆子
就要她！我捂着肚子痛呼,胎神托梦给我了,说只有她能保住这个金孙！
李建城立刻跑出去喊人。
很快,秀婆婆赶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包袱。
她冲我眨眨眼,我心里踏实了。
都出去！秀婆婆赶人,生孩子不能让男人看见,会冲了喜气！
王翠花不放心：我能不能留下
你也出去！我虚弱地说,胎神说了,只能秀婆婆一个人！
没办法,王翠花只能退出房间。
张书记闻讯赶来,院子里聚了一圈人,都等着看热闹。
建城,你家要发大财了！张书记眼睛发亮,头胎儿子,这奖励可不少！
屋内,秀婆婆配合着我的表演。
用力！再用力！
看见头了！
快了快了,马上就出来了！
院子里的人听得心痒痒,个个伸长脖子往屋里张望。
就在这时,我之前安排的人突然大喊：
抓住他！抓住他！
所有人都愣了,回头看见李建宝被人按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个小纸包。
这是什么张书记夺过纸包,打开一看,脸色铁青,老鼠药！
李建宝挣扎着：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抓他的人冷笑,我亲眼看见你往水缸里撒药粉！
院子里炸了锅。
天哪！这是要毒死全家啊！
这还是人吗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
王翠花气得发抖：建宝,你疯了！
李建宝嘶吼着：都是苏晚！是她害了我！她根本没怀孕！
你胡说什么李建城一脚踢过去,晚儿马上就要生了！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秀婆婆的惊呼：
不好了！孩子没气了！
所有人瞬间安静。
什么意思王翠花冲向房门。
别进来！秀婆婆隔着门喊,产妇大出血,情况很危险！
我配合着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王翠花急得直哭：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都是那个畜生！有村民指着李建宝,他下毒吓着产妇了！
胎神发怒了！另一个人附和,这家人造孽太多！
李建城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张书记黑着脸：把李建宝押起来！这种人渣必须严惩不贷！
屋内,秀婆婆又喊：产妇不行了！她说有话要说！
王翠花哭着冲进来,看见床上的死婴和虚弱的我,整个人都傻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瘫软在地。
李建城也冲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切,眼前发黑。
十斤粮食没了,猪没了,孩子没了,连我也快没了。
09
我虚弱地睁开眼,唇角还带着血丝。
张书记急忙凑过来：建城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有话说。我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微弱得像游丝。
我对不起大家,我骗了你们。
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根本没怀孕。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王翠花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没怀孕。血从我嘴角流下,我怕被卖掉,才撒的谎。
李建城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不可能！你骗人！
我没骗人。我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
我听到他们又在算计奖励,要拿去给李建宝办婚事,我知道我的命运会怎样。我喘着粗气。
所以我喝了绝子汤,我不想再当生育机器。
王翠花脸色煞白：你胡说！
我胡说我冷笑,秀婆婆,你告诉他们,他们平时是怎么对我的！
秀婆婆站出来,声音颤抖：这孩子说得没错。
我亲眼看见王翠花打她,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还听见他们商量要把她卖给王老五。
村民们哗然。
天哪！还有这种事
为了奖励连媳妇都要卖
张书记脸色铁青：李建城,这是真的
李建城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开口。
我继续说：我知道骗大家不对,但我不想死。
我不想再被当成物品一样买卖。
可你们知道吗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
就为了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他们把亲生儿子赶出家门,让兄弟反目,让一家人互相猜疑！
王翠花浑身发抖：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我艰难地坐起身。
那李建宝为什么要下毒因为他恨我,恨我夺走了他在这个家的地位！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村民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一家人太可怕了！
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书记怒不可遏：李建城！王翠花！你们欺骗公社,败坏村风,简直无法无天！
书记,您听我解释…李建城想要辩解。
解释什么张书记厉声道,什么奖励都取消！我还要把这事上报,让上面好好处理你们！
王翠花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哭嚎：我的奖励…我的猪…
村民们看着她的样子,满脸鄙夷。
还想着奖励人都快死了！
这种婆婆,活该报应！
我看着李建城,眼中满是决绝：我要和你离婚。
李建城如遭雷击：晚儿,你…
我不想再和你们李家有任何关系。我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异常坚定,这婚,我离定了。
张书记点头：应该离！这种家庭,留着也是害人！
众多村民也纷纷附和：
就是！赶紧离了！
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李建城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面如死灰。
他看看疯癫的母亲,看看被抓走的弟弟,再看看躺在血泊中决绝的我。
我…我同意。
这三个字,宣告了李家的彻底败落。
10
王翠花站在院子中间,头发散乱如稻草,口中念念有词。
妖精！都是妖精！她指着我的方向,眼神空洞,她是来报仇的！来断我们李家根的！
村民们围观着,窃窃私语。有人摇头,有人叹息。
李建城蹲在墙根下,双手抱头。他的脊背弯得像虾米,哪里还有往日的威风。
建城哥,你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活该！欺骗公社,还想卖媳妇！
这种人家,迟早要出事的！
指指点点的声音如刀子般扎在李建城身上。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张书记冷着脸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公社的人。
李建宝已经被带走了。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下毒害人,这种行为必须严惩！
我收拾着简单的行李。
几件破旧的衣服,一个小包袱,这就是我在李家两年的全部。
王翠花突然安静下来。她直直地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都是你。她的声音变得阴森,都是你害的。
我没理她,继续收拾东西。
她慢慢走向厨房。我瞥见她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她转身时手里多了把剪刀。
跟我一起死！她疯了般冲过来,剪刀直直朝我胸口刺来。
我早就防着这一手。侧身一闪,她扑了个空,跌倒在地。
抓住她！
疯了！彻底疯了！
村民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按住王翠花。
她在地上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张书记脸色铁青：还想伤人来人,把她也带走！
不要！不要带走我！王翠花哭嚎着,我的奖励呢我的猪呢
没人理她。
李建城看着被拖走的母亲,想站起来又跌坐回去。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背起包袱,走向门外。
阳光刺眼,我眯了眯眼。
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院子。破败的房屋,荒芜的菜地,还有那个瘫坐在地的男人。
两世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苏晚！李建城突然喊我,声音嘶哑,你不能走！你是我媳妇！
我冷笑,头也不回：离婚文书已经下来了。我不是你媳妇。
你会后悔的！他绝望地吼着,你一个女人,出去能活吗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能不能活,不用你操心。我的声音很平静,反正比在你们李家当牲口强。
村民们开始散去,留下李建城一个人在院子里。
我走出村口,脚步轻快。
身后传来隐约的消息。
王翠花被送去劳动改造了！
李建城也要被批斗！
李建宝至少要关三年！
风吹过来,带着田野的香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李家完了。
彻底完了。
而我,苏晚,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