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来时,我躺在温热的暖玉床上。
柔和的月光透过纯白帷帐洒在床上,床头摆放着盛满露水的白瓷瓶。
是我前世的卧房,过了数千年,居然一点都没有变。
醒了
温和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砚白拿着一个药瓶走了进来,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喂我吃下一颗灵丹。
师兄,怎么是你
我说不出话,只能睁大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沈砚白却仿佛能听见我的心声,勾唇笑了笑,向我解释。
我家中有你的命灯,看到命灯烛光快要灭了,我就知道是你出事了。
我眨了眨眼,表示明了。
沈砚白为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身体,当发现我丢了内丹,一颗玲珑心也被挖走的时候。
他双眼瞬间通红,眼角滑下豆大的泪珠。
谁！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突然想到什么,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气得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
该死的赫玄！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当初你非要嫁给他,他有什么好的他有我好吗啊
我被他吓了一跳,白着脸弱弱地摇头。
没,没有,他一点都比不上师兄。
发现自己的失态,沈砚白咳了一声,冷静下来。
算了不说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伤势。
沈砚白带我来到天上的洗髓池,池水可以治愈我全身的伤痛。
他又在王母那里求了一颗万年仙桃,注入自己的灵血,化成一个心脏模样,放进我的胸口。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突然剖出自己的内丹,一分为二,为我注入半颗。
我惊得瞪大了眼,刚想劝他拿回去。
他一挑眉,声音虚弱地开口：
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连句谢谢也不说吗
我愣了一下,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努力发出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谢谢,师兄。
沈砚白淡淡地嗯了一声。
转头我却看见他的耳根都变得通红。
在洗髓池浸泡了七天七夜,我遍体鳞伤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
回到前世在天宫的寝殿,喝下药王送来的药后,我苦得龇牙咧嘴。
沈砚白拿起一颗蜜糖,很自然地捏住我的脸颊,塞进我嘴里。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我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沈砚白捏了捏我的鼻子,唇角微勾。
害羞什么你小时候不是说要嫁给我的吗
我眼神躲闪,垂下头闷闷地说：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沈砚白冷哼一声。
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明明说好嫁给我的,我都已经向师傅请示,结果你投了个胎回来,说反悔就反悔了。
你小时候不是说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吗怎么赫玄那个阴森森的家伙有我长得好看
我摇摇头。
那倒是没有。
如果赫玄是冷峻的冥河寒玉,那沈砚白就是温雅绝美的天上明月。
千年前第一次见到赫玄,我便对他一见倾心,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
只是没想到自己最后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
想到这里,我心里隐隐抽痛起来。
发觉我情绪低落,沈砚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方设法地讲笑话逗我开心。
我捧场地干笑几声,后来听累了靠在椅子上差点睡着。
沈砚白急了,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承诺
我猛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啊什么
沈砚白眉头微挑：
你从小就说要嫁给我的,还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大脑一阵轰鸣,眼前闪过还没有半人高的自己踮起脚亲在少年沈砚白脸上的场景。
脸颊瞬间发烫起来。
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
咳,那个......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拿回我的心脏和内丹
离开十八层地狱之后,赫玄回到房间,安慰楚楚可怜的柳知颜和孩子。
他请来天上的药王,为柳知颜查看脸上的伤。
听到药王说只要用去腐生肌膏就能好,不会毁容的时候,赫玄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这张漂亮的小脸留下一个坑,那就太难看了。
赫玄光是想象都几乎作呕。
母子俩喝了安神汤,赫玄搂着他们沉沉睡去。
醒来时赫玄下意识揉了揉身边女人的头发,却在看到她的脸时愣了一下。
之后才回过神来,床上的女人不是司月。
柳知颜前世是阎王殿里的艳鬼,爱慕他上千年,为了能得到他的宠幸,不惜给他下了媚毒。
两人纠缠一夜后,赫玄食髓知味,跟她欢好了三天三夜。
过后赫玄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的时候,确实是想赐死艳鬼让她魂飞魄散的。
可是在看到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时,赫玄又不忍心了,便只是把她贬下凡间。
后来下凡抓鬼时,偶然碰见她在菜市场卖鱼,赫玄心生怜惜,把她带回了家。
柳知颜怀孕后,哭着求他留下孩子,赫玄想到跟我那个还没有出世便夭折的孩子,也觉得可惜。
柳知颜这个孩子,一定是上天对他的补偿。
赫玄宠溺地亲了亲两母子的脸颊。
想起还在十八层地狱受刑的我,赫玄召来小鬼,下令把我放出来。
片刻后,小鬼过来回话的时候一脸恐惧。
阎王,司月大人,她,她不见了！
什么！
赫玄猛地起身,根本不顾及怀里的柳知颜。
小鬼不敢隐瞒,支支吾吾地说他们去十八层地狱寻人,却发现里面只留下了一件血衣,丝毫没有我的踪迹。
赫玄浑身一震,心头涌起莫名的不安。
随后又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声吩咐：
去忘川找找。
小鬼再次回来回话的时候,一进门就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赫玄马上就知道不好了。
听到忘川边也没有我的身影,赫玄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想施法探查我的气息在哪里,却突然发现那枚连接他们二人的内丹已经被他取走,现在在柳知颜体内。
赫玄有些恐慌,急急地跑出门去。
可是翻遍了整个地府,都没有人见过我。
赫玄突然意识到,我真的消失了。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我身处地狱时,双唇微启,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
他努力回想,想要分辨我当时说的话。
突然他想起来,我的唇形分明是在说：
赫玄,我们永世不要再相见。
他很快明白,我早就已经决定离他而去了。
当时他以为我还在吃柳知颜和孩子的醋,故意说难听的话刺激他,所以并没有在意。
赫玄仔细回忆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离开他的。
却发现这些日子,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柳知颜母子身上,根本没有在意我所说的话。
想到这里,赫玄整个心脏都开始剧痛起来。
痛得他攥紧了胸口的衣服,整个身形摇摇欲坠。
柳知颜连忙上前扶住他。
殿下,你怎么了
滚！
赫玄突然发怒,用力甩开她的手。
柳知颜摔倒在地上,吓得面色苍白。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
赫玄恶狠狠地瞪着她。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勾引自己,我就不会离他而去。
他大步跨出门,准备去寻找我的下落。
身后的柳知颜冲上来抱住他：
殿下,你要去哪里你不管我们母子俩了吗
她刚才在床上装睡,已经听完了小鬼的话。
我走了,那赫玄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鬼后的宝座,迟早都是她的。
赫玄却冷酷地把她推开：
让开,我要去找司月。
柳知颜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殿下,你别去了,司月大人都决定离开你了,不会再回来的！
虽然她走了,但是你还有我啊,我和孩子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绝不会弃你而去！
司月大人她既然决定离开,那就是不爱你了啊！
赫玄脸色骤变,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让她窒息。
柳知颜痛苦得面目狰狞,双眼瞬间变得通红。
赫玄又突然把她甩开,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再敢胡说八道,你就给我回人界去。
柳知颜摔倒在地上,白着脸恐惧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赫玄寻遍了六界,都没有我的消息。
因为,同时正在为我疗伤的沈砚白,对外封闭了所有关于我的消息。
......
等我养好身体,回到地府的时候。
赫玄还领着鬼兵在外面四处找我。
只有柳知颜失魂落魄地抱着孩子待在阎王殿里。
看到我的瞬间,她的脸色剧变,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着牙说：
你居然还会回来
你既然要离开就别回来,你是想回来抢走我的男人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已经爱了他数千年,现在我们还有了孩子,他绝不会抛弃我的！
我愣了一下。
这才知道原来她有着前世作为艳鬼的记忆。
我勾唇漫不经心地笑了：
那种渣男就留给你吧,我回来是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柳知颜惊恐地睁大了眼,崩溃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这是阎王殿下给我的,已经是我的了,你不能拿回去！不可以！
我冷笑一声,高高举起手来。
我自己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拿了
柳知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爬起来想要逃跑,却被我施法定在原地。
我伸手捏了一个法决,属于我的内丹和玲珑心霎时从她身上脱离。
随着一道光晕闪过,它们纷纷回到了我的身体。
而柳知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虚弱地瘫倒在地。
然而下一秒,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全身的皮肤都瞬间变得苍老,一头青丝也化为枯燥的白发。
啊啊啊！
柳知颜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不！这不是我！不是！
看着她满脸的痛苦恐惧,我无辜地耸了耸肩。
你不知道吧,失去内丹后你会遭到反噬,你剩下的寿命只有不到三天,好好珍惜吧。
我驾云离去。
而赫玄在接到手下的通知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我的身影。
反而是一个长相可怖的老妇冲到他面前,死死保住他的大腿。
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殿下！司月那个贱人,那个贱女人,她拿走了我的内丹和玲珑心,还害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殿下你替我杀了她！杀了她！
赫玄愣住,瞬间就意识到是我拿走了东西。
他低头一看柳知颜的脸,恶心得呕了一声。
柳知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赫玄镇定下来,一脚把她踹得远远的。
本来就是属于司月的东西,只是暂时借用给你而已。
说完这句话,赫玄毫不犹豫地跑出门去,沿着我内丹的气息寻找我的踪迹。
终于在荒山中的一处竹林探查到我的气息。
我正得意洋洋地向沈砚白讲述着我拿回内丹的时候有多么冷酷,多么帅气。
远远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司月！
我愣了一下,转身看去。
赫玄满脸惊喜地冲到我面前,伸手想来抱我。
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直接躲到了沈砚白身后。
赫玄脸色一僵,双眼通红地看向我。
司月,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去吧,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听到这句话,沈砚白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赫玄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哀求地看向我。
司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看到那件血衣,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双眼含泪地盯着我。
我烦躁地叹了口气,冷冷开口。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柳知颜又跟你说了什么
赫玄拼命摇头：
不,不是,司月,都是柳知颜那个贱人勾引了我,你离开之后我才发现,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只觉得人生没有丝毫乐趣......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凡间跟柳知颜恩爱缠绵的大半年,不是很有乐趣吗
赫玄脸色一白,眼里染上心虚和躲闪。
都是那个女人勾引的我！我不爱她的,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度过无尽的余生！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
我一拍脑袋。
我的无尽寿命还在你那里,也是时候该拿回来了,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收着比较放心。
我笑盈盈地看向赫玄。
他浑身一震,突然想起了百年前我就把自己的无尽寿命换给了他。
他怔愣地看着我,对上我冰冷讽刺的眼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
赫玄无力地垂下手,目光绝望地看着我。
司月,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沈砚白又冷哼一声。
赫玄恼羞成怒,朝他怒吼一声：
你是什么人！我跟我的妻子说话,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砚白哀怨地看向我。
我无奈,转脸冷漠地对赫玄说：
够了。
我对你的爱,早在你决定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就风消云散了。
赫玄还想为自己狡辩：
都是柳知颜骗了我,她骗我说你伤害了她的家人,我错信她了,这些日子我已经了解事情真相,是她那对父母作恶多端,才被天道罚下畜生道的！
司月,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相信我！
沈砚白忍不住了,我还没说话,他就大步一跨立在赫玄面前。
向来温和的脸上布满寒霜,双眼冰冷地看着他。
你现在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那天要不是我去的及时,司月早就被你害死了！
我赶到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摔在地狱里,满身都是血,身上伤口不计其数！
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那个艳鬼的床上,跟她苟且欢好！你还记得被你丢在无间地狱的司月吗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组织司月嫁给你,现在,我绝对不会再放开她的手,让你再被你这种恶心的渣滓伤害！
赫玄被他说得难堪地低下了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目光殷切地看着我,苦苦哀求：
司月,你不要闹脾气了,跟我回去,我们千年的感情,你难道忍心放弃吗
我挽上沈砚白的手臂。
我和师兄的情分远比你深,赫玄,你死心吧,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听到我的话,赫玄像是挨了一记重锤,踉跄着后退。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咬破手指在半空中画下换命决。
我的无尽寿命终于回到自己身上。
赫玄则是瞬间失去了所有法力,虚脱地摔倒在地。
早在百年前,他的寿命就该尽了,这些年的时光都是我为他强行换来的。
失去了无尽寿命,他已经没有任何时间了。
他倒在地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仍是不甘心地看着我。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可是下一秒他的灵魂就脱离了肉身,飘上半空。
沈砚白突然出手,把他的魂魄收进一个瓷瓶里。
见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勾了勾唇,笑容冰冷。
你受过的苦,他也要全部都受一遍,不,是千遍万遍！
沈砚白把赫玄的魂魄丢下十八层地狱,而且永世都不能出来。
他只能永远待在地狱里,反复承受着那些痛苦的折磨。
而同时他和柳知颜的孩子也瞬间没了气息,柳知颜崩溃地痛哭。
因为这个孩子承袭了赫玄的血脉,赫玄一死,他也活不成了。
天道知道以后,只是叹息：
自作自受啊。
赫玄死后,我作为地府判官,又是战神转世,理所当然继承了他的阎王之位。
我上任以后,地府也多了一个温润如玉的仙尊。
六界都在议论最近发生的事。
先是阎王从凡间带回一个女人还有孩子,后来是判官大人消失了。
而判官大人再次回归地府的时候,则是代替死去阎王的位置。
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天上地位崇高无上的月白仙尊,近日居然一直跟在地府那个女阎王身边,甚至把自己的公务都搬到了地府来办。
仙尊手下的仙使,每天都捧着一堆奏折在天界和地府之间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又过了上百年,六界终于传出喜讯。
原来是地府那位女阎王要娶亲了,娶的就是那个整日缠在她身边的月白仙尊。
大家得知消息纷纷感叹,真是烈女怕缠郎啊。
被赫玄狠狠伤了这一场,我本来已经决定封心锁爱。
可不管我的心再怎么硬,沈砚白都不死不休似的跟在我身边。
我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七窍玲珑心也为他而跳动起来。
大婚之日,我和沈砚白在三生石前刻下彼此名字。
他笑眼柔柔地望着我,深情许诺：
天道为证,生死相随。
他抽出自己的一截仙骨,立下誓言。
若是辜负了你,就让我灰飞烟灭。
我吸了吸鼻子,感动地抱紧了他。
自此星河为契,永结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