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向晚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黄狗脏乱的毛发。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黄狗的眼睛在阴影中泛着琥珀色的光,瞳孔里倒映着她怔忡的脸。
你......你能听懂我说话她压低声音,余光瞥见小王在朝胡同口走来。
我能感知到你的意思。
它的声音沙哑,半垂下眼皮,带着几分虚弱:......一个穿绿衣服的家伙已经走过来了,他是你的同伴吗
南向晚回头,看见小王正朝胡同口这边走来。
我带你走,你可别咬我。她没有犹豫,伸手小心地托起黄狗受伤的身体。
狗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混合着血腥和骚臭的味道,但她顾不得这些。
小王慢一步赶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黄狗——准确地说,是条马里努阿犬——在南向晚怀里动了动,他当即神色骤变。
南小姐,放放下它,这不是土狗,而是烈性犬马里努阿犬!
他在军营里可领教过这种胆大凶猛的军犬,见南小姐竟没有任何防护去擅自抱它,这要惹怒它,直接就是一口碎断脖子!
南向晚并不了解犬类的品种,她有些茫然抬头。
马里努阿犬
她将下滑的它向上托了托,然而它并没有攻击南向晚,而只是在调整姿势,将脑袋耷拉在她臂弯处,修长的身躯即使受伤也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它不会咬我的,因为是它主动向我求救的。
小王呆了呆,反应也慢了半拍,马里努阿犬对待陌生人可不是这种温顺的态度,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认错了狗。
南小姐,你这是......小王皱起眉头,目光在黄狗身上扫过。
我捡到这只受伤的狗也算是种缘分吧。南向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异样:带回去养着,总比让它死在街上好。
小王欲言又止,但看到南向晚坚定的眼神,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打算帮忙抱起黄狗。
可刚被他认为温驯的黄狗,突然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在她怀里扬起头,湿热瘆人的鼻息都喷到了他手背。
小王一惊,迅速伸手,他怀疑他要敢慢退一步,肯定会被一口咬住。
南向晚哪料到黄狗突然逞凶,她赶紧打圆场:还是我来抱吧,它可能受伤比较敏感。
可是......小王脸色有些难看。
南向晚为证明黄狗的无害,直接伸出手将它呲牙的嘴给捏住,还压了压:你看,它真不咬人,放心吧。
黄狗:......你胆子不小啊。
南向晚干笑一声没回它。
小王见此讶异又古怪,它虽然看起来挺凶,可真没咬南小姐。
王同志,我体力不好,抱着它走不远,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去买些治外伤的药跟绷带
小王点头:好,那我买完药再去喊辆车吧。
行。
支走小王后,她的注意力落在了黄狗脖子上的项圈上。
那些褪色的英文字母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她认出了其中一个单词雷霆。
这是你的名字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黄狗懒懒地窝在她怀里,感受到一股暖意洋洋的气息包围着它,让它舒服得几乎快要睡着了:嗯,你要带我去医院吗我腿断了,我不想当一只瘸腿的废物。
竟给一条狗取如此霸气威武的名字,它的原主人想必是个男人吧。
你这种情况我应该能治,若实在不行,我会给你去村里找兽医的。
不多时,小王回来了:南小姐,东西我都买齐了,车也到了。
——
由于捡到黄狗的缘故,南向晚今天也没买成衣服,直接就打道回府了。
她将小黄抱到水井旁,打了盆水,耐心又细致地先给它将脏乱的毛毛梳净,好在它是短毛,几盆水下去也就干净了。
然后她再拿外套将它抱起,带回了房中,开始清理伤口。
腿的伤口比较严重,需要好好处理一番才能上药,但骨头应该还好,属于轻微骨折。
她找了一块木板固定狗狗的断腿,长度刚好够覆盖骨折部位上下两个关节,一切弄好后,她已经是满身的汗水了。
雷霆看她累得直喘气,将头伏低,别扭地蹭了蹭她的手臂:谢谢。
不客气。南向晚温柔一笑。
——
由于实在没有换洗的衣服穿了,南向晚安置好雷霆,不得不出门又去了一趟百货商店。
可好不容易看上一套上海产的涤纶风衣能穿得上,却要侨汇券,她可哪有这个,于是她只能折中去裁缝铺定制。
大不了,再拿绳子在腰间勒几天。
来到裁缝铺后,南向晚一番打量,手指划过挂在铁丝上的成衣。
的确良衬衫的领子软塌塌地垂着,灯芯绒裤子的腰线几乎卡在她肋骨下方——这具丰腴的身体在八十年代的成衣体系里,永远只能找到加大码的布袋款。
同志要做布拉吉老师傅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认真评估:嗯,得用双倍布料。
南向晚嘴角一抽。
她没理他这句冷玩笑,径直走向角落的布匹架,扯出一卷藏青色混纺料子。
这布料垂感极佳却不起眼,正是当年外贸厂处理瑕疵品的常见货色。
你要这个它便宜是便宜,可是......
劳驾,照这个裁。她将连夜画的图纸铺在案板上。
图纸上是改良版的衬衣裙:V领设计拉长脖颈线条,高腰掐褶模糊腹部曲线,袖口做三粒暗扣收束。
最妙的是肩部设计——用海绵填充出恰到好处的垫肩,既不过分夸张又能撑起廓形。
老师傅的皮尺停在图纸上方:这......这是shirtmaker
frocks样式
嗯,但细节我改了不少,师傅你要把腰线提到这里。南向晚在肋骨下方三寸重重一点:后襟开叉加暗褶,方便活动。
她转动手腕,铅笔在图纸上勾出流畅的弧线:胸围放两寸,用双层内衬托住。
老师傅正在沉吟期间,玻璃柜突然被拍响。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胖女人探进头:老张头,我那件西装改好了没
见他没理会自己,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南向晚的图纸,从鼻腔里挤出声冷笑:哟,比我都胖还敢穿收腰款果然是乡下人,什么眼光啊。
她又打量了南向晚一眼,啧啧摇头,好似觉得她若真穿上这一身,指不定得有多丑。
南向晚充耳不闻,她掏出定金啪一下拍在台案上。
老师傅突然眯起眼。
缝纫机的哒哒声骤然停顿,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填满一室寂静。
三天后来取。老师傅最终开口,指甲在图纸某处敲了敲。
好。她推门而出时,特意顿了一下,朝刚才说话的胖妇人抬眼一笑:大姐有没有听过,狗头上长角——装羊。你不是不信我这设计能让胖子穿上好看吗,那三天后咱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胖妇人睨着她:什么赌
若我能叫胖子穿上我这身衣服显瘦又气质,你就帮我付了这身衣服的布料裁缝费,反之,若不好看,你在这买什么衣服我都替你付钱。
胖妇人一听,捧腹大笑了起来:好啊,这么傻的赌约我还真就乐意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