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天下午,我正在直播帮我的一位程序员租客阿宅解决网络线路问题,一辆骚包的粉红色玛莎拉蒂,一个急刹停在了我的办公室,也就是步行街中心那个常年空着的大商铺门口。
沈梦瑶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戴着墨镜,一身名牌,盛气凌人地向我走来。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助理,拿着手机,显然是想记录下这女神降临,拯救堕落前男友的感人一幕。
我的直播间瞬间沸腾了。
卧槽！正主来了！
瑶瑶女神亲自来找渣男了！有好戏看了！
舟哥挺住！别被这个坏女人PUA了！
沈梦瑶显然是做了准备的,她摘下墨镜,脸上挂着完美的、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季行舟,你闹够了没有收租很好玩吗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她说着,从她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十万,你以前不是总说想换一套最好的设备吗拿着,跟我回去。俱乐部那边我都说好了,只要你肯道歉,他们既往不咎。
她那副样子,仿佛是在施舍路边的乞丐。
高高在上,充满了优越感。
周围已经有她安排好的路人开始拍照惊呼。
天呐,瑶瑶女神也太好了吧！
季行舟真是走了狗屎运,还不快跪下感恩
我笑了。
区区五十万
我上个星期给我家狗买磨牙棒都不止这个数。
我没有接她的卡,而是从我那一大串比她手包还重的钥匙里,慢悠悠地解下来一把其貌不扬的。
你这车,挺不错的。我掂了掂手里的钥匙,我们这片商业区的地下停车场,刚好缺个看门的保安。
我把钥匙塞到她僵硬的手里。
看在咱俩好过一场的份上,这个职位我留给你。月薪三千,五险一金,包吃住,年终还有十三薪。干不干对了,你的玛莎拉蒂可以免费停,也算员工福利。
6
沈梦瑶的表情,比吃了绿头苍蝇还难看。
她身后的助理们也全都傻眼了,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不知道是该继续拍还是放下。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笑疯了。
哈哈哈哈！神他妈停车场保安！还带员工福利！
杀人诛心！我愿称舟哥为年度反PUA大师！
舟哥干得漂亮！五十万就想收买你看不起谁呢！我们舟哥光一个月的租金都不止这个数！
我现在严重怀疑,当初到底是谁甩了谁感觉瑶瑶女神才是被玩弄的那个啊！
舆论的风向,在我一次次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下,开始悄然逆转。
季行舟！你......你无耻！你混蛋！
沈梦瑶气得浑身发抖,美丽的脸庞都扭曲了,她把钥匙狠狠地砸在地上,踩着高跟鞋,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狼狈的背影,和她来时的盛气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我的直播间,人气经此一役,直接冲上了鲨鱼平台总榜第一。
我步行街舟哥的名号,彻底出圈。
甚至有不少粉丝,千里迢迢跑到我的步行街来打卡,就为了看看传说中的烧烤老李,奶茶阿哲,还有我那个天天穿着代码改变世界文化衫的社恐程序员阿宅。
楚云帆和沈梦瑶,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眼看软的不行,楚云帆终于决定来硬的。
他开始买水军,在全网疯狂地黑我。
季行舟就是个暴发户,除了有几个臭钱还会什么
他那些租客,看着就不像正经人,不是纹身的就是网瘾少年,整个一社会闲散人员聚集地。
这种人火了,简直是带坏社会风气！
一时间,网上对我和我那条步行街的攻击,铺天盖地。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
我的租客们,先炸了。
当天下午,我的直播间画风突变。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烧烤老李,他脱下油腻的围裙,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胸前挂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奖章。
我是老李,前国家特级烹饪师,主攻国宴菜系。退休了,闲着没事,烤个串陶冶情操。谁说我不是正经人
第二个,是那个天天宅在房间里,除了收快递外卖绝不出门的程序员阿宅。
他破天荒地开了摄像头,背景是一整面墙的专利证书和各种编程大赛的奖杯。
他扶了扶眼镜,有些紧张但字句清晰：
我叫钟礼,天问防火墙系统首席架构师。说我是网瘾少年,某种意义上,也没错。
接着,网吧老板老王晒出了自己退役特种兵的军官证。
楼下开花店的小雅,拿出了她非物质文化遗产苏绣传承人的证书。
就连天天在小区门口下棋的几个大爷,其中一个都是退休的科学院院士。
......
我的租客们,个个卧虎藏龙。
水军们瞬间哑火了,那些黑我的帖子,被网友们的卧槽和给大佬跪了淹没。
这他妈是什么神仙步行街是梁山好汉复刻版吗
我收回之前的话,舟哥不是暴发户,舟哥这是在体验生活！
主播,你那儿还缺租客吗会喊666,饭量不大那种！
楚云帆的阴谋,再次以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破产了。
反而让我的人气,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7
眼看所有的手段都宣告失败,楚云帆彻底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体内的系统已经开始出现BUG,有时候他在直播训练时,手会不受控制地做出数钱的动作,被粉丝戏称为财迷中单。
他知道,再不跟身为能量源的我发生点什么,他就完了。
于是,他想到了最后一个办法——用我最熟悉的,也是最擅长的方式,来击败我。
很快,一场由我租客的网吧举办的社区娱乐赛,因为我和我的包租婆战队一路连胜,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在决赛那天,楚云帆,带着他精心挑选的,烈火俱乐部的职业二队,空降到了我们这个小小的社区网吧。
美其名曰：职业战队下基层,进行友好指导赛。
实则,就是来砸场子的。
他要当着全网几十万观众的面,把我这个所谓的收租大神,用最纯粹的电竞实力,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季行舟,离开了他和职业赛场,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废物。
比赛开始前,他对着镜头,笑得彬彬有礼。
舟哥曾经是我的偶像,他的很多战术思想都启发了我。今天能有机会和他切磋,我很荣幸。我会用我的全部实力,来表达对舟哥,也是对电子竞技的尊敬。
虚伪至极的发言,依旧为他博得了一些不明真相的观众的好感。
而我这边,正嗑着瓜子,给我的奇葩队员们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上单是烧烤老李,打野是网吧网管小张,辅助是社恐程序员阿宅,ADC则是那个已经快要追到花店小雅的奶茶店小哥阿哲。
至于中单,是我。
时隔多日,我将亲自上场。
都别紧张。我把瓜子壳吐进垃圾桶,输了不亏,赢了血赚。打完我请大家去街尾新开的海鲜自助,随便吃！
队员们士气高昂,嗷嗷叫着要干翻职业队。
我看着对面选手席上,楚云帆那张自信又狰狞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
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8
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万众瞩目的鲨鱼杯社区赛总决赛！对阵双方是我们的黑马冠军‘包租婆’战队,以及前来指导的豪门职业战队——烈火二队！
解说员激情澎湃的声音在网吧里回响。
我方选手席上,烧烤老李在活动手腕,网管小张在擦眼镜。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我方ADC,奶茶店小哥阿哲。
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频繁地看手机,脸色也越来越差。
我注意到,他一直在给花店姑娘小雅发消息,但对方一条都没有回。
这很不寻常。
按照小雅的性格,这么重要的比赛,她不可能不来现场给阿哲加油,更不可能不回消息。
我眉头微皱,感觉有些不对劲。
阿哲,怎么了我压低声音问。
没......没什么,舟哥。阿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眼神里的慌乱根本藏不住,可能......可能是小雅店里忙吧。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这么简单。
就在裁判宣布双方选手准备就绪,即将进入Ban/Pick环节的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小雅那家温馨漂亮的花店。
只是此刻,店里一片狼藉,名贵的花卉被砸得稀烂,泥土和碎花瓣撒了一地,门口的玻璃门上也被人用红色油漆喷了一个大大的滚字。
图片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想让你的小女朋友安全,就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发信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好一招釜底抽薪。
楚云帆知道阿哲是我的核心输出,也是我们队伍里心理素质最差的一环。
他这是要在我最关键的位置上,插上一把刀。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对面隔音间里,楚云帆投来的,阴冷又得意的目光。
他以为,他吃定我了。
我没有立刻把这件事告诉阿哲,我知道,以他的性格,现在告诉他,他会当场崩溃。
我只是平静地按下了请求暂停的按钮。
技术暂停裁判有些疑惑地走过来。
嗯,我面不改色地指了指我的鼠标,鼠标有点飘,换一个。
利用这个短暂的暂停时间,我迅速地做了两件事。
第一,我把那张照片转发给了我的租客,退役特种兵王叔,只附了两个字：查他。
第二,我给另一位租客,社恐程序员阿宅发了条消息：启动B计划。
做完这一切,我换上新鼠标,对裁判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我拍了拍旁边正因为暂停而一脸茫然的阿哲的肩膀。
别想那么多,集中精神。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你的背后,是我,是整条街的兄弟。天,塌不下来。
阿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的镇定,似乎给了他一丝力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比赛,正式开始。
9.
Ban/Pick环节,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我的队员都感到震惊的决定。
我让阿哲,放弃了他最擅长的几个大后期核心ADC英雄。
而是为他,选择了一个前期线上极为强势,但后期相对乏力的英雄。
舟哥,这......阿哲有些犹豫。
听我的,我言简意赅,这一局,我们不打后期。十五分钟,解决战斗。
我给出的战术,简单粗暴到极致——保着阿哲,打穿下路！
烧烤老李的上路,选了个纯肉盾,任务就是抗压,挨打,拖住对面。
网管小张的打野,放弃所有野区资源,从一级开始,就住在下路当保安。
社恐阿宅的辅助,更是带了两个恢复技能,誓要把阿哲打造成一座移动泉水。
而我自己的中路,则选了一个拥有超强支援能力和控制的英雄。
我们的阵容,就是一个字——莽！
楚云帆那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选,他们常规地选了一套后期团战阵容。
在他看来,只要拖到后期,我们这个靠气势打比赛的草台班子,就会因为英雄的弱势而不攻自破。
可惜,我根本没打算给他拖后期的机会。
比赛开始。
我们五个人,跳过了所有常规的开局流程,直接一级抱团,入侵对方下路野区。
这完全不讲道理的打法,直接打懵了对面的职业选手。
他们疯了吗一级就抱团
ADC连兵线都不吃了
趁着他们发愣的工夫,我们成功拿下一血,帮助阿哲建立了微弱的优势。
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十分钟,整场比赛的画面,都聚焦在了下路。
网管小张的打野,就像个幽灵,反蹲、gank,无处不在。
阿宅的辅助,把保护做到了极致,几次极限治疗,把阿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而我,只要中路兵线一清完,立刻就往下路赶。
我们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四保一打法,硬生生在前期,把阿-哲养成了个怪物。
游戏时间十二分钟。
阿哲的装备,已经领先了对位近两个大件。
他也不负众望,操作拉满,在一次小龙团战中,走位躲开所有关键技能,拿下四杀。
全场沸腾！
楚云帆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他发现比赛的节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最擅长的运营和后期团战,在我不讲道理的疯狗流打法面前,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就在这时,我看到我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王叔发来的消息。
人已控制,视频已拍。你那边,可以收网了。
我笑了。
该我上场表演了。
我操纵着我的中单英雄,利用一个视野盲区,绕到了正在拼命刷钱发育的楚云帆身后。
同时,我对耳机里的阿宅说：
阿宅,到点了。送他一份大礼。
收到。阿宅的声音依旧平静。
下一秒。
楚云帆的电脑屏幕,精准地卡了一下。
就是这零点五秒的延迟。
对于顶尖高手来说,已经足够决定生死了。
10
单杀！
解说员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颤音。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我的中单英雄,以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秒掉了比我还多半管血的楚云帆。
而且,是在他的防御塔下。
这一个操作,彻底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卧槽！舟神牛逼！
这就是当年的第一中单吗太帅了！
爷青回！那个男人回来了！
楚云帆的死亡,像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烈火二队的连锁反应。
失去了主心骨,他们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一身武力,却根本无处施展。
每一条线都被横推。
摧毁敌方水晶！
游戏时间,定格在十四分五十秒。
离我说的十五分钟,还早了十秒。
我们赢了。
赢得干脆利落,赢得酣畅淋漓。
胜利的图标在屏幕上亮起,我平静地摘下耳机。
在我起身的瞬间,网吧的大屏幕上,突然切换了画面。
不再是游戏界面。
而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几个小混混正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着什么。
......是楚云帆！是烈火战队的楚云帆,他给了我们两万块,让我们去砸那家花店,还让我们去威胁那个ADC......
视频的最后,一张清晰的转账记录截图,被放大到了极致。
真相,大白于天下。
整个网吧,死一般地寂静。
随即,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愤怒骂声。
卧槽！真是楚云帆搞的鬼！
垃圾！人渣！输不起就用这种手段！
滚出电竞圈！
对面的隔音间里,楚云帆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系统,开始疯狂地闪烁起警告的红光。
而这时,小雅也哭着从休息室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刚刚摘下耳机的阿哲。
英雄,配美人。
复仇,加狗粮。
这一幕,通过直播镜头,传遍了全网。
打脸,爽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11
那场比赛,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和丑闻。
楚云帆赛前买凶伤人,赛中被草根队十五分钟推平,身败名裂。他因为系统的崩溃反噬,双手神经受损,别说打职业,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最终被俱乐部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沈梦瑶作为同谋,也被扒得底裤都不剩,彻底被平台封杀。
他们的故事,很快就消失在了互联网的浪潮中。
我没有再去理会这些失败者,而是带着我的包租婆战队,象征性地去打了亚运会表演赛,用一套匪夷所思的老年公园太极战术,把不可一世的韩国队打得满地找牙后,我便在全网的挽留和崇拜声中,正式宣布解散战队,回归我包租公的朴实生活。
我收购了濒临破产的烈火俱乐部,把它改造成了我步行街旗下最大、最豪华的网吧旗舰店,专门为我的租客们提供休闲娱乐服务。
生活回归了平静。
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开着直播,和我那群有趣的租客们插科打诨,偶尔和我的天才程序员朋友阿宅,联手打造我们共同的大玩具——电竞AI祝融。
后来,祝融代表国家队出征,在世界的舞台上所向披靡。
解说员在直播中激动地嘶吼：‘祝融’的背后,仿佛站着一个看不见的神！一个真正的,电竞之神！
此时的我,正和阿宅坐在我家那个商铺的楼顶天台上,吹着晚风,喝着冰阔落,下面,是步行街璀璨的灯火和鼎沸的人声。
我看到,街道的尽头,昏黄的路灯下,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扫帚和簸箕,在清扫着路边的垃圾。
是楚云帆和沈梦瑶。
两个曾经站在云端的人,如今,却跌落到了最卑微的尘埃里。
看什么呢我收回目光,咬了一口老李刚烤好的腰子。
阿宅扶了扶眼镜,平静地说：看垃圾。
我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
不过是两个,早就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垃圾而已。
晚风吹过,带来了烧烤的孜然香和远处奶茶店的甜腻气息。
这,才是我的人间。
神
不,我不是神。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却又无比快乐的包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