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日是中元节,关铃在回来的路上碰见几件积功德的小事,顺道便帮了忙,便耽搁了会。
等他们回到别院时,暮色已沉,院中老槐树上栖着几只昏鸦,见人来便扑棱棱飞起,落下几片黑羽。
关铃一进别院,就瞧见陈嬷嬷立在廊下阴影处,像尊泥塑的判官像,手中戒尺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小姐回来得倒早,害得老奴可是从天亮等到快天黑啊。陈嬷嬷的声音像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带着股陈年的霉味,她腰间挂着的铜钥匙串随着转身叮当作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夏知刚要开口,关铃抬手止住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实在不好意思,让嬷嬷久等了。
陈嬷嬷浑浊的眼珠在关铃身上刮了一遍,今日先学站姿。
冬雪瞧着这天色,这会都该晚饭时间了,她犹豫开口:今天可是中元节啊,何况天色有些晚了。
闻言,陈嬷嬷脸色骤变,她上前扬手就要给冬雪一巴掌,关铃眼疾手快拦下,嬷嬷,有什么事冲我来,她一个小丫头不懂事。
陈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冬雪,冬雪被吓得连忙躲到关铃身后,整个身子都跟着在发抖。
做奴婢不守规矩,放宫里那是要砍头的。陈嬷嬷对着冬雪恶狠狠说,转而冷眼定睛看着关铃,不客气开口:你做主子的,不好好管教奴才,那便是你的失责!陈嬷嬷话落,抄起戒尺狠狠打在关铃手臂上。
关铃猝不及防,连躲都来不及,她吃痛一声,咬牙行了行礼,陈嬷嬷教训的是。
冬雪快哭了,她心疼的想要连忙去查看,却被关铃摁住,她只听见姑娘的温声,冬雪,你先进屋。
陈嬷嬷随后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条两指宽的竹篾:还请小姐含着这个,背贴墙根站两个时辰。
那竹篾边缘磨得锋利,在暮色中泛着森森寒光。
关铃却面不改色地接过,在陈嬷嬷阴鸷的目光中将竹篾横咬在齿间,竹片的苦涩混着霉味瞬间在口腔蔓延,像吞了把陈年的灰尘。
背挺直!陈嬷嬷突然一戒尺抽在关铃腰侧,关家的姑娘,脊梁骨要像青竹似的。
戒尺破空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关铃眉头微微一皱,她身体肌肉是有前世的礼仪基础的,白天给老夫人行的礼,也是标准的,但是到现在为止,陈嬷嬷一直在挑她的错,借机用戒尺打她。
她内心冷笑,很显然这个陈嬷嬷是收了那老巫婆的好处,专门过来为难她的。
又感叹这关家人心眼子真多,她都对那什么赏荷感兴趣了,还揪着她放。
随着时辰变化,竹篾边缘在关铃嘴角压出两道红痕,磨的她的生疼,看着颇有些狼狈。
腿并拢!又是一戒尺落在膝窝。
角落里,被冬雪叫出来的夏知,她正死死攥着帕子,眼看着关铃月白色的裙摆渐渐被冷汗浸透。
廊下的日影一点点西斜,陈嬷嬷坐在阴凉处慢条斯理地喝茶,时不时用戒尺纠正关铃的姿势。
茶水的吞咽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两个时辰后,关铃取下竹篾时,嘴角已经渗出血丝。
陈嬷嬷瞥了一眼,她这才满意的笑了,嘴上却不饶人道小姐这仪态还是要勤加练习啊,今天先到这了,明日还要学奉茶,小姐记得做好心理准备。说罢扬长而去,腰间钥匙串叮叮当当响了一路,像是催命的铃铛。
一直躲在屋里的冬雪,见陈嬷嬷走远了,才敢跑出来,看着关铃这副模样,她的心一抽一抽的,姑娘,对不起,是我嘴笨。
关铃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安抚冬雪,没事儿,就算你不说话,那老虔婆也会刁难我的,你不必自责,先去给我准备冰糖肘子吧。
冬雪忙点头,奔着小厨房去。
姑娘!一旁的夏知红着眼眶扑上来,用沾了药膏的帕子轻拭关铃嘴角,这老虔婆分明是故意的。
她越是这样,越说明老夫人急了,觉得我威胁关芸地位了。说着从袖中摸出张黄符,指尖一抖便燃成灰烬,今晚有她好受的。
是夜,陈嬷嬷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起身点灯,却见铜镜里自己的倒影正冲她诡笑,老嬷嬷吓得打翻了油灯,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扯她被子。
待到天明,陈嬷嬷眼下挂着两团乌青,走路都打着飘。
嬷嬷脸色不大好次日清晨,关铃捧着茶盏,状似关切地问。
陈嬷嬷强打精神:今日学奉茶。她刚举起戒尺,突然手腕一抖,茶盏啪地摔得粉碎。
关铃故作惊讶:哎呀,嬷嬷你这是怎么了瞧你精神不佳,可是昨夜没睡好
无碍!陈嬷嬷咬牙,却觉得眼前发花,耳边嗡嗡作响。
嬷嬷,你这看起来并不是无碍的样子要不今日我给你休沐一天
闻言,陈嬷嬷扶额,猛地晃了晃,不必,开始学吧。
她今日精神不佳,在教规矩的过程,没有再给关铃使绊子,而是她强撑着教完礼仪。
暮色降临,陈嬷嬷早就熬不住了,今日就教到这里,小姐记得勤加练习,明日继续。说完就打算离开,不料差点被门槛绊倒。
夏知和冬雪见此,纷纷捂嘴取笑。
还是姑娘有办法,这陈嬷嬷今日眼皮子都掉地上了。冬雪边帮关铃捶肩膀边夸道。
夏知附和,谁让她昨日竟这般对姑娘的,简直自作自受!
第三日,陈嬷嬷直接告了病。
关铃乐得清闲,在院中摆弄新摘的凤仙花染指甲。
暮色时分,四福从门外匆匆跑来,手中握着一封信函:姑娘,我刚从外回来,见有人匆匆在门口放了封信,我就拿进来了,还请姑娘定夺。
拿过来吧,给我瞧瞧。关铃慵懒道。
四福连忙递了上去,姑娘,给你。
关铃展开信笺,宋嘉懿凌厉的字迹力透纸背:边关告急,求驱魔符百张,三日后取,酬金百两。信纸右下角还沾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