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亲狠狠吸了一口烟,喷出一个圈,缓缓讲起了过去。
那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精神不正常,不知道和谁生下一个女娃,一路讨饭来到我们这。
隔壁那家的屋子一直没人住,刚好被那对可怜的母女偷偷住了下来。
你也知道,那段时间流行一种叫非典的传染病,村子里根本就不允许让外人长时间逗留。
可我和你妈见她们可怜得很,也实在不忍心向村里告发,反正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只嘱咐她们只能在晚上出来活动,白天要躲在家里。
那个疯女人不发病的时候就像一个正常人,力气大得很,自己在院子里挖出了一块地用来种菜,还把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们就这样偷摸住了下来,打算等非典那阵风过了再和村里汇报,反正我们两家离村子其他人远得很,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疯女人的孩子叫珍珠,和你年级相仿,你最喜欢找她玩。
可那天傍晚,不知怎的,隔壁屋子突然着了,等我和你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冲进去救火时,那母女俩已经被烧死了,你缩在院子的一处角落里昏死了过去。
那天晚上把你抱回来后,你就开始发烧,打针吃药无济于事,整天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一到夜里就止不住地哭喊。
幸好找到其他村子里一个会看事的张师傅,他把你的魂喊了回来,还给了安神香,可你发烧的时间太久,伤到了脑子,很多事情都已经忘记了。
之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我和你母亲为了让你彻底和这件事了断得干净些,索性把你送到县城读书,省得你又回想起那段可怕的经历。
儿啊,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你好。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传来提示音。
杨勇发来的消息,告诉我,村委会的记录里确实有一条关于隔壁屋子发生火灾的记录。
我问父亲,可是屋子里有两具烧焦的尸体,村委会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火光冲天,他们肯定会上来查看的。
那时候村委会的人根本就没有现在这么尽职尽责,他们连火都不敢去救,只是在外面围观。
我和你妈把起火的原因扛了下来,承诺会出钱替人家修缮房屋,事情有人担,钱也有人出,他们自然也不会深究,很快就离开了。
听完这些,我没有一点如重释放的感觉,反而在心里压上了千斤担。
儿子,就算火是你放的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再说当时你还是个孩子。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活着的人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听到这话,腾地站了起来。
这事怎么会过去！我可是杀人凶手！我害死了两条无辜的人命,我得赔罪啊,否则我的良心得无止境地承受日日夜夜的煎熬！
我的情绪很是激动,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
父亲站起来死死盯着我,那个疯女人无亲无故,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这事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可是我知道！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母亲也赶忙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儿啊,我们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千万不要前功尽弃,以后我们还要跟着你到城里去享福呢,我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母亲前几年被查出心脏病,嘴唇时常泛紫,我看着她难受的模样,只能向他们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