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温时宁收回视线,盖子掀开,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白米饭,上面铺着一层油亮亮的红烧肉,浓郁的酱香瞬间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油墨味。
她握着冰凉的搪瓷缸,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怕她饿晕影响秋收
温时宁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这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倒像是他沈连杞一贯滴水不漏的作风。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肉炖得软烂入味,是她许久未尝过的滋味。
然而这份短暂的熨帖,在第二天清晨踏入生产队后院的牲口棚时,瞬间被碾得粉碎。
温同志,这就是你的新任务了!大队长背着手,下巴朝棚子里努了努,首长特意交代了,照顾这些金贵的小祖宗,轻省!工分还按满工算!
棚门一开,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温时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二十几只嫩黄色的鸡雏挤在角落铺了稻草的箩筐里,细弱的叽叽声连成一片,像无数根小针扎着耳膜。
另一边,三只圆滚滚的小猪崽正展现着惊人的破坏力。
它们拱翻了原本搁在角落的简陋食槽,湿漉漉的饲料糊了一地,其中一只正奋力用鼻子顶着支撑棚壁的竹竿,发出吭哧吭哧的抗议,另外两只则在满地狼藉里兴奋地打滚,沾了满身的泥浆和草屑。
轻省
温时宁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可以咬着牙在冻土上挥锄头,可以面不改色地记下最复杂的工分,甚至能在谩骂中挺直脊梁。
可面对这一棚活蹦乱跳,完全不受控制的小祖宗,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这简直是另一种酷刑。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温大小姐吗怎么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了一个带着浓浓讥诮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温时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缓缓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才慢慢转过身。
陈依雪站在几步开外,穿着干净挺括的白大褂,一只手还装模作样地捂着口鼻,仿佛棚子里飘出的不是寻常的牲畜气味,而是什么剧毒瘴气。
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上下打量着温时宁,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大队长还真是‘照顾’你啊,陈依雪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温时宁裤脚沾上的泥点和她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病容,让你来伺候这些......嗯,畜生
她故意顿了顿,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怎么,资本家小姐养尊处优惯了,连几只小鸡小畜生都搞不定瞧你站那儿的样子,活像见了鬼。
尖酸刻薄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过来。
温时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点点冷了下去,沉淀成冰湖般的幽深。
棚子里小猪崽欢快的哼哼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她没看陈依雪,目光越过她,投向远处队部屋顶那面在晨风中微微卷角的红旗,声音不高却清晰。
陈医生拿惯手术刀的手,不也连首长的心病都治不好倒有闲心,管起鸡食猪槽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依雪脸上的得意和讥讽骤然凝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脖子,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戳破最隐秘痛处的惨白。
她捂着鼻子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肉里,那双眼睛死死瞪着温时宁,里面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在乱说什么东西!陈依雪声音尖细,刺的人耳膜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