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蓝布衫与旧钥匙 > 第一章

凌晨三点,林深被一阵钝响惊醒。
不是楼下垃圾桶被撞翻的声音,也不是风吹动阳台绿植的动静。那声音闷得发沉,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客厅地板上,带着木头震颤的余音。
他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床头的台灯。指尖刚碰到开关,客厅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林深的心跳瞬间卡在喉咙里。
他租的是老式居民楼的一楼,防盗门早就该换了,锁芯松动得厉害,每次关门都要反复确认。半小时前他起夜时还检查过,门是反锁的。
钥匙转动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有人在门外,正用一把不太匹配的钥匙,一点点磨开他的锁。
冷汗顺着林深的后颈滑进睡衣。他猛地想起三天前的事。那天他加班到深夜,回家时发现门口的地垫被挪到了楼梯口,上面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他住的单元门前根本没有梧桐树。当时他只当是哪个邻居家的小孩恶作剧,现在想来,那更像是有人在确认他的作息。
咔嗒。
锁开了。
客厅的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带。林深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门口,没穿鞋子,赤着脚,脚趾蜷缩着,像某种谨慎的兽类。
黑影没动,似乎在适应屋里的光线。几秒钟后,它缓缓抬起手,不是去开灯,而是摸向墙上的开关面板——指尖在面板上摸索的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
林深的胃突然一阵发紧。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他家的开关面板边缘有块凸起的疤痕,是装修时工人不小心留下的,他自己摸黑开灯时,也总习惯先摸到那块疤痕定位。
黑影摸到了疤痕,停顿了半秒,随即按下了开关。
灯没亮。
林深的手指还按在台灯开关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突然想起,昨晚临睡前客厅的灯泡烧了,他把坏灯泡拧下来放在了茶几上,打算今天早上再买新的换上。
这个细节,除了他自己,谁会知道
黑影似乎也愣了一下,沉默几秒后,开始慢慢往里走。脚步声很轻,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正朝着卧室的方向移动。
林深猛地抓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清了卧室门——门下的缝隙里,映出一道越来越近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状很奇怪,头顶像是顶着什么圆圆的东西,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是头套还是……
手机屏幕的光突然反射在对面的衣柜门上,林深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东西——衣柜门上镶嵌的穿衣镜,正对着卧室门的方向。
他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卧室门的锁孔。
而此刻,锁孔里正嵌着一只眼睛。
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瞳孔因为光线骤变而剧烈收缩,正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他。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林深和那只眼睛在镜子里对视着,时间仿佛被冻住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撞着胸腔,还有……还有一声极轻的呼吸,从门缝底下钻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像是长期不见阳光的霉味。
突然,那只眼睛眨了一下。
紧接着,镜子里的锁孔空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是向外跑,而是冲向客厅的窗户——那里有他白天为了通风没关紧的纱窗。
林深终于挣脱了恐惧的桎梏,猛地按下台灯开关。暖黄的光线瞬间填满卧室,他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向客厅。
客厅里空荡荡的,防盗门大开着,晚风卷着几片落叶吹进来。窗外的月光亮得刺眼,楼下的小巷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只黑猫蹲在垃圾桶上,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的窗口。
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林深的目光扫过茶几,突然定住了——昨晚他放在茶几上的坏灯泡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钥匙。
一把和他家门钥匙一模一样的钥匙,静静地躺在茶几中央,上面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
他走到门口,看向对面的墙。那里原本挂着一张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照片,照片上是这栋楼刚建成时的样子,住在这里的老住户说,照片里站在一楼门口的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是几十年前的房东。
而现在,照片被人取走了,墙上只留下一个浅色的矩形印记。印记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反复刮过。
林深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三天前他搬花盆时被划伤的伤口,此刻正隐隐作痛。那天他去药店买创可贴,路过小区门口的传达室,听见老张头在跟人闲聊,说这栋楼的老房东早就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把,据说就是一楼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他的卧室,角度像是从衣柜镜子里拍的。画面中央,是他熟睡的脸,而在照片的角落,靠近衣柜门的地方,有一只眼睛正从锁孔里往外看。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林深猛地回头,看向卧室的衣柜。穿衣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也映出衣柜门的锁孔。
那锁孔黑洞洞的,像一张沉默的嘴。
他慢慢走过去,指尖颤抖着伸向锁孔。就在指腹即将碰到金属的瞬间,他听见衣柜里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叹了口气。
林深的手指僵在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衣柜是老式的推拉门,木头边缘已经磨出毛边。他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检查过,柜门是关严的,可此刻,右侧的门板竟错开了一道半指宽的缝隙。
那声叹息就从缝隙里钻出来,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潮湿的霉味,和刚才门缝底下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握紧手里的水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刀是前几天买的,本来想用来切水果,刀刃不算锋利,但此刻在他掌心,却硌得虎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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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里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纸片。
缝隙里没有回应。
只有衣柜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像是布料蹭过木板,又像是……指甲在慢慢刮着什么。
林深的目光落在衣柜顶上。那里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是他刚搬来时没来得及整理的旧书。此刻,纸箱的一角微微陷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他想起三天前那个被挪动的地垫,想起锁孔里的眼睛,想起茶几上那把沾着梧桐叶的钥匙——所有细节突然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炸开,拼出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轮廓。
这个人不是第一次来。
甚至可能……一直都在。
林深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到了床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蠢——冲进客厅时只顾着看门窗,竟然忘了检查屋里最容易藏人的地方。
衣柜的缝隙里,突然伸出一根手指。
不是完整的手指,只有一截,指节处缠着发黄的纱布,纱布边缘还沾着点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那根手指轻轻搭在门板上,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却异常粗糙,带着几道深深的竖纹。
然后,门板被缓缓推开了。
林深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看见衣柜里堆着的旧衣服被推到了一边,露出后面的墙壁。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报纸,报纸的边缘卷曲着,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
而报纸前面,蹲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和老照片里那个房东的穿着一模一样。她的头发灰白,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最让林深头皮发麻的是,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是他昨晚放在茶几上的坏灯泡。
你……林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站起身。她的个子不高,站起来时脑袋几乎要碰到衣柜顶,那个装旧书的纸箱又陷下去了一块。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灯泡,又抬头看向林深,嘴角突然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
灯坏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要换。
林深突然想起小区传达室的老张头说过,老房东生前是个电工,一辈子没结婚,就住在这栋楼的一楼,直到十年前在屋里摔了一跤,断了腿,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
你不是……林深的牙齿在打颤,他们说你早就……
走了女人接过他的话,眼睛里的光暗了暗,他们以为我走了。
她举起手里的坏灯泡,对着光看了看,这灯泡用了三年零五个月,和我以前买的那个一样,不经用。
林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三年零五个月——正是他搬进来的时间。
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他强撑着问,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女人没回答,反而指了指他身后的墙。那里原来挂着我的照片,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你为什么要取下来
林深猛地回头,看向墙上那个浅色的矩形印记。他这才想起,自己搬进来的第一天就觉得那张老照片看着不舒服,随手取下来塞进了衣柜最底层的箱子里。
这是我的房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是我的,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睛里的亮光大得吓人,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他们骗我签字,把房子拿走了,还说我疯了……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手里的灯泡突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林深看见她的手抖得厉害,那截缠着纱布的手指蜷缩起来,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他突然注意到,女人的蓝布衫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像是长期被什么东西捆着。
衣柜顶上的纸箱突然晃动了一下,掉下来一本书。林深低头去看,是本旧版的《电工手册》,封面上用钢笔写着一个名字——苏兰。
他想起老张头提过,老房东的名字就叫苏兰。
那天我看见你搬进来,苏兰蹲下身,慢慢捡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动作迟缓而机械,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骂我,也不赶我走。
林深的喉咙发紧。他想起自己偶尔会在楼道里遇见一个捡废品的老太太,穿着不合时宜的旧衣服,总是低着头,别人路过时都会绕着走。他那时只觉得可怜,从没多想。
地垫是我挪的,苏兰继续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想告诉你有人来过……他们又来找了,就在你加班那天,带着锤子,说要把这里的墙砸了……
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和锁孔里那只眼睛一模一样。我听见你说灯泡坏了,就从以前藏东西的地方找了把钥匙……我只是想帮你换个新的。
林深看着她手里那串用红绳拴着的钥匙,突然明白了。那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串,其中一把确实和他家的钥匙一模一样,剩下的几把,看起来都像是几十年前的旧锁芯配的。
你锁孔里看什么林深的声音软了下来,手里的刀不知不觉松了。
苏兰的脸白了白,低下头,手指抠着地上的玻璃渣。我怕你醒了会怕……我想看看你睡熟的样子,像以前我弟弟那样,安安静静的。
她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哭腔,我弟弟以前就睡在这个房间,他走的时候才十六岁……
林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衣柜后面那面贴着报纸的墙,想起那些奇怪的摩擦声——或许她不是在藏,只是在守着什么。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苏兰!你在里面吗
苏兰的身体猛地一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衣柜里,手忙脚乱地想关门。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死死地抓着林深的裤腿,别让他们把我带走,他们会把我关起来的!
林深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手腕上的勒痕,看着衣柜顶上那个陷下去的纸箱——那里或许藏着她最后的念想。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伴随着不耐烦的叫喊:我们是社区的,接到举报说这里有异常!快开门!
林深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电工手册》,塞进苏兰手里。然后,他转过身,走到门口,慢慢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男人,还有社区的王主任,脸上带着公式化的严肃。林先生,抱歉打扰了,有人说看见苏兰进了你家……
林深侧身让他们进来,目光扫过他们手里的电击棍,突然笑了笑。你们说的是这位阿姨吗
他指了指衣柜的方向。
衣柜门开着,苏兰正蹲在里面,手里拿着那本《电工手册》,低头看着封面上的名字,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是我远房亲戚,林深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来看看我,刚才在帮我找东西呢。
王主任愣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林先生,你不知道她……
知道,林深打断他,走到衣柜边,扶起苏兰,她有点记不清事情,但不是坏人。
苏兰的手还在抖,但抓着他的力气却很稳。她抬起头,看着林深,眼睛里的恐惧渐渐退去,露出一丝微弱的光。
林深突然注意到,她的蓝布衫口袋里露出半截东西,像是张照片。他没去看,只是扶着她往卧室走,阿姨,我刚买了新灯泡,你帮我装上吧,我记得你以前是电工。
苏兰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嘴角又咧开那个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林深看着苏兰站在凳子上,踮着脚换灯泡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栋老楼里藏着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而锁孔里的那只眼睛,此刻正变成苏兰手里那盏亮起来的灯,暖黄的光漫在房间里,带着点潮湿的霉味,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
灯泡亮起来的瞬间,林深看清了苏兰的脸。
她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点灰尘,鬓角的白发乱蓬蓬的,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落了星光。她扶着灯座转了两圈,确认灯泡稳稳亮着,才慢慢从凳子上下来,动作里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释然。
亮了。她轻声说,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雀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社区的人还站在客厅里,王主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穿制服的男人想说什么,被林深一个眼神拦住了。
她住我这儿。林深指了指次卧,空着也是空着,正好做个伴。
王主任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林先生,苏姨的情况……有点特殊。前几年她儿子把房子卖了,送她去疗养院,她跑出来好几次,总说要回家。
林深看向苏兰。她正蹲在地上,用纸巾一点点擦着玻璃碎片,动作专注得像在做什么精密的活儿。
这本来就是她的家。林深说。
王主任没再坚持,临走时塞给他一张纸条:这是疗养院的电话,她要是想起什么,或者……不舒服,随时打给我们。
门关上的瞬间,屋里突然静得可怕。苏兰把擦干净的玻璃碎片包好,放进门口的垃圾袋,然后转身看着林深,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可以留下来
林深点头,指了指次卧:里面有张旧床,我去换套新被褥。
苏兰没动,只是盯着墙上那个挂照片的印记看。过了会儿,她从蓝布衫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
是那张被取走的老照片。照片边缘已经磨破了,上面的人却看得清楚——穿蓝布衫的年轻女人站在楼门口,身边靠着个少年,眉眼弯弯的,和苏兰有几分像。
这是我弟弟,苏明。她指着少年,声音很轻,他十七岁那年夏天,在工地触电死的。我后来学电工,就是想弄明白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照片上的女人:这是三十年前的我。
林深看着照片,又看看眼前的苏兰,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总穿那件蓝布衫了。
那天下午,林深去买新被褥。回来时,看见苏兰正站在客厅里,手里拿着那把沾着梧桐叶的钥匙,对着门锁比划。
这锁该换了。她抬头看他,芯子松了,随便一把钥匙都能捅开。
林深想起锁孔里的眼睛,突然不觉得怕了。
那你帮我换
苏兰眼睛一亮,像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会!以前我跟我弟修过自行车锁,原理差不多。
她从衣柜顶上的纸箱里翻出个铁盒子,里面全是各种型号的螺丝和零件,还有一把老式的螺丝刀,木柄被磨得光滑发亮。
换锁的时候,苏兰的手很稳,完全不像刚才那个瑟缩的老人。她一边拧螺丝,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以前这楼里的锁都是我修的,三楼的张奶奶眼神不好,总把钥匙插反;五楼的小夫妻总吵架,锁芯被砸坏过三次……
林深坐在旁边听着,突然觉得这栋死气沉沉的老楼,好像活过来了。
锁换好的那天晚上,林深睡得很沉。没有奇怪的声响,没有锁孔里的眼睛,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
第二天早上,他被一阵香味弄醒。走出卧室,看见苏兰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两碗面,碗里卧着荷包蛋。
我看你冰箱里有鸡蛋。她有点紧张,不知道你爱吃糖心的还是全熟的。
林深看着她手腕上的勒痕,突然想起王主任的话——她儿子把她送进疗养院。
你儿子……
苏兰的手颤了一下,面汤洒出来一点。她低头看着碗,声音闷得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不是我儿子。
过了会儿,她才慢慢说:苏明走后,我领养了个孩子,叫李伟。他长大以后,说我总提苏明,说我疯了……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把面放在桌上,转身去阳台。林深看见她拿起那半片干枯的梧桐叶,轻轻夹进了那本《电工手册》里。
那天下午,社区有人来敲门,是送快递的。林深签收时,苏兰凑过来看,突然指着快递单上的地址,眼睛亮了:这里以前是梧桐巷,门口有棵大梧桐树,苏明总在树下写作业……
林深这才明白,那半片梧桐叶不是凭空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苏兰渐渐开朗起来。她会帮林深收拾屋子,会在他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会坐在客厅里看老版的《电工手册》,嘴里念念有词。
林深没再见过那只锁孔里的眼睛。
直到一个月后的周末,林深整理旧物,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苏兰的东西——几本泛黄的日记,一张电工资格证,还有一张存折,余额少得可怜。
日记里记着琐碎的事:今天苏明又考了第一名,买了糖给他李伟今天说要娶媳妇,得攒钱他们说我疯了,可我记得清清楚楚,苏明喜欢吃槐花饼……
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他们要拆房子,苏明的房间不能拆……我得守着。
林深合上日记,转身看见苏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新灯泡。
客厅的灯好像又有点闪。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花,我去换。
林深看着她搬凳子,踩上去,伸手够灯座。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了层金边,蓝布衫的衣角轻轻晃动。
那一刻,林深突然觉得,锁孔里的眼睛从来不是为了窥探。
只是一个迷路的人,想在自己的家里,找一点熟悉的光。
而现在,光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