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尖锐的刺痛。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在四肢百骸里乱窜,闷得人几乎窒息。
何西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旋转,天花板那盏刺眼又廉价的水晶吊灯,切割出无数道令人眩晕的光斑。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劣质香水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
身下是陌生的、带着粗砺摩擦感的床单触感,绝不是她和李响那套昂贵的埃及棉。
这感觉…像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又像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摁在冰冷的铁板上。
不对!
一个激灵刺穿混沌,何西猛地清醒过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扫过这个狭小而陌生的空间——猩红的绒布窗帘紧闭着,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墙上挂着一幅俗艳的、描绘着裸女的劣质油画,墙角堆着几个空啤酒瓶。
不是她和李响的家。
是酒店!
一个噩梦般的名字带着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皇冠假日酒店!1208房!
这个地方,这个场景,连同这具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燥热和虚弱,像一道撕裂时空的闪电,狠狠劈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她回来了!
回到了那个万劫不复的夜晚!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她被李响亲手灌下了加了料的酒,像一滩烂泥般被拖进这个房间,扔给了他那群所谓的兄弟。
那些狞笑着、散发着酒臭和汗臭的陌生男人,那些肆无忌惮的抚摸和撕扯,那些刺目的闪光灯…屈辱和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每一寸肌肤,啃噬着她最后一点尊严。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其中一个男人脖子上那颗丑陋的黑痣,和他嘴里喷出的令人作呕的蒜味……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在无尽的黑暗中醒来,面对李响那副伪装的、痛心疾首的嘴脸.
听着他假惺惺的安慰和保证,却只字不提离婚协议书早已准备好。
她记得铺天盖地的偷拍视频截图在网络上疯传,每一个像素都烙印着她的耻辱。
记得李响在镜头前表演深情丈夫被背叛的痛苦,博取着舆论一边倒的同情。
记得他拿着那份将她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离婚协议,逼她净身出户时,眼底那再也藏不住的冷酷和得意。
更记得自己是如何拖着破碎的灵魂,爬上冰冷的天台边缘。
夜风吹动她单薄的病号服,楼下是繁华都市冷漠闪烁的霓虹。
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李响搂着那个叫赵萌萌的女孩,意气风发地从一辆崭新的宾利上下来,走向灯火辉煌的酒店大门。
女孩年轻娇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崇拜,而李响,那个刚刚用她的尸骨铺就了捷径的男人,笑得志得意满。
赵萌萌……省级高官赵建国的独女!
李响下一块完美的垫脚石!
她用丰厚的嫁妆和赵家庞大的政治资源,亲手将李响这个刽子手,送上了她何西想都不敢想的云端!
砰!
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将何西从地狱般的回忆漩涡里猛地拽回现实。
紧接着,门外走廊里,刻意压低的、熟悉到让她骨髓发冷的男声清晰地穿透了并不厚实的门板,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耳膜。
……搞定了,人已经躺下了,药劲儿刚上来,跟滩烂泥似的。
是李响!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急切。
就是他!
李响!
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他不仅要毁了她,还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用她的血泪和尸骨,去铺就他通往赵家荣华富贵的路!
上辈子,她就在这门后,像待宰的羔羊,在药力下绝望地听着这一切,最终坠入无间地狱。
但这一次……冰冷的、淬了毒的笑意,无声地在何西干裂的唇边蔓延开,像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曼陀罗花。
李响,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身体的无力感依旧沉重,那股燥热也未曾消退,反而因为剧烈翻涌的情绪而更加灼烫。
但此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冰冷的力量,从灵魂最深处炸开,强行压倒了生理上的不适。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即将被魔鬼推开的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上辈子死前听到的零星信息碎片般闪过——赵建国,那个位高权重、视女儿如珍宝的父亲!
他最终会知道真相,但那时已经太晚,李响早已借着赵家的东风站稳了脚跟!
机会!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何西的手,在身下粗糙的被单上艰难地移动。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肌肉的酸痛和神经末梢的麻痹感。
她的呼吸放得极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指尖那微小的动作上。
一寸,再一寸……
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轮廓。
她的手机!刚才被李响随手丢在枕头下面!
巨大的希望像电流般窜过全身,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手机从枕下抽了出来。
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额角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映照出她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解锁屏幕的手指还有些不听使唤,但她精准地点开了录音功能。
几乎就在她按下那个红色圆点的瞬间——
咔嚓。
何西躺在黑暗中,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被一股滔天的恨意猛地煮沸!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另一个粗嘎的、带着浓重烟酒气的陌生男声响起,带着谄媚和猥琐。
李总放心,哥几个办事,您就瞧好吧!保管让嫂子……哦不,让那娘们儿待会儿叫得比谁都欢!嘿嘿……
那笑声黏腻得令人作呕。
闭嘴!管好你的嘴!
李响的声音陡然严厉,但很快又压低下去,透着一股胜券在握的阴冷。
记清楚,拍!给我拍仔细了!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动作!尤其是她的脸,要特写!越清楚越好!懂吗
懂懂懂!绝对高清无码!李总,您这招绝了!等视频到手,您就是板上钉钉的受害者!那离婚官司,还不是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财产一分都别想拿走!再找个由头,说不定还能让她倒赔您精神损失费呢!嘿嘿,到时候您再娶了那位赵小姐,攀上高枝儿,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少废话!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给我盯紧点!
李响的声音带着一种即将摘取胜利果实的急切.
人就在里面,药效估计快完全发作了。你们……嗯,动作快点。
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们消息。
门外传来几声压抑下流的哄笑和保证。
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锁传来一声轻响。
何西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得死硬!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闭上了眼睛,头软软地歪向一边,呼吸刻意拖长、加重,伪装出药效发作后深度昏迷的状态。
握着手机的手,借着身体的掩护,死死地攥紧,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走廊里明亮的光线像一把利剑,斜斜地刺入昏暗的房间。
啧,真晕了
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试探和兴奋响起,正是刚才门外那个谄媚的男人。
废话!李总下的药能有假
另一个声音催促道。
快进去!别磨蹭!
脚步声带着迫不及待的急切,踏入了房间。
浓重的烟味、酒气,还有一种长期不洗澡的体味混合着劣质古龙水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熏得何西胃里一阵翻搅。
妈的,这娘们儿平时看着挺正经,身材是真不错啊……
猥琐的视线像粘稠的鼻涕虫,在她身上逡巡。
少他妈废话!赶紧的!李总等着呢!
一个略显急躁的声音打断。
老四,灯开亮点!手机准备好!给我拍清楚了!
啪嗒!
刺眼的白炽灯骤然亮起,即使闭着眼,何西也能感受到眼皮外强烈的光感。
她强忍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僵硬地躺着,只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无声地嘶吼着复仇的誓言。
嘿嘿,老大,你看她这脸红的……药劲儿正猛呢!待会儿肯定够劲儿!
那个叫老四的声音充满了下流的期待,伴随着手机镜头启动的微弱电子音。
别他妈光顾着看!动手啊!
被称作老大的人不耐烦地低吼。
何西能感觉到床边凹陷下去,那股混合着烟酒汗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一只粗糙油腻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和触感,试探性地、带着淫邪的力道,猛地落在了她裸露的手臂上!
就是现在!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房间里的淫靡气氛!
那不是恐惧,而是凝聚了前世今生所有痛苦和愤怒的爆发!
何西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迷离,只有一片烧红了的、近乎实质的冰冷恨意!
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床边那个猝不及防的男人!
与此同时,她那只握着手机的手,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点、也是积攒了全部仇恨的力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上挥起!
砰!
一声闷响!
坚硬冰冷的手机外壳,带着何西所有的不甘与怨毒,精准无比地、用尽全力地砸在了那个正俯下身、满脸色欲熏心的男人鼻梁上!
嗷——!!!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炸开!男人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跳起来。
双手死死捂住瞬间塌陷、鲜血狂飙的鼻子,踉跄着向后倒去,撞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碎片和水花四溅!
操!妈的!
怎么回事!
这婊子醒了!
另外两个同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动作,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慌乱。
拍!给我拍下来!她打人!
捂着鼻子的男人痛得涕泪横流,含糊不清地嘶吼着,血水顺着指缝汩汩流下,滴落在酒店廉价的地毯上。
何西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和喘息的时间!
生理上的虚软被精神上巨大的恨意强行压下,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被砸懵的混蛋,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从床上弹起,目标明确——那个离门最近、手里还握着正在录像的手机、一脸惊愕的男人!
拦住她!
鼻梁碎裂的男人发出变调的嘶喊。
离门最近的男人正是那个负责拍摄的老四,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想拍下何西行凶的画面,但何西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根本无视旁边另一个男人试图抓过来的手,眼中只有那扇敞开的、通往自由和反击之路的门!
她像一道贴着地面刮过的疾风,用肩膀狠狠撞开那个拿着手机、试图阻挡她的老四!
手机脱手飞出,摔在地毯上。
何西看也不看,借着撞击的力道,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1208的房门!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刺得何西眼睛生疼,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
肺部像要炸开,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肌肉撕裂般的痛楚。
身后追兵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叫骂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逃!必须逃出去!
何西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跌跌撞撞,扶着冰冷的墙壁向前狂奔,视线因为药力残留和剧烈的运动而阵阵发黑。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她能看到前方拐角处服务台的轮廓,那里有值班的服务员!
救命——!!!
她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叫。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救命——!!!
凄厉的呼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骤然响起,带着濒死的绝望和穿透力,瞬间打破了酒店深夜的宁静。
站住!臭婊子!
身后的追兵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呼救,更加气急败坏。
拐角处,服务台后面一个穿着制服的值班女服务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得猛然抬头,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
她看到何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和极致的惊恐,正踉跄着朝她冲来。
而后面三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人紧追不舍,其中一个脸上糊满了鲜血,表情狰狞如同恶鬼!
啊——!
女服务员也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语无伦次地对着话筒大喊。
保安!保安快来!1208……不,走廊!走廊有人行凶!快来人啊!
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楼层,红光刺眼地闪烁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追在最前面的男人脚步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慌乱。
就这一瞬间的迟滞,对何西来说就是生机!
她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猛地扑倒在服务台前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抓住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女服务员的裤脚.
抬起头,泪水、汗水混合着屈辱和恐惧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报警……求求你……报警!
他们……下药……要强奸我……还要拍视频……报警啊!!!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那个年轻服务员的心上。
女服务员看着何西那双盈满泪水却燃烧着疯狂求生火焰的眼睛.
再看看后面那三个凶相毕露的男人,恐惧瞬间被一种强烈的正义感压倒!
别过来!保安马上就到!警察马上就来!
她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对那三个男人尖叫,同时更加用力地按着电话按键,对着话筒语速飞快地重复。
1208房!快!强奸!下药!快报警!让他们立刻上来!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是从地狱边缘传来的号角。
何西瘫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剧痛。
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下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她赢了第一步!活下来了!
几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壮汉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狼狈惊恐的服务员,瘫倒在地、衣衫凌乱、脸上带着不正常红晕和泪痕的年轻女人.
以及三个被堵在走廊里、脸上带着凶狠和不甘、其中一个鼻血糊了半张脸的男人——瞬间明白了大半。
都不许动!
为首的保安队长厉声喝道,同时迅速指挥手下。
控制住他们三个!小张,看看这位女士情况!
保安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那三个还在叫嚣挣扎的男人死死按住。
那个被何西砸断鼻梁的家伙还在含糊不清地咒骂。
妈的…放开我…是她先打人…是她勾引……
闭嘴!
保安队长嫌恶地一脚踹在他腿弯上,男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嚎,被两个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毯。
那个叫小张的年轻保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看着何西。
女士您怎么样能说话吗
他不敢贸然触碰。
何西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坚定。
报警…打110…还有120…我可能被下了药……
他们…预谋强奸…拍摄视频…主谋…是我丈夫…李响…
她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
他应该…还在楼下…咖啡厅…等消息…
李响
保安队长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一愣,似乎有点耳熟,但此刻情况紧急不容多想。
快!按这位女士说的!报警!叫救护车!
老赵,带两个人立刻去楼下咖啡厅堵人!别让他跑了!
整个楼层彻底陷入混乱。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警灯的光芒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走廊染上一种不祥的光晕。
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拍照、询问、拉起警戒线。
医护人员也很快赶到,小心地将几乎虚脱的何西抬上担架。
在被抬离现场的那一刻,何西努力偏过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死死钉在走廊尽头那个刚刚被保安扭送上来、脸色煞白如纸、眼中充满难以置信和巨大恐慌的男人身上。
李响。
他精心梳理的头发有些凌乱,昂贵的西装也起了褶皱,刚才在咖啡厅里那份运筹帷幄的得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猎物落入陷阱的惊惶。
他的目光与何西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恨意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李响的身体明显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能是辩解,可能是威胁,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那双曾经充满算计和虚伪深情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的倒影。
何西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极其缓慢地、冰冷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这只是开始,李响。
她的身体被推入救护车,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世界。
在闪烁的红蓝光芒中,何西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点锐痛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她努力集中精神,对身旁随车的、神情严肃的中年警官清晰而虚弱地说:
警官…我手机…在酒店房间…枕头下…有录音…
他们…密谋的全部过程…还有…我丈夫李响…的声音…非常清楚…
中年警官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录音确定吗
确定…我醒着…录下的…李响…亲口说的…拍视频…离婚…
还有…他马上要娶的…那个高官的女儿…赵萌萌…
何西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地吐出关键信息。
证据…都在里面…
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立刻拿起对讲机,语气急促。
技术组!立刻封锁1208现场!重点搜查床头枕下!发现一部手机!小心取证!里面的录音可能是关键证据!重复,是核心关键证据!
警笛呼啸着驶向医院。
何西躺在担架上,看着车顶不断掠过的光影,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身体的痛苦和药力的余威让她昏昏沉沉,但心底那片燃烧的火焰,却从未如此炽烈和冰冷。
李响,赵萌萌,赵建国……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冰冷的液体顺着留置针流入血管,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感。
何西躺在单人病房洁白的床单上,窗外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身体的虚脱感依旧沉重,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床头柜上,那部立下大功的手机静静躺着,旁边放着一个密封在透明证物袋里的U盘——里面拷贝了那段致命的录音。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气质沉稳干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干练的女助手。
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而冷静。
何女士,您好。我是陈正,受警方委托,暂时担任您的代理律师,在案件调查期间为您提供法律援助。
陈律师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专业感。
他出示了证件。
这位是我的助理,小林。
陈律师,麻烦您了。
何西挣扎着想坐起来,被陈律师温和地制止。
您身体还很虚弱,躺着说话就好。
陈律师拉过椅子坐下,开门见山。
警方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根据现场痕迹、服务员的证词、保安的证词,以及……
他看了一眼那个证物袋.
您提供的关键录音证据,基本可以锁定李响、王强、赵德彪、孙强四人涉嫌强奸未遂、非法拘禁、故意伤害以及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李响作为主谋,情节尤其恶劣。
那三个动手的人,已经对基本事实供认不讳,试图将主要责任推给李响。但录音里李响的指使非常清晰,他们跑不掉。
陈律师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至于李响本人……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他在咖啡厅被捕时非常震惊和抗拒,一直试图辩解,声称自己是接到电话担心妻子出事才赶来的‘受害者’。
甚至反咬一口,说您……早有外遇,是您设局陷害他,目的是为了离婚分割财产。
何西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还是这套颠倒黑白的说辞。
他的狡辩在完整的录音证据链面前不堪一击。
陈律师语气笃定.
警方已经立案,四人目前均被刑事拘留。检察院那边,因为社会影响恶劣,加上证据确凿,批捕流程会很快。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何西苍白的脸,语气转为慎重。
何女士,接下来的路,您想怎么走刑事部分,由公诉机关负责,您作为被害人,主要是配合。但民事部分,尤其是离婚诉讼,以及可能涉及的损害赔偿,需要您明确态度。
何西的目光落在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上,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
离婚。
她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立刻,马上。我要他净身出户。他名下那套婚前的房产,婚后增值部分,以及公司里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部分,我都要拿回来。还有,精神损害赔偿,一分都不能少。
陈律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士,此刻展现出的意志和清醒令人侧目。
明白了。
陈律师点点头。
婚内重大过错导致离婚,尤其是涉及刑事犯罪,无过错方请求损害赔偿于法有据。净身出户在司法实践中虽难完全实现,但让他付出巨大代价是必然的。
财产分割方面,我们会聘请专业的审计团队介入他公司的账目。精神损害赔偿的额度,会根据案情恶劣程度和他个人经济能力来主张,我会争取最高标准。
他沉吟了一下,抛出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关于那位赵萌萌小姐……以及她的父亲,您提供的录音里也明确提到了。这份信息,您打算如何使用
何西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陈律师,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锋芒。
李响之所以敢这么对我,是因为他笃定自己很快就能攀上赵家这棵大树,用我的尸骨做他的垫脚石。他以为赵家是他万无一失的退路和保障。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律师。
您觉得,如果那位高高在上的赵书记,在他宝贝女儿被这个‘乘龙快婿’迷得晕头转向、甚至可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的关键时刻。
突然清晰地听到,他精心挑选的‘好女婿’,是如何为了顺利娶他女儿,而处心积虑地设计陷害、甚至不惜用下药、轮奸、拍裸照这种下作手段来毁掉前妻……
您猜,赵书记会是什么反应
陈律师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他瞬间明白了何西的意图。
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这是一记直捣黄龙、足以让李响永世不得翻身的绝杀!
釜底抽薪。
陈律师缓缓吐出四个字,嘴角也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我明白了。这份录音的副本,我会在合适的时机,通过绝对稳妥的私人渠道,确保它完整地、没有任何删减地,出现在赵建国书记的办公桌上。
并且,我会附上警方立案告知书和案件简要说明的复印件。
他补充道。
赵书记在政法系统深耕多年,能量巨大。他女儿的声誉,是他绝不可能触碰的逆鳞。李响敢把主意打到他女儿头上,还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这简直是自掘坟墓。
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刀的笑意终于浮现在何西苍白的唇边。
那就,麻烦陈律师了。
三天后,省城,省委家属院深处的一栋幽静小楼。
书房里弥漫着顶级普洱的醇厚香气,但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赵建国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面朝窗外庭院里精心修剪过的松柏。
他肩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握着紫砂茶杯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泄露着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办公桌光滑的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个黑色的U盘,以及几份打印出来的文件——警方立案告知书,案件简要说明,还有一份……誊录出来的、触目惊心的对话记录。
李总放心,哥几个办事.........娘们儿待会儿叫得比谁都欢!嘿嘿……
……尤其是她的脸,要特写!越清楚越好!懂吗
懂懂懂!绝对高清无码!……到时候您再娶了那位赵小姐,攀上高枝儿,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少废话!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们消息。
录音文件早已听过,那清晰的、属于李响的阴冷声音,还有那些污秽下流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赵建国的心上!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李响在说这些话时,脸上那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算计表情!
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赵建国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想喝口水压下那股翻腾,手却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留下深色的污渍。
他砰地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畜生!人渣!败类!
他在心里咆哮着,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自己竟然差点把女儿推进这样一个恶鬼的怀抱!
这个李响,表面光鲜,谈吐不凡,事业似乎也小有成就,原来内里是如此肮脏龌龊、毫无底线的毒蛇!
为了攀附他赵家,竟然能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使出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
下药轮奸拍裸照
这简直是禽兽不如!
愤怒之后,是巨大的后怕和冰冷刺骨的寒意。
如果不是那个叫何西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侥幸逃脱并录下了证据……如果不是这份录音阴差阳错地送到了自己手里……那么自己的女儿萌萌.
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心思单纯善良的孩子,将会嫁给一个怎样可怕的魔鬼
婚后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或者稍有不顺,萌萌的下场……赵建国简直不敢深想!
爸爸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赵萌萌探进头来。
她今天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显然心情很好,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正准备出门约会。
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她看到父亲铁青的脸和桌上泼洒的茶水,吓了一跳。
赵建国看到女儿天真无邪、充满信赖的脸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痛心,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萌萌,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赵萌萌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走了进来.
爸爸
赵建国没有看女儿的眼睛,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他拿起桌上那份誊录出来的对话记录,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递了过去.
看看这个。
赵萌萌疑惑地接过来,起初只是随意扫了几眼。
但很快,她的脸色变了。
先是疑惑,然后是不敢置信,接着血色一点点从她娇嫩的脸颊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她拿着纸张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眼睛越睁越大,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恶心!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猛地抬头看向父亲.
爸爸!这……这上面说的是李响是……是要对我……对那个何……
她说不下去了,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
呕——!
赵萌萌猛地捂住嘴,转身冲向了书房的洗手间,里面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赵建国站在原地,听着女儿痛苦的呕吐声,心如刀绞。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愤怒和痛心都被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冰冷所取代。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之下:
老吴,是我。立刻给我查清楚‘宏远科技’李响的所有底细!公司账务、税务、项目审批、银行贷款、所有社会关系……一点灰尘都不要放过!特别是他最近在谈的那个开发区项目!还有,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寒意。
联系市局的张局,李响那个案子,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坏!必须从严、从重、从快处理!任何打招呼、说情的,让他们直接来找我赵建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明白,书记。
放下电话,赵建国走到洗手间门口。
赵萌萌正趴在洗手台上,吐得浑身脱力,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神空洞而绝望,充满了被彻底欺骗和玷污的痛苦。
赵建国走过去,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但眼神却冷硬如铁。
萌萌,别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爸爸在。爸爸向你保证,这个人渣,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害人了。
冰冷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自由的世界。
李响穿着灰蓝色的囚服,剃着刺眼的寸头,拎着一个破旧的行李袋,茫然地站在监狱大门外。
三年零六个月。
这串冰冷的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骨髓里。
高墙内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对他曾经意气风发人生的巨大嘲讽。里面的规矩、无休止的劳作、同监舍犯人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欺压……
他靠着对未来的幻想支撑下来——幻想出狱后,靠着萌萌的关系,靠着赵家的余荫,他一定能东山再起!何西那个贱人给他的屈辱,他要百倍奉还!
然而,当他真正站在阳光下,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时,预想中的解脱并未到来,反而被一种巨大的、空洞的恐慌攫住了。
监狱大门外,空无一人。
没有他预想中会来接他的朋友,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赵萌萌。
只有初冬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单薄的囚服,刺得他皮肤生疼。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冷漠而遥远。
李响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凭着记忆,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那个曾经属于他和何西、离婚后判给了他、他以为会是东山再起最后堡垒的家——市中心那套地段不错的高档公寓。
用藏在鞋底的备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
房子……空了!
不是搬走的那种空,是被彻底洗劫过的空!
客厅里,他花大价钱从意大利定制的真皮沙发不见了!
巨大的液晶电视墙只剩下光秃秃的支架!
餐厅里那套昂贵的红木桌椅消失了!
卧室……更是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
连窗帘都被粗暴地扯了下来!
他发疯似的冲进书房——那里曾是他的作战指挥室,存放着公司的重要文件、合同、印章!
然而,所有的文件柜都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保险柜的门大开着,里面同样一无所有!
地上散落着一些被踩踏过的废纸,像是对他无声的嘲笑。
谁!谁干的!!
李响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在空荡冰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无比凄凉。
还能是谁干的
一个冰冷刻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响猛地回头,只见他的母亲周桂芳站在门口,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比三年前苍老了十岁不止,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怨恨和一种深深的绝望。
妈!
李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家里怎么回事东西呢我的文件呢!
东西文件
周桂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早就没了!全都没了!
她指着李响,手指颤抖着,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调。
你进去没多久!法院的人就来了!带着强制执行令!你欠何西那个女人的赔偿金!
两百三十万!还有诉讼费、执行费!你的房子、车子、公司账户上那点钱,早就被冻结了!还不够!
周桂芳的声音带着哭腔。
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公司那些债主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全扑上来了!说公司是你婚前财产
呸!法院早就判了,那增值部分是夫妻共同财产!何西请的那个姓陈的律师,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带着审计把你公司那点底裤都扒干净了!账面上全是窟窿!债主们告到法院,强制执行!
她抹了一把泪,语气充满了绝望。
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抵债!就这……还差一大截!你那些狐朋狗友,早就跑得没影了!法院找不到你,就天天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威胁要拍卖我现在住的那套老破小!那是我的棺材本啊!
李响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两百三十万赔偿金
公司被清算
债主逼债
连母亲的房子都要被拍卖
何西!陈正!
一定是他们!他们是要赶尽杀绝!
那……萌萌呢赵家呢!
李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抓住母亲的手臂。
妈!你去找过萌萌吗找过赵书记吗他们不会不管我的!赵书记一句话,这些事……
闭嘴!别提那个扫把星!
周桂芳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怨毒得像要杀人。
赵家赵家没弄死你,你就该烧高香了!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你进去后没多久,赵家就派人来了!冷着脸,像看垃圾一样!
丢下一句话,说赵萌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让我们李家所有人,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赵家人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周桂芳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
后来我才听说……是你当初在酒店里说的那些话……什么拍视频离婚再娶赵小姐……被录音了!送到了赵书记手里!人家赵书记没直接把你弄死在监狱里,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你还敢指望他们!
轰——!
李响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录音……送到了赵建国手里!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在监狱里,无论他托谁带信、找谁疏通关系,全都石沉大海!
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案子会判得那么重!
明白了为什么出狱后迎接他的是如此彻底的毁灭!
原来,他最大的靠山,才是将他推入深渊的最强力量!
赵建国,为了他女儿的清誉和赵家的脸面,亲手碾碎了他李响最后一丝翻身的希望!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响。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
完了……全完了……
完了是完了!
周桂芳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气又恨,更多的却是走投无路的悲凉,。
法院的最后通牒!下周一!再拿不出三十万补上执行款缺口,我那套老房子……就要被强制拍卖了!李响!那是妈最后的窝!
你……你这个孽障!你让我以后住哪里睡大街吗!
三十万李响麻木地听着这个数字。现在的他,身无分文,背着案底,名声扫地,比街边的流浪狗还不如。
三十万天文数字!
我……我去借……我去想办法……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虚软无力。
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
周桂芳绝望地哭喊起来。
亲戚朋友早就被借怕了,躲我们都来不及!你爸走得早……我……我……
她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急促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妈!妈你怎么了!
李响惊恐地看着母亲。
周桂芳说不出话来,只是痛苦地佝偻着身体,手指死死地抠着门框,脸色由白转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药……药……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李响手忙脚乱地在母亲口袋里摸索,终于找到一小瓶速效救心丸。
他颤抖着倒出几粒塞进母亲嘴里。
过了好一会儿,周桂芳的呼吸才稍微平缓了一些,但脸色依旧灰败,整个人虚弱地靠在门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这个一无所有、冰冷破败的家。
又看看眼前这个彻底毁了她们母子一切的儿子,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
寒风从未关严的门口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埃。
李响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母亲绝望的泪水,感受着刺骨的寒意,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他的人生,从三年前那个夜晚开始,就已经彻底、永远地坠入了无底深渊。何西的报复,赵建国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初冬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暖融融地洒在光洁的原木桌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和新鲜烘焙面包的甜暖气息。
轻柔舒缓的爵士乐如同流水般在空间里流淌。
何西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拿铁,一本翻开的旅行杂志搁在手边。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衫,乌黑柔顺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午后的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眼神平静而宁和,像一泓映着晴空的深潭,再无往日的阴霾和惊惶。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推送。
标题简洁而醒目:
【宏远科技原法人李响刑满释放,疑陷巨额债务泥潭,名下唯一房产遭法拍,其母周桂芳突发心梗入院抢救】
何西的目光在标题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那两秒里,时间仿佛凝滞了一下,无数破碎的、痛苦的、充满恨意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掠过——酒店里刺鼻的香水味、门外阴冷的密谋、闪光灯刺目的白光、天台边缘呼啸的寒风、李响搂着赵萌萌走向宾利的背影……
然后,所有的画面如同被阳光穿透的薄雾,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屏幕,没有点开那条新闻,甚至没有让眼底的平静泛起一丝涟漪。
仿佛那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而模糊的符号。
她端起温热的咖啡杯,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和咖啡的微苦在舌尖完美融合,带来一种熨帖的暖意。
目光重新落回那本摊开的旅行杂志上,彩页上是一片纯净得如同蓝宝石般的湖泊,倒映着巍峨的雪山。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片令人心醉的蓝色,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窗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
冬日的阳光慷慨地洒落,将这座曾经给予她无尽伤痛的城市,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咖啡馆里流淌的音乐,隔壁桌客人低低的谈笑声,咖啡机运作的轻微嗡鸣……这些平凡而充满烟火气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竟是如此的踏实和悦耳。
何西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广阔无垠的天空。
湛蓝,澄澈,没有一丝阴霾。
那扇沉重的大门,终于在她身后,彻底关上了。
而她面前,是一条洒满阳光的、通往无数可能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