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师父亲手炼制的蛊人,被赐名阿影,唯一的使命,便是护少主谢无厌周全。
他待我极好,会温柔地为我拭去剑上血污,会在雪天替我披上温暖裘衣,让我这具没有心的活偶,也妄想生出血肉。
可我忘了,蛊人,也是药。
当他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时,他笑着将我推进炼丹炉,亲手将我炼成一味解药。烈火焚身之际,我听见他轻声呢喃。
阿影,别怪我……这是你的宿命。
再睁眼,我回到了被送给他的那天。
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正含笑将一块下了慢性毒药的糕点递到我嘴边。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这一次,我看着他,也笑了。是啊,我的少主,我们又要纠缠在一起了。
第1章
我被师父从蛊池中捞出时,浑身挂满粘稠的毒液,骨头还是软的。
他赐我名阿影,唯一的使命,便是作为一件活着的兵器,护卫他的得意弟子,谢无厌。
再睁眼,我回到了水榭之中,回到了被当成礼物送给他的那一天。
烈火焚身的灼痛仿佛还烙印在每一寸魂魄上,痛得我几乎痉挛。
而罪魁祸首,我的少主谢无厌,正含着一贯悲天悯人的微笑,将一枚精致的芙蓉糕递到我的唇边。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他的声音温润如三月春风,足以让任何少女沉溺。
我也曾是其中之一。
我抬起眼,看向他俊美无俦的脸,看进他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眸。
就是这双手,曾为我拭去剑刃上的血,为我披上抵御风雪的暖裘。
也是这双手,在我终于生出真心,以为自己能成为一个人的时候,笑着将我推进了炼丹炉。
阿影,别怪我……这是你的宿命。
宿命。
多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将我一片痴心妄想,连同血肉之躯,一并焚烧成了助他破境的飞灰。
我记得丹炉里每一寸火焰的温度,记得他转身时那决绝又带着浅笑的侧影。
此刻,他眼底的关切与怜惜,是淬了剧毒的蜜糖,引诱着飞蛾扑向宿命的烈火。
那枚芙蓉糕里,藏着牵机引,一种能缓慢侵蚀蛊人神智,让其更加顺从的慢性毒药。
前世的我,感激涕零地咽下,将这穿肠的毒药,当成了无上的恩赐。
这一世,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笑意在我唇边漾开,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彻骨的寒凉。
在谢无厌微微错愕的目光中,我张开嘴,将那枚毒糕吃了下去。
入口即化,甜得发腻,一如他这个人。
多谢少主。
我垂下眼帘,做出恭顺的模样,将所有的恨意与杀机都掩藏在沉沉的死寂之下。
是啊,我的好少主。
我们之间,又将重新开始纠缠。
只不过这一次,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尚未可知呢。
第2章
我被安置在谢无厌主院旁的偏屋,这里离他最近,便于我履行影子的职责。
当晚,便有刺客夜袭。
黑衣人身法诡异,招招致命,直取书房内灯下夜读的谢无厌。
前世,我因此身受重伤,却也因护主有功,第一次得到了他的夸奖。
那一句阿影,做得很好,曾是我在那段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此刻,我如鬼魅般掠出,手中短刃划破夜色,精准地格挡开每一道攻势。
与前世拼尽全力也要护他周全不同,这一次,我看得分明。
领头的刺客手腕上,戴着一枚谢家暗卫独有的蛇纹木戒。
这不过是他用以试探我忠心与能力的,一场心知肚明的大戏。
我懒得与他们周旋。
虚晃一招,引得数道剑光向我袭来,我却不闪不避,任由其中一剑划破我的手臂。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我的衣袖。
阿影！
谢无厌惊呼出声,语气里的担忧恰到好处,仿佛我是他多么珍视的宝贝。
我便趁着他这一声呼喊,攻势陡然凌厉,刀锋贴着刺客们的咽喉划过,却只留下浅浅的血痕。
冰冷的杀意让他们如坠冰窟。
滚。
我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温度。
黑衣人们如蒙大赦,对视一眼,迅速撤离。
一切重归寂静。
谢无厌快步从书房走出,执起我受伤的手臂,眉头紧锁。
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拿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拭伤口边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疼吗
他抬眼问我,眼中的怜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恍惚了一瞬。
前世,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我这具没有心的活偶,妄图生出血肉,妄想得到救赎。
可如今,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摇了摇头,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平淡。
不疼。影子的职责,便是为少主抵挡所有伤害。
他的指尖僵在半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或许在奇怪,为何这具新的蛊人,不像上一世那般,会因为他一点点的垂怜而受宠若惊,目露孺慕。
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我让管家为你送金疮药来。
他收回手,恢复了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我转身离去,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的好少主,别心急。
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把一个没有心的玩偶,重新养出七情六欲,一定很有趣,不是吗
第3章
谢无厌送来的金疮药,是市面上最好的,价值千金。
药中,自然也掺了别的好东西。
能让伤口愈合,同时也能让牵机引的毒性,更好地融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面无表情地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感受着那细微的麻痹感顺着经络蔓延。
谢无厌需要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甚至能为他生出爱意的蛊人,作为他冲击传说中无垢之境的最后一味主药。
而一个只知杀戮的纯粹兵器,药效会大打折扣。
所以,他要用他最擅长的温柔与恩赐,慢慢地浸染我,让我这棵毒草,开出名为爱的花。
他等得起,我也同样。
午后,他召我一同去城外的别院赏梅。
马车之上,他温和地为我讲解沿途的风物人情,仿佛我不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能与他平等对谈的活生生的人。
阿影,你看那座塔,名为‘望江楼’,是前朝一位将军为思念远征的妻子所建。
他指着远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也最是动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毫无波澜。
前世,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那时的我,懵懵懂懂,却将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奉为圭臬。
如今听来,只觉得可笑。
一个能将爱慕自己的人亲手送入丹炉的伪君子,有何资格谈论情字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换了个话题。
听闻别院的红梅开得极盛,你若喜欢,我便让人移植几株到你的院里。
不必。
我淡淡地回绝。
影子,不需要这些。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谢无的指尖在膝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什么。
许久,他轻叹一口气。
阿影,你不必如此戒备。在我这里,你可以试着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他凝视着我,目光真诚。
你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可以笑,可以哭。你不是没有生命的影子。
若非经历过烈火焚身之痛,我几乎要被他此刻的神情再次蛊惑。
他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戏子。
可惜,台下的观众,已经换了一个。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少主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反问。
随即,他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带着蛊惑人心的暖意。
我希望你,成为你自己。
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讥讽。
成为我自己
不,你只是希望我成为你需要的样子。
一个爱你至深,再心甘情愿为你献出一切的,完美的祭品。
第4章
梅林之中,暗香浮动。
谢无厌一身白衣,立于霜雪红梅之间,宛如画中谪仙。
他折下一枝开得最盛的梅花,递到我的面前。
送给你。
他的眼眸中,映着我的倒影,清晰而专注。
前世,我便是沉溺在这样温柔的眼神里,一步步走向了万劫不复。
我没有伸手去接。
我的任务是保护少主,不是赏花。
我的声音冷硬如冰,将他营造出的所有温情都击得粉碎。
他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但很快便被掩饰过去。
阿影,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是师父炼制的蛊人。
他幽幽叹息,带着无限的惋惜。
若你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我们或许……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暧昧,却足以让任何怀春少女心旌摇曳。
我心中冷笑。
若我是普通人,恐怕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异动。
几道迅疾的身影破空而来,剑气森然,目标正是谢无厌。
少主小心！
我闪身挡在他身前,短刃出鞘,迎上突如其来的杀机。
又是他惯用的把戏。
这些人,看似招招狠厉,实则杀气不纯,更像是在演练某种阵法。
我懒得与他们纠缠,只想速战速决。
我的刀法,本就脱胎于杀戮,狠绝而高效。
几息之间,地上便多了数具尸体。
当然,他们只是被我用刀背击晕了过去。
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戳破谢无厌的伪装。
一缕血丝,顺着我的嘴角滑下。
方才为了逼真,我硬生生用内力震伤了自己。
阿影,你受伤了！
谢无厌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里满是惊痛与自责。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殷红的丹药。
快,服下它。这是师父赐下的‘护心丹’,能固本培元。
我看着他掌心的丹药,那红色鲜艳得如同我前世流尽的血。
这哪里是什么护心丹。
分明是催化牵机引的药引。
一旦服下,我的心神便会更容易被他所影响、所掌控。
少主……
我靠在他怀中,气息微弱,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孺慕与依赖。
只要少主安好,阿影……万死不辞。
我看着他,将那枚丹药送入口中,毫不犹豫地咽下。
温热的药力在体内化开,带着一丝诡异的甜香。
谢无厌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傻瓜,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死。
是啊,你当然不舍得。
在成为最完美的药之前,我的性命,比谁都珍贵。
第5.
章
自梅林遇刺之后,谢无厌待我愈发上心。
他会亲自指点我的剑法,会在深夜送来暖身的羹汤,甚至允许我进入他的书房,为他研墨。
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亲近。
仿佛他真的铁了心,要将我这块寒冰捂热。
而我,也配合地表现出一个初开心窍的蛊人该有的模样。
我会因为他无意的触碰而僵硬,会因为他赞许的目光而垂眸,甚至会在他与旁人谈笑时,流露出不易察觉的黯然。
我的演技,一如我的刀法,精准而致命。
谢无厌很享受这种将一张白纸染上色彩的掌控感。
他眼中的满意之色,一日比一日浓郁。
他以为,他豢养的鹰,终于开始懂得向主人展露依恋。
他却不知,这只鹰的爪牙,早已在暗中磨得锋利无比,只待一个时机,便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喉咙。
这日,谢家大宅来了一位贵客。
当朝三皇子,萧景。
萧景与谢无厌素来不合,一个是锋芒毕露的皇家贵胄,一个是声名在外的世家公子,两人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已非一日。
他今日前来,名为拜访,实为试探。
谢公子身边这位姑娘,倒是面生得很。
萧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玩味。
谢无厌淡笑着将我拉至身后,姿态亲昵而保护。
这是家师赐下的护卫,名唤阿影,不懂规矩,还望殿下见谅。
哦护卫
萧景挑了挑眉,笑意更深。
本王看着,倒更像是谢公子的红颜知己。
他说着,竟抬手想来触碰我的脸颊。
谢无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握住萧景的手腕,声音冷了几分。
三殿下,请自重。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我站在谢无厌身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前世,萧景也曾这般试探过。
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谢无厌,只觉得萧景轻浮无礼,对他充满了敌意。
而谢无厌的维护,更是让我感动不已,愈发坚定了要为他付出一切的决心。
可现在,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滑稽得可笑。
两个男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所有权,在这里上演着幼稚的戏码。
我趁着两人对峙的间隙,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短刃无声滑入掌心。
就在萧景即将发作的前一刻,我用指尖,在他腰间的穴位上,极轻地弹了一下。
一股微弱的麻痹感,让他手腕一软。
谢无厌抓住机会,顺势将他推开。
三殿下,请回吧。谢某,今日不便待客。
萧景脸色铁青,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谢无厌转身,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方才……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对少主无礼。
我垂下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倔强,完美地打断了他的疑问。
他看着我,最终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我知道。辛苦你了,阿影。
我顺从地任由他安抚,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盘算。
萧景,会是一个很好的棋子。
一个,能将谢无厌这完美面具,撕开一道口子的,最好的棋子。
第6章
夜深人静,我悄然离开了谢府。
三皇子府邸的守卫,在我眼中形同虚设。
我避开所有巡逻的暗卫,如一缕青烟,飘进了萧景的书房。
他似乎料到我会来,并未点灯,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
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不出喜怒。
殿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我从阴影中走出,并不掩饰自己的身形。
萧景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白日里,谢无厌那般护着你,我便知道,你不简单。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一个能让谢无厌如此紧张的‘护卫’,绝非池中之物。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将我看穿。
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合作。
我言简意赅。
谢无厌是你最大的对手,而我,想让他死。
我的直白,让萧景微微挑眉。
理由
私人恩怨。
我不想多作解释。
萧景轻笑一声,绕着我走了一圈,似乎在评估我的价值。
谢无厌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扳倒他
就凭,我是他最信任的‘影子’。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审视。
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也知道他所有的弱点。我可以成为你插在他心口,最锋利的一把刀。
黑暗中,我们静静对视,空气中弥漫着危险而紧张的气息。
最终,是萧景先开了口。
我凭什么信你
殿下不必信我。
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卷轴,抛了过去。
这里面,是谢无厌暗中联络朝中官员,意图结党的证据。就当是,我送给殿下的见面礼。
萧景展开卷轴,飞快地扫了一眼,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
他猛地抬头看我,神色复杂。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我的身影,已经开始慢慢退回黑暗之中。
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殿下,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下一次,我带来的,或许就是谢无厌的项上人头。
声音消散在夜风里,我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萧景一人,握着那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证据,久久伫立在月光下,神色变幻莫定。
他知道,他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而我,便是那颗石子,要激起的,是足以将谢无厌彻底吞噬的万丈波澜。
第7章
回到谢府时,天还未亮。
我刚翻身入院,便看见一道身影静立在我的房门前。
是谢无厌。
他披着一件外衣,似乎已在这里等了许久。
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审问。
出去走了走。
我平静地回答,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寻常的夜游。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抬手,拂去我肩上沾染的一片落叶。
那片叶子,并非谢府所有。
阿影,你在对我撒谎。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谎言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流露出一丝慌乱和无措。
我……我只是觉得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我的辩解,显得苍白而无力。
谢无厌静静地看着我,良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似往日的温和,反而带着几分邪气。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
阿影,你要记住,你是我的。
他的指尖冰冷,语气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你的身体,你的心,甚至你的每一寸呼吸,都属于我。所以,不要再试图欺骗我,更不要试图离开我。
他的拇指,在我唇上缓缓摩挲,眼神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
否则,我会亲手折断你的翅膀,将你彻底锁在我身边,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撕下温润的面具,露出潜藏在内里的,偏执与疯狂。
前世,他从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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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这一世的我,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感到了不安吗
也好。
我就是要让他不安,让他愤怒,让他一步步,走向我为他铺设好的陷阱。
我看着他,眼中蓄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被他吓坏了。
少主……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与恐惧。
我没有……我只是……
见我如此,他眼中的疯狂才渐渐褪去,重新被温柔所取代。
他松开手,轻轻将我揽入怀中,叹息道。
对不起,阿影,是我太紧张你了。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声音再次变得柔和。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多么动听的情话。
若非知道他的真面目,我恐怕真的会再次沉沦。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那虚假的温暖。
心中,却在冷静地计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谢无厌,你的好戏演完了。
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第8章
谢无厌的疑心并未因为那夜的真情流露而消散。
他加强了府中的守卫,我的每一次出入,都会被无数双眼睛暗中监视。
他想将我困住,变成一只只能为他歌唱的金丝雀。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我从不是什么金丝雀,我是穿行于暗夜的鬼魅。
他布下的那些所谓的天罗地网,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我依旧能轻易地与萧景取得联系,将谢无厌的一举一动,都源源不断地传递出去。
萧景得到我的情报,如虎添翼,在朝堂上屡屡挫败谢无厌的谋划,让谢無厌的处境变得越发艰难。
谢无厌的脾气,也因此变得越来越焦躁。
他不再时时刻刻维持着那副温润公子的假面,偶尔会流露出阴沉狠戾的一面。
而我,便成了他唯一的,情绪的宣泄口。
他会因为朝堂上的不顺,而对我冷言冷语。
也会因为萧景的步步紧逼,而在深夜将我叫到书房,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一看就是一整夜。
他身上的牵机引与护心丹,让我能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他的内心,正在被名为失败和失控的毒蛇,啃噬得千疮百孔。
我享受着他的痛苦,如同品尝世间最甘美的蜜糖。
这日,谢无厌的生辰。
府中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而我,依旧只能作为他的影子,沉默地立于角落。
席间,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娇俏少女,端着酒杯,羞涩地走到了谢无厌的面前。
她是吏部尚书的独女,苏浅浅。
也是前世,谢无厌名义上的未婚妻。
无厌哥哥,浅浅祝你,生辰欢愉。
苏浅浅的声音甜得发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对谢无厌的爱慕。
谢无厌对她,也报以温柔的微笑。
多谢浅浅妹妹。
两人郎才女貌,言笑晏晏,看上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前世的我,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嫉妒得几乎发狂。
我觉得自己卑贱如泥,根本配不上光风霁月的他。
而如今,我看着故作娇羞的苏浅浅,和温文尔雅的谢无厌,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猴戏。
我知道,谢无厌接近苏浅浅,不过是为了拉拢她身后的吏部尚书。
他对她,没有半分真心。
而苏浅浅,也并非她表面看上去那般天真无邪。
她的眼底,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精明与算计。
就在这时,谢无厌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向我瞥来。
他似乎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因为他和别的女子亲近而吃醋。
我迎上他的目光,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
他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宴会过半,谢无厌借口更衣,离席而去。
我知他定有后招,便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果然,在后花园的假山旁,我看见了他和苏浅浅的身影。
苏浅浅似乎喝多了,面色绯红,脚步虚浮,竟一个不稳,向谢无厌的怀中倒去。
而谢无厌,也顺势将她扶住。
月色下,两人紧紧相拥,姿态暧昧至极。
若是前世的我看到,定会心碎欲绝。
可现在,我只是冷静地,从一个绝佳的角度,将这一幕,完整地展现给了另一个人看。
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三皇子萧景,正将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我知道,萧景,也同样心悦着苏浅浅。
第9章
萧景对苏浅浅的心思,上京城里人尽皆知。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苏浅浅的心中,只有她那个温润如玉的无厌哥哥。
此刻,看着心上人与自己的死对头在月下相拥,萧景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没有冲上去质问,而是深深地看了那两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随即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果然,第二日,朝堂之上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皇子萧景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证据,当庭弹劾吏部尚书贪赃枉法,结党营私。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皇帝震怒,当场下令将吏部尚书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苏家,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泥。
消息传到谢府时,谢无厌正在作画。
听到这个消息,他手中的画笔一顿,一滴浓墨,恰好落在了画卷上那名女子的脸上,留下了一块丑陋的污迹。
他看着那块污迹,久久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站在他身后,为他研墨,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吏部尚书倒台,对他而言,是断了一大臂助。
更重要的是,这背后,是萧景对他的公然挑衅和报复。
阿影。
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垂下眼,没有回答。
他缓缓转过身,捏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回答我！
他低吼着,眼中布满了血丝,再无半分平日的温润。
是你,对不对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
是你将苏家的把柄,交给了萧景,对不对
我抬起头,迎上他疯狂的目光,眼中充满了无辜与茫然。
少主,你在说什么阿影听不懂。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不懂
他冷笑一声,猛地将我推到墙上,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牢牢困住。
别再装了,阿影！
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带着浓烈的酒气。
我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切！
他的眼中,是疯狂的嫉妒与愤怒。
你为什么要帮他你是不是……也看上他了
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是我的人！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看到他痛苦,看到他失控,是我此生最大的乐趣。
我眼中含泪,用力地摇着头。
不是的,少主,我没有……
我的辩解,被他粗暴地打断。
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那不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宣泄。
带着血腥味的,疯狂的掠夺。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猛地将我推开。
他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转身,踉跄着离开了书房,仿佛是在落荒而逃。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落。
我抬手,擦去唇上的血迹,低低地笑了起来。
谢无厌,你终于,开始害怕了。
害怕我这件你亲手制造的工具,有了自己的思想,脱离了你的掌控。
别急。
这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让你恐惧绝望的,还在后面。
第10章
苏家倒台后,谢无厌消沉了数日。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终日与酒为伴,谁也不见。
而我,则乐得清闲。
我利用这段时间,将谢府中他布下的暗线,一一拔除。
同时,我也在暗中,寻找着解除我身上蛊毒的方法。
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工具,更不想成为他人的药引。
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自由地活下去。
这日,我正在房中研究一本从谢无厌书房偷来的古籍,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谢无厌。
他站在门口,身形有些落寞,但眼中的阴霾已经散去,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阿影,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对我伸出手,眼中带着一丝请求。
我没有拒绝。
我们并肩走在谢府的花园里,一路无言。
走到一处凉亭,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
阿影,前几日,是我不好。
他低声道。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更不该……那样对你。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悔恨。
你能,原谅我吗
我看着他,心中冷笑。
这又是他新的把戏吗
以退为进,用温情来麻痹我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像一个仍在生气的孩子。
他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我面前。
打开看看。
我依言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
簪子的成色极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送给你的。
他拿起玉簪,轻轻插入我的发间。
我听府里的丫鬟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这支。
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我的耳垂,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喜欢吗
他凝视着我,眼中满是期待。
前世,他也曾送过我一支簪子。
那是在我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
我醒来时,便看到了床头的簪子,和他留下的字条。
赠阿影,盼早日康复。
那支簪子,我一直视若珍宝,直到被他推入丹炉的那一刻,还紧紧地攥在手中。
如今,看着眼前这支更加名贵的玉簪,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喜欢。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谢谢少主,阿影很喜欢。
这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对他笑。
谢无厌显然愣住了。
他看着我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痴迷。
他以为,他的温情攻势,终于融化了我这块坚冰。
他以为,我又变回了那个,对他言听计从,满心爱慕的,傻瓜。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
我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少主,天凉,我们回去吧。
我转身,率先向来路走去。
身后的谢无厌,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温柔,渐渐被一丝阴鸷所取代。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紧。
阿影,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终究,只能是我的。
第11章
萧景的动作很快。
吏部尚书入狱后不久,他便乘胜追击,将谢无厌安插在朝中的其他党羽,也一一连根拔起。
谢无厌在朝堂上的势力,被大大削弱。
他变得越发沉默,也越发喜怒无常。
唯一不变的,是他对我的恩宠。
他会送来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会带我出入各种上流的宴会,甚至在人前,毫不避讳地与我举止亲密。
他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告,我是他的所有物。
也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彻底沉溺于他编织的温柔陷阱之中。
京城里,关于我和他的流言,也渐渐传开。
有人说,我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外室。
也有人说,我是他豢养的,用以固宠的妖物。
对于这些流言,谢无厌不置可否,甚至隐隐有推波助澜之势。
而我,则始终扮演着一个被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恃宠而骄的角色。
我会因为一件首饰,而与府中的丫鬟争风吃醋。
也会因为他多看了别的女子一眼,而大发脾气,耍小性子。
我的骄纵与蛮横,让府中上下怨声载道。
也让谢无厌,越发觉得,我已经被他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一个沉溺于情爱与虚荣的女人,是最好控制的。
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件即将被雕琢完成的,完美的艺术品。
眼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狂热。
这日,是宫中举办的赏花宴。
谢无厌带着我,一同前往。
宴会上,我再次见到了苏浅浅。
她清瘦了许多,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再无往日的娇俏。
看到我和谢无厌一同出现,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她似乎将苏家的倒台,都归咎在了我的身上。
宴席间,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谢公子的心尖宠,阿影姑娘吧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果然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也难怪,能将无厌哥哥,迷得神魂颠倒。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苏小姐过奖了。
过奖
她冷笑一声,手中的酒杯一歪,满满一杯酒,便尽数向我泼来。
我侧身避开,酒水洒了一地。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
苏浅浅故作惊讶地掩住嘴,眼中却满是得意的神色。
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只手将我揽入怀中。
谢无厌挡在我身前,脸色阴沉地看着苏浅浅。
苏小姐,你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无厌哥哥,我……
苏浅浅被他的气势吓到,一时有些语塞。
道歉。
谢无厌的声音,不容置喙。
苏浅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对我福了福身。
对不起,阿影姑娘,是我不小心。
我靠在谢无厌怀里,看着她屈辱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谢无厌的维护,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另一场戏。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我阿影,是他谢无厌的人,谁也动不得。
他要用这种霸道的占有,来满足他那颗扭曲的心。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又依赖的眼神。
少主……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温柔。
别怕,有我。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而远处,三皇子萧景,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酒杯,指节泛白。
我知道,我的另一出戏,也该开场了。
第12章
赏花宴后,我病了。
高烧不退,终日昏睡,任凭多少名医前来诊治,都束手无策。
谢无厌守在我床前,日日喂我汤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
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几乎感动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说,谢家公子,是个难得的痴情种。
只有我知道,我的病,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那些所谓的名医,早已被我暗中买通。
而我每日服下的汤药,也早已被我换成了固本培元的补品。
我只是在等。
等一个,能将谢无厌彻底拖入泥潭的,绝佳时机。
终于,在我病了半月之后,机会来了。
宫中传来消息,西域进贡了一株千年雪莲,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皇帝龙心大悦,欲将雪莲赐予有功之臣。
而谢无厌,为了得到雪莲来救我这个心上人,不惜动用所有暗中势力,与三皇子萧景在朝堂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一时间,朝局动荡,人心惶惶。
而我,则安然地躺在病榻之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我知道,谢无厌争夺雪莲,并非真的为了救我。
他是为了雪莲中蕴含的,那股至纯的灵力。
那股灵力,可以中和他体内的驳杂之气,让他在吞噬我这味主药时,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而萧景,也同样对雪莲志在必得。
他想用雪莲,去救一个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两个男人,为了各自的目的,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最终,还是谢无厌,棋高一着。
他利用我之前提供给他的,一个关于萧景的把柄,在关键时刻,给了萧景致命一击。
皇帝最终下旨,将雪莲,赐予了谢家。
消息传回时,谢无厌正在为我擦拭手心。
听到这个消息,他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便被他掩饰过去。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阿影,你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有救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缓缓睁开虚弱的眼睛,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感激的泪水。
少主……
我的声音,气若游丝。
谢谢你……
傻瓜。
他俯下身,在我额上印下一吻。
为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是啊。
为了你自己,你什么都愿意做。
包括,将我再次推入深渊。
他以为,他已经胜券在握。
他却不知,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我送给他的那个,关于萧景的把fir柄,是假的。
而那个所谓的至关重要的人,也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
我只是想借此,将谢无厌彻底推到萧景的对立面,让他们之间,再无半分转圜的余地。
同时,也让他,为了这株雪莲,耗尽他最后的人情与底牌。
现在,网已经撒下。
只等鱼儿,自投罗网了。
第13章
谢无厌得到雪莲后,并未立刻给我使用。
他将雪莲供奉在密室之中,日夜以自身的精血浇灌,似乎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而我的病情,也一日重过一日,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整个谢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只有我,躺在床上,心中一片平静。
我在等。
等萧景的后手。
我知道,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三日之后,夜半时分。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了谢府。
他们的目标,正是供奉着雪莲的密室。
早已得到我示警的谢无厌,在密室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场激烈的厮杀,在深夜的谢府中,无声地展开。
而我,则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请了出来,带到了战场的中心。
谢无厌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长剑翻飞,与来犯的黑衣人战作一团。
他的剑法,一如他的人,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暗藏杀机。
阿影,别怕。
激战之中,他还有空回头对我柔声安抚。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他将我带来这里,不过是想让我看看,他为了保护我和雪莲,是如何地奋不顾身。
他想让我,更加地爱他,更加地依赖他。
可惜,我早已不是那个,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蒙骗的傻瓜。
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
他们似乎是存了死志,悍不畏死地向谢无厌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谢无厌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寻得一个空隙,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刺我的心口。
阿影,小心！
谢无厌惊呼出声,想来救援,却被另外几人死死缠住。
眼看剑锋就要及体。
我虚弱的身体里,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我侧身避开要害,任由长剑刺穿我的肩胛。
同时,我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枚银针,也无声地没入了那名黑衣人的眉心。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阿影！
谢无厌终于冲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声音都在颤抖。
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
我靠在他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我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
少主,我没事……
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我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震惊,心疼,与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
他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不是的,你不是累赘,你从来都不是……
而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黑衣人,在看到我这般惨状之后,竟也纷纷停下了攻击,对视一眼,迅速撤离了。
仿佛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谢无厌抱着我,快步向我的房间走去。
他没有看到。
在我靠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冰冷的笑意。
萧景,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接下来,该轮到我,送你一份大礼了。
第14章
雪莲,终究还是被用在了我的身上。
在亲眼目睹我为了保护他而身受重伤之后,谢无厌的防线,似乎彻底崩溃了。
他不再等待,亲手将那株用他精血浇灌了数日的雪莲,熬成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我服下。
温热的药力,在我的四肢百骸中流淌。
那股至纯的灵力,非但没有让我身上的蛊毒有所缓解,反而像是一剂催化剂,让牵机引的毒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我的体内蔓延开来。
我知道,这是谢无厌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他要用雪莲的灵力,将我彻底催熟。
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他最完美的药。
我配合地表现出,身体日渐好转的迹象。
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
我的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
我甚至可以下床,陪他在花园里散步了。
谢无厌看着我的变化,眼中满是欣喜与期待。
他以为,他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他却不知道,雪莲的灵力,对我而言,并非催命的毒药。
而是,解开我身上枷锁的,唯一的钥匙。
我本就是师父用无数奇毒异草炼制而成的蛊人,体质异于常人。
雪莲的灵力,与我体内的蛊毒相生相克,非但没有加重我的毒性,反而在暗中,慢慢地,将我与谢无厌之间,那道无形的,主仆契约,消磨殆尽。
我能感觉到,我正在一天天,摆脱他的控制。
我的力量,也在一天天,恢复。
而谢无厌,对此,一无所知。
他依旧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之中。
这日,他将我带到了谢家的祠堂。
他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对着谢家的列祖列宗,拜了三拜。
然后,他转身,牵起我的手,走到了主位之前。
他让我,与他并肩而立。
阿影。
他凝视着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深情。
今日,我带你来,是想告诉列祖列宗。
你,阿影,是我谢无厌此生,唯一认定的,妻子。
我看着他,眼中适时地流露出,震惊与不可置信。
少主,我……
不要叫我少主。
他打断我,声音温柔而坚定。
叫我,无厌。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眼神灼热。
等我破境之后,我便会禀明师父,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到那时,你便是这谢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阿影,你愿意吗
多麽诱人的承诺。
若是前世的我,听到这番话,定会激动得,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可如今,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他将我当成炉鼎,当成药引,却还妄图用一个虚无的妻子名分,来让我对他死心塌地。
何其可笑。
我看着他深情的眼眸,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丝羞涩,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谢无厌笑了。
笑得,无比的灿烂。
他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阿影,我的阿影……
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深情呼唤。
我靠在他怀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冰冷的,残忍的,充满了杀意的笑容。
谢无厌,你的死期,到了。
第15章
三日后,月圆之夜。
是谢无厌选定的,破境之日。
也是我为他准备的,葬身之时。
他将我带到了府中最偏僻,也最隐秘的一处地宫。
地宫的正中,摆放着一座巨大的,通体漆黑的炼丹炉。
看到那座丹炉,我前世被烈火焚身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痛,让我忍不住,微微颤抖。
别怕,阿影。
谢无厌从身后,轻轻环住我,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到那时,我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仿佛,那不是一座吞噬人命的丹炉,而是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我转过身,看着他。
无厌,我有些怕。
我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他低头,吻去我的泪水,声音,越发温柔。
有我在,不要怕。
你只要,闭上眼睛,睡一觉。
等你醒来,我就会在你身边。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然后,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谢无厌显然愣住了。
随即,他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以为,这是我,在献祭之前,对他最深情的回应。
他却不知道,这个吻,是死亡的,前奏。
就在他沉溺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之中时。
我手中,一直藏在袖中的,那根他送给我的玉簪,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后心。
那里,是他的命门所在。
谢无厌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那截碧绿的玉簪。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与不解。
为……什么
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我松开他,后退一步,看着他,笑了。
为什么
我擦去唇上,属于他的,血迹。
我的好少主,你难道,忘了吗
忘了那场,焚身的大火
忘了你是如何,笑着将我推入丹炉
忘了你说过,那是我的,宿命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想起来了
不。
我摇了摇头。
我从未忘记。
从我重生的那一刻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为了,亲手将你,送入地狱！
我的声音,冰冷如刀。
你！
他指着我,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想运功反抗,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丹田,空空如也。
我的……我的功力……
你是在找它们吗
我摊开手,一缕缕黑色的气息,在我的掌心,盘旋,跳跃。
那是属于他的,功力。
你以为,我每日服下的,是什么
你以为,那株雪莲,真的只是为了,催熟我吗
谢无厌,你太自负了。
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你便落入了,我的陷阱。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
现在,该轮到你了。
去尝尝,那烈火焚身的,滋味吧。
我抓住他的衣领,在他惊恐绝望的目光中,将他,狠狠地,扔进了那座,他为我准备的,炼丹炉之中。
第16章
不——！
炼丹炉中,传来谢无厌凄厉的惨叫。
我站在炉边,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声音,对我而言,是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炉火,被我催动到了极致。
熊熊的烈焰,仿佛要将整个地宫,都吞噬。
我能想象得到,炉中的谢无厌,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痛苦。
那种血肉被一寸寸烧成焦炭,灵魂被一寸寸撕裂的滋味,我比谁都清楚。
阿影！放我出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开始求饶,声音,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会娶你！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我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
晚了,谢无厌。
在你将我推入丹炉的那一刻,我们之间,便只剩下,不死不休。
炉中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恶毒的诅咒。
阿影！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为情所困,求而不得！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鬼
我倒是希望,他能变成鬼。
这样,我便可以,再杀他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炉中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缓缓地,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大仇得报的快意,并未持续太久。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茫然。
谢无厌死了。
那我呢
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座仍在燃烧的,炼丹炉。
或许,那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就在我,准备起身,走向那座丹炉时。
地宫的石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萧景。
他看着地宫中的景象,又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成功了。
他缓缓开口。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跟我走吧,阿影。
离开这个,让你痛苦的地方。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自由。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久久没有动作。
自由
我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蛊人。
真的,配拥有自由吗
最终,我还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但在触碰到他指尖的那一刻,我却,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迷之前,我似乎,听到了萧景,惊慌失措的,呼喊。
第17章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谢无厌为我披上了温暖的裘衣,在我耳边,轻声说。
阿影,冷吗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梅林环绕的别院。
他将一枝红梅,递到我面前,笑着说。
阿影,送给你。
一幕幕,都是他,曾给予我的,虚假的温柔。
可即便知道是假的,我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或许,我恨的,从来都不是他。
而是那个,轻易就交付了真心的,愚蠢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萧景。
他清瘦了许多,眼中,布满了血丝,显得有些憔悴。
我……睡了多久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七天七夜。
他为我,倒了一杯温水。
你中了很深的毒,是谢无厌,在你身上下的。
他想用你做药引,所以,在你体内,种下了无数种,奇毒。
这些毒,相互牵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而你,杀了他,也打破了这种平衡。
所有的毒,都在你体内,爆发了。
我沉默了。
原来,即便杀了他,我也,摆脱不了,他留下的,枷锁。
不过你放心。
萧景握住我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已经,请遍了天下名医。
他们说,虽然棘手,但并非,无药可解。
只是,需要一味,极其罕见的,药引。
什么我问。
神木之心。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传说中,生长在极北之地的,神木之心。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阿影,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
我看着他,眼中,有些动容。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
他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萧景闻言,轻笑一声。
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因为……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起。
我便知道,我们是,同一种人。
我们都,活在黑暗里,渴望着,光明。
而你,便是,我看到的那束,光。
他的话,让我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或许,离开谢无厌之后,我真的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和眼前这个,同样,满身伤痕的人,相互依偎,彼此取暖。
第18章
在萧景的悉心照料下,我的身体,渐渐好转。
虽然体内的剧毒,仍未根除,但至少,已经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
他将我安置在,他府中最僻静的,一座小院里。
院中,种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他似乎是想用这些,美好的事物,来冲淡我身上,那股化不开的,死气。
他会陪我,在午后,晒太阳。
会给我讲,朝堂上的,趣闻。
也会在夜晚,为我,弹奏一曲,安神的琴音。
在他的陪伴下,我那颗,早已冰封的心,似乎,也开始,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我开始,会对他笑。
也会在,他讲到有趣之处时,弯起嘴角。
我甚至,开始期待,每日,与他相处的时间。
这种平静而温暖的日子,是我,两世为人,从未体验过的。
我几乎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那一天。
一名暗卫,匆匆前来,禀报。
殿下,找到了。
神木之心,找到了。
我看到,萧景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
他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在颤抖。
阿影,你听到了吗
我们,有救了。
我看着他,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是啊。
我们,都有救了。
我可以,摆脱这副,残破的身体。
而他,也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三日后。
一支由精锐护卫的,车队,缓缓驶入了,皇子府。
车上,运送的,正是那颗,传说中的,神木之心。
那是一块,通体晶莹,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木头。
仅仅是靠近它,便能感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意。
萧景看着它,眼中,满是痴迷。
有了它,我的母亲,便有救了。
他喃喃自语。
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的……母亲
我看着他,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这神木之心,是为我找来的吗
萧景闻言,身体,微微一僵。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冰冷的,决绝。
阿影,对不起。
他低声道。
我的母亲,中了很深的毒,命在旦夕。
只有神木之心,能救她。
所以……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另一场,骗局。
他对我好,他照顾我,他为我寻找解药。
都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成为,另一味,药引。
一味,能将神木之心的药效,发挥到极致的,药引。
因为,我是蛊人。
我的身体,是天底下,最好的,毒药容器。
也是,最好的,解药载体。
萧景,你和谢无厌,又有什么区别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阿影,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
我打断他,声音,冰冷如刀。
我早就该知道。
你们这些人,从来,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
是我太蠢了。
竟然会,再一次,相信了,男人的,鬼话。
我说着,猛地,催动了体内,所有的蛊毒。
黑色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
阿影,不要！
萧景惊呼出声,想来阻止我。
但,已经晚了。
所有的毒,在我体内,彻底爆发。
我的生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
我看到,萧景,跪倒在地,抱着我,痛哭失声。
他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脸上。
滚烫,而灼人。
可惜。
我再也,感觉不到了。
第19章
我以为,我会就此死去。
彻底地,从这个,充满了谎言与背叛的,世界上,消失。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
我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
那些花,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
它们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让我那颗,早已枯寂的心,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宁。
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孩子,你醒了。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正含笑,看着我。
您是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不必多礼。
老者摆了摆手。
我只是,这片花海的,一个,看守者。
你可以,叫我,花翁。
我看着他,有些疑惑。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忘忧谷’。
花翁缓缓说道。
是所有,心碎之人的,归宿。
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指了指,我的心口。
是它,带你来的。
我低下头,看到,我的胸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朵,黑色的,花朵印记。
那印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绽放。
这是,‘噬心蛊’。
花翁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是谢无厌,种在你体内的,最恶毒的,蛊。
它会,吞噬你的,情感,让你,最终,变成一个,没有心的,活死人。
但,它也,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保护了你的,最后一丝,心脉。
是它,将你,引到了这里。
我闻言,沉默了。
原来,那个我最恨的人,却在无意中,救了我一命。
何其,讽刺。
孩子,留下来吧。
花翁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慈爱。
忘掉,过去的一切。
在这里,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这里,没有,谎言与背gano叛。
只有,永恒的,安宁。
我看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又想起了,萧景,那张,沾满泪水的,绝望的脸。
我忽然,有些,犹豫了。
我真的,能忘掉一切吗
我真的,能在这里,得到,安宁吗
就在这时,我心口的那朵,黑色花朵,忽然,传来一阵,灼痛。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是萧景。
他抱着我,冰冷的,尸体,在忘忧谷外,跪了,三天三夜。
他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着,我心口的那朵,噬心蛊。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唤醒我。
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忘忧谷的结界,将他,无情地,挡在了外面。
他最终,只能,绝望地,嘶吼,咆哮。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画面,戛然而止。
我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我捂着心口,那里,痛得,几乎要,裂开。
我终于明白。
我,忘不掉。
我也不想,忘掉。
我抬起头,看着花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谢谢您,花翁。
但是,我不能,留在这里。
外面,还有一个人,在等我。
我必须,回去。
花翁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最终,他,轻叹一声。
痴儿,痴儿。
也罢。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
那老朽,便,送你一程。
他说着,屈指一弹。
一滴,晶莹的,露珠,落在了,我心口的,花朵印记上。
那朵黑色的花,瞬间,绽放。
一股,强大的,生命力,涌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去吧,孩子。
记住,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不要再,为任何人,而活。
声音,渐渐远去。
眼前的花海,也开始,变得,模糊。
在意识,再次,陷入黑暗之前。
我似乎,看到了,萧景,那张,惊喜交加的,脸。
第20章
我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皇子府的,那座小院里。
萧景,就守在我的床边。
他瘦得,几乎脱了形。
眼中,却亮着,惊人的,光彩。
看到我醒来,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在颤抖。
阿影,你……你终于,醒了。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我挣开他的手,缓缓地,坐了起来。
神木之心呢我问。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已经,给我母亲,用下了。
她……她已经,没事了。
我闻言,点了点头。
那就好。
我的平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阿影,我……
不必说了。
我打断他。
我们之间,两清了。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再无瓜葛。
我说着,便要下床。
不！
他猛地,从身后,抱住我,声音,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阿影,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利用你了！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我用力地,推开他。
萧景,你听着。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是,你的光。
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光。
我只想,做我自己。
一个,自由自在的,阿影。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阿影！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我就会,心软。
我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座,困住我,也曾带给我,短暂温暖的,小院。
走出了,皇子府。
走入了,外面那,广阔的,天地。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
暖洋洋的。
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是自由的,味道。
我,阿影。
从今天起,只为,自己而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