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真大。
像老天爷在替我哭。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街角,手里攥着刚被宋明哲扔回来的钥匙。他那句林溪月,你克我！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做不成！分手！还在耳朵边上嗡嗡响。
钥匙硌得我手心发疼。这是我们那小破出租屋的钥匙,他扔得可真准,直接砸我锁骨上,估计明天得青一块。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刚才没憋住的眼泪。真没出息。三年,就换来一句你克我。
宋明哲那辆贷款买的二手宝马已经看不见尾灯了。他大概是急着去赴他那个新认识的、据说家里开厂的旺夫女孩的约。他最近总提这个词,旺夫。好像我林溪月就是个衰神附体。
冷。湿衣服贴在身上,风一吹,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我打了个哆嗦,只想找个地方躲躲雨。
街对面有家24小时便利店,亮着惨白的光。我冲了过去,玻璃门撞得叮当响。
收银小哥正低头玩手机,被我吓了一跳。
要……要点什么他看着我落汤鸡的样子,有点结巴。
我没说话,目光扫过货架。最后停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福利彩票机。鲜红的恭喜发财字样刺得我眼睛疼。
以前宋明哲总嘲笑我买彩票是交智商税。他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潜台词就是：林溪月,你没那个命。
去他妈的命。
机选。我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雨水的寒气。五注双色球。
就五注小哥确认。
嗯。我掏出手机,屏幕湿漉漉的,指纹解锁好几次才成功。微信零钱里就剩二十块零三毛。扫了十块钱过去。
小哥麻利地打出一张小小的热敏纸彩票,递给我。
薄薄一张纸,轻飘飘的。我把它胡乱塞进同样湿透的牛仔裤口袋。口袋内侧还残留着一点温度,是刚才那串钥匙留下的。现在只剩下这张价值十块钱的希望了。
我找了个靠窗的塑料凳子坐下,看着窗外瓢泼大雨。玻璃上全是水痕,外面的霓虹灯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宋明哲的话又在脑子里转。
溪月,不是我说你,你看你,毕业三年了,还在个小公司当文员,一个月那点钱够干什么
我那个项目黄了,肯定是因为你那天非要我陪你去看电影！耽误我正事！
人家小敏,哦,就是我跟你说过那个王叔叔的女儿,她爸随便漏点资源,都够我少奋斗十年！你懂什么叫旺夫吗
旺夫。呵。
我掏出那张湿漉漉的彩票,盯着上面那几组毫无规律的数字。红球：02、07、15、23、28、33。蓝球：09。另一注蓝球是12……一共五组,长得都差不多。
真能中吗
要是中了……中了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像颗小小的火星,在我一片冰凉的心底闪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大的荒谬感压下去。林溪月,你真是被打击傻了,开始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窗外的雨没有停的意思。便利店里的挂钟指向晚上九点四十分。双色球开奖是九点半。结果应该出来了。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麻木,用冻得有点僵硬的手指,点开了手机浏览器。网速有点慢,那个熟悉的福利彩票官网页面慢吞吞地加载着。
心脏,好像突然不会跳了。又或者,跳得太过用力,撞得我胸腔生疼。
头奖号码。
红球：02、07、15、23、28、33。
蓝球：09。
第一注。
一模一样。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又猛地低头看手里那张皱巴巴、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的彩票。
第一注：02、07、15、23、28、33
+
09。
分毫不差。
时间凝固了。收银台那边小哥刷短视频的罐头笑声,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店里空调的嗡嗡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我,和屏幕上那串数字,还有口袋里这张轻飘飘的纸片。
一个亿。
税后八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炸得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但血液却在疯狂地往头上涌,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我猛地攥紧了那张彩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这不是梦。
真的中了。
一个亿。
小姐你没事吧收银小哥大概看我脸色白得像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有点担心地问了一句。
这一声把我从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里拽了回来。
没……没事！我几乎是弹跳起来,声音尖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谢谢！我走了！
我把那张彩票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攥在手心,护在胸前,像护着全世界最脆弱的珍宝。然后一头冲进了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里。
冰冷的雨水再次浇透全身,但我感觉不到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震得我整个人都在发抖。雨水流进嘴里,咸的。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无声地咧嘴笑,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一个亿！宋明哲！你说谁克谁你说谁没那个命！
我没跑回家。那个所谓的家,是和宋明哲合租的老破小一居室。现在,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我直接冲向了最近的一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连锁酒店。开房的时候,前台小姐看着我浑身滴水的狼狈样子,眼神里带着点审视。我直接拍出身份证和银行卡（里面还有上次发工资存进去的两千块）：大床房,一周！
拿到房卡,冲进电梯,刷卡进门,反锁,挂上防盗链。
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我冲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贴在脸上,脸色惨白,眼睛却亮得吓人的女人。像个疯子。一个刚刚被一个亿砸中的疯子。
我颤抖着手,从湿透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张彩票。它有点软了,边角被汗水（也许是雨水）浸得微微发皱,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我把它放在盥洗台干燥的大理石台面上,像供奉神迹一样。然后拿出手机,对着它,从各个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又打开手机云盘,立刻上传备份。最后,把这张承载着命运的纸片,小心翼翼地夹进了我随身带着的一个小记事本里,再把记事本塞进背包最内层的夹袋。
做完这一切,我才脱掉湿透冰冷的衣服,冲进淋浴间。热水兜头浇下,皮肤渐渐回暖,可心脏依旧在狂跳。一个亿。税后八千万。这笔钱像一座巨大的金山,轰然压在我的心上,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眩晕感。
我该告诉谁
爸妈他们还在老家小县城,一辈子谨小慎微。突然告诉他们女儿中了一个亿,我怕他们心脏受不了。
朋友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最后定格在苏晚脸上。我唯一的,从高中就混在一起的死党。她嘴严,人仗义,最重要的是,脑子清醒。
我裹着浴巾出来,拿起手机,手指还在抖。找到苏晚的微信,直接拨了视频过去。
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屏幕里出现苏晚敷着绿色面膜的脸,背景是她那个堆满布料和人台的小小工作室。
溪月干嘛呢这都几点了……她声音含糊,带着困意。
晚晚……我一开口,声音抖得不像话。
苏晚立刻察觉不对,一把扯下面膜：怎么了宝贝出什么事了你哭过你在哪儿这不像你家啊！
我……我和宋明哲分手了。我说。
操！那傻逼玩意儿终于被你踹了分得好！我早说他配不上你！一脸算计相！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苏晚瞬间炸毛,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晚晚,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屏幕里她关切又愤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分手之后,我买了张彩票。
嗯苏晚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中了。
中多少五块十块也算那傻逼分手送你的安慰奖了。她试图开玩笑。
一个亿。
……
视频那头瞬间死寂。苏晚那张漂亮的脸蛋在屏幕里定格,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几秒钟后,她猛地吸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几乎破音：
林溪月！你再说一遍！多少！！
双色球。头奖。一注。一个亿。税后八千万。我用最清晰的咬字,重复了一遍。
我——操——！！！苏晚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真的假的！彩票呢！拍给我看！快！立刻！马上！不对,别拍！你在哪儿定位发我！我现在！立刻！马上过去！你待着别动！锁好门！谁敲门也别开！除了我！
她语无伦次,在屏幕那边手舞足蹈,抓起外套和车钥匙,背景一阵兵荒马乱。
半小时后,苏晚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刮进了我的酒店房间。门一开,她就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力气大得勒得我骨头疼。
彩票呢宝贝！祖宗！让我看看！快！她松开我,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我从背包夹层里拿出那个小记事本,翻出那张彩票。
苏晚几乎是抢过去,哆嗦着手,拿出手机,对着官网的开奖公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对。
02…07…15…23…28…33…蓝09……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反复核对了三遍,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像在看外星人。
林溪月……她喃喃道,你他妈……真是被衰神附体了三年,攒了这么大一个人品爆发啊
她这一句话,瞬间戳中了我的笑点。我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苏晚也绷不住了,跟着我一起狂笑,两个人像傻子一样在酒店房间里又叫又跳,最后瘫倒在床上,喘不过气。
笑够了,情绪稍稍平复。
苏晚坐起来,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溪月,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钱安全落袋之前,绝对！绝对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亲爹亲妈都不行！懂吗
我用力点头：我知道。宋明哲那边……
提那晦气玩意儿干嘛苏晚一脸嫌恶,随即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光,等等……你是想
一个念头,在确认中奖的那一刻就隐隐在我心底滋生。此刻,在苏晚了然的目光下,变得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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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我看着最好的朋友,慢慢地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中了奖。一分一毫,都不想让他沾边。
苏晚挑眉：然后呢看着他继续蹦跶,跟那个‘旺夫’女双宿双飞你甘心
甘心我扯了扯嘴角,尝到一丝苦涩,我当然不甘心。这三年,我像个傻子一样。他说创业需要启动资金,我把我工作攒的八万块全给了他,连张欠条都没要。他说应酬需要门面,我省吃俭用给他买名牌手表、皮带。他爸妈来城里看病,是我跑前跑后联系医院,垫付医药费……结果呢他功不成名不就,全成了我‘克’的他骑驴找马找到了下家,就把我一脚踹开,还扣我个‘不旺夫’的屎盆子
越说,心里的火苗就越旺。那八千万带来的眩晕感,被这股憋屈的怒火烧得滚烫。
所以苏晚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所以,我想看看。我看着窗外依旧未停的雨,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我想看看,没有我这个‘衰神’拖累,他宋明哲,能‘旺’到什么地步。我更想看看,当他知道,他亲手抛弃的、认为一无是处的我,其实才是他这辈子离‘旺’最近的一次时,会是什么表情。
苏晚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眼睛放光：高！实在是高！杀人诛心啊姐妹！这可比直接拿钱砸他脸上爽多了！你想怎么玩我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演技给演技！
计划,在苏晚的添砖加瓦下,迅速成型。
首先,是领奖。低调,再低调。
三天后,我戴上苏晚不知从哪个剧组搞来的逼真硅胶头套（中年妇女款）、口罩、黑框平光镜,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甚至有点土气的运动服,在省福彩中心工作人员和两名安保人员的全程护送下,完成了兑奖手续。巨额奖金扣除20%偶然所得税后,六千四百万,分两张卡,安全地躺进了我的账户。
看着手机银行APP上那一长串令人眼花的零,真实感终于姗姗来迟。手心里全是汗。
苏晚开着她的二手小Polo来接我,紧张兮兮：怎么样顺利吗没被人盯上吧
我摘下头套,长长舒了口气：顺利。钱到手了。
YES!苏晚激动地锤了一下方向盘,姐妹,苟富贵,勿相忘啊！
忘不了。我笑着,心里踏实下来,第一步完成了。接下来,按计划行事。
放心！苏晚比了个OK的手势,场地我都给你联系好了,绝对符合你‘落魄打工人’的人设！保证让姓宋的看不出一点破绽！
苏晚给我找的落魄据点,是她工作室同栋旧写字楼里一个闲置的小储藏间,位置偏僻,采光极差,堆满了隔壁公司不要的破烂桌椅。她帮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支了张行军床,又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个嘎吱作响的旧风扇。
怎么样够不够惨苏晚叉着腰,环视这不足十平米、弥漫着灰尘和霉味的小空间,落魄到尘埃里了！保证宋明哲那孙子看了,只会庆幸甩你甩得早！
我放下手里拎着的、从酒店带回来的唯一一个廉价帆布包（新买的奢侈品包包全锁在银行保险柜了）,真心实意地点头：太够了。奥斯卡影后级别的布景。
接下来,就是偶遇。
分手后,我拉黑了宋明哲所有的联系方式。但他没拉黑我,大概是想留着看我的惨状,或者等我幡然悔悟去求他。这给了我机会。
我知道他每周五下班后,会固定去公司附近一家他自认为很有格调的清吧,点一杯最便宜的精酿啤酒,蹭着免费wifi,幻想能偶遇贵人。
周五傍晚,我换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扎着,素面朝天,背着我那个用了三年、边角都磨破了的帆布包,提前蹲守在了那家清吧对面的便利店。
六点一刻,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宋明哲穿着他引以为傲的那套战袍——一件仿大牌剪裁的修身西装（用我三个月的加班费买的）,头发精心打理过,意气风发。他身边,果然跟着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叫李薇薇。宋明哲在某个行业交流会上认识的,据说家里有个小工厂。她穿着当季新款连衣裙,拎着小香风的链条包,妆容精致,和穿着落魄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宋明哲正殷勤地替李薇薇拉开清吧的门,脸上堆满了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时机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便利店的门,低着头,步履匆匆地穿过马路,像是急着去赶公交。
哎哟！
不出所料,我和正欲进门的宋明哲撞了个满怀。我手里的帆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几包打折的方便面,一个用了很久的旧钱包,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苏晚的杰作,道具逼真）。
走路不长眼啊！宋明哲下意识地呵斥,拍着被撞到的胳膊。当他看清是我时,脸上的怒意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惊讶、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的复杂表情取代。
林溪月他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你怎么在这儿
我慌忙蹲下去捡地上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把那张显眼的医院缴费单塞进包里,低着头,声音又细又小,带着窘迫：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赶时间。
李薇薇也好奇地看过来,漂亮的眉毛微蹙,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明哲,这是
宋明哲嗤笑一声,揽住李薇薇的肩,用一种刻意提高的、充满怜悯（实则炫耀）的语气说：哦,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溪月,我……前女友。他刻意加重了前女友三个字。薇薇,你是不知道,跟她在一起那三年,我真是倒了血霉,干啥啥不成！不过现在好了,他转向我,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关切,溪月啊,看你这脸色,过得不太好吧还在原来那个小公司啧,早跟你说要提升自己,别老想着靠男人。哦对了,听说你妈身体不太好需要帮忙的话,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可以……
不用了！我猛地抬起头,打断他,眼圈适时地泛红,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我……我自己能行。不打扰你们了。我抓起地上的帆布包,像逃难一样,飞快地跑开了。
转身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宋明哲压低声音对李薇薇说：看见没典型的没福气,衰相。离她远点,沾上晦气。
李薇薇娇笑着附和：嗯,还是我们明哲眼光好,及时止损。
计划第一步,完美。
宋明哲果然信了我落魄潦倒、家逢变故的人设。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几天后,我迫于无奈,主动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用新买的匿名电话卡）,语气卑微,内容核心：我妈病重（苏晚远程指导的剧本）,急需一笔手术费,五万块。我走投无路,求他看在往日情分上,能不能把我当初借给他的那八万块启动资金,先还我一部分救急。
短信石沉大海。
意料之中。宋明哲怎么可能还钱他只会觉得我像个甩不掉的鼻涕虫,更加厌恶。
又过了两天,我锲而不舍,再次发短信,金额降到了三万。这次,他回复了。
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没钱,滚。】
我看着屏幕上那三个字,心里最后一丝对这个男人残存的、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期待,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鱼儿,快要咬钩了。
我调整策略,不再提钱。而是在朋友圈（仅对他可见）开始了卖惨。
发一些模糊的、光线昏暗的自拍,背景是那个破败的储藏间一角,配上文字：【活着好累,但为了妈妈,要加油！】【今天面试又失败了,是我还不够好吗】【这个月房租还不知道在哪…】诸如此类。
偶尔,会不经意地拍到我那个破帆布包,里面露出那张医院缴费单的一角。或者,拍一张方便面袋子的照片,配文：【今天的晚餐,还挺香。】
我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精心布置着陷阱,等待着猎物自己踏入。
宋明哲果然不负众望。他大概把我的朋友圈当成了今日笑话栏目。从不点赞评论,但我能从李薇薇那边（苏晚通过一点小手段,加到了李薇薇某个不常用的小号,看到了她仅对部分人可见的朋友圈）窥见端倪。
李薇薇发过一条动态,背景是某高档餐厅,配文：【和亲爱的共进晚餐~听他说起某个极品前任的奇葩事,真是又可怜又可悲,还好他及时醒悟了！[偷笑]
[偷笑]】下面附了一张她和宋明哲的甜蜜自拍。
宋明哲在下面评论：【遇见你,才是我最大的幸运。[爱心]】
时机成熟了。
苏晚那边也准备好了关键道具——一份精心伪造的古董鉴定书和委托拍卖合同。
某个周末下午,我精心策划了第二次偶遇。地点选在宋明哲和李薇薇常去逛的一家高端商场。我恰好在那里做兼职发传单（传单是苏晚工作室印的,货真价实）。
当宋明哲搂着李薇薇,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志得意满地走出奢侈品店时,我刚好发传单发到他们面前。
您好,打扰一下,新店开业……我低着头,声音怯懦,递上传单。
怎么又是你宋明哲的声音充满不耐烦和厌恶,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手,走开走开,别挡道！
李薇薇挽着他的胳膊,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我像是被他的态度吓到,手一抖,故意没拿稳。帆布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哗啦一下又撒了出来。这一次,除了廉价的杂物,一张打印得异常精美、带有某知名拍卖行LOGO的委托拍卖合同,还有一份附有清晰照片的清代粉彩折枝花卉纹碗鉴定证书（高仿品）,赫然躺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异常醒目。
哎呀！我惊呼一声,慌忙蹲下去捡,手忙脚乱地想掩盖住那两份文件。
但宋明哲眼尖,已经看到了。
等等！他一把推开李薇薇,一个箭步上前,弯腰就捡起了那份鉴定证书和委托合同。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上面初步估价：RMB
1,200,000
-
1,800,000的字样,还有那张清晰得仿佛能触摸到瓷器温润质感的照片。
这是……你的宋明哲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像饿狼看到了肥肉,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疯狂的灼热。刚才的厌恶和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慌乱地想把东西抢回来,声音带着哭腔：还给我！这不是我的！是……是我帮别人暂时保管的！很重要的！
帮别人保管宋明哲捏着那两份纸,像捏着金条,根本不信我的说辞,林溪月,你撒谎也打打草稿！就你现在这样,谁能把价值一百多万的古董委托给你保管你妈留下的
他自动脑补了剧情。一个穷途末路的女人,翻箱倒柜找救命钱,结果在老家破房子里发现了祖传的古董……合情合理！
不…不是……我拼命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是憋笑憋的）,真的不是我的！你快还给我！
李薇薇也凑了过来,看清文件上的估价,眼睛也亮了：明哲,这……
宋明哲根本没理她,他紧紧攥着那两份纸,脸上堆起一个极其虚伪、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声音放得前所未有的温柔：溪月啊,你看你,急什么咱们好歹也是……老朋友了不是你有困难,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我,被我警惕地躲开。
你先把东西还我！我坚持。
还！肯定还！宋明哲嘴上答应着,手却把东西攥得更紧,不过溪月,你看,这古董鉴定、委托拍卖,水很深啊！你一个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很容易被人骗的！这样,他一副为我着想的样子,这事儿你交给我！我认识拍卖行的朋友,人脉广！保证帮你卖个好价钱！比这估价只高不低！到时候,你妈的医药费,还有你的困难,不都解决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蛊惑：你放心,手续费我一分不收你的！就当……就当是弥补我以前……唉,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们往前看！
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贪婪毕露的嘴脸,我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恶心,我装作犹豫、挣扎的样子,眼神躲闪：你……你真的有门路不会骗我吧
怎么会！宋明哲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宋明哲说话算话！薇薇可以作证！他拉过一旁同样一脸热切的李薇薇。
李薇薇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林小姐,明哲他认识的人可多了！交给他办,绝对靠谱！总比你这样无头苍蝇乱撞强。
我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宋明哲：那……那好吧。不过,你要快点,我妈那边……真的很急。
放心！包在我身上！宋明哲拍着胸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你把东西给我,我马上联系我朋友！最快下周就能上拍！
东西……不在我身上。我小声说,这么贵重,我不敢随身带。放在……放在我住的地方了。
那还等什么快去拿啊！宋明哲急不可耐。
现在不行,我摇头,我兼职还没结束,走不开。而且……那里太乱了,不好招待你们。我看了看他和李薇薇一身光鲜的打扮,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宋明哲忍着焦躁。
明天吧。明天下午三点,我把东西带到……嗯,带到上次那个清吧附近的小公园,那里人少。我们一手交东西,一手……你得给我写个收条。我提出要求,显得既谨慎又没见识。
行！没问题！宋明哲满口答应。在他眼里,只要东西到手,写一百张收条都行。
交换了联系方式（他主动给的,用了一个新号码）,约定好时间地点,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捡起地上其他散落的东西,匆匆逃离了现场。
转身的刹那,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鱼,上钩了。
第二天下午,小公园偏僻的长椅。
宋明哲和李薇薇早早到了,两人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我准时出现,依旧背着那个破帆布包,神情紧张。
我小心翼翼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用旧报纸层层包裹的物件,拆开几层,露出一个看起来古旧、品相完好的粉彩碗（苏晚花了大价钱找高仿师傅定做的,足以以假乱真）。同时,把那份委托拍卖合同也递了过去。
宋明哲眼睛都直了,接过碗,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又仔细看了看合同,确认无误。李薇薇也凑在旁边,两眼放光。
收条。我提醒道,声音有些发颤。
哦哦！宋明哲这才回过神,连忙从随身带的皮夹克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刷刷写下一张收条,大意是收到林溪月委托拍卖的清代粉彩碗一件及合同一份,落款签名,还按了手印。
他把收条递给我,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交接仪式,志得意满：溪月,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最多一个月,钱肯定到你账上！
我默默地把收条折好,放进帆布包最里层,低着头：嗯……谢谢。
客气什么！宋明哲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等钱下来,你妈的病治好了,你也换个好点的地方住！以后有啥事,还可以找我！
他抱着那个价值连城的碗,像抱着金娃娃,和李薇薇迫不及待地走了,脚步都带着风。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缓缓拿出手机,给苏晚发了条信息：【鱼已入网。】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我和苏晚按兵不动,只是偶尔在朋友圈继续维持着艰难求生的假象。
宋明哲那边,却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高调地在朋友圈（这次是所有人可见）宣布自己喜获珍宝,即将与某知名拍卖行合作,言语间暗示自己即将踏入上流收藏圈,结识了不得的大人物。配图是那个粉彩碗在专业灯光下拍摄的艺术照,还有拍卖行LOGO的局部（当然是P的）。
李薇薇也夫唱妇随,晒幸福、晒古董,言语间对宋明哲的眼光和能力极尽吹捧,俨然一副旺夫成功、即将成为阔太太的模样。
他们开始疯狂透支未来。李薇薇拉着宋明哲出入更高档的场所,购买更昂贵的奢侈品。宋明哲为了维持成功人士的面子,打肿脸充胖子,信用卡刷爆,甚至还以投资古董收益为名,向身边的朋友、同事,甚至李薇薇的父母借了不少钱（苏晚通过李薇薇那个小号朋友圈的抱怨得知）。
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即将一夜暴富的美梦里,享受着周围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彻底飘了。
苏晚找的托儿——一位气质儒雅、扮相十足的古董行家张老师,适时地出现在宋明哲的社交圈里。在一次宋明哲精心安排的鉴赏小聚上,张老师对那只碗赞不绝口,甚至激动地表示,如果上拍,他愿意出价到两百万！
这把火烧得宋明哲和李薇薇彻底失去了理智。
一个月期限快到了。宋明哲开始频繁地、旁敲侧击地询问拍卖进度。我这边按照苏晚的剧本,先是回复说拍卖行那边流程有点慢,让他再等等。后来,干脆失联了几天。
宋明哲急了。疯狂打我电话（那个匿名号码）,发信息追问。
最后,我万般无奈地回复了一条信息：【对不起,宋明哲。我骗了你。那碗……是假的。我找人做的仿品,花了三千块。鉴定书和合同也是假的。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妈等着钱救命……对不起。】
这条信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宋明哲头上。
他打过来的电话,我直接挂断。信息轰炸,我不回。他气急败坏地找到那个小公园,找到那个写字楼（苏晚早就安排好了,楼下的保安尽职尽责地告诉他这里没有一个叫林溪月的住户）,甚至想通过李薇薇找我（李薇薇早就被他拉黑了）。
他像只无头苍蝇,彻底乱了。
而真正的致命一击,由李薇薇亲手发动。
当李薇薇得知自己押注的古董竟然是个只值三千块的假货,而宋明哲不仅骗了她,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包括她父母的钱）时,她爆发了。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李薇薇直接冲到了宋明哲的公司,在他同事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场歇斯底里的讨债+揭露渣男大戏。她把宋明哲如何欺骗前女友、如何用假古董画大饼、如何借钱挥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吼得整层楼都听得见。
宋明哲！你个王八蛋！骗子！软饭硬吃的废物！还钱！把我家的钱还回来！把骗我的包、首饰都还回来！！
什么狗屁古董！三千块的假货！亏我还以为你真捡到宝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扫把星！谁沾上你谁倒霉！
你那个倒霉催的前女友说得对！你就是个克人的玩意儿！我呸！还旺夫我旺你个头！晦气！
李薇薇战斗力爆表,骂得宋明哲脸色铁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同事们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试图辩解,但在李薇薇甩出来的转账记录、购物小票和录音（她早有准备）面前,苍白无力。
他试图拉扯李薇薇,被闻讯赶来的公司安保人员（非警察）隔开。场面极其难看。
公司领导黑着脸把他叫进了办公室。结果可想而知。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工作,彻底丢了。李薇薇扬言要去法院告他诈骗,追讨所有借款和财物。
宋明哲,一夜之间,名声扫地,工作丢了,债台高筑,众叛亲离。他从那个自命不凡、即将踏入上流社会的潜力股,变成了朋友圈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笑话和瘟神。
我和苏晚,在苏晚那个堆满布料、充满阳光的工作室里,用平板电脑欣赏着李薇薇发在小号朋友圈里（仅我们可见）的现场视频片段,笑得前仰后合。
解气！太他妈解气了！苏晚拍着桌子,你看宋明哲那脸色,跟吃了屎一样！李薇薇这战斗力,绝了！姐妹,你这招借刀杀人,玩得溜啊！
我笑着,笑着,眼眶却有点发热。是释然,也是彻底放下。
闹剧落幕。宋明哲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里。听说他卖了车,退了租的公寓（他之前为了装门面租的）,灰溜溜地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向不明。
我的生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那笔巨款,我没有挥霍。一部分买了稳健的理财,一部分交给了专业的投资机构打理。我拿出两千万,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公益基金会,名字很直白,就叫萤火微光。主要关注两个方向：一是资助贫困地区女童的教育,二是为那些陷入情感困境、被PUA或被经济压榨的女性,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和心理疏导。我不希望再有女孩,像我当初那样傻。
苏晚的工作室得到了我的天使投资,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写字楼,招兵买马,事业蒸蒸日上。她抱着我嚎：姐妹！你就是我的财神奶奶！旺我！
一年后。
我和苏晚一起,代表萤火微光基金会,前往西南山区一个受资助的村小考察。
颠簸了几个小时的山路,终于抵达。学校很小,很旧,但操场打扫得干干净净,教室里传来孩子们参差不齐却充满朝气的读书声。
校长是个朴实的中年汉子,热情地带着我们参观。走到一间教室后面,他指着墙上新刷的黑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林小姐,苏小姐,你们看,孩子们知道是你们帮助了他们,非要表达感谢。我们也没啥好东西,这黑板报,是孩子们自己画的。
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着稚嫩的图画：太阳,小花,手拉手的小朋友。中间,用稍显歪扭却格外认真的字体,写着一行大字：
谢谢溪月姐姐！我们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在那一行感谢语的下方,还有一句用更大的字体写的话,笔迹和其他不同,像是老师写的：
你本身就很旺。
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户,斜斜地照在那块黑板上,照亮了那行字,也暖融融地洒在我身上。
苏晚碰了碰我的胳膊,眼圈有点红：喂,说你呢。你本身就很旺。
我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黑板上的字,看着教室里那些穿着朴素却眼神明亮的孩子们,山间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脸颊。
那一刻,过去三年积累的阴霾、分手那天的暴雨、被否定被抛弃的委屈、还有那一个亿带来的巨大冲击与随之而来的心机算计……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片纯净的阳光和稚嫩的感谢面前,变得无比渺小,最终化为心底一片澄澈的平静。
我拿出手机,对着那块黑板,拍了一张照片。没有发朋友圈,只是默默地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低头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你本身就很旺。
我抬起头,对苏晚,也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释然的笑容。
嗯。我轻声说,我们都很旺。
山风拂过,带着远方的气息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