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死了。
对门的偷窥狂跑了。
楼下老太太说我和那跑了的偷窥狂关系不清白。
警察在我家搜出一顶带血的头盔。
小区里的居民议论纷纷。
不少人猜测这是我和情人合谋的杀夫案。
可我丈夫是溺水而亡呀。
1
2003
年
8
月
6
号。
我将女儿送去幼儿园后,又逛了趟市场,买了不少食物和日用品。
到家已是晌午。
我将东西放在地上,翻出钥匙开门。
生锈的锁不太灵敏,每次都要开半天。
公安局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你好,这里是溱海公安局,请问是周素澜女士吗
是。
我应了一句。
打开扬声器,又继续与锁头博弈。
警察在电话里简明扼要。
游广肃死了,通知我去认尸。
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电话时,锁正好开了。
我将东西一一拿进屋。
关门时,我瞥了眼对面。
底下门缝依稀可见光线,上面的猫眼圆孔却黑漆漆的。
我慢悠悠煮了碗面条吃完,才准备出门。
再看,对门明显没人了。
我勾了勾唇。
这是跑了吗
2
游广肃整个尸体肿胀膨大,形成腐败巨人观,生前面容并不好辨认。
但警察还是第一时间就锁定死者身份。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身上有酒精和安眠药物残留,四肢有不少打斗导致的皮外伤,死于溺亡,死亡时间
48
小时以上不足
72
小时。
由于江边现场有打斗痕迹,因此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许是我的情绪从头到尾都格外平静。
顾清凌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你丈夫失联,你为何没有报警
我以为他又出差了。
我笑了笑,补充道：他经常招呼也不打一个就临时出差,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过问,反正总归会回来的。
他盯着我的笑容,微微蹙眉：你与你丈夫感情不好
我摇了摇头：没有,他待我很好。
顾清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的回答与他了解到的一切相符。
白手起家的少年夫妻,妻子怀孕后逐渐回归家庭,丈夫独自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圈内出了名的模范家庭。
明明是人人称赞的和睦夫妻,妻子为何对丈夫的死亡无动于衷呢
游广肃最后一次与你联系是什么时候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8
月
3
号,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他好像是看见一条短信,说是公司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后来,一点多吧,我打过一个电话,他没有接。
我将通话记录递过去,淡淡道：难道我丈夫不是酒后失足溺水而亡
从现场与他身上的伤痕看,他死前与人发生过肢体冲突,因此,并不排除有他杀的可能。
顾清停笔,抬眸看我。
你丈夫最近可有与什么人交恶或者曾与什么人发生过矛盾
我思索片刻,坚定道：我丈夫为人谦和,无论是生意伙伴还是街坊邻居,从未与人有过口角争执。
他睡眠如何,可有服用安眠药物的习惯
我摇头。
顾清与身边的年轻警察对视一秒,齐齐转头用探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尸检显示,你丈夫死前服用过安眠药物。
哦
我微微挑眉,表情略显惊讶。
可是家里从未有过安眠药物。
你不知情
不知。
顾清又问了几个问题。
我一问三不知。
3
出公安局时,三点四十多分。
赶到幼儿园,排队做第一个接小朋友的家长。
安安看见我时很兴奋。
妈妈,我们今天又是第一名！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抱到后座儿童座椅上系好安全带。
回家喽宝贝,今天妈妈做你最爱吃的咕噜肉好不好
好耶！
话罢,安安突然面色紧张,声音细微发颤：爸爸呢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回头冲她笑了笑：爸爸不会回来了。
安安怔怔地看着我。
她抱紧怀里的玩偶小熊,半晌没说话。
车辆启动。
安安突然出声：你们离婚了吗
我没忍住笑出声。
嗯,差不多。
安安皱了皱眉：妈妈真的不喜欢爸爸了吗
红灯。
我回头瞥了一眼。
安安的表情有些愧疚。
我叹了口气。
安安,妈妈喜不喜欢爸爸,跟不跟他在一起生活,这是属于妈妈的选择。大人做的决定,一定是大人觉得对自己最合适的。小朋友呢,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乐长大就行。
安安似懂非懂地问道：没有爸爸,妈妈也是开心的对吗
当然啦！有这么可爱的宝贝,妈妈每天都很开心！
安安紧绷的弦终于松下来。
她将脸靠在玩偶小熊的肩窝,羞涩一笑,甜甜道：妈妈开心,安安也开心。
4
警方从游广肃指甲里提取出属于其他人的血液和皮肤组织,很快与走访排查出的嫌疑人对应上。
张小龙,和谐小区
502
租户。
走访该小区街坊时,楼上的江姓老太太爆出一条惊天消息：
我跟你们说啊,我早察觉这两家之间不对劲了,我好几次撞见啊,那广肃前脚带闺女出门玩,后脚
502
的男人就鬼鬼祟祟进去他们家。你们说这孤男寡女的大晚上能干什么要我说,保不齐啊,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那广肃说不定就是让他们合谋给害了……
自上次见识到死者妻子的淡漠后,顾清并不是没有设想过妻子出轨,情人谋杀丈夫的可能。
然而在调查中,一次更比一次震惊众人。
游广肃当晚十一点半从和谐小区出发,十二点抵达溱江对面的明月湾。
明月湾是两年前才对外销售。
这一片的房价很高,属于本市豪华顶配的存在。
全面覆盖的监控和服务出名的物业,帮了警方一个大忙。
游广肃的秘书苏曼茵就住在此处。
月薪几千的工资自然不可能买得起几千万的别墅。
别墅是游广肃名下。
当晚,游广肃突然离家,就是来此见苏曼茵。
警方查看监控发现,频频进出该别墅的,除了游广肃,竟还有张小龙。
当晚,张小龙并未到过明月湾,但有路人见过他与游广肃在江边发生过口角争执。
显然,他很可能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游广肃,并与其发生争斗的人。
如今却下落不明,疑似潜逃。
顾清望着笔记本上的人物图,陷入沉思。
周素澜—（合法夫妻)—游广肃—（情人)—苏曼茵—（情人)—张小龙—（情人)—周素澜
这些人到底与游广肃溺死一事有无直接关系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5
饭后,我带安安出门散步消食。
到了公园,小家伙找到同龄人,好一阵跑跳玩耍。
八点多,回去的路上,小家伙累瘫在我肩头睡着了。
顾清和另一名叫林睿的年轻小警察正蹲坐在楼梯口。
见我上来,二人打起精神,瞬间起身。
我笑着打了声招呼：二位警官这是来找我的吧
是,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进屋聊吧。
我掏出钥匙。
这门锁有些年头了,一直没来得及换,不太好开,小家伙睡着了,我这……
我歉意地看着他们：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开下门
我来。
林睿接过钥匙,拧了几下,开始小声嘀咕起来：确实不好开……
顾清看了眼我怀里熟睡的安安,闲聊道：小孩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全职在带她吗
安安出生时被诊断出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常往医院跑,阿肃原本请了保姆照料,可我始终放心不下,什么都想亲力亲为,后来索性就自己带了。
开了开了！林睿招呼道。
你们先坐,我把小家伙放卧室先。
好。
回到客厅,我给他们倒水。
林睿掏出笔记本,正咬着笔头环视屋内陈设。
顾清瞪了他一眼。
林睿尬笑一声：那个,周女士,请问洗手间在哪
我勾了勾唇,指引了下方向：那边,慢用。
顾清轻咳了一声：那我们先开始
没问题。
我微微挑眉：顾警官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顾清掏出两张照片：这两人你可认识
这女的有点眼熟,我应该在哪见过……
我指了指男的：这个我知道,城南市场后面,从前有间木材铺,老板是个聋哑人,这是老木匠的孙子小龙,听说小龙是他收养的。
停顿几秒,我迟疑道：不过,老木匠离世后,他也搬走了,已经好些年没看见他了。
好些年没看见他了
顾清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意味不明地盯着我。
老木匠离世后,木材铺就关了……
我皱了皱眉,认真思索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老木匠应该是
1999
年中秋的前几天离世的。
我眉头松缓,愈发坚定：没错,老人家的葬礼是在中秋前一天,当时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抽得出时间的都去搭手帮忙了。
说到这,我便开始面色发窘。
那阵子我有些低血糖,时常会犯晕,那天好巧不巧就晕倒在老人家的葬礼上,好在当时的葬礼流程也差不多走完了,没给大家添太多麻烦。
我望向卧室的方向,眉眼不由自主地染上温柔笑意：那天,大家将我送到附近医院,也是当天,检查出怀了安安。
张小龙就住在你对门,你当真不知情
冷不防地,顾清突然出声。
6
我吓了一跳,回头怔怔地看着他,仍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说什么
顾清掏出一张租赁合同资料,直勾勾地盯着我,又强调了一遍：张小龙自三年前就一直住在你家对门,你当真不知情
我错愕地盯着纸张上的白纸黑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呢……
顾清死死地盯着我,生怕错过一丝表情。
朝夕相处三年多的邻居,怎么会不认识呢周女士
顾清嗓音隐约透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我微眯了下眼,茫然无措地朝门外的方向望去。
三年前,对面的业主举家去了国外,房子闲置不久便租了出去,入住的男人常年帽子口罩一身黑,逢人遇见,也从不与人打招呼。
顿了顿,我盯着顾清,缓缓笑道：说出来,顾警官恐怕都不信,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恐怕都没人见过这位
502
住户的脸长什么样子。
神神秘秘的,有时候半夜不小心在楼栋遇见,那一身黑漆漆的,一声不吭,突然就出现在某个角落,怪渗人的。
我轻叹了口气。
倒是没想到,会是小龙。
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呀,他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是那老木匠将他捡了回来,其实也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这邻里街坊的,大家都是相互扶持,能帮就帮。
小龙有一只耳朵天生听不见声音,人也不太爱说话,从小被人取外号叫小哑巴,性子也变得愈发孤僻……
我把玩着桌上的照片,想到什么就随口说了起来。
顾清眉头微蹙。
顾队！
那边林睿突然从阳台拿了个头盔过来,面色有些严肃。
我余光扫了一眼,快速垂下眼帘,隐去笑意,又拿起另一张照片认真端详。
不得不说,苏曼茵这张脸,与我真是愈发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队,你看这里。
林睿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头盔上面凹陷下去的地方,那里有一处风干的血迹。
周女士,解释一下
上月家里进了小偷,我一时害怕,随手拿起东西就砸了过去,上面的血迹,就是那小偷留下的。
当时报警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
那贼人从阳台逃走时,我丈夫正好回来。当时我第一时间就喊他报警。
我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
他检查了一番,发现家里并没有丢失东西,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实,小偷入室那一晚,游广肃并没有回家。
而本该喝下那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的我却无比清醒。
顾清皱了皱眉,招呼林睿将头盔打包起来。
这个头盔,我们要带回去。
我颔首浅笑,语气十分真诚：顾队若是能将这小偷抓到,那再好不过了。
临走前,顾清那双略带深意的眼眸将我看了又看。
我始终保持微笑,目送他们离开。
7
警方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快。
头盔上的血迹与游广肃指甲缝里残留的血迹属于同一个人,也就是张小龙。
张小龙的行踪很快被发现,抓捕归案那天,我被警方传讯。
再次见面,顾清看向我的眼神很是复杂。
他大概从未想过,在这起溺水案背后,我这个同样有嫌疑的冷漠妻子,竟会是最大的受害人。
张小龙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1999
年
9
月
3
号,老木匠重病住进了
ICU。
张家的所有积蓄都花光了,能借的也都借完了。
游广肃找上了急需用钱的张小龙。
他们做了一笔极其龌龊的交易。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我被自己丈夫下了安眠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人做尽荒唐事,直到成功怀上安安。
张小龙本该在事成之后离开。
老木匠却在此时病死了。
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死了。
悲痛迷茫之际,我怀孕的消息莫名给了他一丝支撑下去的希望。
他就这么暗地里悄悄跟着我,窥探我每一天的生活。
后来,502
的业主出租房子,张小龙顺理成章地租住进来。
时间长了,他也渐渐松懈下来。
我不止一次与游广肃提起过
502
疑似偷窥狂一事。
游广肃发现对方身份后,敷衍说是我的错觉。
他原本计划赶走张小龙。
我却突然与他提起要二胎的想法。
他们又故技重施。
只是这一次,我不小心将那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碰倒,后来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因此,张小龙被清醒的我当成小偷打跑了。
至于他后来为何与苏曼茵走到一起,他说是为了钱。
事发当晚,张小龙本是要前去找苏曼茵的。
他在江边碰到从明月湾离开的游广肃,二人口角争执不休,后大打出手,张小龙误将醉酒的游广肃推下江。
案件陈述过程中,我的眼泪十分配合地一滴一滴落下。
顾清递了张纸巾过来。
我擦了擦,坚强地挤出笑容：谢谢。
顾清盯着我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突然有个警察跑到他身边低语几句。
顾清莫名瞥向我。
张小龙说,想见你。
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怔愣片刻,闷声道：好。
8
张小龙垂头坐在凳子上,整个人看起来阴郁又丧气。
恍然抬头看见我时,眸光微微泛亮,很快又变得黯淡无光。
对不起。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这一句。
我唇角缓缓勾起,声音很轻很轻：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
让你永不可能翻身！
他怔了怔,嘴唇微颤,却始终没有开口。
我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在说：【安安……】
我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昔日那间木材铺。
屋内,老木匠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藤编扇子扇风,饮茶间不时指点上几句,肆意悠哉。
门口的少年光着膀子,安安静静地磨木料,不时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汗珠。
我递过一盒新做的糕点。
少年羞涩地接过手,声音细小如蚊：【谢谢姐姐。】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木材铺变成了五金店,老板正朝我打招呼。
我笑着摇了摇头,迈步离开。
9
我与游广肃是人人羡慕的从校园到婚纱的一对高材生。
学习、恋爱、创业,几乎都是一帆风顺。
我是爷爷带大的,自小十分羡慕热闹有爱的家庭。
婚前我就开始畅想未来。
待事业稳定,按捺不住生个一儿一女常伴膝下,看着小家伙们奶声奶气地扑在我们身上撒娇。
美好的画面光想着,就幸福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婚后我们并没有刻意避孕,甚至还备孕了好几年,可却一直没等来孩子。
我上医院检查了好多回,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健康,放松心情,不要太过焦虑,而后又委婉地建议让我丈夫也过来检查一下。
我提了几次,游广肃不以为然。
后来被我闹得实在没办法了,他说等忙完这阵子就去。
几天后,他将检查报告给我看,他的身体也没问题。
两个人都很健康,为何就是无法怀孕呢
我很纳闷。
那会新婚燕尔,全心全意都是他。
自然对他百般信任,根本不会想到那份检查报告会是造假的。
但我还是多了个心眼。
我提出换家医院,一起再全面检查一遍。
游广肃碍于面子,始终无法坦诚自己无精症这个事实。
为了彻底消除我的怀疑。
他选择了最龌龊的方式。
孕期本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刻。
可我却明显感觉到,游广肃对我的态度与从前不太一样,可又说不清哪里不太一样。
他体贴顾家,又莫名抗拒与我接触。
我原本以为,那是来自新手爸爸的无措,怕伤害到孩子。
安安出生时,被诊断出先天性心脏病。
他不闻不问,对这个孩子冷漠到极致,甚至厌恶我太过在意孩子。
我们常常因为孩子的问题吵架。
频繁冷战那三年,他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我不明白,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仍旧想拯救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想找他好好谈一次。
我想弄清我们之间的问题。
那是我唯一一次妥协。
我将小孩托给江姨帮忙照看,到公司楼下等他下班。
可我看见的,却是他搂着一个面容与我有五分相似的女人上车离开。
我没有吵闹,安安静静回去拟好离婚协议。
那天晚上,安安发烧了,哭着一会喊妈妈一会叫爸爸。
后来,母女俩都累得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我又听见安安说梦话。
我凑近去听。
爸爸不要打安安,安安不是小野种……
安安反反复复哭着说这两句话。
那一夜,我的心凉到低谷。
愤怒、困惑,还有残留的清醒。
我不停回忆过去种种,细酌每一处细节。
10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从他拿回来那张体检报告开始。
我变得每天嗜睡,整个人昏昏沉沉,精神不太好。
他宽慰我说：澜澜,孩子这事,只能顺其自然,你就是太焦虑了。好好在家休息一阵调整调整就好了。
那时我当真以为他是在关心我。
我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在家插花看书,偶尔烘焙些甜品带去给街坊邻居品尝,与大家喝茶聊天。
慢慢地,心态也确实好了不少。
我曾了解过,两个健康的人也是有生不出孩子的例子的。
我想,若是我们真的生不出孩子,那就找时间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吧。
接下来的日子,游广肃工作繁忙,早出晚归,我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子。
若不是每天醒来,身上遗留下那些暧昧的痕迹,我都要以为他从未回家过。
在我准备跟他提起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时。
我怀孕了。
安安是上苍送我的一份莫大的惊喜。
我摸着安安腿上的疤痕,每一处都是我出差不在家时留下的。
他与保姆都坚持说是因为小孩子调皮,意外摔的。
后来我舍弃事业,一心投入家庭,亲自带大安安。
结合安安梦里的哭泣求饶,我几乎可以肯定。
安安的每一次受伤,都不是意外。
他冷漠。
他出轨。
到头来,却说我的安安是野种
简直可笑。
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除非……
安安五官多像我,平时我并未多想。
可如今,抚摸着安安那与游广肃毫无相似点的五官,我只觉后背一阵寒意。
算起怀上安安的那段时日,我的身体明显很不对劲。
我悄悄取样给安安和游广肃做了亲子鉴定。
游广肃不是安安的生父,那会是谁呢
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与安安的一次闲聊,打开了突破口。
公园里有个小迷宫,那是安安最爱去的地方。
那天安安回来找我时,抱着一个玩偶小熊。
我问她：宝贝,这是谁给你的小熊呀
安安指了指不远处,迷宫出口,正在派发糖果的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送给我的。
我揉了揉她粉扑扑的脸蛋,开玩笑道：哦为什么圣诞老人给别的小朋友只有糖果,给安安的却是小熊呢是不是因为我们安安比较可爱呀
安安骄傲地扬起下巴：因为我跟口罩叔叔是好朋友,好朋友的礼物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口罩叔叔
我压住心慌,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询问：口罩叔叔是谁刚刚给你小熊那个圣诞老人吗你以前就见过他吗你们都聊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安安点头,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困惑：妈妈不是也见过口罩叔叔吗
安安一脸崇拜：口罩叔叔每天都会变成不一样的大玩偶,昨天妈妈带我去商场,他还变成小丑人,给我做了气球蝴蝶呢,妈妈你忘了吗
安安歪着脑袋看我。
我见过
我脑袋里瞬间闪现过一个人影。
对门的
502
住户,常年一身黑,帽子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每次遇见人,总是低着头走路。
可他为什么要接近安安呢
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11
张小龙偷窥我的同时,我也在暗暗监测他的一举一动。
我试探性跟游广肃提起张小龙的异样时,游广肃并无特别的表现,甚至觉得是我疑心病重。
直到有次,他们在门口撞上。
透过猫眼,我明显看见二人眼中皆闪过一丝惊慌。
游广肃警惕地看了眼家门,揪着张小龙进了
502。
他们进去后,我悄悄出来,贴近门偷听里面的动静。
声音很小,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很明显,二人发生了争吵。
我退回屋子。
那天晚上,我难得对游广肃有了好脸色。
他很惊喜。
难舍难分之际,我说起要二胎的想法。
他动作一顿,整个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们不是都有安安了吗
我垂下眼眸,隐去冷意。
勾住他脖颈,靠在他胸膛处抬头望着他,嗓音很轻很轻,带着温柔妩媚：阿肃,我们再生个儿子吧,儿子像你的话,一定很好看。
游广肃身子一僵,突然推开我起身。
背对着我靠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他劝了我好多天。
澜澜,我们有一个安安就够了。
阿肃,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欢孩子。婚前我们就计划好,以后要生两个的不是吗安安像我,再生个儿子像你,多好呀……
游广肃深呼了一口气,强压住怒火,僵硬道：再生一个也不一定是儿子。
我勾了勾唇,笑眯眯地盯着他：没关系,女儿我也喜欢。
游广肃为了躲我,根本不敢回家。
没关系,他工作,我到公司；他出差,我飞过去。
只要一得空,我就逼他要孩子。
直到他松口搬回家。
他们又故技重施,而我早有防范。
张小龙入屋时,我好整以暇地坐在房间等他。
见到我那一刻,他惊慌失措准备逃跑。
我追至玄关处,抓起鞋柜上的头盔砸了过去。
他额间渗出鲜血,扶着门把手摔倒在地。
我一把扯下他的帽子和口罩。
他低着头,捂紧脸不敢看我。
张小龙
张小龙抬头看我,小心翼翼出声：姐姐……
我嘴角微扬,明知故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他嘴唇哆嗦,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
他垂下眼眸不敢看我。
你也要欺骗我吗
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指尖轻轻抚过他额间的伤口。
我盯着他,悠悠出声：我都知道了。
张小龙脸色愈发苍白,他紧紧咬着下唇,声音发颤：对……对不起……
说着又再次低下头,不敢直视我。
我转过身,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走吧。
你……你不怪我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的背影。
我无奈地发出一声苦笑。
直至他离开,没再说第二句话。
12
身份被拆穿后,张小龙索性也不演了。
楼道间、公园里,从前各种偶遇的地点,他不再眼神飘浮亦或是低头装不相识。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唤着：姐姐……
试图与我搭话。
我偶尔会敷衍上几句。
盯着他带着安安快乐玩耍的身影,我脸上笑得温柔,心中却越发愤恨。
他们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过得那么好
哄完安安睡着,我一个人蹲坐在客厅地上的毛毯上小声抽泣。
我知道,他就在暗处静静地看着我。
终于,他忍不住敲响了门。
我顶着哭得通红的眼去开门。
姐姐,你怎么了
张小龙伸手想触摸我,又无措地缩回手,只满眼心疼地看着我。
静默许久,我才缓缓开口：阿肃他……他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张小龙怔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窃喜,又燃起愤怒的火苗,十分心痛地为我感到不值。
姐姐这么好,是他不识好歹,何必为这种人伤心呢
这种人
那他又是哪种人
我心中只觉讽刺。
声音却伤心欲绝：为什么呀明明从前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张小龙抿了抿唇,幽幽问道：姐姐还是放不下他吗
我眼含泪水地望着他：小龙,你可以帮我吗
沉默半晌,他决然道：好。
姐姐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他还真是听话。
我让他去勾引苏曼茵,他真的去了。
苏曼茵跟了游广肃两年,享尽荣华富贵,自是不会轻易做对不起游广肃的事情。
所以,我加了把火。
我在公司散播消息。
游广肃想要个儿子,我们正在备孕二胎。
我费尽心思与游广肃在大众面前腻歪不停。
大家也有意无意地在苏曼茵面前闲聊起老板与老板娘多年如初的甜蜜感情史。
苏曼茵慌了。
这些年她并不是不想借怀孕上位。
她倒是想怀,能看的医院都看了个遍。
她的身体没有问题。
她不得不怀疑游广肃。
可众所周知,游广肃家里有一个三岁多的女儿。
想起最近偶遇到的一个对自己献殷勤的帅气小伙。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悄悄在一起了。
两个月后,苏曼茵怀孕了。
她按捺不住,第一时间就给游广肃发了消息。
那天是游广肃生日,他喝了很多酒,临睡前才打开手机瞥了一眼,瞬间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被惊醒。
阿肃,你怎么了
哦,公司临时有事,我要出去一趟。
他迅速将手机放回口袋,紧张地看着我。
我迷迷糊糊起身,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杯醒酒茶,柔声嘱咐：你今天喝了不少酒,我打电话让小陈过来送你吧。
没事,我打车去就行。
那好吧,注意安全。
游广肃安抚我两句,匆匆出门。
我站在阳台,目送他离去后,敲响了张小龙的房门。
13
游广肃从明月湾出来,靠在江边的栏杆上,烦躁地点燃一根烟。
烟头刚放到嘴边,突然发现不远处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些眼熟。
张小龙
游广肃将张小龙抓住,抵在江边的栏杆上质问：你小子跟踪我
张小龙不由分说先给了他一拳,猩红的眼愤恨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要背叛姐姐！
背叛
游广肃气笑了。
他抹去嘴角的血,瞬间跟他打成一团。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啊
张小龙,你又能清高到哪去
你早就惦记上我老婆了不是吗一口一句姐姐也不嫌恶心。
你别忘了,还是老子给的你机会,你该跪下来感谢我才对。
是呀,若不是你,我如何能彻底得到她……
张小龙望着明月湾方向,突然恶劣地笑了。
游广肃,你怎么那么蠢呢姐姐爱你,你不珍惜,宁可外面找替身。
游广肃恼羞成怒：你再喜欢又有什么用澜澜是我老婆,你永远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出现她身边！
怎么每天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叫别人爸爸是不是很痛苦
澜澜……
你闭嘴！你不配叫姐姐的名字！
张小龙奋力反抗,丝毫没发觉游广肃突然呆滞地看向马路对面的表情。
游广肃一时失察,被张小龙推打掉下江。
你,你们……
游广肃呛了几口水,开始挣扎着想游上岸,却愈发使不上劲,直到身体彻底沉了下去。
14
处理遗产时,苏曼茵曾来找过我。
我好心提醒：苏小姐,我丈夫在明月湾那套别墅我已经安排出售了。你还是尽早自己搬出去,省得到时被赶出来,可就不太好看了。
她却大言不惭：我腹中是阿肃的孩子,私生子也是有继承权的。
哦,是吗
我好笑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可是,我丈夫是无精症呀。
苏曼茵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出声：不,不可能。
她盯着我嘴角的笑容,语气愈发笃定：你在骗我！
她冷笑出声：阿肃若是无精症,你的孩子是哪来的……
话未说完,她表情一滞。
我意有所指地重复她的话：是呀,孩子是哪来的呢
苏曼茵抿了抿唇,突然嘲讽地看着我笑,倒打一耙：原来你早就背叛他了。
这年头,小三都指责上原配了
背叛
我挑眉将她上下扫了一眼：众所周知,我丈夫出轨,你是小三啊苏小姐。
她却好似抓到我把柄一样,越发猖狂：是你出轨在先！你不配继承他的遗产！
我直接打电话呼叫保安。
将这个神经病赶出去。
15
漫步到江边。
阳光洒在水面,泛起的波光闪烁,犹如镶了金边的镜子,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望着他们互相说着最戳对方伤口的话,将对方往死里打。
快意。
从未有过的快意。
我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出那句无声的诅咒：你们一起下地狱吧！
转身回头,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清。
他正坐在长椅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主动走了过去。
顾队,好巧呀。
周女士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挑了挑眉：顾队这是晨跑还是散步呀
顾清抬了抬下巴,示意我朝前看：那里,就你刚刚站的位置。夜钓的人就是在那里发现的游广肃的尸体。
哦
我惊讶道：这么巧
顾清反问：巧吗
我笑笑不说话。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里边装着一张手机卡。
周女士,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好笑地看着他：这不就是一张普通的手机卡吗
顾清点了点头：是呀。一张普通不记名的手机卡。
他盯着我,唇角勾起：说起来,周女士最应该感谢这张手机卡的主人。
哦
我成功被吸引住。
我们能那么快速度抓到张小龙,就是这位群众提供的线索。
顾清扬了扬装着手机卡的透明袋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周女士猜猜,这是在哪找到的
我莫名笑道：这我哪能猜得出来呀
顾清继续道：就在对面的森林公园找到的。你猜怎么着这手机卡上,竟提取不出半点指纹。
他盯着我,开玩笑道：你说,这手机主人,会不会早就知道真相,又或者,当晚就在现场
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顾队要是找到人了,记得通知我,我还真应该感谢感谢人家。
顾清盯着我笑,声音坚定有力：一定！
确认我离开后。
顾清从袋子里抽出手机卡,放进自己的手机卡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