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是一张林舟与一位女子的合照,拍摄背景是家充满日式风情的料理店。
照片中,林舟身着我送他的生日礼物——那件藏青色毛衣,正微微俯身,专注地给坐在对面的女子夹寿司。
那女子低着头,嘴角噙着笑意,一截白皙的脖颈从发丝间露出,发尾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桌上,无名指上,一枚戒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款式竟与我手上的婚戒如出一辙。
1
浴室惊魂
浴室暖风机嗡嗡转着,把镜子蒙上层薄薄的白雾。我扯掉脖子上的丝巾往挂钩上一甩,刚抬手想擦掉镜面上的水汽,眼珠子突然就钉在排水口那块儿不动了。
不是头发丝儿缠成的球,是根单独的长发,黑中泛着青,在暖光底下透着点闷骚的绿。
我和林舟都是黑头发。我留了五年齐肩短发,他是标准的寸头,连洗澡时掉的头发都短得像刚剪下来的指甲盖。
这根头发能绕我手指两圈,发尾还带着点烫过的小卷儿。
心脏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往嗓子眼儿提。我下意识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那截头发,浴室门
咔哒
一声开了。
洗好了没
林舟倚在门框上笑,浴袍带子松松垮垮系着,领口敞得能看见锁骨那儿淡粉色的印子。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那道红痕衬得像道新鲜的伤口。
我手忙脚乱把头发往地漏里塞,开水龙头冲的时候,直接撞翻了台面上的玻璃杯。
哐当
一声脆响,情侣杯摔在瓷砖上裂成蜘蛛网状。我盯着地上的碎片发呆,林舟已经走过来蹲下身:怎么毛手毛脚的
他的手指擦过我手背想捡碎片,我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可能有点累。
我扯着嘴角笑,目光却瞟向他敞开的浴袍领口。那道红痕形状太规整了,不像蚊子咬的,倒像
——
纪念日快乐。
他突然从背后圈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窝,刚才餐厅的小提琴手是不是走调了回头我投诉他们去。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我却浑身发冷。晚餐时他接了个电话去走廊,回来时领带歪了半截,当时我只顾着看他手里的提拉米苏,压根没注意他脖子。
水凉了。
我挣开他的胳膊,转身往淋浴间走。玻璃门合上的瞬间,我看见他弯腰捡杯子碎片,浴袍下摆扫过垃圾桶,带出来团用过的纸巾。
不是我们家常用的维达,是种印着薰衣草花纹的杂牌货。
热水哗哗浇在身上,我却怎么也暖不起来。那根闷青色的头发总在眼前晃,还有林舟脖子上的红痕,垃圾桶里的陌生纸巾
——
这些碎片像拼图似的,在脑子里慢慢拼出个模糊的影子。
上周三收到条匿名彩信,是张酒店走廊的照片。男人穿着林舟常穿的那件灰色风衣,正搂着个女人的腰拐进房间。照片拍得模糊,只能看见那女人的发尾在风里扫出抹青色。
当时我把照片删了,还安慰自己肯定是搞错了。林舟那天说在公司加班,我半夜去送宵夜,他确实坐在办公桌前改方案,衬衫袖口沾着咖啡渍,眼镜片上都是红血丝。
想什么呢
他敲了敲玻璃门,妈刚才打电话,说明天过来送点腊肠。
我关了花洒,裹着浴巾出来时,他正坐在床边擦头发。手机屏幕亮着放在床头柜上,微信消息弹出来,备注是
张医生。
我的目光顿了顿。上周那条彩信的号码我记不清了,但前三位绝对是
177,和此刻屏幕上跳动的号码一模一样。
哪个张医生
我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就是给妈看腰的那个。
他头也没抬,飞快地按灭了屏幕,说妈最近总失眠,想换种安眠药。
吹风机嗡嗡响起来,我盯着镜子里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后颈的头发里藏着根极短的青色发屑。
夜深了,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我盯着天花板数羊,数到第三百只时,悄悄爬起来摸他的西装外套。
上周他说去见客户穿的那件深灰色西装,此刻正挂在衣帽间。我翻遍了口袋,除了张皱巴巴的超市小票,什么都没有。
找什么
他突然在背后出声,我吓得差点把衣架碰倒。
你明天不是要见王总吗
我按住狂跳的心脏,假装整理他的领带,我看看袖扣是不是掉了。
他坐起来开灯,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老忘事。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袖扣在梳妆台第二个抽屉里。
灯光下他的睫毛很长,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模一样。那时候他在图书馆帮我捡掉落的书,白衬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说
同学你的《百年孤独》掉页了。
我怎么会怀疑他呢
他翻身继续睡后,我却再无睡意。悄悄溜进书房,打开他常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这个他总记不住的日子,却设置成了密码。
浏览记录很干净,微信聊天记录也正常。直到我点开回收站,看见个被删除的文件夹。
恢复文件需要时间,进度条慢悠悠地爬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影子,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文件夹终于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是林舟和个女人的合照,背景是家日式料理店。他穿着我送他的生日礼物
——
那件藏青色毛衣,正低头给对面的女人夹寿司。
那女人低着头笑,露出截白皙的脖颈,发尾在灯光下泛着青色。她的左手搭在桌上,无名指上晃着枚戒指,款式和我手上的婚戒一模一样。
照片日期是上周三,晚上七点零三分。正是他说在公司加班的时间。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鼠标点到照片详情页,拍摄设备是他的备用手机。那部他说丢在出租车上的旧手机,原来一直带在身上。
突然听见卧室门响,我手忙脚乱地关掉页面。林舟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怎么不在床上睡
有点渴。
我站起来时撞翻了椅子,去厨房倒杯水。
他走过来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脸这么烫。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熟悉的烟草混合雪松的味道。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我的影子,惊慌失措,像个被抓住的小偷。
早点睡。
他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转身时,我看见他睡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电影票根。
等他睡熟后,我再次摸到那截票根。是家新开的
IMAX
影院,座位是最中间的情侣座,时间是上周六晚上八点。
那天他说部门聚餐,回来时满身酒气,衬衫上还沾着火锅底料。
票根背面用口红写着三个字,笔画被蹭掉了一半,勉强能认出是
老地方。
我把票根塞回他口袋,躺回床上盯着他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此刻陌生得像个鬼。
凌晨四点,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他枕头底下有备用手机。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借着窗外的月光,慢慢伸手探向他的枕头底下。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壳时,他突然翻了个身,手臂重重压在我腰上。
别动。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呼吸喷在我颈窝,再睡会儿。
我僵在原地,感受着腰上沉重的力道,和枕头底下那部手机的棱角。黑暗中,他的睫毛在我锁骨上扫出细碎的痒意,像有虫子在爬。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终于松开了手。我捏着那部陌生的手机溜进浴室,反锁门的手还在抖。
开机密码不是纪念日,也不是他的生日。我试了三次都显示错误,屏幕上跳出
再输错两次将锁定
的提示时,突然想起照片里那个女人的戒指。
那枚和我同款的婚戒,内侧好像刻着字。
我输了
瑶瑶
两个字的拼音首字母,屏幕
咔哒
一声亮了。
壁纸是张合照,林舟搂着那个青色长发的女人站在海边。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肚子微微隆起,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相册里存着几百张照片,从去年春天开始,记录着他们在各种地方的合影。迪士尼的旋转木马前,北海道的雪地里,还有我们卧室那张婚床
——
那女人穿着我的真丝睡裙,趴在我常睡的那侧,手里举着林舟的衬衫。
最新的一条微信是昨晚十一点发的,那女人说:戒指我戴上了,和她的真像。
林舟回:别闹,明天给你买新的。
手指划到通话记录,几乎每天都有几十通电话。其中有个号码被设置成了
紧急联系人,备注是
妈。
我的大脑

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林舟的妈妈,我那个总说
小冉啊女人要懂事
的婆婆,他们竟然
——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

的来电显示。
我盯着那个跳动的名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窗外的鸟开始叫了,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片惨白的光。
浴室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小冉,你醒了吗妈说腊肠已经蒸上了。
我死死攥着那部发烫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筒里传来婆婆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急切:
瑶瑶啊,你让林舟把那枚戒指收好了,别让小冉看见……
2
真相碎片
浴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我握着那部发烫的手机,指节都在打颤。听筒里婆婆的声音还在嗡嗡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
那戒指是我托人在老凤祥挑的,跟小冉那枚看着一样,实则成色差远了,可别让她瞧出破绽……
瑶瑶啊,你现在怀着孕,可不能气着。林舟那孩子就是心太软,对小冉总有些旧情……
旧情我喉咙发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结婚三年,我每天六点起床给林舟做早餐,他胃不好,我特意学了养胃食谱;他加班晚归,我总会留一盏玄关灯,温着汤等他到深夜;就连他随口提过喜欢的那款限量版游戏机,我省了三个月工资给他惊喜……
原来这些在他眼里,都只是该被割舍的
旧情。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舟大概是去开门迎婆婆了。我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浴帘杆后面的缝隙里,用积灰的抹布盖住。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咬得渗出血丝
——
这副鬼样子,怎么瞒得过朝夕相处的人
我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冰凉的触感让脑子清醒了些。指尖划过无名指上的婚戒,铂金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里。这枚戒指是林舟求婚时买的,他单膝跪在铺满玫瑰的露台上,说要让我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当时的月光真好啊,把他眼里的温柔照得清清楚楚。
小冉醒了吗
林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惯常的温和,妈带了刚蒸好的腊肠,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我深吸一口气,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拉开门。婆婆正系着围裙在厨房转悠,看见我出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哎哟我的乖媳妇,昨晚没睡好瞧这黑眼圈重的。
她伸手想碰我的脸,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林舟恰好端着豆浆从厨房出来,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两秒: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今天请个假在家休息
没事。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公司还有个重要的会。
早餐桌上,婆婆一个劲给我夹腊肠,油星子溅到我的白衬衫上。多吃点,
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女人啊,还是要有点肉才好看,太瘦了不好生养。
我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结婚第二年我怀过一次孕,两个多月的时候意外流产了。躺在手术台上的那天,林舟握着我的手说:没关系,我们还年轻。
后来他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我还以为他是心疼我身体。
现在想来,他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另有一个能
生养
的女人了。
对了小冉,
婆婆突然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角的油,下周是你公公的忌日,你跟林舟一起回趟老家吧
我刚要答应,林舟突然开口:下周我要去邻市出差,要不让小冉自己回去
出差
婆婆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推迟吗
王总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必须亲自去处理。
林舟舀了勺豆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爸的忌日我记着呢,等我回来再去给他上坟。
我盯着他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说谎的时候总是这样,眼神会不自觉地瞟向左边
——
这个小习惯,还是大学时我发现的。那时候他骗我说没藏我的零食,结果被我在枕头底下搜出半袋牛肉干。
那时候的谎言多可爱啊,可爱到让我想笑。可现在,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吃完饭林舟去书房开视频会议,婆婆在厨房洗碗,哗啦啦的水声里夹杂着她压低的通话声。我假装回房换衣服,悄悄凑到厨房门口。
……
他说要去邻市你别乱跑……
我知道你想见面,可现在不是时候……
那枚戒指你赶紧收起来,昨天我听林舟说小冉好像起疑心了……
药按时吃,别让医生看出破绽……
药什么药我心脏狂跳,转身时不小心碰掉了走廊的花瓶,青瓷碎片撒了一地。婆婆猛地拉开厨房门,围裙上还沾着泡沫:怎么了这是
对不起妈,我没看见。
我蹲下身捡碎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感觉,我来收拾吧。
别动!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你手流血了,去贴个创可贴。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神有些闪烁,避开了我的目光。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个红绳手链,上面串着颗小小的银锁
——
那款式跟我去年生日送她的一模一样,只是我的那颗刻着

字,而她手上的,分明刻着个

字。
原来如此。我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早就被她转手送给了那个女人。
林舟开完会出来时,我正坐在沙发上贴创可贴。他走过来拿起我的手看了看,眉头皱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小口子。
我抽回手,语气尽量自然,对了,你下周出差什么时候走我帮你收拾行李。
周三早上的高铁。
他拿起公文包,我先去公司了,晚上可能要应酬。
他弯腰想吻我额头,我偏头躲开,假装去看墙上的挂钟:快迟到了,路上小心。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那我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婆婆突然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桶:小冉,这是我给你炖的燕窝,你趁热喝。
我看着那碗粘稠的液体,突然想起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
苏瑶穿着我的真丝睡裙,床头柜上放着的,正是同款燕窝。
最近总失眠,喝这个补补。
婆婆把勺子塞进我手里,眼神殷切,我特意加了点安神的药材,林舟说你最近睡得不好。
安神的药材我胃里一阵恶心,强笑道:谢谢妈,我现在不饿,等会儿再喝。
趁热喝才好。
她不依不饶地看着我,听话,啊
她的语气像哄小孩,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握着勺子的手微微发抖,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通话记录
——
那个被标注为
张医生
的号码,不仅和匿名彩信的前三位一致,还跟婆婆的主治医生号码只差最后两位。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子里:他们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我假装低头喝汤,眼角的余光瞥见婆婆拿起手机发微信。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我看清了她输入的内容:她喝了,放心。
我猛地把碗推开,燕窝洒在茶几上,褐色的液体溅到我的白裙子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我突然有点反胃,可能是早上吃太多了。
我站起身,强压着喉咙里的腥甜,妈,我去趟公司,晚点回来收拾。
哎小冉!
她在背后喊我,声音透着慌乱,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
我没回头,抓起包就往外跑。电梯里的镜子映出我惨白的脸,裙子上的污渍像块丑陋的疤。我摸出手机想报警,指尖却顿住了
——
我没有任何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就算我说了,谁会信呢那个在外人眼里温柔体贴的丈夫,和蔼可亲的婆婆,怎么会是处心积虑要害我的人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还是那个
177
开头的号码:中心医院住院部
302,来看最后一眼吧。
最后一眼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
是苏瑶!
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中心医院,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那个发匿名短信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住院部三楼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我顺着走廊往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302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见林舟背对着我站在病床边,肩膀微微耸动。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正是照片里那个青色长发的苏瑶。她闭着眼睛,手腕上还戴着我丢失的那条限量款手链,肚子平平的,哪里还有半分怀孕的样子。
她怎么样了
我声音发颤,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舟猛地转过身,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小冉你怎么来了
我……
我看着他眼底的红痕,突然说不出话来。他这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太逼真了,逼真到让我几乎要怀疑,之前看到的那些照片、那些聊天记录,是不是都是我的幻觉。
孩子没保住。
他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掌心冰凉,昨天她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
我抽回手,目光落在苏瑶苍白的脸上,在哪摔的怎么摔的
就在家里的楼梯口。
他别过脸,声音沙哑,她说想给我煮点汤,结果……
是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可我怎么听说,她昨天下午还去了迪士尼
照片里苏瑶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旋转木马前,背景里的电子屏显示着日期
——
正是昨天。
林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时,病床上的苏瑶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抓住我的手:姐姐……
你别怪他……
她的手冰凉刺骨,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泥土。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浅浅的勒痕。
戒指呢
我问她。
苏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刚要说话,林舟突然打断她:医生说你需要休息,别说了。
让她说。
我甩开他的手,死死盯着苏瑶,你的戒指去哪了
掉……
掉了……
苏瑶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摔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掉在哪了
我步步紧逼,楼梯口还是迪士尼的旋转木马旁
苏瑶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林舟脸色铁青,一把将我拽到走廊:小冉你闹够了没有!她刚失去孩子,你就不能让她清静点吗
我闹
我甩开他的手,气得浑身发抖,林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昨天到底在哪!
他避开我的目光,咬着牙说:我在公司加班!
撒谎!
我指着他的胸口,你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是你昨天匆忙换衣服时没系紧!你那件灰色风衣的袖口沾着草汁,绝对不是在办公室能蹭到的!还有你脖子上的红痕,根本不是苏瑶抓的,那是香水渍,是‘午夜飞行’的味道,苏瑶用的明明是‘反转巴黎’!
我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这些细节我早就记在心里,像一根根刺,扎得我日夜不得安宁。
林舟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
怜悯
你跟踪我
他声音发寒。
我没有!
我吼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是你逼我的!林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传来护士的尖叫:不好了!302
床的病人大出血了!
我们同时冲进病房,看见苏瑶躺在血泊里,脸色惨白如纸。医生护士围上来抢救,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舟冲过去想抓住苏瑶的手,被护士一把推开:家属请出去!
混乱中,苏瑶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动了动。我看懂了她的口型,她说的是:小心……
戒指……
然后她的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摘下口罩,对着林舟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林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瑶最后的口型。
小心戒指那枚戒指是她丢失的那枚,还是我手上这枚
突然,我注意到苏瑶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里,藏着枚小小的铂金戒指。我趁没人注意悄悄捡起来,发现内侧刻着的
瑶瑶
两个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我把戒指攥在手心,转身往外走。林舟还在地上哭,肩膀耸动得像个孩子。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此刻在我眼里,陌生得像个从未认识过的人。
走出医院大门,我掏出手机想给婆婆打个电话,告诉她苏瑶的死讯。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是林舟发来的,只有三个字:
回家吧。
我盯着那三个字,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他明明在抢救室门口崩溃大哭,怎么会有空发微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猛地回头看向住院部大楼,302
病房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窥视着我的眼睛。
口袋里的戒指硌得手心生疼,我低头摊开手,借着阳光看清了内侧那个模糊的印记
——
那根本不是砸出来的,而是一枚印章,刻着的图案,和我婆婆手腕上那个银锁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我看着手里的戒指,突然笑出声来,眼泪却汹涌而出。
这场戏,他们演得可真够卖力的。
3
戒指之谜
握着那枚刻指
瑶瑶
的戒指走出医院,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凉得像刀割。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好几眼,大概是觉得这女人不太对劲
——
裙子上沾着褐色污渍,手里攥着个东西捏得指节发白,眼睛红得像刚哭过,嘴角却咧着诡异的笑。
姑娘,去哪儿啊
他第三次问我时,我才回过神来。
不去哪儿。
我掏出钱包抽出一百块递过去,就在这附近绕圈吧。
车窗外的街景慢慢往后退,商场大屏幕上正放着钻戒广告,一对新人笑得甜蜜,新娘手上的戒指闪得刺眼。我低头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突然发现内侧好像沾着点什么东西,抠下来一看,是块暗红色的硬痂,指甲刮上去有点发脆。
像干涸的血。
心脏猛地一缩,我差点把戒指甩出去。苏瑶最后说的
小心戒指,难道是这个意思我颤抖着摸出刚捡的那枚戒指,把两个放在一起比对
——
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我的戒指内侧刻着
小冉,而她的刻着
瑶瑶,旁边都有个模糊的印章图案。
只是我的戒指上,多了这块可疑的血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舟打来的。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按下了拒接。他又发来微信:你在哪我让妈给你炖了汤。
汤是燕窝还是别的什么
安神
的东西我冷笑一声,回了句
在忙,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
出租车在中心公园门口停下时,我突然想起苏瑶指甲缝里的泥土。她昨天到底去过哪里是家里的楼梯口,还是迪士尼,或者……
是这个公园
我攥着两枚戒指走进公园,沿着鹅卵石小路往里走。这个点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太太在打太极,落叶踩上去沙沙响。走到湖边的柳树下时,脚底突然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个被踩扁的药瓶,标签被泥水糊住了,只能看清
盐酸
两个字。
盐酸我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用树枝把药瓶扒拉出来。瓶底还残留着几滴透明液体,闻起来有点像消毒水,但更刺鼻。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柳树后面有个东西在闪。走过去一看,是枚银色的十字架项链,链子断了,吊坠上沾着几根青色的头发。
是苏瑶的!她昨天肯定来过这里!
我把项链塞进包里,刚要起身,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陌生短信,还是那个
177
开头的号码:张医生办公室,病历编号
734。
张医生就是那个备注和匿名号码前三位一样的医生我心脏狂跳,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市一院。
挂号处的护士查了半天,说没有姓张的妇产科医生,但有个张启明医生是肿瘤科的。我攥着挂号单站在肿瘤科走廊,手心全是汗
——
苏瑶明明怀的是孕,怎么会看肿瘤科
张医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我刚要敲门,就听见林舟的声音:那份病历你到底放哪了
别急啊林先生。
一个男人的声音慢悠悠地说,苏瑶的家属还没签字确认死亡,现在销毁记录太可疑了。
她都死了还有什么可疑的!
林舟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我妈刚才打电话说小冉好像去公园了,万一被她找到什么……
找到又怎么样
张医生轻笑一声,她没证据。再说了,就算她知道苏瑶是药物过敏死的,又能怎么样药是你妈送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药物过敏我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来。苏瑶根本不是摔死的,也不是大出血死的,是被药物害死的!而送药的,是我那个
和蔼可亲
的婆婆!
把病历给我。
林舟的声音冷了下来,钱我会打到你卡上。
放心,少不了我的。
张医生窸窸窣窣翻了一阵,呐,在这儿呢。不过说真的,你妈也够狠的,给孕妇用那种药,就不怕……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我悄悄往后退,撞到了走廊的垃圾桶,发出
哐当
一声。办公室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钟后,门被猛地拉开。
林舟站在门口,脸上的慌乱还没来得及掩饰,看到我时,瞳孔骤然收缩:小冉你怎么在这
我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张医生。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个蓝色的病历本,正一脸玩味地看着我。
我来做个体检。
我扯出个僵硬的笑,目光在病历本上扫了一眼,这位是
张医生,之前给妈看过病的。
林舟挡在我面前,试图把我往外推,检查完了吗我们回家吧。
还没呢。
我侧身躲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张医生办公桌前,指着他手里的病历本,张医生,我最近总失眠,您能帮我看看吗对了,刚才听你们说苏瑶……
是那个昨天去世的病人吗真可怜,听说还怀着孕呢。
张医生的脸色变了变,把病历本往抽屉里塞:抱歉,病人的信息不能透露。
哦,这样啊。
我装作失望的样子,转身时
不小心
碰掉了桌角的笔筒,钢笔散落一地。趁他们弯腰捡笔的功夫,我飞快地拉开抽屉,抓起那本病历塞进包里,然后把自己的体检单丢在桌上。
不好意思张医生,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下次再来吧。
我冲他们笑了笑,转身就往外跑。
小冉!
林舟在后面喊我,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冲出医院大门,跳上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报了个地址,然后回头看
——
林舟站在医院门口,脸色铁青地盯着我,手里还握着那支捡起来的钢笔。
那支钢笔,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出租车在老城区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家不起眼的打印店门口。我把病历本里的内容全部复印下来,当看到诊断结果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瑶根本不是怀孕,而是得了卵巢癌晚期,肚子大起来是因为肿瘤扩散。她的死亡证明上写的
药物过敏,其实是过量使用化疗药物导致的器官衰竭。
而病历的最后一页,有一行潦草的字迹:患者拒绝治疗,要求开具怀孕证明,家属(林母)坚持使用实验性药物。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怀孕,所谓的
摔了一跤孩子没了,全都是他们编的谎话!那苏瑶为什么要配合他们演戏她肚子里的肿瘤,和林舟、和婆婆有什么关系
我拿着复印件走出打印店,阳光晃得眼睛疼。手机响了,这次是婆婆打来的,我深吸一口气接起来。
小冉啊,你在哪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林舟说你不舒服,我给你炖了鸽子汤,快回来喝吧。
妈,我在外面有点事。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对了,苏瑶的事……
哎,别提了,造孽啊。
她叹了口气,林舟这孩子现在跟丢了魂似的,饭也不吃,你快回来劝劝他吧。
好,我马上回去。
我挂了电话,眼神冷得像冰。既然他们这么想让我回去,那我就回去看看,这场戏他们还打算怎么演。
回到家时,林舟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看到我进来,他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你去哪了
有点事。
我把包放在玄关,换鞋时故意把苏瑶的戒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舟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看到那枚戒指时,脸色骤然大变:你……
你从哪弄来的
捡的。
我弯腰捡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在苏瑶的头发里,这戒指挺别致的,跟我的好像啊。
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婆婆打断了。婆婆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手里的戒指,手一抖,汤洒了一地。
哎呀烫死我了!
她捂着手指尖叫,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枚戒指。
我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突然笑了:妈,您怎么了不就是枚戒指吗难道这戒指有什么特别的
没……
没什么。
她强装镇定地擦着手,可能是那个姑娘不小心掉的吧,快扔了吧,不吉利。
别啊。
我把戒指戴在小指上,大小刚刚好,我觉得挺好看的,留着做个纪念吧。
林舟突然冲过来想抢,我往后一躲,戒指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沙发底下。他弯腰去捡,我趁机把复印好的病历扔在他面前:别找了,看看这个吧。
他的动作僵住了,慢慢拿起复印件,一页页看下去,脸色越来越白。看到最后一页时,他猛地把纸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你……
你调查我
调查
我冷笑一声,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苏瑶根本不是怀孕,是得了癌症,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她的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吼道,眼睛里布满血丝,小冉,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怎么骗她用实验性药物解释你们为什么要伪造怀孕证明
我步步紧逼,还是解释,她手指缝里的泥土,公园里的药瓶,还有脖子上的项链,都是怎么回事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婆婆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手,眼泪直流:小冉啊,都是我的错,你别怪林舟!
是你
我甩开她的手,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苏瑶到底是谁
她是……
她是……
婆婆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是林舟的亲妹妹啊!
我愣住了,像被雷劈中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林舟的妹妹可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妹妹啊!
当年我生林舟的时候,还生了个双胞胎女儿。
婆婆抹着眼泪,声音哽咽,那时候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孩子,就把女儿送给了乡下的亲戚。后来我们想找,却再也找不到了……
直到去年,她突然找到我们,说自己得了癌症……
她恨我们把她送走,不肯认我们。
林舟蹲在地上,声音沙哑,她说除非我们帮她完成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让她体验一次结婚生子的感觉。我们没办法,只能答应她……
那枚戒指,是我给她买的,就想圆她一个新娘梦。
婆婆哭着说,她的病已经治不好了,我们给她用那些药,是想让她少受点罪……
我看着他们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心里五味杂陈。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做的一切,虽然荒唐,却也算是一种补偿。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瑶指甲缝里的泥土,公园里的药瓶,还有那行
患者拒绝治疗
的字迹,都不像是一个只想
体验结婚生子
的人会留下的。
她的项链呢
我突然问,她戴着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断在公园的柳树下了。
林舟和婆婆的哭声同时停了,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什么项链
婆婆擦了擦眼泪,我没见过啊。
可能是她自己买的吧。
林舟站起来,避开我的目光,都过去了,小冉,我们别再提她了好不好
好。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冷笑。他们果然在撒谎,那条项链一定有问题。
晚上躺在床上,林舟从背后抱着我,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想今天的事,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突然,我摸到戒指内侧的印章图案,和婆婆手腕上的银锁一模一样。那个银锁,是婆婆的传家宝,她说要传给未来的儿媳妇。
等等!我猛地坐起来,把林舟吵醒了。
怎么了
他揉着眼睛问。
没什么。
我假装去洗手间,关上门后,翻出白天复印的病历,在灯光下仔细看那个印章图案
——
和婚戒内侧的图案对比,确实是一样的。
但更让我心惊的是,病历上
家属(林母)
的签名旁边,有个小小的指纹印记,虽然模糊,但能看出和我之前在药瓶上看到的指纹,隐隐有些相似。
那个药瓶,和婆婆给我炖燕窝时用的勺子,材质一模一样。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浑身发抖。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子里:如果苏瑶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呢那枚戒指上的血痂,会不会是苏瑶的婆婆坚持给她用实验性药物,根本不是为了让她少受罪,而是为了……
杀人灭口
那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林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冉,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
没事,马上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林舟站在门口,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到我手里的病历复印件,他的眼神暗了暗:还在想这个
没。
我把复印件藏在身后,就是有点睡不着。
他走过来抱住我,下巴搁在我头顶:别想了,都过去了。明天我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那家火锅,好不好
好。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里却像冰窖一样冷。
他身上的味道变了,不再是熟悉的烟草混合雪松的味道,而是多了点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张医生办公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夜深了,他终于睡熟了。我悄悄爬起来,摸进婆婆的房间。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个旧相册,我翻开一看,里面是林舟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
年轻的婆婆抱着两个婴儿,笑得温柔。
原来他们真的是双胞胎。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我把纸条塞进睡衣口袋,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婆婆枕头底下露出个红色的东西。
抽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红布包,打开里面是枚生锈的银戒指,款式很旧,内侧刻着个

字。
这枚戒指,和苏瑶脖子上戴的十字架项链,材质一模一样。
我把银戒指放回红布包,悄悄退出房间。回到卧室,林舟还在熟睡,我盯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耳后有个很小的痣,和苏瑶耳后的痣,长在同一个位置。
他们果然是双胞胎。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苏瑶的死,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摸出那枚生锈的银戒指,突然想起苏瑶最后说的
小心戒指。难道她指的不是我们手上的婚戒,而是这枚刻着

字的旧戒指

是谁是婆婆的名字吗还是……
手机突然震动,又是那个
177
开头的号码发来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婴儿站在医院门口,背景里的日期显示是二十五年前。女人的脸上带着泪痕,手腕上戴着个红绳手链,上面串着颗银锁
——
和婆婆现在戴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是个模糊的

字。
而那个女人的脸,分明就是年轻时的婆婆。她怀里的婴儿,被裹在襁褓里,露出的小手上,戴着枚小小的银戒指,正是我刚看到的那枚刻着

字的戒指。
照片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1998

8

15
日,弃婴于市一院门口,母:张兰。
张兰是我婆婆的名字。
我盯着照片,浑身冰冷,终于明白了所有事。
苏瑶根本不是林舟的妹妹,而是他的女儿!
婆婆当年送走的不是双胞胎女儿,而是未婚先孕生下的私生女。苏瑶找到他们,不是为了认亲,而是为了复仇
——
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是谁把她丢在医院门口,知道了是谁让她从小在孤儿院受尽欺负。
而林舟,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他对苏瑶的
愧疚,根本不是对妹妹,而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枚刻着
瑶瑶
的戒指,不是什么新娘梦,而是他们给苏瑶的
补偿。苏瑶指甲缝里的泥土或许是她在与凶手激烈缠斗时,从某个地方沾染而来,那里或许藏着揭开真相的关键线索。而那枚刻着兰字的戒指,又与苏瑶的死存在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思索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惊得我浑身一颤。
4
致命真相
刹车声尖锐得像要把耳膜划破,我攥着手机冲到窗边,看见楼下停着辆黑色
SUV,车头冒着白烟,司机正捂着额头骂骂咧咧。
是林舟那辆刚买半年的车。
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紧,我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电梯里的镜子映出我惨白的脸,睡衣领口还别着那枚刻着

字的银戒指
——
刚才太慌乱,忘了摘下来。
楼下
SUV
旁围了几个邻居,林舟背对着我站在车边,肩膀微微耸动。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怎么半夜开车出去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看到我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盯在我领口的银戒指上。
你去哪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醒来没看见你,以为你……
我在楼上。
我盯着他的手,指关节上有块新鲜的擦伤,你呢深更半夜开着车在小区里撞花坛,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避开我的目光:做了个噩梦,想出去透透气。
噩梦
我冷笑一声,指着他沾着泥土的裤脚,透气需要开到中心公园需要在柳树下摔一跤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邻居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回家说。
他拽着我的胳膊往楼道走,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踉跄着跟上,路过
SUV
时,瞥见副驾驶座上扔着个药盒,上面印着
盐酸吗啡
的字样
——
和公园里捡到的药瓶属于同一种类。
进了电梯,他突然掐住我的脖子,眼神凶狠得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戒指哪来的你还知道什么
窒息感瞬间涌上来,我抓着他的手腕拼命挣扎,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映出我们扭曲的脸
——
像两只在笼子里厮杀的困兽。

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猛地松开手,我扶着墙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弯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张二十五年前的照片。
所以你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捂着脖子后退半步,后背抵着冰冷的防盗门:苏瑶是你的女儿,对不对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从烟盒里抽出支烟点燃,尼古丁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模糊得像幅失焦的画。
她出生那年我才十七岁。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空旷,我妈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孤儿院待了三个月。
打火机
咔哒
一声掉在地上,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那时候我在重点高中冲刺高考,我妈跪在我面前求我,说只要我考上大学,她就去把孩子接回来。
结果呢
我的声音还在发颤,脖子上的掐痕火辣辣地疼。
结果她把苏瑶送到乡下亲戚家,每个月寄点钱过去。
他吐出个烟圈,烟圈飘到我面前散开,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去年苏瑶找到我们,说得了癌症,手里攥着这个银戒指。
他伸手想碰我领口的戒指,我猛地躲开。他的指尖顿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
她要三十万,说拿到钱就去国外治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妈说她是骗子,说她想毁了我的家庭。
所以你们就杀了她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过量的化疗药,伪装成药物过敏
不是我们。
他突然提高音量,烟灰掉在衬衫上,是她自己不愿意活了!她拿着那三十万去买了安眠药,说要拉着我们一起下地狱!
那公园里的药瓶怎么解释
我步步紧逼,你半夜开车去公园,是不是想销毁证据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证据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去世那天下午,我正在给她收拾行李,想带她去瑞士治病。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机票,日期正是苏瑶去世那天的晚上。登机人姓名栏写着
苏瑶,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爸,等我好起来,我们去看极光。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机票边角被揉得发皱,显然被人攥了很久。
那匿名短信是谁发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给我发那些照片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我的目光:不知道。可能是医院的护士吧,苏瑶住院时跟一个小护士走得很近。
正说着,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婆婆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保温杯,看到我们手里的机票和照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舟的声音有些发颤。
婆婆没说话,径直走到我面前,把保温杯往茶几上一放。褐色的液体晃出来,在玻璃桌面上晕开,散发出熟悉的中药味
——
和她每天早上给我炖的燕窝一个味道。
这药你喝了多久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我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想起那些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餐桌上的燕窝,想起她总说
女人要补气血,想起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下午。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没回答,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药瓶,放在我面前
——
和公园里捡到的药瓶一模一样,标签上写着
盐酸多塞平,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物,过量服用会导致不孕。
我不能让你毁了林舟。
她的目光像淬了冰,当年我没拦住他犯错,现在绝不能让他因为你身败名裂。
犯错
我抓起药瓶狠狠砸在地上,药片滚落一地,你让他十七岁就有了孩子,把亲孙女扔在孤儿院,现在又想毒死我这叫犯错
我是为了他好!
她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你家拆迁赔了三套房,你以为林舟会娶你
林舟猛地站起来,想把婆婆拉开,却被她一把推开:你别护着她!她早就知道苏瑶的事了,她假装不知道,就是想等我们家破人亡!
我没有!
我吼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你该死!
婆婆突然扑过来想抓我的头发,林舟挡在我们中间,她的指甲狠狠挠在他的胳膊上,留下几道血痕。
混乱中,我撞到了茶几,那个刻着

字的银戒指掉在地上,滚到婆婆脚边。她看到戒指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她的哭声里带着绝望的呜咽,当年要是我没把她送走,要是我早点告诉林舟真相……
林舟蹲下来抱住她的肩膀,父子俩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我看着散落一地的药片,突然想起上周去做体检,医生说我激素水平异常,让我最好去看妇科。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让我生下林家的孩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又是那个
177
开头的号码发来短信,这次是段录音,背景里有监护仪的滴滴声。
张医生,那药真的能让她不孕吗
是婆婆的声音。
放心吧,剂量控制得很好,只会让她月经不调。
张医生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等她发现的时候,你们早就抱上孙子了。
那就好……
我可不能让她生下孽种……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原来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苏瑶,而是我肚子里可能存在的孩子。
为什么
我盯着林舟的背影,声音里带着血腥味,如果你们不想让我生孩子,可以直接跟我说,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慢慢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因为我妈说,你跟苏瑶的妈一样,都是为了钱才接近我的。
苏瑶的妈我突然想起那张二十五年前的照片,年轻的婆婆抱着婴儿站在医院门口,脸上带着泪痕。那个婴儿是苏瑶,那她的父亲是谁
苏瑶的爸爸是谁
我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不是你当年……
不是!
林舟突然吼道,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她是被人强奸的!我妈为了保护她的名声,才对外说她是双胞胎!
我的大脑

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嗡嗡作响。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所谓的
双胞胎,所谓的
未婚先孕,全都是为了掩盖一个更肮脏的秘密。
婆婆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的冲向阳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都知道了!都知道了!
妈!
林舟冲过去抱住她的腰,两人在阳台上撕扯。我站在原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药片,看着那张被揉皱的机票,看着领口那枚刻着

字的银戒指。
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那个
177
开头的号码,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苏瑶病房的监控录像,我放在中心公园的储物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光影。林舟抱着瘫软的婆婆站在阳台,背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我抓起外套冲出家门,楼道里碰到几个穿警服的人,为首的警察举着证件:我们接到报案,这里有人涉嫌故意杀人。
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的掐痕和散落的药片上,我突然明白过来
——
那个发匿名短信的人,根本不是在帮我,而是想借我的手,把他们全都送进监狱。
中心公园的夜风格外冷,吹得我裸露的脚踝生疼。储物柜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护士,看到我时,她摘下口罩,露出张清秀的脸。
你是苏瑶的朋友
我攥紧口袋里的
U
盘,那是从储物柜里取出来的监控录像。
她摇了摇头,从包里掏出个十字架项链
——
和我在柳树下捡到的那条一模一样,只是链子没断。
我是她女儿。
护士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我妈去世前,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盯着她耳后的那颗痣
——
和林舟、苏瑶耳后的痣,长在同一个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念瑶。
她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像极了林舟,我妈说,这个名字是外公取的,希望她能念着点亲情。
U
盘在口袋里硌得慌,我突然不敢看里面的内容。如果监控录像里拍到的凶手不是婆婆,不是林舟,而是……
我妈说,当年强奸她的人,是张医生的爸爸。
林念瑶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找到林家,不是为了钱,是想让他们帮着作证。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脑子里像有烟花炸开。张医生!那个肿瘤科医生!他销毁病历,配合他们演戏,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掩盖他父亲的罪行!
我妈说,她给你发那些短信,是想让你知道真相。
林念瑶把十字架项链塞进我手里,但她没料到,你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大概是婆婆被送去医院了。我攥着发烫的
U
盘,突然想起苏瑶最后说的
小心戒指。
不是婚戒,不是银戒指,是那枚刻着
瑶瑶
的戒指
——
戒指内侧的印章图案,根本不是婆婆的传家宝,而是张医生父亲诊所的标志。
苏瑶从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她留下的每一个线索,都是指向张家的证据。
林念瑶转身要走,我抓住她的胳膊:监控录像里拍到了什么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月光照在她脸上,笑容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你还是自己看吧。我妈说,有些真相,知道了比不知道更痛苦。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口袋里的
U
盘像块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疼。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苏瑶临死前床单上的血迹。
手机突然收到条微信,是林舟发来的,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我盯着那三个字,突然笑出声来,眼泪却汹涌而出。对不起有什么用能换回苏瑶的命吗能抹去我脖子上的掐痕吗能让那些被下药的日子从来没发生过吗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我的脚踝上,凉得像冰。我握着那枚刻着
瑶瑶
的戒指,转身往警察局的方向走。
不管录像里拍到了什么,不管真相有多痛苦,我都要知道。
因为这是苏瑶用命换来的真相,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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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终局之痛
警局的审讯室灯光惨白,我攥着
U
盘的手心全是汗。穿制服的警察把
U
盘插进电脑时,我突然想逃跑
——
如果真相真的像林念瑶说的那样可怕,我能承受得住吗
监控录像开始播放,画面抖得厉害,显然是手机偷拍的。苏瑶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得像张旧报纸,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张医生站在床边调点滴,白大褂的下摆沾着点褐色的污渍,像是中药汁。
今天感觉怎么样
张医生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带着种刻意的温和。
苏瑶没说话,眼珠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转速慢得像在倒计时。
你爸托我给你带了点补品。
张医生从随身的黑包里掏出个保温桶,正是婆婆总用来给我装燕窝的那个,他说你不肯见他,让我一定看着你喝下去。
保温桶打开的瞬间,我看见里面暗红色的液体在晃
——
和婆婆每天早上逼我喝的燕窝一模一样。
苏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背上的针头被挣掉,血珠在白色的被单上洇开。拿走。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磨铁片,告诉林舟,我不需要他假好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
张医生慢悠悠地用棉签按住她的针眼,他毕竟是你……
闭嘴!
苏瑶突然拔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我没有这种爹!二十五年前他要是敢站出来作证,我妈就不会被逼得跳河!现在装什么慈父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
——
苏瑶的妈是跳河死的林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张医生的脸色沉了沉,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你妈那是抑郁症,跟谁都没关系。再说了,当年我爸也受到惩罚了,判了三年呢。
三年
苏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我妈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他凭什么只判三年
那你想怎么样
张医生的声音冷下来,让我爸再坐一次牢还是让林舟身败名裂我告诉你苏瑶,别得寸进尺。
我只要你们承认当年的事。
苏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已经拿到你爸诊所的账本了,上面记着他给法官塞钱的事,你想让我交给警察吗
张医生的脸

地白了,反手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
两人在病房里扭打起来,输液架被撞得哐当响。苏瑶扯掉手上的针头去抢那个黑包,张医生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
那里根本没有肿瘤,只有一道陈旧的剖腹产疤痕。
你女儿叫林念瑶是吧
张医生掐着她的脖子,眼睛里闪着狠光,在市一院儿科当护士,长得真像你年轻时。
苏瑶的身体突然僵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张医生趁机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她的太阳穴上。
扑通
一声闷响,苏瑶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天花板的吊扇。最后停在那里的,是监控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
——
正是林舟说在给她收拾行李的时间。
录像到这里戛然而止,审讯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警察用笔敲了敲桌面:张启明已经承认杀人,他说本来是想偷账本,被苏瑶发现才失手杀人。
账本呢
我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到了。
警察调出照片,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最后一页贴着张黑白照片
——
年轻的张医生父亲搂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背景是乡下的小桥,女人的脸被划得乱七八糟,但我还是认出了她耳后的痣。
是苏瑶的妈妈。
走出警局时天已经亮了,朝阳把云彩染成血红色。林舟蹲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抱着头,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看见我出来,他猛地站起来,西装上全是褶皱,眼眶红得像兔子。
小冉,对不起。
他的声音比蚊子哼还轻,我妈……
她刚才在医院抢救无效……
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刻着
瑶瑶
的戒指,放在他手心里。内侧的诊所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只窥视着我们的眼睛。
苏瑶的账本里记着,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二十五年前你妈收了张家五千块钱,答应永远闭嘴。
林舟的手指猛地蜷缩,戒指硌在他的掌纹里。我妈说那钱是给苏瑶治病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气音。
她还说,
我从包里抽出张化验单,是昨天加急做的孕检报告,我怀孕六周了。
林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用冰锥狠狠扎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后突然捂住脸蹲下去,哭声里混着呜咽和呕吐声。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这次是拉他的。警察说他刚才在医院走廊用头撞墙,额头上的伤口缝了七针,和苏瑶太阳穴上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我站在原地看着救护车绝尘而去,无名指上的婚戒突然硌得生疼。摘下来才发现,内侧刻着的
小冉
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露出底下另一行字
——
是用激光刻上去的
瑶瑶。
原来从一开始,我戴的就是苏瑶的戒指。
林舟在婚礼前偷偷换了戒指,他大概觉得这样很浪漫
——
让两个
瑶瑶
都陪在他身边。却不知道这枚戒指早被苏瑶做了手脚,内侧的诊所标志被她用指甲锉磨出锋利的棱角,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划破戴着它的人的皮肤。
血珠从我的指腹渗出来,滴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很快被晒干,只留下点暗褐色的印记,像极了苏瑶病历本上那行被涂掉的字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新的短信,陌生号码,但我知道是谁发来的。
我妈说,这枚戒指该还给真正的主人了。
后面跟着个定位,是市中心那座跨江大桥。
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我看见林念瑶站在桥栏边,穿着身白裙子,怀里抱着个黑色的骨灰盒。栏杆上还挂着个红布包,里面露出枚生锈的银戒指
——
正是刻着

字的那枚。
我外婆的骨灰。
林念瑶把骨灰盒递给我时,我摸到盒盖上刻着的十字架,和她戴的项链一模一样,她生前说,死了也要看着凶手们遭报应。
江面上的货轮鸣着笛驶过,震得桥身微微发颤。我突然想起苏瑶最后说的
小心戒指,原来她不是提醒我提防某个人,而是在说这枚戒指本身
——
它记录了太多人的血和泪,早就成了个索命的符咒。
张医生的爸爸上周死了。
林念瑶望着翻涌的江水,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肝癌晚期,死前疯疯癫癫的,总说看见个穿碎花裙的女人站在床边。
我把三枚戒指并排放在桥栏上:刻着

字的银戒,染血的婚戒,还有苏瑶戴了一辈子的十字架项链。江风卷着它们坠落,在湛蓝的江面上溅起三个小小的水花,很快被漩涡吞没。
就像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被遗忘的名字,被辜负的人生。
回家收拾东西时,在林舟的书房发现个上了锁的木盒。砸开后里面全是信,信封上的邮票已经泛黄,收信人写着
瑶瑶亲启,寄信人是林舟。
最新的一封写在苏瑶去世那天早上:
等你病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去看极光。我已经跟小冉摊牌了,她很善良,说愿意帮你抚养念瑶……
信没写完,笔尖的墨渍在纸上晕开,像朵黑色的花。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手机里弹出条新闻推送,标题是
跨国贩毒团伙落网,主犯林某曾以企业家身份活跃于慈善界。
照片上的林舟穿着囚服,剃了光头,耳后的痣在闪光灯下格外清晰。报道说在他的别墅地下室搜出了三吨吗啡,包装上印着和公园里捡到的药瓶一样的标志。
原来苏瑶要的三十万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买通线人拿到证据。原来林舟半夜去公园不是销毁证据,是去交易毒品。原来婆婆给我喝的燕窝里加的不是致不孕的药,是稀释后的吗啡
——
她想让我和她一样,一辈子被林家的毒品控制。
我摸着肚子笑出声,眼泪却大颗大颗砸在信纸上。那个总说
小冉要懂事
的婆婆,那个在婚礼上给我戴戒指的丈夫,那个在病床上对我说出
小心戒指
的陌生女人,原来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我上演一场血淋淋的戏。
手机突然收到条评论,是之前在番茄小说上连载的收到的:女主傻
X
吧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慢慢打下回复:是啊,我就是傻
X。
发送成功的瞬间,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哗啦啦落下来,像极了苏瑶病房里那台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的吊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