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盖头下,视线被一片喜庆的红色淹没。
我,曾经娱乐圈恶毒女配专业户沐雪,
如今顶着丞相府庶女慕容雪的壳子,
坐在新科状元陆知章家的婚床上。
屁股底下是硬邦邦的花生红枣,硌得慌。
外面宾客的喧闹声隐隐约约,像隔着一层水。
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送嫁。
疯批太子李承乾果然没让我失望。
花轿刚抬出丞相府大门不到十米,
那货就带着一队东宫侍卫,
乌泱泱地堵在了长街中央。
阳光照在他那身明晃晃的太子常服上,晃得人眼晕。
他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死死盯着我的花轿。
慕容雪!他一声暴喝,声震屋瓦,
给孤出来!谁准你嫁了!
周围的百姓吓得大气不敢出,瞬间安静如鸡。
我坐在轿子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大哥,你未婚妻是我嫡姐慕容婉,你搁这儿演什么抢亲苦情戏呢
专业素养让我强行压下掀帘子怼他一脸的冲动,
捏着嗓子,用小白花专属的柔弱颤音回应:
殿下……殿下息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雪儿……雪儿不敢违逆啊!
放屁!李承乾几步冲到轿前,声音带着狂怒后的嘶哑,
孤说过,只要你点头,这太子妃之位就是你的!孤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太明白了。
明白得我想吐。
殿下厚爱,雪儿……雪儿承受不起!我继续扮演弱小无助,
殿下与嫡姐青梅竹马,天作之合,雪儿只盼殿下与嫡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台词功底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三分惶恐,三分委屈,四分茶香四溢。
完美复刻了当年我演过的经典黑莲花女配在男女主之间煽风点火时的精髓。
效果拔群。
李承乾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我,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就在他即将原地爆炸的当口,救星来了!
哒哒哒哒——
清脆又带着点不耐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围观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我那嫡姐慕容婉,骑着一匹神骏异常的白马,穿着一身利落的绯红骑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阳光洒在她身上,明艳张扬,不可直视。
她甚至没下马,只居高临下地扫了李承乾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李承乾,你又发什么疯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李承乾猛地转身,看到慕容婉,脸上的狂怒瞬间扭曲成一种混合着心虚、不甘和怨毒的复杂表情。
婉婉!你来得正好!你看看她!她……
她什么她
慕容婉不耐烦地打断他,手中马鞭一指我的花轿,
雪儿今日出嫁,是父亲和母亲首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你堂堂太子,堵在当街拦人家花轿,成何体统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我在轿子里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美女姐姐,怼得好!
李承乾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还不是因为你!她这是故意气孤!她心里……
她心里只有她家陆状元!慕容婉再次打断,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老娘真是受够了的暴躁,
李承乾,你耳朵塞驴毛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人话听不懂吗
雪儿不喜欢你!她喜欢陆知章!懂!
嚯!
美女姐姐火力全开!
这气势,这魄力,这精准打击!
我差点在轿子里给她鼓掌。
李承乾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慕容婉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你……你竟如此对孤说话……
不然呢
慕容婉嗤笑一声,眼神冰冷,
太子殿下若觉得臣女言语不当,尽管去陛下面前告状便是。
现在,麻烦你,带着你的人,立刻、马上,从本小姐眼前消失!
她手中马鞭啪地一声甩在地上,清脆响亮。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承乾带来的那群东宫侍卫,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动。
一边是疯批太子,一边是未来太子妃兼丞相嫡女……
李承乾死死瞪着慕容婉,胸口剧烈起伏,
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慕容婉毫不示弱地回瞪,下巴微抬,
一身骑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场两米八。
僵持。
令人窒息的僵持。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还是李承乾败下阵来。
他猛地一甩袖子,发出一声低吼,转身就走。
慕容雪!慕容婉!你们给孤等着!
声音里的怨毒,听得人脊背发凉。
东宫侍卫们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迅速消失在长街尽头。
世界,终于清静了。
慕容婉这才慢悠悠地翻身下马,走到我的花轿旁,屈指敲了敲轿窗。
喂,里面的,还活着没
我赶紧掀开轿帘一角,露出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
姐姐!呜呜呜……吓死我了!还好有姐姐在!
慕容婉嫌弃地撇撇嘴: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赶紧的,别误了吉时。陆知章在前面路口等你呢。
她顿了顿,声音难得放软了一丝丝。
记住,他要是敢欺负你,回来告诉我。
嗯!我用力点头,眼眶还真有点发热,
姐姐最好了!
慕容婉不自在地别开脸,挥挥手:快滚吧。
花轿重新抬起,晃晃悠悠地向前。
我放下帘子,靠在轿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疯批太子,暂时
KO。
接下来,我就要投入温柔男二的怀抱了!
原著里男二贺知章是温润如玉,对女主一往情深但求而不得的谦谦君子。
简直是我幻想中的理想型!
虽然我专业不对口,但跟个情绪稳定、颜值爆表、前途光明的潜力股过日子,
总比跟那个易燃易爆炸的疯批强吧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花轿一路吹吹打打,总算在陆府门前停下。
跨火盆,拜天地。
流程走得飞快。
主要是陆知章这边也没什么正经长辈,
高堂的位置空着,对着牌位意思意思拜了一下就完事了。
我全程顶着盖头,像个提线木偶,
感觉身边的新郎官存在感有点低,动作似乎……有点僵硬
不过没关系,肯定是紧张了。
毕竟第一次当新郎嘛,理解。
终于,我被喜娘搀扶着送进了洞房。
坐在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上,屁股底下依旧硌得慌。
外面喧嚣渐歇。
门,吱呀一声开了。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来了来了!掀盖头看帅哥的时刻到了!
脚步声停在床前。
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盖头上。
空气很安静。
安静得有点……诡异
按照剧本,这个时候,新郎官不是应该用喜秤,
温柔又期待地挑开新娘的红盖头吗
然后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再共饮合卺酒,成就好事。
我都准备好用小白花专属的、带着三分羞涩七分仰慕的眼神迎接我的男二了。
然而……
预想中的喜秤没来。
床边的人,呼吸似乎……有点沉重
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嗯
我正纳闷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颤巍巍地伸到了我的盖头下方边缘。
指尖,在微微发抖。
像得了帕金森。
这只手迟疑地、犹豫地、极其缓慢地捏住了盖头的一角。
动作之小心,之谨慎,之凝重,仿佛他捏着的不是一块红绸布,而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引信。
我:……
大哥,你掀个盖头,至于搞得像拆弹专家现场作业吗
那手抖啊抖,抖啊抖,半天愣是没把那轻飘飘的盖头掀开。
我坐得腰都酸了,耐心宣布告罄。
职业病瞬间发作。
脑子里瞬间闪过恶毒女配剧本八百种掀盖头的方式——
粗暴型:一把扯下,冷笑贱人,看你能得意几时
阴险型:假意温柔掀开,指尖暗藏毒粉……
下流型:掀开的同时直接扑倒……
打住打住!
我赶紧掐灭脑子里危险的火花。
我现在是小白花!是善良纯真柔弱不能自理的慕容雪!
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努力挤出小白花专属的、带着点委屈和怯懦的声音:
夫……夫君
声音出口,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效果显著。
床边那只抖得跟筛糠似的手,猛地一僵!
仿佛被我这声夫君吓住了。
空气再次凝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石化的时候,那只手终于动了!
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猛地往上一掀!
红盖头飞起。
眼前骤然一亮。
龙凤喜烛的光线有点晃眼。
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我的新郎官——温柔深情男二陆知章!
烛光摇曳中,站在我面前的男子,身姿颀长挺拔,穿着大红的状元喜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形优美。
确实好看。
好看得……嗯
等等!
这剧本好像不太对
眼前这张俊脸,此刻写满了什么
惊恐
戒备
视死如归
他紧抿着唇,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瞳孔深处……好像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像是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惨无人道的审判。
我:
这什么情况
说好的温润如玉呢
说好的深情款款呢
这表情……怎么那么像即将被拖上刑场的死囚
我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调动小白花的演技,试图挤出一点羞涩又欣喜的笑容。
夫君……
两个字刚出口。
噗通!
眼前挺拔的身影,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地朝着我……跪了下来!
膝盖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裂开。
他跪得那叫一个标准,一个利索,双手还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
只是头垂得很低,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挡住了他的眉眼。
娘……娘子!
他的声音也在抖,比刚才掀盖头时抖得还厉害,带着一种强装镇定的破碎感。
为夫……为夫……
他为夫了半天,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
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水光
还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恐惧
娘子!你……你大人有大量!饶了为夫这一次吧!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哭腔,
为夫保证!以后……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敢痴心妄想了!
求娘子高抬贵手!给为夫一条活路!
我:……
大脑一片空白。
CPU
彻底干烧了。
饶了你
高抬贵手
给你活路
大哥,你哪位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
洞房花烛夜你跪地求饶是什么新型夫妻情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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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这台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这特么不是我以前演恶毒女配时,那些被我整得要死要活的炮灰渣男们,痛哭流涕求饶的标准台词吗!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旁边红木圆桌上。
那里摆着合卺酒。
两只精致的玉杯,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陆知章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身体猛地一哆嗦,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桌边,一把抓起其中一只玉杯,然后又连滚带爬地回到我面前,重新跪好。
双手将玉杯高高捧起,举过头顶,姿态虔诚得像在供奉神明。
娘……娘子!酒!合卺酒!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
这杯……这杯没毒!真的!我发誓!我用我的状元功名发誓!这杯绝对没毒!您……您先喝!
他捧着酒杯,眼神死死盯着杯中的液体,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穿肠毒药。
您喝!您先喝!喝了没事,为夫……为夫再喝!
我:……
很好。
破案了。
我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抖得如同秋风落叶、捧着酒杯如同捧着一颗定时炸弹的温润如玉男二。
再看看他脸上那混合着极度恐惧和强行讨好的扭曲表情。
一个荒谬绝伦、又他妈无比符合逻辑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里炸开——
这货!
这个原著里对女主情深不悔、温柔备至的男二陆知章!
他他妈该不会……是个被迫害妄想症晚期患者吧!
而且迫害他的对象,貌似……是我
他以为我要在新婚夜毒死他!
苍天啊!
大地啊!
我沐雪纵横恶毒女配界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开局!
洞房花烛夜,新郎官跪在地上,双手奉上合卺酒,声泪俱下地求我先喝以证清白……
这剧情,比我演过的所有沙雕剧本加起来还要离谱!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看着陆知章那张写满求放过的俊脸,再看看他手里那杯被当成试毒样本的酒……
小白花的剧本,在我脑子里碎成了渣渣。
去他妈的柔弱不能自理!
老娘不装了!
我猛地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那杯酒!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几分恶毒女配的凌厉。
陆知章吓得一哆嗦,差点原地弹跳起来,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下一秒就要把酒泼他脸上。
我没理他。
仰头。
咕咚!
一整杯合卺酒,被我一口闷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
我把空杯重重往地上一顿!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陆知章吓得又是一抖。
我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新郎官,
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恶劣、极其符合我恶毒女配本色的笑容。
声音也彻底变了调,带着点玩味和戏谑。
啧,没毒啊,陆状元。
看来,是我想多了
陆知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空酒杯,
再看看我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猫戏老鼠般的笑容。
他眼中的惊恐,瞬间达到了顶峰。
身体晃了晃。
然后——
两眼一翻。
噗通!
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吓晕了。
我:……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挺尸。
再抬头看了看洞房里摇曳的、暧昧的烛光。
很好。
陆知章直挺挺躺在地上,呼吸微弱,脸色煞白,跟真死过去似的。
我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脸。
凉的。
又探了探鼻息。
嗯,还有气儿,就是吓晕了。
我:……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环顾这布置得一片喜庆、烛光摇曳的洞房,
再看看地上挺尸的陆状元,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算了,摆烂吧。
我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走到桌边,拿起陆知章刚才没碰的那杯合卺酒。
啧,味道还行。
又捏了块桌上的点心塞嘴里。
折腾一天,真饿了。
吃饱喝足,瞥了眼地上那位,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指望他上床是不可能了。
我打了个哈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把床上那些硌屁股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一股脑扫到地上,铺平了柔软的锦被。
脱掉沉重的外袍和凤冠,只穿着中衣,舒舒服服地躺进了被窝。
真软和。
至于地上那位新郎官
爱躺哪儿躺哪儿吧。
地板挺凉快,适合冷静冷静。
我翻了个身,闭上眼。
明天明天再说。
天塌下来,也得先睡饱了。
一夜无话(主要是我睡得很香)。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舒服!
然后,视线就对上了一双惊恐万状、布满红血丝的大眼睛。
陆知章不知何时醒了。
他依旧保持着昨晚跪坐的姿势,就在床边不远的地板上,像一尊被风化的石雕。
头发有点乱,眼圈乌黑,脸色苍白,大红喜袍皱巴巴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蹂躏过后的破碎感和……持续发酵的恐惧。
见我醒来,他浑身猛地一哆嗦,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我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娘……娘子!您醒了!
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惊惧,
昨晚……昨晚为夫……
哦,你醒了啊。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昨晚睡得挺香,你呢地板舒服吗
陆知章:……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后统统化为更深的恐惧。
他噗通一声,又跪直了!
娘子恕罪!为夫……为夫昨晚失仪!惊吓了娘子!罪该万死!求娘子责罚!
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看着他这副怂样,恶趣味突然就上来了。
我慢悠悠地下床,趿拉着绣鞋,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
责罚我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说说,你想我怎么责罚你
陆知章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埋得更低。
任凭……任凭娘子处置!鞭笞、杖责、跪祠堂……或者……或者灌毒酒也行!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下场。
我差点笑出声。
这脑补能力,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灌毒酒我弯下腰,凑近他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模仿着曾经演过的阴险女配那种气音,陆状元,你就这么想死在我手里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廓。
陆知章像是被烙铁烫到,整个人剧烈地弹了一下,然后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不敢!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颤音,
为夫……为夫只是……只是……
行了。
我直起身,懒得再逗他,再逗下去怕他又晕过去,
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
陆知章没动,依旧保持着鸵鸟姿势。
起来。我加重了语气。
他这才哆哆嗦嗦,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起来。
大概是跪了一夜腿麻了,刚站起一半,腿一软,
又噗通一声跌坐回去,狼狈不堪。
我:……
真是没眼看。
我伸出手,想拉他一把。
结果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胳膊,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嗷一声惊叫,猛地甩开我的手,
连滚带爬地往后缩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桌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也不敢喊疼,只是惊恐万状地看着我。
那眼神,活像我是要吃人的老虎。
我的手僵在半空。
额角青筋跳了跳。
很好。
陆知章,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陆状元,
我收回手,抱臂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微笑,
看来,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没有!绝对没有误会!
陆知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斩钉截铁,
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娘子永远是对的!为夫……为夫绝无二心!
哦我挑眉,那你说说,我昨晚喝的那杯酒,真的没毒
没毒!绝对没毒!
他指天发誓,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那是合卺酒!寓意百年好合!怎么可能有毒!为夫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给娘子下毒啊!
是吗
我慢悠悠地走到桌边,拿起昨晚他捧给我、被我一口闷掉的那个空酒杯,在手里把玩着,
那为什么,我昨晚喝完这杯酒,感觉……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他的反应。
陆知章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感觉……头有点晕呢我拖长了调子,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轰——!
陆知章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头晕!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劈了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酒是宫里赐下的!我……我亲自检查过!不可能有毒!
娘子!娘子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我这就去请御医!不!请神医!娘子您撑住啊!
他语无伦次,慌得六神无主,又想冲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又怕靠近我,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噗嗤——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反应也太好玩了!
逗你的。
我放下酒杯,心情愉悦地看着他瞬间石化的表情,
酒不错,睡得挺好。
陆知章:……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惊恐,慢慢转变为极致的茫然,
再到一种被耍弄后的巨大委屈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眼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娘……娘子……他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您……您吓死为夫了……
那委屈的小模样,活像个被恶霸欺负了的小媳妇。
我忍俊不禁,走过去,这次没伸手,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行了,别嚎了。赶紧起来洗漱,该去给长辈敬茶了……
哦对,你没长辈,那也得走个过场吧
陆知章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
扶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腿还在打颤。
看着他一步三晃、小心翼翼绕过我去梳洗的背影,
我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陆知章,绝对有问题。
他怕我,怕得要死,而且这种恐惧,似乎根深蒂固,
绝不是因为昨晚我吓唬他那几下就能形成的。
难道……这身体的原主慕容雪,背地里其实是个隐藏的终极
BOSS
把男二都吓出心理阴影了
不对啊,原著里慕容雪就是个纯纯的小白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还是说……陆知章这货,本身就有被害妄想症看谁都像要谋害他
啧,有意思。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着。
陆知章对我的恐惧,在日复一日的惊吓中,似乎……进化了
每天早上丫鬟端来茶水点心,他必定抢先用自带的银针(没错,他真随身携带)挨个试一遍,
确认安全后,才双手捧到我面前,眼神充满求表扬的期待。
只要我在场,他永远保持三步以上的安全距离。
如果我突然靠近,他会瞬间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身体僵硬,呼吸暂停。
我说东他绝不往西,我说撵狗他绝不抓鸡。
执行力强得惊人,效率极高,前提是——
我的指令里没有一起吃饭、同床共枕、拉手谈心这类高危词汇。
外人看来,状元郎对刚过门的妻子那是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简直是二十四孝好夫君的典范。
只有我知道,这货心里的小人儿大概每天都在跪地求饶,高呼女侠饶命。
对此,我表示:
习惯了,甚至有点想笑。
另一边,丞相府也没闲着。
我和陆知章成亲后,疯批太子李承乾的癫狂指数直线飙升。
他先是跑到皇帝面前,痛哭流涕,控诉丞相府背信弃义,将慕容雪嫁给了新科状元,
要求皇帝严惩丞相府,并下旨让我和陆知章和离。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越来越不着调的儿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承乾,
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失望,
慕容雪嫁与陆知章,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慕容婉才是你的未婚妻!
你放着正妃不顾,整日纠缠一个已嫁作人妇的庶女,成何体统!
父皇!儿臣心中只有雪儿一人啊!
李承乾捶胸顿足,演技炸裂,
定是慕容婉!是她嫉妒雪儿,从中作梗!是她逼雪儿嫁人的!父皇明鉴啊!
皇帝气得直接把奏折摔他脸上:
混账东西!慕容婉端庄贤淑,岂容你污蔑!
给朕滚回东宫闭门思过!再敢胡言乱语,朕废了你!
李承乾被轰出了御书房,怨毒更深。
他不敢明着对丞相府怎么样,就把所有怒火都倾泻在了慕容婉身上。
今天派人送一束蔫了吧唧的花到丞相府,附上酸诗一首,内涵慕容婉心胸狭隘,棒打鸳鸯。
明天在东宫设宴,遍请京城贵女,独独忘了给慕容婉下帖子。
后天又故意在宫道上偶遇慕容婉,
阴阳怪气地讽刺她没人要,守着个虚名。
手段极其幼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搁以前,慕容婉就算不气哭,也得憋一肚子火,
然后把这火撒在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但现在嘛……
慕容婉的反应是:
收到蔫花和酸诗直接让丫鬟扔进后厨泔水桶。
没收到宴会帖子
正好,省得应酬,在家练新得的西洋火铳不香吗
宫道偶遇被嘲讽慕容大小姐眼皮都懒得抬,直接策马从他身边冲过去,
扬起的尘土糊了太子殿下一脸,
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
好狗不挡道。
李承乾:……
气得差点当场心梗。
转折点发生在一次皇家秋猎。
皇帝为了缓和气氛,特意组织了这次围猎,
要求太子和慕容婉必须参加,培养感情。
我和陆知章作为新晋状元夫妇,也在受邀之列。
猎场之上,旌旗招展,骏马嘶鸣。
李承乾大概是憋疯了,想在慕容婉面前找回场子。
他专挑猛兽下手,还真被他撞上一头体型不小的野猪。
野猪被激怒,红着眼,獠牙森森,直冲李承乾而去!
李承乾的侍卫被冲散,他本人骑术还行,
但临场应变能力为零,加上心里发虚,
手忙脚乱之下,竟然被野猪拱下了马!
野猪咆哮着,低头就要用獠牙给他开膛破肚!
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精准无比!
噗嗤!
深深贯入野猪的脖颈!
力道之大,箭羽都没入了一半!
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箭矢射来的方向。
高坡之上,慕容婉端坐马背,手中强弓弓弦犹自嗡鸣。
她一身火红的猎装,长发高束,英姿飒爽。
阳光勾勒着她明艳的侧脸,眼神冷静锐利,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傲然。
她缓缓放下弓,瞥了一眼地上惊魂未定的李承乾,
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废物。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猎场。
李承乾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太子当众出丑,皇家的脸,今天算是丢尽了。
慕容婉却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调转马头,策马来到我和陆知章这边
(陆知章正瑟瑟发抖地躲在我身后,生怕被流箭误伤)。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主要是看我身后的陆知章),眉头微蹙,带着点嫌弃:
喂,姓陆的,你这胆子是芝麻粒做的躲女人后面像什么话
陆知章吓得一哆嗦,差点又跪下去,被我眼疾手快地拎住后领子。
姐……姐姐教训的是……他声音细如蚊蚋。
慕容婉又看向我,语气缓和了些:
怎么样没被吓着吧这地方乌烟瘴气的。
我立刻换上星星眼,一脸崇拜:
姐姐!你刚才太帅了!一箭毙命!简直是女中豪杰!天神下凡!
慕容婉被我夸得有点不自在,别过脸,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点:
少拍马屁。走了,这破猎场,没意思。
她调转马头,潇洒离去。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猎场,和脸色铁青的皇帝、太子。
经此一役,李承乾彻底成了京城笑柄。
废物太子的名号不胫而走。
皇帝对他失望透顶。
而慕容婉一箭救(辱)太子的事迹,则被传得神乎其神,成了京城贵女们新的偶像。
废太子的风声,开始悄悄流传。
一个月后,皇帝终于下了决心。
一场涉及前朝旧案的风暴被掀开,李承乾被查出曾暗中收受贿赂,包庇罪臣,甚至试图构陷忠良。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皇帝震怒!
金銮殿上,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废黜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贬为庶民,圈禁宗人府,非诏不得出。
曾经不可一世的疯批太子,就此落幕。
消息传到状元府时,陆知章正在给我剥葡萄。
听到消息,他剥葡萄的手顿住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我,眼神瞬间又充满了敬畏和……庆幸
娘……娘子!您真是……真是……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洪福齐天!
我:
这跟我的福气有半毛钱关系
废太子尘埃落定,新的问题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皇帝还有几个儿子,但要么年纪太小,要么资质平庸,要么……性格比李承乾还离谱。
选储之事,悬而未决。
这天,慕容婉直接杀到了状元府。
她也不用人通报,熟门熟路地闯进我的小院。
彼时,我正躺在软榻上晒太阳,吃着陆知章剥好、试过毒、切成小块的苹果。
陆知章则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小板凳上,给我打扇子(虽然天气并不热)。
啧,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慕容婉一进来,就抱臂挑眉,目光在我和陆知章之间扫了一圈,带着点戏谑。
陆知章一看到她,条件反射般噌地站起来,
小板凳都带翻了,紧张地行礼:
慕……慕容大小姐!
慕容婉摆摆手,懒得理他,径直走到我旁边坐下,抢过我手里的果盘,自己叉了块苹果吃。
姐,你怎么来了我笑眯眯地问。
没事不能来慕容婉白了我一眼,吃完苹果,正色道,
李承乾那蠢货终于滚蛋了,清净。但老头子那边,催得紧。
催什么我明知故问。
催我嫁人啊!还能催什么!
慕容婉烦躁地揉揉眉心,
说什么国本未定,但太子妃人选不能空悬!
放屁!李承乾都废了,我还当哪门子的太子妃
老头子就是想赶紧把我塞给下一个太子,绑住我们慕容家!
我点点头,深表同情:那姐姐的意思是
慕容婉放下果叉,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眼神锐利如鹰。
嫁人可以。
她红唇勾起一抹冷艳又霸气的弧度,
但嫁给谁,得我说了算。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走,陪姐进宫。
啊我一愣,进宫干嘛
选太子啊!
慕容婉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说
去集市挑棵白菜。
选……选太子!
我和陆知章异口同声,都惊呆了。
陆知章更是吓得差点又跪下去。
不然呢慕容婉挑眉,
难道等着老头子随便指个阿猫阿狗给我我慕容婉要嫁,就得嫁个顺眼的!
就算当太子妃,也得是个听话好掌控的太子!
她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石破天惊。
我看着她明艳张扬、野心勃勃的脸,瞬间热血沸腾!
来了来了!这才是恶毒女配的正确打开方式!
走!我猛地从软榻上跳起来,一把抓住慕容婉的手,眼神放光,
姐!我支持你!选!必须选!挑个最帅最乖的!
陆知章在一旁,看着我们姐妹俩手拉手、一副要去菜市场挑白菜(太子)的兴奋模样,
吓得脸都绿了,嘴唇哆嗦着,想劝又不敢,最终只憋出一句:
娘……娘子……这……这不合规矩吧……
慕容婉和我同时回头,异口同声:
规矩
慕容婉冷笑:本小姐就是规矩!
我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小白牙(恶毒女配版):
姐夫(未来的),格局打开!
陆知章:……
他默默地、默默地缩回了角落,抱紧了自己的小板凳,开始思考人生。
皇宫,御书房外。
皇帝看着联袂而来、气势汹汹的慕容婉和……我(作为吃瓜群众),
还有后面跟着的、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陆知章,感觉头更疼了。
婉丫头,你这是……皇帝揉着太阳穴。
陛下,慕容婉行了个标准的礼,姿态无可挑剔,但眼神却带着一股逼人的锋芒,
臣女听闻陛下为立储之事烦忧。臣女身为未来太子妃,深感责任重大。故此,特来为陛下分忧。
皇帝:
分忧分什么忧怎么分
慕容婉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直接道:
请陛下将诸位成年皇子宣来御书房外花园。臣女想与他们……聊聊。
聊聊
皇帝看着慕容婉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
再看看旁边一脸我姐说得对的我,
还有那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陆状元,
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宣吧。
很快,几位成年皇子被召到了御花园。
大皇子李承泽,年近三十,性格温吞,优柔寡断,像个老好人。
二皇子李承毅,武夫一个,性格暴躁,头脑简单。
三皇子李承瑞,体弱多病,常年吃药,走两步喘三喘。
四皇子李承安,年纪最小,刚满十六,还是个半大孩子,眼神清澈。
几位皇子站成一排,面面相觑,不知道父皇和慕容家这位煞星大小姐要干嘛。
慕容婉拉着我,像逛花园一样,慢悠悠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他们身上扫视。
大皇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
二皇子梗着脖子,一脸不服,但不敢发作。
三皇子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
四皇子……一脸好奇和懵懂。
慕容婉边走边摇头,嘴里还小声跟我点评:
这个太老,看着就窝囊。
这个太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容易闯祸。
这个……啧,药罐子,能活几年都不知道。
这个……她停在了最小的四皇子李承安面前。
李承安被她看得有点紧张,但还是努力挺直了小身板,
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无辜又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
慕容婉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她突然伸出手,屈指,在李承安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咚。一声脆响。
李承安:
捂住额头,一脸茫然,还有点委屈。
慕容婉却笑了。
那笑容,明艳不可方物,带着一种猎人锁定目标的满意。
她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皇帝,红唇轻启,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
陛下,就他吧。
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捂着额头、一脸懵懂的四皇子李承安鼻尖上。
眼神够蠢,看着就老实,好控制。
整个御花园,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
众皇子:……
太监宫女们:……
我(内心疯狂鼓掌):姐!帅炸了!
陆知章(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四皇子李承安(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发生甚么事了
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慕容婉那副就这么定了,不接受反驳的架势,
再看看自己那几个确实不太成器的儿子,
最终,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
蠢是蠢了点,但胜在年纪小,可塑性强……吧
而且,慕容家这丫头……是真惹不起啊!
慕容婉满意地收回手,拍了拍李承安(未来的新太子)的肩膀,
语气带着一丝勉励:
以后,好好听话,知道吗
李承安呆呆地点了点头。
慕容婉这才看向我,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写满了搞定。
我立刻回以一个大大的、灿烂的、充满敬意的笑容。
什么叫专业对口
什么叫精准打击
什么叫把恶毒女配的剧本活成大女主爽文
这就是!
至于后续如何调教辅佐这位眼神清澈愚蠢的新太子
那是我亲爱的嫡姐慕容婉的专业领域了。
而我嘛……
我回头,看向角落里努力当隐形人的陆知章,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陆状元浑身一僵,脸上瞬间堆起无比谄媚、无比真诚的笑容,小碎步跑过来:
娘……娘子!您累了吧为夫给您捏捏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