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夜的真相
溺毙在江晚推我落水的冬夜里,我重生回十八岁生日宴。
她正戴着本该属于我的钻石项链,在聚光灯下浅笑嫣然。
姐姐,这是爸妈送我的成人礼,漂亮吗
我当众摔碎项链,取出内侧的DNA报告。
偷来的人生,戴着不硌得慌吗
父母震惊起身时,碎裂钻石像星屑扎进她脚踝。
沈聿白弯腰去捡,却看见报告上亲生女儿的名字。
他守护了十年的白月光,原来是个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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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溺毙的记忆
溺毙是什么感觉
像是被生生摁进灌满冰碴的混凝土里,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疯狂地往口鼻耳朵里钻。肺叶炸裂般剧痛,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只换来更深、更冷的绝望。浑浊腥臭的河水灌满喉咙,扼住最后一丝生息。意识沉沦前,岸上那道模糊的身影——江晚穿着雪白的羊绒大衣,像个纯洁无瑕的旁观者,冷漠地俯视着她在冰冷的黑水中徒劳挣扎,直至彻底沉没。
林晚猛地睁开眼。
没有刺骨的冰水,没有灭顶的窒息。取而代之的,是几乎灼伤视网膜的璀璨光芒。无数细碎的光点疯狂旋转、坠落,在她眼前炸开一片迷离的白。耳边是嗡嗡的嘈杂,人声、隐约的乐声、杯盏轻碰的脆响……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浪,冲击着她混乱不堪的神经。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是被无形的巨石狠狠压过,每一次吸气都牵扯出溺水残留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晚晚怎么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关切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晚艰难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流光溢彩之下,江晚那张精心雕琢过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穿着一身梦幻的淡粉色抹胸小礼裙,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笑容温婉得体,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不是那场生日宴吗她十八岁成人礼的夜晚!那个彻底改变她命运的、被江晚一手导演的夜晚!
姐姐,是不是灯光太晃眼了江晚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昵,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了林晚的手臂上。那触碰的瞬间,林晚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毒针在游走,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和深入骨髓的恶心。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动作大得带倒了面前高脚杯里澄澈的果汁。淡黄色的液体泼洒出来,在雪白的桌布上洇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
周围投来几道诧异的目光。
哎呀!江晚低呼一声,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担忧和一丝委屈,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紧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抬手,轻轻抚过自己颈间。
一道冰冷锐利的光芒,瞬间刺痛了林晚的眼睛。
那是星河之泪。
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据说,是林家祖上一位极有眼光的祖母,在动荡年代里变卖了一匣子陪嫁的翡翠,才换回一颗纯净度极高的梨形主钻,后来几经辗转,由顶尖匠人设计镶嵌而成。主钻周围环绕着细密如星辰的碎钻,链条是极细的铂金,整体设计简约却无比奢华。它承载着林家对血脉延续的某种寄托,是每一代林家女儿在重要成人礼上才能佩戴的信物。
上一世,江晚就是戴着这条项链,在聚光灯下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接受着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而真正的林家血脉林晚,却像个小丑一样,穿着不合身的、江晚淘汰下来的旧裙子,瑟缩在角落里,看着自己亲生父母眼中只有那个偷走她一切的小偷。那份被刻意遗忘的DNA检测报告,后来被江晚轻描淡写地说成是一场误会,是别有用心之人伪造来离间我们姐妹感情的拙劣道具。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条项链上,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沸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前世冰冷的河水仿佛再次淹没了她,窒息感如影随形。她看到江晚在岸上那张虚伪的脸,看到自己沉入河底时,江晚嘴角那抹得逞的、冰冷的笑意。
姐姐,江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清晰地穿透了林晚耳边的嗡鸣,像淬了毒的针,你看,这是爸妈特意为我十八岁准备的礼物,‘星河之泪’,漂亮吗她微微侧过脸,让那璀璨的光芒更好地呈现在林晚眼前,也暴露在周围宾客的视线里。
天哪,那就是传说中的‘星河之泪’果然名不虚传!
林家对晚晚小姐真是宠爱有加啊……
听说只有真正的林家女儿才有资格佩戴呢……
窃窃的议论声如同细小的毒蛇,钻进林晚的耳朵里。
漂亮吗
林晚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奇迹般地凝聚起来,烧灼的恨意沉淀为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茫然、痛苦、挣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死寂,直直地看向江晚。
那眼神太过陌生,太过冰冷,看得江晚心头莫名一跳,抚摸着项链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3
项链的碎裂
下一秒,林晚动了。
她毫无征兆地抬起手,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闪电,精准无比地抓向江晚颈间那条光芒四射的项链!
啊!你干什么!江晚花容失色,惊叫着想要后退躲避。
但林晚的动作更快、更狠。她的手指并非去解那精巧的搭扣,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攥住了项链的主体,猛地向下一扯!
嘶啦——
细微的布料撕裂声响起。
紧接着,是更清晰、更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啪嚓——!
那由无数钻石和坚韧铂金构成的星河之泪,在林晚毫不留情的大力撕扯下,竟生生断裂开来!冰冷坚硬的钻石链条刮过江晚细嫩的颈后皮肤,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断裂的项链主体被林晚紧紧攥在手中。她没有丝毫停顿,手臂猛地向后扬起,然后在所有宾客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凝聚了无数金钱与象征意义的光芒,狠狠砸向脚下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砰——哗啦!!
一声极其沉闷又极其刺耳的爆裂巨响,震彻了整个宴会厅!
璀璨的星河,在接触冰冷地面的瞬间,彻底崩碎!
那颗凝聚了林家几代人心血的梨形主钻,像一颗坠落的星辰,狠狠撞击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裂响。价值连城的钻石表面,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光芒骤然黯淡。周围细密的碎钻更是如同被炸开的冰晶,疯狂地四散迸溅!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钻石碎屑,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飞射而出。它们像一场骤然降临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星屑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划出无数道冰冷的死亡轨迹。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压过了所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江晚就站在碎裂点的正前方。那些崩飞的钻石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微型刀片,无情地扫过她裸露的小腿和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脚踝。
剧痛袭来!江晚只觉得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皮肉里。她本能地想要跳开躲避,脚踝却传来钻心的刺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狼狈不堪地向后踉跄,重重地撞在身后的餐桌上。杯盘碗盏一阵叮当乱响,果汁、酒水、奶油蛋糕的残骸溅了她一身,昂贵的淡粉色小礼裙瞬间变得污秽不堪。
她惊恐地低头,只见自己纤细的脚踝和小腿外侧,赫然出现了十几道细长的血痕。殷红的血珠正争先恐后地从那些细小的伤口里渗出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线。脚踝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稳。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前一秒还在优雅谈笑、觥筹交错的宾客们,此刻全都僵在了原地。惊愕凝固在每一张脸上,手中的酒杯倾斜了也浑然不觉,红酒无声地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中央水晶吊灯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将一地狼藉的钻石碎片照射得更加刺眼、更加惊心动魄。
4
的揭露
林家父母——林国栋和方静姝,正端着酒杯准备向来宾致意。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炸弹爆炸般的变故,让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怒。方静姝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脱手坠落,砸在地上,粉碎的红酒如同鲜血般蔓延开。林国栋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场中那个如同复仇女神般挺直站立的少女,手指都在哆嗦:林晚!你疯了!你在干什么!他的怒吼打破了死寂,带着雷霆般的暴怒。
林晚对那震耳欲聋的咆哮置若罔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那冰冷的、断裂的项链残骸。指尖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被锋利的断口划破,渗出血珠,染在冰冷的铂金上,带来一丝灼痛,却让她感觉无比真实。她无视了脚下价值连城的钻石废墟,无视了江晚痛苦的低泣和父母喷火的视线,无视了整个宴会厅凝固的、惊骇的、探究的目光。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探入项链主体断裂处那个极其隐蔽、设计巧妙的微型暗格。指尖触碰到里面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带着特殊纸张触感的报告单。
就是这个!
前世,江晚就是利用这个暗格,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份证明她身份的DNA报告调了包,替换成一张伪造的、证明林晚别有用心的假报告!让她在后续的争执中百口莫辩,彻底被钉上了嫉妒成狂、伪造证据诬陷妹妹的耻辱柱!
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林晚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鼓动都带着决绝的回响。她猛地将那份折叠的报告抽了出来!
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凌厉。手臂高高扬起,然后用力向下一挥!
唰啦——!
折叠的报告纸在空中猛地展开,发出一声清脆的撕裂空气的声响。洁白的纸张如同被惊醒的蝴蝶翅膀,瞬间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完全舒展。
纸张顶端正中央,印着几个加粗的黑色宋体大字,在明亮得近乎惨白的水晶灯光下,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烙铁,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线——
**DNA亲缘关系鉴定报告书**
林晚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那个正捂着流血脚踝、满身狼藉、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恐惧和怨毒的江晚。
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江晚压抑的抽泣和林国栋粗重的喘息,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凿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偷来的人生,戴着这条项链……林晚的目光扫过江晚颈后被项链刮出的红痕和她脚踝上渗血的伤口,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不硌得慌吗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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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两个字,被她刻意加重,咬得极清晰,如同冰冷的宣判。
轰——!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巨大喧哗!
什么DNA报告!
偷来的人生什么意思!
天啊!这……这是说晚晚小姐不是……
江晚她刚才喊的是江晚不是林晚
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道惊疑、震撼、探究、兴奋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疯狂地在狼狈不堪、面无人色的江晚,震怒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神色的林家父母,以及那个手持报告、如同寒冰铸就的林晚身上来回扫射。巨大的信息量如同炸弹般在每个人脑海中引爆。
林晚!你胡说八道什么!林国栋的暴怒达到了顶点,他几乎要冲过来,却被身边的方静姝死死拉住。方静姝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看一脸冰冷决绝的林晚,又看看惊恐绝望的江晚,眼神剧烈动摇,充满了混乱和不敢置信。
江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脚踝的疼痛,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即将失去一切的灭顶之灾。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和妆容糊了一脸,对着林晚发出凄厉的尖叫,带着垂死挣扎的疯狂:假的!林晚!你伪造的!你嫉妒我!你一直嫉妒我!你恨爸妈疼我不疼你!你故意毁了我的生日宴!你陷害我!
她试图扑过来抢夺那张报告,却被脚踝的剧痛和满地的狼藉绊住,动作滑稽而绝望。
5
沈聿白的觉醒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边缘动了。
沈聿白。那个林晚名义上的青梅竹马,江晚最忠诚的守护骑士。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俊朗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刚才林晚摔碎项链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那玉石俱焚般的狠绝震慑在原地。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那张飘落在地、被无数目光聚焦的DNA报告上,又扫过一地狼藉的钻石碎片。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离他最近的一小片折射着冰冷光芒的碎钻上。
他下意识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伸向那片碎钻。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他骨子里那份教养的优雅,也带着一丝试图在混乱中抓住一点什么的茫然。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冰冷坚硬时,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被那张飘落在碎钻旁边的报告纸牢牢吸住。
展开的报告,正好翻到了最关键的那一页。
在鉴定意见一栏下方,一行加粗的结论性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猝不及防地烫进了他猝然收缩的瞳孔里: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林国栋、方静姝为林晚的生物学父母亲。**
**排除林国栋、方静姝与江晚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林晚。
沈聿白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涌,冲击着他的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指尖离那片冰冷的碎钻只有毫厘,却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分毫。他维持着那个弯腰欲拾的姿势,僵在那里,像一尊骤然被时光凝固的雕像。
耳边江晚那凄厉的、带着哭腔的控诉还在尖锐地回响:她陷害我!沈聿白!是她陷害我!那份报告是假的!是她伪造的!声音里充满了往日轻易就能激起他保护欲的委屈和脆弱。
可此刻,这声音落在他耳中,却显得如此刺耳、如此……遥远而空洞。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那冰冷确凿的文字上移开,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慢而沉重的轨迹,越过满地象征着毁灭的钻石星屑,越过那些惊惶失措的宾客,最终落在了那个事件的中心。
他看向那个他守护了十年、视若皎月、不染尘埃的女孩——江晚。
此刻,她跌坐在狼藉的奶油和酒液里,昂贵的礼服污秽不堪,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那张总是带着温柔浅笑、如同画中走出的完美脸庞,此刻被泪水、花掉的妆容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狰狞彻底扭曲。那双曾经让他觉得盛满了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怨毒的火焰和疯狂的绝望,正死死地、带着刻骨仇恨地瞪着对面的林晚,嘴里还在发出歇斯底里的指控。
像什么呢
沈聿白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啃噬着他过去十年所有的认知与信念。
像一条被骤然剥落了精心描绘的华美鳞片、暴露出底下冰冷黏腻本质的毒蛇。又像一幅悬挂了多年、早已被视作理所当然的圣洁画像,在某个瞬间突然褪色、剥落,露出了底下那早已腐朽的、面目狰狞的底色。
原来……他十年如一日守护在身边的,那轮被他奉在心尖上、皎洁无瑕的月光……根本不是什么月光。
那不过是灯下艳鬼投下的一抹虚幻的、精心伪装的投影。
那层让他痴迷了十年的、温柔纯洁的表象,在此刻彻底崩裂剥落,露出了底下那令人作呕的、属于窃贼的、贪婪又怨毒的真相。
宴厅中央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仿佛骤然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而苍白。光芒流淌在满地狼藉的钻石碎屑上,折射出无数道细碎而刺眼的光斑,像无数只嘲弄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场轰然倒塌的假象。沈聿白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弯腰欲拾的动作。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钻石碎片上方,微微颤抖。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宴会厅里震耳欲聋的喧嚣——江晚的尖叫、宾客的惊呼、林国栋的怒吼——都化作一片模糊的、遥远的嗡鸣,被隔绝在他此刻死寂的世界之外。
只有那两张纸。
那张飘落在地、白纸黑字、冰冷如刀的DNA报告书。
以及……眼前这张被怨毒、恐惧和歇斯底里彻底扭曲的脸。
他守护了十年的人。
十年。
他记得她十岁那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怯生生地被林母牵进这栋富丽堂皇的宅邸,像一只误入水晶宫殿的受惊小鹿。是他第一个对她微笑,递给她一颗昂贵的进口巧克力,告诉她别怕。
他记得她十二岁被几个富家千金嘲笑野孩子,躲在花园角落里偷偷抹泪,是他冷着脸把那几个女孩训斥走,笨拙地用手帕擦她的眼泪,告诉她她们不配。
他记得她十五岁第一次在校园舞会上弹奏钢琴,指尖流淌出清澈的月光,引来满堂惊艳。他站在台下最暗的角落,心中却盈满了比自己获奖更甚的骄傲。
他记得她十七岁生日许愿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温柔的阴影,她说:希望聿白哥哥永远在我身边。
他曾以为那是世间最纯洁无垢的依恋,是他心甘情愿用一切去守护的珍宝。
十年间,他替她挡过多少明枪暗箭为她拂去多少流言蜚语他看着她从怯懦的养女变成林家最耀眼、最受宠的明珠,他欣慰,他守护,他……深信不疑。
深信她的善良、她的柔弱、她的……无辜。
可此刻,这张报告书像一面照妖镜,将他十年构筑的信念堡垒瞬间击得粉碎。那些他曾经珍视的画面,那些他深信不疑的依赖,此刻都染上了令人作呕的色彩。她每一次楚楚可怜的眼泪,每一次看向林晚时那不经意流露的委屈,每一次在他面前对林晚宽容大度的维护……都成了精心编织的谎言!她利用了他的保护欲,利用了他对弱者的怜惜,更利用了他对她那份……早已超出兄妹界限的情愫!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猛地涌上沈聿白的喉咙。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专注凝视着江晚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彻骨的冰寒。他看向江晚,不再是守护者的凝视,而是审视,是剥皮拆骨般的、带着巨大创伤和背叛的审视。
沈聿白!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她是疯子!她在诬陷我!江晚捕捉到他眼神的剧变,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尖利得破音,挣扎着想要朝他爬过来。沾满奶油和酒渍的手伸向他,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
沈聿白没有动。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他甚至没有再看江晚一眼,那目光太脏。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视线转向了场中另一个风暴的中心——林晚。
那个被他十年间有意无意忽略、边缘化,甚至潜意识里也认为有些木讷、上不得台面的林家亲生女儿。
此刻,她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凛冽寒风中淬炼过的青竹。身上那件并不算特别合身、甚至有些过时的旧礼裙,在满厅奢华的光影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偏偏透出一种玉石俱焚般的、令人心悸的力量。她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死寂,和眼底燃烧不尽的、冰冷的火焰。她手中还紧紧攥着项链断裂后残余的冰冷铂金链子,指尖的血染在上面,刺目惊心。
沈聿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荒谬感和……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守护着窃贼,却让真正的明珠蒙尘十年,甚至……在前世,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晚晚……我的晚晚……一声颤抖的、破碎的呼唤打破了沈聿白内心的惊涛骇浪。
是方静姝。
这位向来优雅从容的林夫人,此刻脸色惨白如金纸,精心保养的面容因巨大的冲击而扭曲,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死死盯着林晚手中那份展开的报告,又猛地看向跌坐在污秽中的江晚,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茫然。她下意识地朝林晚的方向踉跄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那个她疏远、忽视甚至隐隐排斥了多年的亲生骨肉。
静姝!你冷静点!林国栋一把拉住妻子,他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暴怒之下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毕竟是商海沉浮多年的掌舵人,最初的震怒过后,理智强行回笼。那份报告……那份被林晚当众摔出来的报告……那上面的鉴定机构印章和防伪标记……做不得假!至少,在这么多双眼睛下,伪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猛地射向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江晚,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严厉:江晚!那份报告……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再称呼晚晚,而是连名带姓地叫出了那个被刻意遗忘多年的姓氏。这个称呼的转变,如同无形的判决,让江晚浑身剧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爸……爸爸……江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几乎将她吞噬。她知道,林国栋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是审视工具价值的眼神,是发现投资失败的冰冷评估!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林家这条她苦心经营、汲汲营营攀附了十年的通天梯,在她脚下轰然断裂!
不……不是的……她语无伦次,眼神疯狂地四处乱瞟,企图寻找任何可能的转机。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方静姝痛苦的脸上,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嚎,手脚并用地向方静姝爬去,不顾脚踝的剧痛和满身污秽,死死抱住了方静姝的腿:
妈妈!妈妈你信我!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是你从小养大的女儿啊!那份报告……那份报告一定是林晚伪造的!她恨我!她恨我抢走了你和爸爸的爱!她恨我代替了她!她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今天毁了我!毁了我们林家啊妈妈!你看她!你看她像不像个疯子!她亲手摔碎了‘星河之泪’!那是林家的传家宝啊!
她仰起糊满泪水和残妆的脸,露出颈后被项链刮破的红痕和脚踝上渗血的伤口,试图用受害者的惨状唤起方静姝的怜惜:妈妈……我好痛……林晚她好狠的心……她就是想我死……
方静姝被她抱得一个趔趄,低头看着这个自己倾注了十年心血、视如己出的女儿,看着她此刻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对林晚的疯狂指控,再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冰冷确凿的报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痛得无法呼吸。她该信谁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依赖了她十年的孩子还是那个站在一地狼藉中、眼神冰冷死寂、却有着铁证的……亲生骨肉
混乱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
而就在这时,林晚动了。
她无视江晚的哭嚎,无视方静姝的痛苦摇摆,无视林国栋惊疑不定的审视。她只是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地上那颗布满蛛网般裂痕、光芒黯淡的梨形主钻上。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抬起脚,穿着并不算精致的小皮鞋,对着那颗象征林家血脉传承、价值连城的残破钻石,毫不留情地——
狠狠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更加清脆、更加决绝的碎裂声响起!
那颗承载了林家几代人心血与荣耀的主钻,在林晚的脚下,彻底化为了一堆冰冷的、无用的齑粉!
啊——!方静姝发出一声短促的、心碎的惊叫。
整个宴会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连江晚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林晚缓缓抬起脚,鞋底沾着细碎的钻石粉末。她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一一扫过脸色惨白的父母,扫过神情剧震、瞳孔紧缩的沈聿白,最后定格在彻底呆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江晚脸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后的平静,一种彻底斩断过去的决绝:
林家的传家宝
一个窃贼,也配提林家的血脉传承
这堆粉末,才配得上你们精心豢养了十年的——赝品。
从今天起,
我叫林晚。林家的林,晚来的晚。
至于你,江晚,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如同死神的镰刀划开夜幕,准备好,为你偷走的十年,还有……她顿了顿,眼中是溺毙之人才能理解的、来自地狱深渊的恨意,……还有那条冰冷的江水,付出代价了吗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砸在死寂的大厅里。沈聿白看着林晚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恨意,心脏骤然沉入冰窟。冰冷的江水……那是什么难道前世……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