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起来了
宋家别墅主卧的浴室里,水汽氤氲。
陈琳月对着巨大的落地镜,精心地梳理着自己刚洗过的长发。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精致,带着一种被娇惯出来的、高高在上的得意。
她哼着歌,心情极好。
陈婉仪那个碍眼的贱人终于被处理掉了,宋寒川虽然最近脾气暴躁得吓人,但终究还是她的。
今晚,她势必要拿下他......
她拿起梳妆台上那件纯白色的、吊带真丝睡裙,正是陈婉仪在别墅仓库前穿的那件同款。
她眼神闪烁,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换上睡裙,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刻意模仿着记忆中陈婉仪那种清纯又带着点怯生生的神态。
推开浴室门,她袅袅娜娜地走向坐在沙发里、闭目揉着太阳穴的宋寒川。
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烟味。
寒川......她放柔了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媚,挨着他坐下,身体像水蛇一样贴了上去,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胸膛,你看我穿这件白裙子......好看吗像不像......我们当初在灵山寺挂平安福的时候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宋寒川的反应,试图勾起他失忆前那些模糊的、属于陈琳月的温情片段。
宋寒川缓缓睁开眼,眼眸因为酒精和头痛而布满血丝,他的目光落在陈琳月刻意模仿陈婉仪的脸上,又扫过她身上那件刺眼的白裙。
他眼底没有陈琳月预想的情动,只有冰冷的审视。
陈琳月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强撑着笑容,手指更加不安分地在他胸口画圈：寒川,我记得你当时在寺庙里,亲手给我挂的那个平安福......你说要保佑我一辈子的。我们明天再去挂一个好不好
陈琳月想做遍陈婉仪和宋寒川曾经做过的事情。
她要彻底取代陈婉仪。
她眨着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天真又期待。
宋寒川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眼神看得陈琳月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就在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时,宋寒川终于动了动薄唇,声音低沉而沙哑,听不出情绪：好。
......
灵山寺坐落在城郊,深冬时节,山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宋寒川的车停在寺庙山门前,宋寒川在前面走着,陈琳月跟在他身后。
头痛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步都像是在踩在记忆的碎片上,扎得生疼。
陈琳月那张刻意模仿的脸和她提到的平安福,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隐隐作痛,却又抓不住源头。
他走进寺庙大殿,檀香的气息浓郁得有些呛人。
宋寒川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殿内悬挂的无数红色平安福,密密麻麻,写着形形色色的心愿。
宋先生一个略带惊讶的苍老声音响起。
宋寒川转头,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悲悯
慧明大师宋寒川认出了对方,是寺庙里德高望重的住持。
他失忆前似乎常来,与这位大师相熟。
慧明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宋寒川略显憔悴的脸：宋施主,许久不见。观你气色不佳,可是心有挂碍
宋寒川皱了皱眉,他不记得自己为何会与这和尚相熟,但对方身上那股平和的气息,竟奇异地让他翻腾的头痛和烦躁稍稍平息了一丝。
趁着陈琳月去卫生间的功夫,宋寒川突然问道：大师,我来取一个平安福。几年前......挂在这里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为......陈小姐求的。
他没有说哪个陈小姐,但慧明大师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他缓缓走到殿侧悬挂平安福的区域,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写满愿望的牌子,最终停留在角落一个位置略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平安福上。
那平安福的红布已经有些褪色,边缘甚至有了毛边,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用金粉工整书写的名字：陈婉仪。
慧明大师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
宋施主。慧明大师转过身,将那枚陈旧的平安福递向宋寒川,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你当年......可是在大殿里跪了整整一夜,才求到这枚开过光的平安福。你说......‘愿婉仪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惧’。那晚风雪很大,老衲记得清楚......
慧明大师的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宋寒川混沌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陈婉仪跪了一夜风雪
......
无数被刻意遗忘、被强行扭曲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
他全都记起来了！
他爱的人是陈婉仪,并不是陈琳月。
可他失忆后是怎么对陈婉仪的
仓库里,她蜷缩在黑暗里,奄奄一息......
泳池里,她绝望地沉浮......
生日宴上,礼服滑落,她眼中的绝望......
还有......酒店房间里,黑暗中那温软的身体,那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馨香,那破碎的低泣......
他当时以为是陈琳月,以为是失忆前的执念......
原来是她！一直都是她！陈婉仪！
宋寒川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狂跳,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殿柱才勉强站稳,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慧明大师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枚写着陈婉仪名字的平安福轻轻放在一旁的供桌上,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婉......仪......宋寒川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敢置信的剧痛和毁天灭地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