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像实体化的拳头,一下下砸在我耳膜上,震得我指尖发麻。我僵硬地坐在舞台中央,面前屏幕上是《巅峰战场》那无比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狰狞的登录界面。聚光灯烤得我后背一层薄汗,黏腻地贴着椅背。主持人激情洋溢的介绍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唯独捕捉到那个关键词——林浅。
一个彻头彻尾的、被临时拉来凑数的游戏小白。
导播适时地把镜头切向我,那张巨大的、能把人毛孔都照得清清楚楚的LED屏幕,瞬间被我的特写占据。茫然,紧张,还有一丝快要压不住的慌乱,清晰无误地传递到现场每一个角落,再通过直播信号,投喂给屏幕那头千千万万的观众。
来了来了!传说中的‘人形自走经验包’林浅!
节目组真会整活,这妹子站大神旁边画风也太清奇了吧哈哈!
赌一包辣条,她活不过落地三十秒!
看她那手抖的,鼠标都快拿不稳了吧心疼跟她组队的大神,妥妥负重训练。
前面的醒醒,谁会选她啊避雷还来不及!
盲猜一个陆神!他向来最讨厌拖后腿的!
……
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弹幕瀑布一样刷过直播间的侧屏,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字,但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和唱衰,依旧像带着倒刺的鞭子,一下下抽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蜷了蜷放在鼠标上的手指,指尖冰凉。是,我菜,我承认。被闺蜜软磨硬泡、赶鸭子上架来参加这档爆火的电竞综艺《巅峰时刻》,是我林浅这辈子做过最勇(蠢)敢(萌)的决定。
选队友环节开始。舞台另一侧,五个身影坐在高背电竞椅上,姿态各异。聚光灯最偏爱那个角落——陆辰。他微微垂着眼,碎发在额前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部分过于精致的眉眼。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队服外套,拉链随意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键盘边缘,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封般的低气压。
主持人正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其他几位大神的光辉战绩,轮到陆辰时,语气都下意识地恭敬了几分:接下来,是我们《巅峰战场》当之无愧的传奇,SOLO王、三届全球总决赛FMVP——陆辰!陆神!
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录制棚的顶棚。
陆辰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扫过我们这边五个待选的小白,眼神淡漠得像掠过一排无关紧要的摆设。当那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我的脸时,我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了半秒。赶紧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的键盘,上面映着我一张快要烧起来的脸。
选人规则简单粗暴,大神轮流挑选队友。前面三位大神很快做出了选择,被挑中的幸运儿个个喜形于色。只剩下我和另一个略显腼腆的男生。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导播的镜头在我和陆辰之间来回切换,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弹幕再次爆炸:
哈哈哈大型公开处刑现场!
心疼妹子三秒,剩下俩大神,一个陆神,一个……嗯,风格也比较硬核的。
陆神:莫挨老子.jpg
我赌陆神闭麦装死!
轮到陆辰。整个录制棚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无数道聚焦的目光。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陆神,请选择你的搭档。
我死死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别是我,千万别是我……求求了,让我在角落安静地当个背景板就好。
就在这时,那个清冽、低沉,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场馆:
她。
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一个字。
全场死寂。
我猛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撞上的,是陆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正看着我,瞳孔里映着舞台刺目的光,也映着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蠢样。
轰——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和混乱的声浪!尖叫、口哨、倒吸冷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主持人也卡壳了,张着嘴,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卧槽我聋了
陆神选了林浅那个游戏黑洞林浅
这什么惊天大瓜!节目效果爆炸!
不是吧阿Sir,陆神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啊!
完了完了,陆神一世英名要毁在这妹子手里了!
年度迷惑行为大赏!热搜预定了!陆辰
林浅
大神眼瞎了
巨大的LED屏幕上,我的表情管理彻底崩盘,震惊、茫然、还有一丝丝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合时宜的窃喜,全都放大在所有人面前。热搜没错。几乎就在下一秒,我的手机在后台助理那里疯狂震动起来。不用看都知道,陆辰选林浅后面跟着一个血红的爆字。
世界天旋地转。
我,林浅,一个打人机都会被电脑AI追着满地图乱窜的超级菜鸟,和电竞圈顶流、以孤僻冷傲著称的SOLO王陆辰,绑定了。
这组合,用网友的话说,简直是天雷勾地火,雷得外焦里嫩。简称——大雷组合。
录制结束,人潮散去的后台通道里,空气还残留着狂热喧嚣后的余温。我抱着主办方发的廉价纪念背包,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肋骨,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陆辰和他的队友们正被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走过来。他走在最前面,队服外套的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侧头听着助理说话,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侧脸在通道顶灯下投下利落的阴影。那身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让周围一米内自动形成真空地带。
我下意识地往墙边又贴了贴,恨不得自己能嵌进墙纸里。
就在这时,通道出口处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音浪瞬间冲垮了后台的屏障。
啊啊啊陆神!陆神出来了!
陆辰看这里!!
老公!老公!
粉丝!黑压压一片,挤满了出口外的空地,举着灯牌、海报、手机,像一片沸腾的、闪烁着星光的海洋。保安组成的人墙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陆辰的脚步顿住了。他身后的队友,包括那个染着一头嚣张红毛、眼神总带着点审视和桀骜的男配一(我记得他游戏ID好像叫焰),都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阵仗习以为常又带着点不耐烦。
啧,又是这样。焰低声抱怨了一句,双手插兜,一副随时准备突围的架势。
陆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那片狂热的人群,淡漠得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默剧。他抬步,径直朝出口走去。助理和保安立刻紧张地围拢过去。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传说中那样目不斜视、直接上车离开时,陆辰却脚步一转,走向了旁边一张临时摆放、为其他选手准备的签名桌。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原本就打算这么做。
现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尖叫!
啊啊啊签名!陆神要签名!
我我我!陆神看我!
人群彻底失控了,拼命往前涌。保安的压力陡增。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辰在桌子后面坐下,拿起笔。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留下线条冷峻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他签名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粉丝递过来的海报、手幅、甚至手机壳,他都沉默地接过,签上那个价值千金的IDL.Chen,然后递还。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抬眼看过任何一个粉丝的脸,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既定的程序。
那份置身事外的冷静,近乎冷酷。和舞台上那个因为选择我而引爆全场的身影,判若两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有点涩。刚刚因为被他选中而冒出的那点不切实际的粉色泡泡,啪地一声,碎得无影无踪。也对,大神怎么可能真的对我有什么特别大概只是……节目效果或者一时兴起就像现在签名,也只是出于某种不得不维持的职业素养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准备从旁边不起眼的小门溜走。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签名桌后的陆辰。
他刚签完一个粉丝递过来的超大号应援海报。递还时,那个扎着双马尾、激动得快哭出来的女孩大概是太兴奋了,手没拿稳,海报的一角猛地向旁边戳去——正对着另一个低头挤过来的小个子女生。
一切发生得太快!
陆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宽大的手掌精准地、稳稳地托住了海报戳出去的那一角。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巧妙地卸掉了那股冲力。
那个差点被戳到的小个子女生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辰的手很快收了回去,指尖甚至没有触碰到任何人。他依旧垂着眼,把海报完全递还给双马尾女孩,声音透过嘈杂传出来一点,依旧是冷的:拿好。
双马尾女孩连连鞠躬道歉,小个子女生也后知后觉地道谢。陆辰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便转向了下一位等待签名的粉丝。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但我看见了。
就在他伸手托住海报的那一瞬,他侧脸的线条似乎……极其短暂地、柔和了那么一刹那那紧抿的唇角,也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快得让我怀疑是不是聚光灯晃花了眼。
更奇怪的是,就在那个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倏地松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口直冲上脸颊和耳朵。耳根烫得吓人,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响。
我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背包带子。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他一个与我无关的、近乎本能的保护动作,会让我……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八百米
后台通道的喧嚣渐渐被隔绝在厚重的安全门后。我独自坐在节目组安排的休息室里,空调冷风呼呼地吹,却吹不散脸上那股莫名的燥热。手指无意识地戳着手机屏幕,亮起的锁屏壁纸是我家那只肥猫的大脸,此刻看起来却有点模糊。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陆辰在签名桌上那个快如闪电的伸手,和他脸上那抹稍纵即逝、或许根本就是错觉的柔和。
咔哒。
门被推开,我的经纪人红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红光,手机还贴在耳边。
……对对对,热度炸了!爆了三个热搜!她语速飞快,……嗯嗯,好的李导,我们浅浅这边肯定全力配合宣传!……行,明天见!
挂了电话,红姐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浅浅!我的宝贝!你出息了!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火吗全是沾了陆神的光!
她不由分说地把手机塞到我眼前。屏幕上正是那个猩红刺目的热搜话题:陆辰选林浅。下面紧跟着大雷组合诞生、陆辰眼神、林浅是谁……话题广场里,截图、动图、分析贴满天飞。有疯狂尖叫磕CP的,有骂我拖后腿的,有分析陆辰微表情试图解读他反常行为的,还有技术党逐帧分析他那个伸手动作的。
【姐妹们!看到没!陆神那个伸手!男友力爆棚啊!虽然对象不是林浅……但侧面证明我们陆神内心是温柔的!只是不表现出来!】
【温柔个锤子!他对那个林浅才叫诡异好吗主动选个拖油瓶这操作我看不懂。】
【只有我觉得林浅当时懵掉的表情很好笑吗像只受惊的兔子哈哈哈!】
【楼上+1,妹子长得确实清纯挂,但游戏是真菜啊,心疼陆神一秒。】
我的目光停留在一条被顶得很高的分析上:【技术分析陆辰伸手瞬间:0.3秒反应时间,角度精准,卸力完美,避免了一场可能的混乱甚至踩踏。职业选手的顶级反应和控场能力,无关温柔,纯粹是刻在骨子里的赛场本能。】
本能
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倏地冷静下来。对啊,人家是身经百战的职业选手,反应快、处理突发事件能力强不是很正常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这脸红心跳个什么劲
别发呆了!红姐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拍得我一个激灵,赶紧收拾东西!晚上战队聚餐,导演组安排的,说是让新组成的搭档熟悉熟悉,你必须在场!这可是巩固热度、炒CP的大好机会!给我机灵点!
聚……聚餐我懵了,刚冷却下去的脸又开始升温,和陆辰他们一起
废话!不然和谁红姐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记住,少说话,多微笑!眼神给我拉丝!懂不懂就是那种欲语还休、含羞带怯的眼神!网友就吃这套!
含羞带怯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回家的脸,绝望地闭了闭眼。让我对着陆辰那张冰山脸拉丝不如直接杀了我比较快。
红姐连拖带拽把我塞进出租车,一路都在耳提面命营业要点。车子最终停在一家装修低调却透着奢华感的私房菜馆门口。包间门推开,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圆桌旁已经坐满了人。陆辰坐在主位偏右的位置,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正低头看着手机。他旁边的位置空着。焰和其他几个队员正聊得热火朝天,看到我进来,焰挑了挑眉,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敌意
哟,我们‘大雷组合’的女主角来了焰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桌人听见,带着点戏谑的腔调。
我脚步一顿,脸上刚挤出来的笑容有点僵。红姐在背后使劲捅了我一下。
坐坐坐,林浅是吧坐陆神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战队经理的胖胖男人热情地招呼我,指了指陆辰旁边的空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各种意味不明的打量。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押上刑场的囚犯,硬着头皮,顶着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步步挪到那个空位坐下。椅子拉开的声音在短暂的安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能清晰地闻到旁边陆辰身上传来的、很淡的、像是冷冽雪松混合着一点干净皂角的气息。这味道让我的神经绷得更紧了,身体僵硬得不敢乱动半分,只能盯着自己面前的骨碟,仿佛上面能开出花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摆上桌,色香味俱全。然而,当一盘裹着诱人红油、撒满芝麻和香葱的水煮牛肉被放在我面前时,我的胃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来来来,动筷动筷!别客气!经理热情地招呼着。
大家纷纷拿起筷子。我犹豫了一下,看着那盘近在咫尺的水煮牛肉,红亮的油汤里沉浮着鲜嫩的肉片和翠绿的豆芽。香是真香,辣也是真辣。我从小肠胃就弱,对辣特别敏感,稍微吃点辣就容易胃痛。
算了,少吃一点应该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夹起最小的一片牛肉,正要往自己碗里放。
等等。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大,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桌上热烈的谈笑声瞬间低了下去。
是陆辰。
他放下了手机,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第一次在近距离、没有任何舞台灯光干扰的情况下,清晰地看向我。里面没有笑意,也没有温度,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的筷子僵在半空中,那片小小的牛肉悬在碗口上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他要说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指出我的菜鸟操作还是觉得我连吃饭都碍眼
焰和其他队友也停下了动作,目光在我和陆辰之间来回逡巡,气氛莫名地紧绷起来。
陆辰的目光掠过我僵硬的筷子和那片无辜的牛肉,然后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服务员。
这道菜,他用那标志性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吩咐,撤掉。
服务员愣了一下:先生,这菜有什么问题吗
她不吃辣。陆辰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却精准地钉住了我,点菜的时候,忌口没备注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包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探究,聚焦在我身上。
我大脑一片空白,握着筷子的指尖冰凉。
他……他怎么知道
服务员反应很快,立刻道歉:抱歉先生!可能是前台登记遗漏了,我马上撤掉!说着就要端走那盘水煮牛肉。
不用撤。陆辰再次开口,阻止了服务员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铺开的平板电子菜单上点了点,动作流畅,屏幕的光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换成清炒时蔬,少油。再加一份蟹黄豆腐羹,一份山药排骨汤,温的。他点菜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布置战术,甜点要银耳雪梨羹,不要冰。
他报出的每一个菜名,都精准地避开了辛辣、油腻和生冷。甚至那碗温热的汤和润燥的甜点,都像是对我脆弱肠胃无声的体贴。
包间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刚才一直带着敌意审视我的焰,都忘了嚼嘴里的食物,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
服务员连声应下,抱着菜单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出去。
砰。
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打破了死寂。是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带着野性光芒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我瞬间爆红的脸颊和不知所措的眼神,最后定格在陆辰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
阿辰,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尖锐和毫不掩饰的质疑,你对这位林小姐,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他刻意在关心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认识才多久连人家不吃辣都摸得一清二楚该不会是……这位林小姐为了接近你,下了不少功夫吧
他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包间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其他几个队员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有人尴尬地咳嗽,有人低头假装喝水。经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羞耻和愤怒。指尖掐进了掌心,火辣辣地疼。我猛地抬起头,迎向焰那双带着挑衅和审视的眼睛。
我没有……
是。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我的辩解被那个清冽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分量的声音干脆利落地截断。
陆辰微微侧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焰带着火气的逼视。他没有看我,只是看着他的队友,那个是字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寂静的包间里。
焰明显愣住了,似乎没料到陆辰会应得这么干脆。
陆辰的指尖在桌上轻轻叩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哒声。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对她有好感。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了我。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包间里所有嘈杂的背景音——空调的送风声、远处隐约的杯盘碰撞声、队友们压抑的抽气声——全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陆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泓沉静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呆若木鸡、脸颊滚烫的倒影。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所以,照顾她的忌口,有问题吗
轰——!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团巨大的、五彩斑斓的烟花,震得我头晕目眩,耳膜嗡嗡作响。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跳出来。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对我……有好感
在这么多人面前在他那个明显对我充满敌意的队友的质问下
我僵在原地,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中那抹坦荡得近乎刺眼的平静。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晃动的光影。焰张着嘴,脸上是彻底被雷劈中的震惊和错愕。其他队员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有难以置信的,有恍然大悟的,有偷偷对我竖起大拇指的()。经理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打圆场:啊哈哈……那个,陆神真会开玩笑……活跃气氛嘛,哈哈……
我没开玩笑。陆辰淡淡地截断了他的话,目光依旧锁在我脸上。那眼神专注得让我几乎窒息。
空气再次凝固。
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新点的菜鱼贯而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清炒时蔬的翠绿,蟹黄豆腐羹的金黄,山药排骨汤的奶白,还有那碗温润的银耳雪梨羹,被一一放在我面前,散发着温热诱人的香气。
请慢用。服务员礼貌地说完,迅速退了出去。
食物的热气氤氲升腾,模糊了陆辰近在咫尺的脸。可他那句我对她有好感,却像带着灼热的烙印,清晰地刻进了我的耳膜深处,烫得我灵魂都在发颤。我死死地盯着面前那碗清澈见底的汤,汤面上倒映着我通红的脸和慌乱无措的眼。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了替我解围还是……真的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陆辰那句石破天惊的有好感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余波久久未散。焰后来阴沉着脸没再说话,其他队员的眼神也变得微妙复杂。红姐在桌子底下掐了我好几把,用眼神疯狂暗示我要互动营业,可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连筷子都快拿不稳,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眼神拉丝。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包间,拒绝了红姐送陆神上车创造机会的提议,一头扎进了深沉的夜色里。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在滚烫的脸上,却丝毫吹不散心头的混乱和悸动。
接下来的几天,节目组安排了一些简单的赛前适应性训练和战术讲解。面对其他大神选手或探究、或好奇、或像焰那样明显带着疏离的目光,我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只有在面对陆辰时,那种无所适从的慌乱感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训练时要求严苛,指令简洁。只是偶尔,在我因为某个低级操作而手忙脚乱时,他会直接伸手覆上我的手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精准的角度,替我调整鼠标位置,或者按下某个键位。
这里点射,不是扫。
烟雾弹,封左路。
别慌,跟我。
他的手掌很大,指骨分明,带着训练后微热的温度,干燥而稳定。每一次短暂的触碰,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我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让我从指尖一路麻到耳根。而他做完这一切,就会立刻收回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再自然不过的教学辅助,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种若即若离的特殊照顾,比焰直白的敌意更让我心慌意乱。我像个在悬崖边跳舞的傻瓜,一边贪恋那瞬间接触带来的隐秘悸动,一边又被他事后的冷淡刺得清醒。那句有好感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替我解围,还是……
混乱的思绪被手机急促的震动打断。是老妈。
浅浅!你还在电视台那边吗妈妈和阿姨逛街路过,给你带了点换季衣服!你在哪个楼我们给你送上来!老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活力十足。
我报了个离训练室不远的休息室位置。刚挂断,训练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陆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车钥匙,目光落在我身上:走了,去主会场。设备提前调试。
哦,好!我连忙抓起自己的背包跟上。
走廊很长,灯光是冷色调的白。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有些突兀。他走在我斜前方半步的位置,高大的背影挺拔,步伐不疾不徐。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皂角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
沉默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我们。那晚聚餐的惊涛骇浪和这几天若有似无的触碰,在安静里被无限放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盯着自己的脚尖,绞尽脑汁想找个安全的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陆神……
嗯他脚步未停,只微微侧了下头,下颌线在灯光下勾勒出利落的弧度。
没……没什么。勇气瞬间泄光,我懊恼地咬了下嘴唇。
他似乎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再追问。沉默继续蔓延,比刚才更令人难熬。
终于走到休息室门口,我暗自松了口气。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妈和阿姨熟悉的说笑声。
……哎呀你是不知道,当年那部剧多火!我们家浅浅才那么点高,天天晚上守着电视看,迷得不得了!喏,就这个,她当年贴在床头的小将军海报,我特意给她留着的!是阿姨兴奋的声音。
真的啊快让我看看!……啧啧,这小演员是俊!眉宇间那股英气,跟我们家浅浅现在迷的那个打游戏的……叫什么来着哦对,陆辰!是不是有点像老妈的声音带着点惊喜的发现。
陆辰
我推门的动作僵在半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毫无预兆地撞了一下,闷闷的。
像吗我看看……阿姨似乎在仔细对比,哎哟,你还别说!这眉眼轮廓,尤其是不笑的时候那股冷劲儿,真有点神似!不过人家是正经小童星,后来好像突然就不演戏了可惜了……
童星小将军
尘封的记忆碎片猛地被撬开!一个模糊却鲜明的形象瞬间冲进脑海——烽烟四起的古战场,银甲红缨的少年将军,策马回眸时那坚毅又带着点孤独的眼神……那是我童年时代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崇拜过的偶像!那部叫《烽火少年》的电视剧,那个叫小将军的角色,承包了我小学整整两年的英雄梦!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妈!阿姨!你们在说……
声音戛然而止。
休息室沙发上,老妈和阿姨正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阿姨手里,正捏着一张边缘有些泛黄卷曲的彩色海报。海报上,硝烟弥漫的背景前,一个穿着银色铠甲、手持长枪的少年骑在马上,回眸望来。那张脸……
英气的眉毛,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还有那双沉静得如同寒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孤独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难以置信的麻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
海报上那张稚气未脱却英姿勃发的脸,与身旁那张棱角分明、冷峻深邃的成年男子的脸……
在我惊骇到极致的瞳孔中,一点点、无比清晰地……重合了!
我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陆辰。
他不知何时也停下了脚步,就站在我身侧半步的距离。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直直地落在那张被阿姨举起的旧海报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惊愕、难以置信、一丝被猝不及防撞破秘密的狼狈,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沉的痛楚
时间被拉长、扭曲。休息室里老妈和阿姨兴奋的讨论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我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钉在陆辰脸上,钉在他眼中那瞬间崩塌的冰层下汹涌而出的暗流上。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银甲红缨、策马回眸的小将军!那个占据了我整个童年英雄梦、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偶像!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电竞大神陆辰为什么他从未提起为什么他看那张海报的眼神……会那么痛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开水,在我脑子里疯狂翻滚、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只能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眶不受控制地涌上滚烫的湿意,视线迅速模糊。
陆辰的喉结极其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翻涌的痛楚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荒凉的沉寂。
他没有看我,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旧海报上,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是我。
那两个字,干涩得像被砂砾磨过喉咙,沉重地砸在休息室骤然凝固的空气里。我看着他,视线模糊成一片晃动的水光,海报上银甲红缨的少年将军,和眼前轮廓冷硬、眼底翻涌着痛楚的电竞大神,两张脸在我混乱的脑中疯狂撕扯、重叠。
你……你是……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几乎连不成句。
老妈和阿姨也终于察觉到了门口这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她们的目光在我惨白的脸、陆辰僵硬的身体和那张旧海报之间来回逡巡,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惊疑不定。
陆辰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深渊。他不再看那张海报,也不再看我,视线越过我的头顶,落向休息室虚掩的门,声音绷紧成一条危险的弦,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断:
跟我走。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强硬和不容置疑的急迫。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踉跄着被他拖着向外走。手腕被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烙着,那温度和他此刻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形成强烈的反差,刺得我心头一缩。
哎浅浅!老妈惊呼出声。
陆神!这……阿姨也站了起来,一脸错愕。
抱歉。陆辰脚步丝毫未停,只丢下这两个冷硬的字,像两块冰砸在地上。他拉着我,几乎是强硬地撞开虚掩的门,大步流星地冲进外面空旷冰冷的走廊。
陆辰!你等等!我被他拽得几乎脚不沾地,手腕被攥得生疼,心头的震惊、委屈和被他粗暴对待的愤怒终于冲破了喉咙,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凭什么……
闭嘴!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低吼了一声。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那抹近乎暴戾的焦躁。那眼神像受伤的困兽,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濒临失控的脆弱和危险。
我被吼得瞬间噤声,心脏狂跳,却不是因为悸动,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吓住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不再看我的脸,目光直直地投向走廊尽头,步伐更快,几乎是拖着我向前狂奔。
高跟鞋敲击冰冷瓷砖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急促而慌乱的脆响,是我跟不上他步伐的狼狈。手腕的疼痛越来越清晰,混合着心口被撕裂般的混乱和钝痛。
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去解释还是去……彻底划清界限
电梯指示灯显示它正从高层缓慢下降。陆辰烦躁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呼叫按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盯着那跳动的红色数字,胸口剧烈起伏,侧脸的线条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攥着我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
叮——
电梯门终于滑开。里面空无一人。他几乎是粗暴地将我推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迅速按下了负二层的按键。电梯门缓缓合拢,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不匀的呼吸声。
沉默像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手腕上的痛感尖锐地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海报上小将军孤独而坚定的眼神,和他此刻眼中翻涌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为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你明明知道……那是我……是我……
是我整个童年唯一的光。是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的人。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被汹涌的酸涩淹没。
陆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我,面对着紧闭的电梯门。宽阔的肩背挺得笔直,像一堵沉默而冰冷的墙。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固执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控诉,看着我在你面前像个傻子一样……很好玩吗
电梯下降的失重感传来,轻微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粗暴地让我闭嘴时,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疲惫,终于响起:
告诉你什么他缓缓转过身。电梯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狼狈的样子,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深沉的痛苦和自我厌弃,告诉你那个海报上光鲜亮丽的小将军,是怎么被现实碾进泥里的告诉你他为什么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滚出了那个圈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刮过我的耳膜,也刮过他自己早已结痂的伤口。
林浅,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哑得厉害,那个活在电视剧里、活在你海报上的陆辰,早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靠打游戏混口饭吃的、一无是处的陆辰。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我的灵魂: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个是那个幻想出来的影子,还是现在这个……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苦涩,……脾气差、孤僻、只会打游戏的废物
我不是废物!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电梯叮的一声轻响,抵达了负二层。门开了,外面是空旷、带着凉意和淡淡汽油味的地下停车场。
他像是被我这句反驳激怒了,猛地一步跨出电梯,力道之大再次将我带得踉跄。他拉着我,径直走向停在角落阴影里的一辆黑色轿车。流畅冰冷的线条,低调而极具压迫感的前脸,车头上那个标志性的双M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迈巴赫。
他掏出钥匙,解锁。车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将我几乎是塞了进去。
砰!
车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和光线。车内弥漫着一种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着皮革的味道,干净,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封闭感。
陆辰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坐进来。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内顶灯的光线勾勒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沉默像厚重的丝绒,包裹着我们,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我靠在真皮座椅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海报上小将军坚毅的眼神,和他那句废物的自嘲,在我脑中反复拉锯。
我没有……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没有把你当成什么影子。我也不是……不是因为你曾经是‘小将军’才……才什么才因为他那句有好感而心跳加速才因为他若有似无的靠近而乱了方寸这话我说不出口。
他依旧沉默,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似乎更白了几分。
我只是……我鼓起勇气,看向他冷硬的侧脸,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消失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你知道我当年……找了你多久吗我把攒了好久的零花钱都买了娱乐报纸……
那些尘封的、带着孩童执拗和失落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报刊亭前踮着脚尖搜寻每一份娱乐版面的小身影,一次次被告知没有消息时的失望,最后只能把那张海报小心翼翼地收进箱底。
陆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锁住我。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惊愕,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猝不及防击中心脏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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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嗯。我用力点头,眼眶又酸又胀,到处都找不到你的消息。报纸上说你……息影了,可能出国了,或者……或者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后面的话我没敢说。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我们彼此交错、带着试探和伤痛的呼吸。
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陷入沉默。他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开了口。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回忆的苦涩和现实的冰冷。
我母亲病了。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很严重,需要很多很多钱。那个时候……我拍戏赚的钱,大部分都在所谓的‘监护人’手里,到我母亲病床前的,杯水车薪。
我的心猛地一沉。
娱乐圈……他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冰冷又疲惫,捧高踩低,吃人不吐骨头。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过气’童星,连最后一点价值都要被榨干。合约陷阱,债务缠身……我那时候才多大十五岁十六岁他睁开眼,眼底是一片荒芜的沉寂,除了逃跑,我还能怎么办
逃跑两个字,他说得轻飘飘,却像裹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我心上。那个海报上意气风发的小将军,被现实逼得仓皇逃离,背负着债务和重病的母亲,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后来呢我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后来他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平稳的嗡鸣,车灯划破停车场的昏暗。找地方打工,送外卖,洗盘子……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干。再后来,遇到了几个打游戏的……发现这双手,除了拿剑,还能敲键盘。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运气好,打出来了。至少……能让我妈住进最好的医院,用上最好的药。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位,汇入地下通道幽暗的光线里。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而孤独。那些轻描淡写的打工、洗盘子,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和绝望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曾经仰望的星光,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而黑暗的过往。我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稳定有力。这双手,曾经握过长枪,后来洗过油腻的碗碟,送过沉重的外卖箱,如今在键盘上敲出令无数人惊叹的操作……这双手,扛起了太多太多。
对不起……我低声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知道……我不该那样逼问你……我的追问,无异于一次次撕开他结痂的伤疤。
他沉默着,车子驶出地下通道,汇入傍晚城市璀璨的车流中。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那份平静下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疲惫,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那海报出现时他眼中翻涌的痛苦,那近乎失控的强硬拽走我的动作,还有此刻这看似平静实则死寂的沉默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红灯的光映红了他的脸。车内狭小的空间再次被沉默填满。那些关于海报、关于小将军的沉重话题暂时落下,可另一种无形的、更加粘稠暧昧的张力,却悄然滋生,弥漫在空气里。他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有好感,和他此刻近在咫尺的沉默,像两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我混乱的神经。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也为了掩饰自己狂乱的心跳,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摸出手机。屏幕解锁,刺眼的光亮起。我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指尖冰凉。
玩手游吗旁边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依旧看着前方,目光落在跳动的红灯倒计时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了吗。
啊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缓解一下。他言简意赅,下颌线依旧绷着,耳根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可疑的、不自然的薄红是我的错觉吗
哦……好。我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点开了手机里那个熟悉的消消乐图标。幼稚的卡通音效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我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五彩斑斓的糖果方块,手指机械地点着。可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旁边握着方向盘的手。他的手真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他开车的姿势很放松,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游刃有余。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连连失误。屏幕上弹出大大的GAME
OVER。
啧。我懊恼地小声嘟囔。
就在这时,车子再次启动。陆辰似乎微微侧了下头,目光扫过我的手机屏幕,又很快移开。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
第几关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三……三百多吧。我有点心虚。这关我卡好久了。
他没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消消乐幼稚的背景音乐。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的脸。鬼使神差地,我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点开了微博图标。热搜榜单上,陆辰
林浅
大雷组合
依旧顽强地挂在十几名的位置。我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点进了陆辰那个粉丝数庞大、却几乎不发任何私人动态的超话。
置顶的,是粉丝整理的他最近比赛的精彩集锦。我手指滑动着屏幕,目光扫过那些神乎其技的操作镜头,扫过比赛现场他专注冷峻的侧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指尖悬在一个他单人高清特写的照片上。照片里,他正微微蹙眉看着屏幕,眼神锐利如鹰,薄唇紧抿,那股专注而强大的气场几乎要冲破屏幕。
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指尖落下,在照片右下角那个小小的点赞图标上,轻轻一点。
屏幕瞬间亮起一个红色的心形。
几乎是同时,旁边传来陆辰手机急促的、连成一片的消息提示音!滴滴滴滴——密集得像骤雨敲打窗棂!
我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只见陆辰眉头紧锁,迅速瞥了一眼被他放在中控台储物格里的手机。屏幕疯狂闪烁,新消息的预览像瀑布一样不断刷新滚动。
他猛地一脚刹车!
性能卓越的迈巴赫稳稳停在路边临时停车带。他一把抓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瞬间沉下来的脸,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陆辰没说话,只是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他点开一个被疯狂@的推送消息,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
刺眼的标题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里——
【爆!陆辰恋情实锤!综艺搭档林浅深夜点赞陆神超话,暗戳戳发糖陆辰林浅恋情曝光】
下面配图赫然是我刚才手滑点赞的那条陆辰比赛特写的微博截图!那个红色的心形被醒目地圈了出来!下面紧跟着一连串疯狂的分析和八卦:
【卧槽!正主亲自下场点赞!这还不是实锤】
【深夜点赞!还是在陆神超话里!林浅妹子这操作666!】
【啊啊啊我磕的CP是真的!大雷组合锁死!钥匙我吞了!】
【呵呵,我就说这女的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快就忍不住蹭热度了】
【陆神粉丝快醒醒!你家房子塌了!被个游戏黑洞拱了!】
轰——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恐慌。我像是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灯下,巨大的羞耻感和铺天盖地的恶意隔着屏幕汹涌而来。
我……我不是……我只是……我语无伦次,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抠着手机冰冷的边缘,指尖冰凉,我手滑了……真的!我点错了!我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带着哭腔。
陆辰收回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他脸上最后一点表情也随之沉入冰冷的阴影里。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街道,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下颌线绷得死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
车内的空气凝固成了坚冰。刚才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微妙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强行曝光在公众视线下的难堪和冰冷刺骨的沉默。
他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汇入车流,车速明显快了起来。窗外的霓虹灯光拉成模糊的彩色光带,晃得我头晕目眩。
他生气了。
一定生气了。
我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囚徒,僵硬地缩在副驾驶座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车内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得我喘不过气。就在我以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时,他低沉紧绷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终于响起:
手机给我。
我一怔,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手、机。他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依旧直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
我被他语气里的寒意冻得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地、乖乖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屏幕还停留在那个该死的微博界面。
他单手接过,看也没看,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动作干脆利落。然后,他把手机丢回给我,声音冷得像冰渣:
微博卸载了。决赛结束前,不许再看任何社交平台。
我看着回到手里的手机,屏幕上那个蓝色的微博图标果然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消消乐和几个系统应用的图标,显得格外空旷。委屈和后怕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丢脸的眼泪掉下来。
车子在沉默中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地下车库。引擎熄灭,车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没有立刻下车。我也僵坐着,不敢动。
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沉重:
林浅,离我远点。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对你没好处。
说完,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那声响在寂静的车库里回荡,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离我远点。
对我没好处。
我坐在一片冰冷的黑暗里,看着他挺拔却透着无尽孤寂的背影消失在车库电梯间的光亮处。手腕上被他攥过的疼痛似乎又清晰起来,混合着心口被撕裂般的钝痛。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紧紧攥着手机的手背上,滚烫,又迅速变得冰冷。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隔音效果极好的酒店房门时,里面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和队友们放肆的哄笑声像一股热浪般扑面而来。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放着《巅峰战场》的经典战役集锦,焰正拿着话筒,对着屏幕上陆辰一个极限反杀的操作鬼哭狼嚎地模仿解说。
——看我陆神!天神下凡一锤四!就问你们帅!不!帅!焰吼得声嘶力竭,脸都憋红了。
帅——!!!其他几个队员拍着桌子起哄,啤酒罐叮当作响。
烟雾缭绕,零食袋子散落一地,空气里弥漫着啤酒、炸鸡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这里是属于胜利者的喧嚣,属于强者的放松。
陆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反手关上门,将走廊的安静隔绝在外。巨大的关门声终于让喧闹的房间安静了一瞬。
哟!陆神回来啦焰第一个发现他,放下话筒,随手抓起一罐啤酒就扔了过来,来来来,庆功酒先走一个!今天训练赛手感热得发烫啊!
陆辰抬手,精准地接住那罐带着凉意的啤酒,却没打开。他随手将啤酒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动作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
怎么了辰哥脸这么臭谁惹你了另一个队员凑过来,嬉皮笑脸地搭上他的肩膀。
陆辰肩膀一沉,不动声色地卸掉了那只手臂,眼神淡漠地扫过客厅里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脸,最后落在焰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上。
没什么。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累了,先回房。
他径直穿过喧嚣的客厅,对队友们投来的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盯着陆辰走向卧室的背影,眼神闪烁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陆辰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噪音,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到奢靡的夜景,万家灯火像散落的星辰。可这些光,一丝也照不进他眼底的沉郁。
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微博的消息通知早已被他设置成免打扰,但那个猩红刺目的热搜话题,还是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通知栏顶端——陆辰林浅恋情曝光。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最终,他还是点了进去。
铺天盖地的截图、分析、评论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林浅那张点赞截图被反复放大,那个红色的心形被各种解读。祝福的、磕糖的、嘲讽的、谩骂的……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质疑林浅动机,扒她过往,甚至开始恶意揣测他们关系的……
【刚组队就搞这套林浅这蹭热度蹭得也太难看了吧】
【心疼陆神,被这种心机女黏上了。】
【呵呵,电竞圈也玩娱乐圈那套炒作了恶心。】
【坐等陆神打脸!这女的配不上我们陆神一根手指头!】
一条条带着恶意的评论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神经。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决绝。
他点开微博编辑界面,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每一个字符落下,都带着千钧的力道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戾气。
几秒后,一条言简意赅、却足以引爆整个网络的新微博,从他的账号发出:
【@L.Chen:无稽之谈。专注比赛,勿扰。】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
几乎就在同一秒,他房间的门被砰砰砰地大力敲响!
辰哥!辰哥你疯了!是焰焦急暴躁的声音,快开门!你把微博删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陆辰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屏幕自动熄灭,映出他冷硬如雕塑的脸。他转身,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踏在冰面上。
决赛日的场馆,像一个被点燃的巨大火药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无数应援灯牌汇成一片片闪烁的星海,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沸腾的熔炉。空气里弥漫着狂热、紧张和电子竞技特有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味道。
我坐在选手休息室的角落,化妆师正在给我做最后的补妆。冰凉的粉扑按压在脸上,却压不住皮肤底下滚烫的温度和狂乱的心跳。昨晚那条冰冷的无稽之谈,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反复烙烫着我的神经。
林浅,放轻松,别紧张!红姐在我旁边团团转,嘴里念叨着,就当平时训练!陆神那么强,你跟着他走就行!记住眼神!眼神要……
红姐,我打断她,声音有些发飘,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红姐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阴影,叹了口气:行行行,你调整一下状态!记住,微笑!微笑是武器!
她终于走开了。休息室里其他选手也在紧张地做最后准备。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昨晚陆辰那句冰冷的离我远点,和他那条撇清一切的微博,在脑中反复回响。
吱呀——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着干净皂角的气息,强势地涌入。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靠近。
我猛地睁开眼。
陆辰走了进来。他穿着统一的黑色队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领口,衬得脖颈线条愈发冷硬。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似乎昨晚的一切风波从未发生。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泄露了一丝痕迹。
他的目光在休息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淡,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没有丝毫停留,便移开了。他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拿起主办方提供的专用耳机检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闷闷地疼。果然……这才是他该有的态度。离我远点。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
各位选手请注意!五分钟后入场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
休息室的气氛瞬间绷紧。所有人起身,整理装备。我也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入场通道的灯光有些刺眼。我低着头,跟在队伍最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主持人的开场词透过厚重的隔音门隐隐传来,观众的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我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去。抬起头,才发现是陆辰停在了通道口。
他微微侧身,似乎在调整耳机线。通道口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从他旁边绕过去时,他毫无预兆地转过身。
猝不及防地,我的视线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距离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睑下淡淡的阴影,看清他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线。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重量。那眼神不再是昨晚的冰冷和疏离,也不是刚才在休息室里的漠视,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某种沉重决定的、无声的确认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瞬。
就在我以为他会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极其短暂地、几不可察地对我点了下头。那动作快得像错觉,随即他便移开视线,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那片被聚光灯和欢呼声淹没的炫目舞台。
留给我一个挺拔、冷硬、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声承诺的背影。
我怔在原地,通道口的强光刺得眼睛有些发酸。刚才那个眼神……那个点头……是什么意思
林浅!发什么呆!快上场!工作人员在后面催促。
我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抬步,追着那个已经融入光海的身影,踏进了属于《巅峰战场》决赛的、喧嚣而残酷的战场。
巨大的舞台中央,两台并排的电竞椅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光。我一步步走向属于我的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滚烫的刀尖。观众席上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此刻听在耳中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嗡嗡作响,模糊不清。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陆辰已经坐下,正低头调试着键盘和鼠标,侧脸的线条在强光下显得冷峻而专注。那份极致的专注,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遭的一切喧嚣隔绝开来,也挡住了我所有试图探究的视线。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在属于我的位置上坐下。冰凉的皮质座椅触感传来,稍稍拉回了一点飘散的理智。戴上沉重的隔音耳机,世界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敲打。
比赛地图载入。熟悉的沙漠废墟场景在眼前展开,黄沙漫天,断壁残垣,危机四伏。
比赛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系统提示音落下,耳机里传来队友清晰快速的报点声和指令。我操控着自己的角色,一个机动性尚可但脆皮的治疗师流光,紧跟在陆辰操控的主力突击手影刃身后,冲出初始安全区。
决赛的压力远超训练赛。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遭遇致命的伏击,每一次交火都瞬息万变。陆辰的操作依旧犀利如手术刀,指令简洁而精准。
左翼高地,架枪。
烟雾弹,封右路。
跟我,补状态。
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我努力集中精神,跟上他的节奏,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快移动,释放治疗技能,提供视野支援。汗水很快浸湿了掌心,在鼠标上留下湿滑的触感。
然而,实力的鸿沟和心态的波动,在高压下无所遁形。一次遭遇战中,敌方火力凶猛,瞬间集火陆辰的影刃。我下意识地操控流光上前一步,想为他套上一个关键的减伤护盾。
就是这一步!
小心!耳机里传来队友急促的警告。
晚了!
一道蓄力已久的、闪烁着致命蓝光的狙击子弹,撕裂空气,精准地从一处极其刁钻的废墟缝隙中射出!目标直指刚刚踏出掩体半步的我!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僵硬。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冰冷的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猛地从侧面横插过来!是陆辰的影刃!他放弃了原本绝佳的输出位置,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发动了位移技能影袭,硬生生用身体挡在了我的流光和那道夺命蓝光之间!
噗嗤!
子弹入肉的沉闷音效在耳机里响起!
影刃的血条瞬间暴跌至危险的红线!他高大的游戏角色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操!耳机里传来焰暴躁的怒吼,阿辰你他妈疯……
陆辰的声音冰冷地截断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流光,退!立刻!
他的命令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操控着流光缩回掩体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屏幕上,影刃在硬抗了那一枪后,借着掩体残骸的遮挡,极限地避开了后续的集火,血线在死亡边缘惊险地维持着。
状态。陆辰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命令式的、毫无波澜的语调。
我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操控流光,将最强的单体治疗技能圣光灌注丢向他。柔和的光芒笼罩住影刃残破的身躯,血线开始艰难地回升。
谢……那个谢字卡在喉咙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刚才如果不是他……
专注。他只回了两个字,冰冷,却像定海神针。
这惊险的一幕,自然被导播精准捕捉,同步放大在主屏幕和解说席上。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陆神!陆神用身体替林浅挡下了致命一枪!!男解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这完全是牺牲自己的打法!太惊险了!差一点!差一点影刃就倒了!
这……女解说也震惊得语无伦次,这操作……这保护……我只能说,陆神对这位新搭档,真的是……太照顾了!她刻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语气微妙。
现场观众席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尖叫声、议论声汇成一片!
卧槽!陆神为爱挡枪!
这他妈是真爱啊!什么挡拆掩护,这是拿命在护啊!
呜呜呜磕死我了!大雷组合给我锁死!
陆神冷静啊!这是决赛!为了个拖油瓶值得吗
前面说拖油瓶的闭嘴!没看到林浅刚才那个治疗给得有多及时多关键吗!
弹幕更是彻底疯了!【陆辰为林浅挡枪】的词条瞬间空降热搜第一!
赛场上,战局瞬息万变。敌方抓住陆辰状态不佳的时机,发动了猛攻!焰和另一个队友被对方分割牵制,陆辰残血,而我这个治疗师成了对方首要的集火目标!
保护流光!陆辰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妈的!冲我来了!耳机里传来另一个队友的怒吼,他被敌方两个突击手死死缠住,自身难保。
焰那边更是骂声不断:艹!我被锁了!阿辰小心!
敌方一名高爆发的刺客型角色夜枭,如同鬼魅般绕过正面战场,目标直指躲在掩体后、正在吟唱群体治疗大招的我!
冰冷的杀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夜枭手中匕首闪烁的寒芒!
完了!大招吟唱需要时间!来不及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陆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冷静,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直接刺入我混乱的大脑:
林浅,别怕!
我的手指猛地一颤。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射!打断他!
点射!不是扫射!精准的单点!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混沌!恐惧瞬间被强行压下,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思维的混乱!在夜枭高高跃起、匕首即将刺落的瞬间,我的手指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鼠标猛地甩动,准心在极限的零点几秒内死死锁定了夜枭跳跃轨迹中那个微小的、几乎不可能命中的滞空点!
砰!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枪响!
我操控的流光手中那把装饰意义大于实战价值的小手枪,射出了一发看似孱弱却精准无比的子弹!
子弹呼啸着,划破空气,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噗!
精准地命中了夜枭的眉心!
一个鲜红的、巨大的暴击伤害数字弹跳出来!
夜枭跃起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僵,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摔落在地!匕首脱手,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群体治疗大招圣光普照的金色光芒,也在这一刻,毫无阻碍地、温暖地笼罩了全场所有队友!
流光击杀夜枭!
系统的击杀提示音如同天籁,响彻赛场!
OH
MY
GOD!!!男解说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声音嘶哑到破音,林浅!林浅!!!她做到了!她用一个治疗师的小手枪!点杀了敌方核心刺客夜枭!打断了致命突袭!还放出了关键的群体治疗!这操作!这反应!神了!简直是神迹!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女解说激动得语无伦次,点射!是点射!陆神之前训练赛无数次强调的点射技巧!林浅她……她真的在关键时刻用出来了!而且是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这个击杀!价值千金!
整个场馆,陷入了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足以掀翻穹顶的、山崩海啸般的疯狂欢呼!!!
林浅!林浅!林浅!
流光!流光!流光!
大雷!大雷!大雷!
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将人淹没!无数聚光灯打在我身上!巨大的LED屏幕上,我的特写被无限放大——那张写满了震惊、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冲刷的脸,还有那双因为激动而闪烁着泪光的眼睛!
我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僵硬地放在鼠标上,看着屏幕上倒地的夜枭和沐浴在圣光中的队友,大脑一片空白。我……我做到了我真的……点中了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陆辰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滚烫的温度:
干得漂亮。
只有四个字。
却像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进我的心脏。
下一秒,陆辰操控的影刃,在群体治疗的加持下,如同浴火重生的战神,手持双刃,带着无可匹敌的凌厉杀意,悍然冲入了敌阵!
反攻!一个不留!
决赛的硝烟终于散去。
象征着最高荣耀的冠军奖杯在舞台中央熠熠生辉,折射着无数聚光灯的光芒,也映照着胜利者们疲惫却兴奋的脸庞。金色的彩带如同暴雨般从穹顶倾泻而下,纷纷扬扬地落在我们的头发、肩膀、还有那沉甸甸的奖杯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如同实质化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耳膜。
我站在队伍中间,手里紧紧抱着属于团队的那份奖杯,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巨大的喜悦、激动和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大脑还有些晕眩。刚才赛场上那惊心动魄的点杀、力挽狂澜的治疗大招、还有陆辰最后那句滚烫的干得漂亮,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回放。
颁奖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主持人激昂的声音,赞助商代表冗长的发言,队友们激动地互相拥抱……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直到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了陆辰面前。
恭喜陆神!再次捧起冠军奖杯!也恭喜我们的‘大雷组合’在质疑声中证明了自己!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兴奋,此时此刻,陆神有什么想对一路支持你们的粉丝,或者对你的搭档林浅说的吗
所有的目光,现场的、屏幕前的,瞬间聚焦在陆辰身上。无数镜头对准了他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抱着奖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会说什么像微博上那样撇清还是……
陆辰接过话筒。他没有立刻开口,深邃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越过刺目的灯光,精准地、沉甸甸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冰冷,不再疏离,不再有昨晚的疲惫和戾气。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浓烈到我几乎无法承受的情绪——有未散的硝烟余烬,有胜利的锋芒,有深沉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失而复得的温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鼎沸的人声、闪烁的灯光、飘扬的彩带……全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要将我灵魂吸进去的眼睛。
他看着我,薄唇微启。低沉、沙哑,却带着穿透一切喧嚣的清晰力量,透过话筒,响彻了整个场馆,也通过直播信号,传递到无数屏幕之前:
十年前,在城南那家已经倒闭的老电影院门口,有一个蹲在角落里哭的小男孩。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像投入深水的巨石,瞬间让整个场馆陷入了一片死寂的茫然。粉丝们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主持人也愣住了,连我身边的队友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只有我。
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我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城南电影院倒闭的老电影院蹲在角落里哭的小男孩
尘封的记忆闸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轰然撞开!模糊褪色的画面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蝉鸣聒噪的盛夏午后。空荡荡、即将拆迁的老旧电影院门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T恤的小男孩,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小小的我,攥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最喜欢的草莓味棒棒糖,好奇地走过去。
‘喂,你哭什么呀’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小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泪痕和灰尘、却依旧能看出精致轮廓的脸。那双眼睛又红又肿,像被抛弃的小兽,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绝望和痛苦。
‘……我妈妈……医院……要很多钱……’他哽咽着,声音破碎。
小小的我似懂非懂,看着他那双盛满泪水的、漂亮却痛苦的眼睛,心里闷闷的。犹豫了一下,把手里那根包装鲜艳的草莓味棒棒糖,塞进了他冰凉的手心里。
‘给你!吃了糖就不苦啦!’小女孩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试图驱散他的悲伤,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那个小男孩……那个绝望哭泣的小男孩……
是他!
是陆辰!
眼前这张棱角分明、写满成熟与坚毅的成年男子的脸,与记忆中那个哭泣的小男孩的脸,在我剧烈震颤的瞳孔中,轰然重合!
原来……原来那个棒棒糖……
陆辰的目光依旧沉沉地锁着我,仿佛要穿透我震惊到极致的灵魂。他握着话筒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清晰地烙印进我的耳膜深处,也烙印进这个被亿万人注视的瞬间:
有个傻乎乎的小女孩,给了他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沙哑,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痛楚和温柔,那颗糖……很甜。
他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开口时,声音里所有的脆弱都被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坚定所取代,那坚定中燃烧着灼热的火焰:
现在,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庄严的誓言,该我回报她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场馆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下一秒,是足以掀翻苍穹的、彻底疯狂的尖叫和欢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一切!
啊啊啊啊啊——!!!
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故事!
十年前!棒棒糖!我磕的CP是命中注定啊!!
呜呜呜我哭了!陆神太会了!
林浅!林浅!答应他!
闪光灯如同银河倾泻,疯狂地闪烁,几乎要将人淹没。我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有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是他……
一直是他……
那个在我懵懂童年给予我英雄梦想的小将军,那个在我跌入谷底时递给我一颗糖的小男孩,那个在聚光灯下选择我、保护我、教会我点射、在万人瞩目下为我挡下致命子弹、此刻又用最惊心动魄的方式宣告了跨越十年宿命轮回的男人……
所有的疑惑、委屈、不安、悸动……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混乱中,我被狂喜的队友们簇拥着,推搡着,完成了后续的采访和合影。意识一直是恍惚的,像踩在云端。直到喧嚣渐渐沉淀,人群开始散去,我才被红姐半扶半抱地弄回了后台休息室。
我的祖宗!你真是撞了大运了!不!是祖坟冒青烟了!红姐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兴奋地转圈,十年!棒棒糖!我的天!这剧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热搜全爆了!服务器都瘫了!你知道你现在……
红姐,我打断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一个人静静……就一会儿。
红姐看了看我通红的眼睛和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得地没有坚持:行行行!你缓缓!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她体贴地关上了门。
休息室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里还残留着彩带的金粉味道和淡淡的汗味。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毯上,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膝盖。
十年……
那个哭泣的小男孩……
那颗草莓味的棒棒糖……
他全都记得。
咚咚。
极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我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抬起头。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陆辰站在门外。他已经脱掉了队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T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他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眼底却像是燃尽了所有阴霾,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深沉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手里没有奖杯,没有花束,只有一瓶……矿泉水。
还……还好吗他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隐约的喧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试探的沙哑,目光落在我哭得红肿的眼睛上。
我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雪松气息。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拧开那瓶矿泉水的瓶盖,然后蹲下身,将水递到我面前。
喝点水。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哭多了……嗓子会哑。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温柔,看着他递过来的那瓶再普通不过的矿泉水……所有的委屈、后怕、狂喜和跨越十年的宿命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伸出手,没有去接那瓶水,而是猛地抓住了他拿着水瓶的手腕。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怔。
那颗糖……我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哽咽破碎,……真的……很甜吗
陆辰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看着我被泪水彻底模糊的眼睛,看着我问出这个傻气又带着无尽酸楚的问题。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那最后一丝小心翼翼和紧绷,如同春雪般彻底消融。一种深沉的、带着无尽痛楚和失而复得狂喜的光芒,在他眸底轰然亮起,几乎要灼伤我的灵魂。
他猛地松开了握着矿泉水瓶的手。
瓶子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水汩汩地流淌出来,洇湿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不再顾忌那瓶水。
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珍视,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了我滚烫湿润的脸颊。那指尖的触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防线。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的拇指轻柔地、一遍遍地擦拭着我不断滚落的泪珠,动作笨拙又无比温柔。
很甜。
他看着我,那双映着我狼狈倒影的深邃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燃烧着一种足以焚毁一切隔阂的火焰。那火焰的名字,叫失而复得,叫跨越十年光阴的执着,叫刻骨铭心的确认。
然后,他低下头。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无比虔诚的温柔,吻上了我沾满泪水的唇。
微凉,柔软,带着一丝矿泉水的清冽和他独有的、冷冽又温暖的气息。
像一颗迟到了十年的、终于融化在唇间的、最甜的草莓棒棒糖。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隐约的喧嚣。地毯上,那瓶倒下的矿泉水还在无声地流淌,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像一颗破碎又圆满的心。
他温热的唇只是短暂地停留,如同蝴蝶轻触花瓣,带着一种试探的、小心翼翼的珍重。那微凉的触感和他独有的气息却像投入深水的石子,在我混乱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唇上那一点滚烫的柔软上。
他稍稍退开一点,额头轻轻抵着我的,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同样的颤抖。黑暗中,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失而复得的狂喜、跨越漫长等待的疲惫、还有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温柔。
跟我回家。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我的心尖上。
家哪里是他的家那个冰冷的、堆满奖杯的公寓还是……
我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前尘旧事,都在他这句低沉的话语和那眼底深沉的温柔中土崩瓦解。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眼底最后一丝紧绷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璀璨的亮光。他站起身,有力的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和后背,轻而易举地将我从地毯上抱了起来。身体骤然腾空,我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将滚烫的脸埋进他带着汗味和雪松气息的颈窝里。
他没有说话,抱着我,步履沉稳地走出了休息室。外面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我听到红姐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陆辰目不斜视,抱着我,径直穿过那些或惊讶或了然的目光,走向员工通道的出口。
地下车库的凉意扑面而来。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迈巴赫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里。他单手拉开车门,动作轻柔地把我放进副驾驶座,细心地为我拉上安全带。
车门关上,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车子平稳地滑出车位,汇入城市深夜依旧璀璨的车流。车窗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繁华与喧嚣,车内只剩下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和我们彼此交错、尚未平复的呼吸。
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唯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真皮包裹的边缘,泄露了一丝内心的不平静。
我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微凉的触感和那种令人心悸的温柔。脸颊依旧滚烫,心却像是找到了漂泊已久的港湾,缓缓沉入一片温暖而酸涩的宁静里。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高档公寓的地下车库。环境清幽,灯光柔和。他停好车,绕过来替我打开车门。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沉默再次蔓延,却不再冰冷窒息,而是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暖意的暧昧。我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叮。
电梯门打开。他牵起我的手,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拉着我走向其中一扇深灰色的入户门。
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门开了。他侧身让我先进去。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空间。黑白灰的冷色调,线条极简,干净整洁得近乎空旷,带着一种强烈的、属于单身男性的冷硬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如同铺开的星河。
陆辰反手关上门,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玄关柔和的光线下,像两簇幽暗燃烧的火焰,牢牢地锁住我。里面翻涌的情绪不再掩饰——是失而复得的占有,是跨越漫长等待的焦渴,是终于将遗失珍宝牢牢攥在掌心的、滚烫的确认。
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得让人呼吸困难。我站在原地,心跳如鼓,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他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尖上。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意,能看清他眼底每一丝翻涌的暗潮。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强势地包裹着我。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抚上我依旧发烫的耳垂。那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的触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红了一整晚。
我的脸颊瞬间爆红,连耳根都烫得吓人,下意识地想躲开他指尖那令人心悸的触碰。
他却不容我退缩。另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了我的腰,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将我轻轻一带,抵在了旁边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
窗外是万丈红尘,窗内是方寸囚笼。
后背贴上冰凉的玻璃,身前是他滚烫的胸膛和灼人的气息。冰与火的夹击让我浑身轻颤,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无助地攀住他坚实的臂膀。
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额角、眉眼,最后流连在我微微颤抖的唇瓣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清晰地映着我惊慌失措又带着隐秘期待的脸。
那颗糖……他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唇角,真的很甜。
温热的呼吸拂过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疙瘩。我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指尖深深陷入他手臂的衣料里。
他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震得我耳膜发麻。随即,他不再犹豫,滚烫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重重地覆了上来,彻底封缄了我所有未出口的呜咽和颤抖。
窗外,城市的星河无声流淌。窗内,两颗流浪了十年的星星,终于挣脱了各自的轨道,带着宿命的伤痕和燃烧的光芒,在彼此碰撞的瞬间,点燃了足以焚尽过往、照亮余生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