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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风裹着水汽,钻进衣领,带着点黏腻的凉。
阮青跟着前面挺拔的身影,一步步走上郊外公墓湿
滑的石阶。
雨丝不大,却织成了一片灰蒙蒙的网。
罩住了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碑林。
就是这儿了。男人停住脚步,声音不高,穿透细密的雨声落进阮青的耳朵里。
他侧过身,给她让出位置。
墓碑很普通,并列的两座,青黑色的石面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上面刻着的名字——阮正邦、林秀文。
对阮青而言,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血脉牵引。
没有照片,只有冰冷的姓名和生卒年月,牺牲的日子在同一天。
阮青站在那里,雨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滑落,视线有些模糊。
没有预想中的嚎啕大哭。
只有一种巨大的、无声的空洞。
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原来找到的尽头,是两座冰冷的衣冠冢。
听我师傅说,当时的情况......很惨烈。
男人的声音更低沉了些。
他叫江临,是市局缉毒支队重案组的组长,也是她顺着父母这条线最后摸到的人。
他一件深灰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下颌,衬得线条越发利落。
他很高,肩背宽阔,站在那里像一睹沉默而可靠的山墙,
替阮青挡掉了侧面吹来的风。
雨水顺着挺直的鼻梁滑下,他抬手随意抹了一把,动作带着军人的利落。
那双眼睛,此刻看向墓碑时是沉痛的肃穆,转向阮青时,又像寒潭里投入了一点微光,锐利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在边境线上的一次收网行动,目标是个盘踞多年的武装毒枭。你父母是卧底,最后关头传递了关键情报,让行动得以成功。但......他们没能撤出来
江临的声音很稳,像是在叙述一份尘封的卷宗。
但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事后清理现场......太混乱了,又在公海边缘。局里组织了最大规模的打捞,整整一个月,只找到一些......零星的物品。确认身份后,就立了衣冠冢。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阮青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上。
那空洞的眼神让他心头微微一刺。
他见过太多失去亲人的家属,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身上透出的那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更让人揪心。
他们......是英雄。
阮青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吞没,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是。江临回答得斩钉截铁,
一等功,追授的。他们用命换来的情报,彻底摧毁了那条跨境贩毒链,挽救了很多人。
阮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两块墓碑。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单薄的外套颜色深了一块。
江临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撑
开了手里一直拿着的黑色大伞。
将阮青和她面前的墓碑,都拢进了干燥的空间里,
自己大半个肩膀却露在了伞外的雨幕中。
后来呢阮青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干涩,我......为什么会在孤儿院
江临的眼神暗了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行动前,他们把你托付给老家一个远房亲戚。姓张,开小卖部的。
牺牲的消息传回去后,那家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直白,怕惹麻烦,也嫌多个孩子是拖累。不到一个月,就把你抱到京市一家孤儿院门口,扔下就走了。
那家孤儿院后来因为资金问题关闭,里面的孩子被分流,几经辗转,你才被萧家那位老爷子收养。
一阵更猛烈的风吹过,带着冰冷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阮青的身子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原来如此。
不是意外走失,是明明白白的遗弃。
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旧物。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躺着一包拆开的纸巾。
擦擦。江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脸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