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蓝血方舟之基因失控 > 第一章

酸雨敲打着灯塔避难所巨大而古老的弧形防护罩,声音沉闷而单调,像是垂死巨兽不均匀的心跳。那声音透过厚重的复合陶瓷层,渗进陈默狭窄的值班室里,在空旷的寂静中回荡。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呜咽,努力过滤着外面世界飘进来的、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那是末日特有的、挥之不去的腥甜。陈默坐在冰冷的金属工作台前,布满细微划痕的台面上,一盏应急灯投射出昏黄而脆弱的光圈,勉强照亮了他面前拆开的净水器核心部件。他的手指修长,沾满了黑色的油污,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几根纤细到几乎断裂的铜线。每一次微小的触碰都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谨慎,如同在拆卸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这净水器是灯塔三条命脉之一,另外两条是能源核心和防护罩发生器。它已经超期服役了多久没人记得清了。每一次维修都像是在用唾沫粘合一件即将粉碎的瓷器,消耗着所剩无几的备用零件和陈默所剩无几的耐心。指尖下,一根细如发丝的导线终于在他试图重新接驳时,啪地一声,彻底断裂。
陈默的手指顿住了,悬在半空,像是被无形的冰针刺穿。一股冰冷的疲惫感,比防护罩外的寒夜更深邃,瞬间沿着脊椎爬升,攫住了他。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霉变配给粮、人体汗液和绝望的味道,更加浓郁地涌入鼻腔。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工作台角落一小块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上——那是他今天的晚餐配给,一块颜色灰暗、质地粗糙的能量块。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油纸的一角,露出了里面的一小块霉斑,灰绿色,细小却刺眼。这微不足道的腐败,在这资源枯竭到极点的方舟里,却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
他拿起能量块,没有犹豫,直接塞进了嘴里。那味道如同咀嚼干燥的沙土和锯末的混合物,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喉咙里一阵干涩的摩擦感。饥饿感暂时被压下去了,但另一种更深的匮乏感,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值班室厚重的合金门哐啷一声被粗暴地推开,撞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巨响。一股裹挟着酸雨腥气和浓重血腥味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沉闷的气息,也冲得应急灯的光圈一阵剧烈晃动。
猎人队长凯德站在门口。他身材魁梧得像一堵移动的铁壁,身上那件厚重的、用变异兽鞣制皮革和废弃金属片拼接而成的防护服几乎被暗红色的血污浸透,分不清哪些是怪物的,哪些是他自己的。雨水顺着他头盔的缝隙流下,冲刷着脸上干涸的血迹,留下道道污浊的沟壑。他的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另一只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直直地刺向陈默。
他大步走进来,沉重的靴子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走到陈默的工作台前,他猛地将一件东西拍在桌面上,力道之大,让台面上那些细小的工具都跳了起来。
看看这个,陈工!凯德的声音嘶哑,带着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惊悸。
那是一片鳞片。
它足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边缘锋利得能轻易割开皮肉。鳞片本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在缓慢燃烧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扭曲盘绕的深紫色脉络,如同活物的血管在皮下搏动。更令人心悸的是,鳞片边缘还粘连着一小块带着深色毛发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皮肉组织,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硫磺和腐肉的恶臭,瞬间在狭小的值班室里弥漫开来,盖过了之前的霉味。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暗红的底色,那蠕动的紫色纹路……太熟悉了。无数次在实验室的基因图谱投影上,在失败实验体扭曲的残骸上,在最终导致世界崩塌的利维坦原型观测报告上……都出现过这种特征性的标识。
哪里发现的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凯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混合物,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度紧张后的亢奋和恐惧:西北哨塔外围,不到三公里!‘掘地虫’的老窝被整个掀了!那场面……他顿了顿,似乎需要压下胃里的翻腾,……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几根。这玩意儿就嵌在一块被生生拍碎的岩石上,新鲜得还在往下滴血!他粗重地喘着气,妈的,那东西的脚印……简直像他妈的小型地震留下的坑!哨塔的震动传感器差点爆表!
陈默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锋利的边缘,轻轻触碰鳞片冰冷的表面。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带着毁灭性威压的生命脉动感,顺着指尖传来,如同直接触碰到了死神的皮肤。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利维坦。这个由人类贪婪催生、最终反噬了整个文明的噩梦,真的来了。它不是在几百公里外的废墟里游荡,它就在灯塔的门外,在黑暗中用那双非人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座人类最后的、摇摇欲坠的孤岛。
防护罩外,沉闷的酸雨敲击声仿佛变成了某种庞大生物逼近的鼓点。
灯塔地下三层的公共种植区,曾是避难所里最接近生机的地方。此刻,惨白的应急灯光下,那些依靠营养液和微弱人造光苟延残喘的作物,叶片蔫黄卷曲,透着一股死气。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怪味。
人群聚集在通道口,像一团躁动不安的乌云。一张张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浮肿而麻木,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饥饿和恐惧交织的火焰。低沉的、充满敌意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如同无数只饥饿的毒蜂在盘旋。
……凭什么他们就能多分一个嘶哑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开沉闷的空气,是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他叫疤脸,曾是地表矿工,力气大,脾气更暴戾。他指着种植区深处,几个穿着相对干净工装的技术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筐品相稍好的蔬菜搬上一辆推车。
人群瞬间被点燃了。压抑的怒火找到了突破口,咒骂和推搡声陡然升高。
对!我们也是人!我们也快饿死了!
守卫队呢他们枪里还有子弹,仓库里肯定还有吃的!
打开B区仓库!我们要查!我们要活命!
愤怒的声浪冲击着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几个穿着磨损严重防护服的守卫队员,紧紧握着手中简陋的金属棍棒,脸上淌着汗,眼神里是同样深重的疲惫和一丝恐惧。他们组成的人墙在汹涌的人潮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堤坝。
退后!都退后!守卫队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嗓子已经喊哑了,按配额分配!这是规矩!闹事只会让所有人都完蛋!
规矩规矩就是让我们饿死吗疤脸猛地往前一撞,一个年轻的守卫队员猝不及防,踉跄着差点摔倒。这小小的缺口像是一个信号,后面的人群立刻汹涌着向前挤去。棍棒敲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瞬间混作一团。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种植区边缘,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被撞倒在地,怀里紧紧护着的一个小布包散开,滚出几颗干瘪的豆子。旁边一个饿得眼睛发绿的男人立刻扑上去抢夺。
不!那是……那是给我小孙子的……老人绝望地哭喊着,声音淹没在更大的喧嚣里。
都住手!
一个清亮却异常坚定的女声穿透了混乱的噪音。医疗官苏虹挤开人群冲了进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医疗服,身形单薄,但此刻却像一道屏障,挡在了倒地的老人和抢夺者之间。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抢夺食物的男人,后者在她的逼视下,动作不由得一僵。
看看你们在干什么苏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抢夺自己人的最后一口食物这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办法外面是吃人的怪物,里面,我们就要变成吃自己人的怪物吗她弯腰,将地上散落的豆子一颗颗捡起,轻轻放回老人颤抖的手中,然后才直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和饥饿而扭曲的脸,B区仓库里有什么有种子!有维持种植系统最后一点希望的零件!那些东西现在能吃吗砸开它,毁了它,我们明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等‘利维坦’真的来了,我们拿什么力气去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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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股压抑的、如同火山岩浆般的不安和戾气并未消散,只是在苏虹的话语和目光下暂时凝固。疤脸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瞪着苏虹,拳头紧握,显然并不服气。饥饿的魔鬼,远比任何说教更强大。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咆哮声,毫无征兆地从防护罩外的无尽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无法用已知的任何生物来形容。它像是成千上万头巨鲸在深海发出的悲鸣被强行压缩扭曲,又像是远古山脉在板块挤压下发出的痛苦呻吟。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撼动了脚下的大地,震得整个种植区都在嗡嗡作响。惨白的灯光疯狂地明灭闪烁,管道发出刺耳的呻吟,灰尘簌簌地从天花板缝隙落下。
瞬间,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种植区。
所有愤怒的吼叫、痛苦的呻吟、恐惧的哭泣,都被这来自深渊的咆哮彻底碾碎。人们脸上的戾气、麻木、绝望,统统被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恐惧所取代。抢夺食物的男人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忘了收回;疤脸脸上的凶悍瞬间崩塌,只剩下瞪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映出的无边恐惧;倒地的老人忘记了哭泣,只是死死抱住怀里的豆子,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苏虹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金属支架才稳住身体。她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金属和岩层,望向防护罩之外那未知的恐怖来源。那咆哮声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地狱的敲门声,响了。刚才还为了几颗豆子争抢的人类,在真正的毁灭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灯塔深处,核心实验室厚重的铅合金大门在陈默身后无声滑闭,将外面世界的混乱、咆哮和绝望彻底隔绝。门锁啮合的咔哒声,像是给棺材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应急备用电源驱动的仪器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和陈旧金属的味道。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投射下来,照亮了布满灰尘和各种不明污渍的复杂控制台、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庞大服务器阵列,以及房间中央一个被多层强化玻璃罩隔离的操作平台。平台中心,静静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圆柱体,通体覆盖着哑光的黑色涂层,只在顶端有一小块透明的观察窗。透过窗口,能看到里面盛放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极其微弱幽蓝色光芒的液体。这蓝光如此微弱,却仿佛拥有生命,在粘稠的介质中缓慢地流淌、脉动,如同被禁锢的、来自异界的星辰。它便是潘多拉——陈默亲手参与设计、又亲手封禁的最终方案,一个凝聚了巅峰基因折叠术的恐怖造物。
陈默没有走向控制台,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门,身体微微佝偂,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的目光穿过实验室的昏暗,没有聚焦在任何仪器上,仿佛穿透了时间,落回了几年前那个同样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
那时的空气里,充满了野心和狂热的味道。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基因链的模型如同璀璨的星河般旋转、折叠、重组。导师威廉姆斯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格外亢奋。陈!看到了吗这就是钥匙!打开生命终极奥秘的钥匙!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尖利,‘利维坦’算什么它只是我们征服自然的第一个台阶!想想看,我们能创造出完美的生命形态!强大的力量,无限的智慧,甚至……永生!威廉姆斯挥舞着手臂,眼中燃烧着造物主般的疯狂火焰。
陈默站在威廉姆斯旁边,年轻的脸庞上同样带着对未知的向往和对力量的敬畏。他那时也相信,人类终于触摸到了神之领域。屏幕上,利维坦原型——一只被强行折叠、嵌入了多种顶级掠食者基因片段的巨型爬行类——正在模拟环境中展现出令人震撼的力量和速度。它轻易撕碎了合金测试板,其爪牙的威力远超任何现存武器。数据流瀑布般刷下,每一项指标都指向一个方向:无可匹敌的战争机器。
它的基因稳定性……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手指划过一组波动异常剧烈的数据曲线。
稳定性威廉姆斯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拂去一粒灰尘,代价!微不足道的代价!力量需要容器,强大的力量自然需要更强大的容器!迭代!迭代会解决一切!军方已经等不及了,陈!这是我们的时代!他狂热地拍着陈默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陈默踉跄了一下。
迭代……代价……容器……
陈默痛苦地闭上眼,导师那张被野心点燃的脸和眼前幽蓝的潘多拉影像重叠在一起。迭代没有解决问题,只是掩盖了问题。当第一个利维坦原型在失控中撕裂了半个研究基地时,当它们凭借折叠后获得的恐怖适应性和繁殖力,如同瘟疫般席卷全球生态系统时……代价才真正显露出来。人类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的不是希望,而是将自身推向毁灭边缘的恶魔。
而潘多拉,这个被绝望催生的最终解决方案,它本身就是从魔盒最深处取出的、更黑暗的礼物。它的核心,是一种被设计用来定向攻击利维坦基因核心缺陷的、具有自我复制能力的基因噬菌体。它像一把精准的分子手术刀,理论上能在极短时间内瓦解利维坦的生理结构。但这把刀,太锋利了,也太不可控了。
陈默缓缓走向中央的操作平台,脚步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发出空洞的回响。他隔着厚厚的强化玻璃,凝视着那幽蓝的液体。光芒倒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像两簇冰冷的鬼火。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罩表面,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个沉睡魔物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定向攻击……陈默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序列锁定真的足够稳固吗载体病毒的突变率……环境中的未知基因片段干扰……重组概率……
一个个冰冷的专业术语,此刻都化作了狰狞的獠牙。一旦潘多拉释放,它确实可能杀死逼近的利维坦。但它更可能在杀死目标后,其核心的基因编辑组件在环境中发生不可预测的重组、突变,感染其他生物,甚至……改写整个生态圈的基础基因序列。那将是比利维坦更彻底的灭绝——一种不可逆转的基因层面的污染,一种将地球生命彻底导向未知深渊的蓝血瘟疫。
启动它,可能带来片刻喘息,却更可能打开一个比眼前地狱更黑暗万倍的新地狱。
不启动它利维坦就在门外,避难所的防护罩在它面前如同蛋壳。当那巨爪落下,里面所有在饥饿和恐惧中挣扎的生命,都会在瞬间化为肉泥。
陈默的手指悬停在玻璃罩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红色物理解锁按钮上方。指尖距离那冰冷的塑料只有几毫米,却如同隔着整个宇宙的鸿沟。实验室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没入深沉的阴影。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边缘,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的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艰难,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挤压着他的胸腔。
启动还是不启动
这简单的二元选择,此刻重逾千钧。
突然,一阵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从上方传来!
轰——隆!!!
整个核心实验室剧烈地摇晃起来!不是之前那种声波引发的震动,而是实实在在的、狂暴的物理冲击!天花板上的应急灯疯狂地闪烁、熄灭、再挣扎着亮起,在墙壁和仪器表面投下狂乱舞动的影子。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混凝土碎裂的嘎吱声,如同巨兽的咀嚼,穿透了层层防护,清晰地灌入耳中。灰尘和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在操作台上蒙上一层灰白。
紧接着,是第二声!
轰!!!!
这一次的冲击更近、更猛!陈默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金属地板传递上来那股狂暴的、充满毁灭欲的力量。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道清晰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贯穿了实验室厚重的混凝土穹顶!细碎的水泥块夹杂着钢筋的碎片开始坠落。
警告!警告!A7区防护罩外装甲层严重损毁!结构完整性下降至临界点!重复,A7区……冰冷的电子合成女音在剧烈的震动和警报声中显得断断续续,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绝望。
利维坦!它不再满足于咆哮和威慑,它开始了真正的攻击!它那足以拍碎山岩的巨爪,正在撕裂灯塔最后的龟壳!
陈默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穹顶那道狰狞的裂痕。透过裂痕,他似乎能看到外面那巨大无朋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暗影。时间……没有了!再犹豫下去,当那爪子下一次落下,可能就是整个避难所穹顶的崩塌!成千上万条生命,将在瞬间化为乌有!
灯塔内部早已陷入末日般的狂乱。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得能撕裂耳膜,与利维坦那撼动灵魂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毁灭的交响曲。猩红色的应急灯疯狂旋转闪烁,将奔逃哭喊的人群映照得如同地狱中的鬼魅。墙壁在每一次重击下呻吟颤抖,天花板上的管道扭曲变形,喷溅出滚烫的蒸汽和冰冷的水流。碎石和灰尘像暴雨般落下,砸在人们头上、身上。
妈妈!妈妈!!小女孩莉莉惊恐的哭喊声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微弱。她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冲,小小的身体在推搡中像一片无助的落叶。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细瘦的胳膊,是凯德!他脸上沾满血污和灰尘,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燃烧着困兽般的凶光。他一把将莉莉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汹涌的人流和不断坠落的碎石。
低头!抓紧我!凯德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像一头受伤的雄狮,挥舞着手中的金属短棍,在混乱中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护着莉莉冲向相对坚固的中央通道。
这边!快!去B3区加固点!苏虹的声音在另一处响起。她白色的医疗服早已沾满污迹,正奋力搀扶着一个腿部受伤、行动不便的老人。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决绝,指挥着几个还能保持镇定的居民向更深处转移。一块脸盆大小的混凝土块从上方松动坠落,直砸向她和老人头顶!苏虹瞳孔骤缩,用尽全身力气将老人猛地推开!
砰!混凝土块擦着她的肩膀砸落在地,碎片四溅。苏虹闷哼一声,半边身子瞬间麻木,剧痛袭来,但她咬紧牙关,硬是没倒下,反而踉跄着扑过去检查被推开的老人。
苏医生!老人惊恐地看着她染血的肩膀。
没事!快走!苏虹忍着剧痛,声音却异常平稳,再次架起老人。她的额角被碎石划破,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滴落在染血的医疗服上。混乱、恐惧、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将所有人吞没。但在这片毁灭的狂潮中,凯德宽阔的背影,苏虹染血却挺直的脊梁,莉莉死死抓住凯德衣角的小手……这些微小的光点,如同怒海狂涛中挣扎求生的舢板,在死亡的阴影下,固执地闪耀着人性最后的光辉。
核心实验室的摇晃达到了顶点!墙壁上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陈默的手,那只悬停在红色按钮上方、因为极度挣扎而剧烈颤抖的手,在又一次震耳欲聋的撞击和头顶混凝土碎块轰然砸落在他脚边的巨响中,猛地按了下去!
没有犹豫的空间了。毁灭就在头顶!
咔嗒。
一声清脆到几乎被淹没在巨大噪音中的机械咬合声。紧接着,是低沉的能量泵启动的嗡鸣。操作台中央的玻璃罩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那个幽蓝色的金属圆柱体潘多拉。圆柱体内部结构开始高速旋转,顶端的透明观察窗内,那粘稠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液体骤然变得明亮、活跃起来,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无数细微的蓝色光点在液体中疯狂地游弋、碰撞、增殖!
陈默的呼吸停滞了。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亮的蓝光,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冰冷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灯塔外,地狱般的景象。
巨大的利维坦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灭世巨兽,其庞大的身躯在探照灯撕裂的夜幕中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它暗红色的鳞甲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上面盘绕的深紫色脉络此刻如同熔岩般明亮,随着它狂暴的动作而搏动。它正用覆盖着厚重骨甲的头颅和一只小山般的巨爪,疯狂地撞击着避难所穹顶一处已经严重变形、布满裂痕的区域(A7区)。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眼的能量火花从防护罩破损处迸射出来。大地随之剧烈震颤,避难所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就在利维坦再次高高扬起它那布满倒刺、闪烁着毁灭光芒的巨爪,准备给予灯塔最后一击的瞬间——
嗖!
一道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蓝线,如同死神的丝线,从灯塔穹顶一个不起眼的紧急发射口激射而出!它太快了,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幽蓝残影。
蓝线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利维坦抬起的前爪与身体连接的关节缝隙处!那里鳞甲相对薄弱,深紫色的脉络在此处汇聚。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正在狂暴攻击的利维坦,动作猛地僵住了!它那只蓄满毁灭力量的巨爪悬在半空,再也无法落下。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如同通了高压电流。暗红色的鳞甲下,那原本如同熔岩般搏动的深紫色脉络,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被一种更冰冷、更诡异的幽蓝色所浸染!蓝色如同疯狂的瘟疫,顺着它的血管和神经网络,从被击中的前肢关节处,向着庞大的躯干、脖颈、头颅,以及另外三条支撑着它山峦般身躯的巨腿急速蔓延!
嗷——呜——!!!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某种难以言喻惊骇的嘶吼,从利维坦那布满獠牙的巨口中爆发出来!那不再是毁灭的咆哮,更像是灵魂被撕裂的悲鸣。它疯狂地甩动着被蓝色侵蚀的巨爪,庞大的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退去,每一步都让大地剧烈震动。
蓝色已经蔓延至它的胸膛和脖颈,甚至开始爬上它那狰狞的头颅!它那双原本燃烧着纯粹毁灭欲的、如同熔岩湖泊般的巨眼,此刻正发生着恐怖的变化——熔岩般的赤红光芒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空洞、毫无生机的幽蓝!这蓝色光芒取代了它眼中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种非生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服从。
最终,这头曾象征着人类终极恐惧的巨兽,在痛苦的痉挛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它那被幽蓝彻底覆盖的庞大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山峦,轰然砸向布满巨大爪印和撞击坑的大地!
轰隆隆——!!!
大地发出沉闷的呻吟,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探照灯的光柱。利维坦倒下了,如同一座被染成蓝色的、刚刚死去的火山。它倒下的地方,距离灯塔那伤痕累累的穹顶,只有不到百米之遥。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血液,如同无数条诡异的蓝色小溪,从它身体各处的伤口和口鼻中汩汩涌出,迅速渗入焦黑龟裂的大地。那蓝色在探照灯的强光下,闪烁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而妖异的光泽。
死寂。
防护罩内,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停了。利维坦的咆哮消失了。撞击停止了。只有避难所结构在重击后发出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嘎吱声,以及通风系统徒劳的呜咽还在持续。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巨大的、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地从灯塔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声音汇聚成汹涌的洪流,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管道,在避难所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倒了!它倒了!
我们赢了!天啊!我们活下来了!
是陈工!是陈工做的!他救了所有人!
英雄!陈默是英雄!
人们从藏身的角落、从倒塌的掩体后涌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灰尘,但眼睛里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们互相拥抱、捶打、跳跃,泪水混合着汗水肆意流淌。巨大的压力瞬间释放,转化为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凯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着外面那倒下的蓝色巨影,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疲惫和狂野的笑容,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金属墙壁。苏虹扶着受伤的肩膀,看着欢呼的人群,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劫后余生的微笑。莉莉被一个激动的女人抱起来,高高举起,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也跟着懵懂地笑了起来。
灯塔在颤抖,不是因为撞击,而是因为内部爆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生命欢呼。绝境中的胜利,比任何东西都更令人迷醉。希望的火焰,在这一刻似乎重新点燃。
核心实验室里,一片狼藉。仪器倒伏,屏幕上布满了雪花和错误代码。应急灯忽明忽暗,将陈默的身影在墙壁上拉长、扭曲。
他站在中央操作台前,身体依然僵硬。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浪,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穿透厚重的合金门,冲击着他的耳膜。每一个英雄的呼喊,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赢了他杀死了利维坦他救了所有人
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他的视线越过倒塌的仪器,落向操作台侧面一块布满裂纹、但仍在顽强工作的监控屏幕上。那是连接着避难所外部高倍摄像头的画面。
屏幕上,烟尘正在缓缓沉降。巨大的、被染成幽蓝色的利维坦尸体,如同一条搁浅的死亡山脉,横亘在焦土之上,触目惊心。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它冰冷的巨眼,那里面凝固的、毫无生机的幽蓝光芒,在屏幕上清晰可见。
但陈默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利维坦的尸体上。
他的瞳孔,在看清屏幕边缘景象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镜头之外,更远处的黑暗废墟中,在探照灯光芒勉强触及的边缘地带……影影绰绰。
那些原本在黑暗中互相撕咬、争斗不休的变异生物——扭曲的、多足的、覆盖着甲壳或脓疮的畸形存在——此刻,它们的动作都诡异地静止了。
一只正准备将利爪刺入同类头颅的、类似巨型螳螂的生物,僵在半空。
一群正在争抢着腐肉碎块的、如同鬣狗般但浑身长满骨刺的怪物,停止了撕咬,齐齐抬起了头。
一只刚刚从地穴中探出布满复眼的头颅、准备捕食的蠕虫状巨物,也定住了。
它们全都停止了动作。停止了厮杀,停止了进食,停止了移动。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这些形态各异、狰狞恐怖的变异生物,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僵硬却整齐划一地,缓缓地……转动了它们的头颅或身躯。
数百双、或许上千双眼睛——复眼、单眼、闪烁着红外光芒的视觉器官、布满粘液的感光点——无论形态如何,此刻全都聚焦在同一个方向。
聚焦在烟尘弥漫中,那闪烁着微弱灯光、如同黑暗汪洋中最后一座孤岛的——灯塔。
每一双眼睛里,都倒映着、或者说……燃烧着,与死去的利维坦眼中一模一样的、冰冷、空洞、毫无情感波动的……幽蓝光芒!
那是一片在废墟中无声亮起的、冰冷而整齐的蓝色星群,带着绝对的服从,锁定了人类最后的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