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感觉自己像个被挂在城门楼子上示众的吉祥物。
丹鼎峰的峰主，一个胡子花白、情绪激动得像个两百斤孩子的老头，正死死抓着他的手，摇得他肩膀都快脱臼了。
“好啊！好啊！苏白贤侄，真是英雄出少年！”
老头老泪纵横，鼻涕都快甩到苏白那一尘不染的月白弟子袍上。
“那龙血玉参，乃是我丹鼎峰监控百年的至宝，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开炉炼一炉‘九转续命丹’！若非贤侄，后果不堪设想！此乃天功！天功啊！”
苏白脸上挂着标准的“仙门楷模”式谦逊微笑，内心却在疯狂咆哮。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就是来偷根草，顺便抓只兔子顶包，谁知道那兔子窝底下埋了个隐藏款SSR！
周围围观的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已经不是崇敬了，那简直是狂热，像是看到了活的传说。
“听说了吗？苏师兄夜观星象，算到有妖孽作祟！”
“何止！我听说苏师兄一招‘大威天龙’就镇住了妖兔，还顺手破了妖兔布下的守护大阵，才让龙血玉参现世！”
“真的假的？苏师兄还会佛门功法？”
“你懂什么！这叫仙佛双修，大道归一！苏师兄的境界，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的！”
传言越传越离谱，苏白已经从一个抓兔子的路人甲，快进到了仙佛魔三道全修、脚踩七彩祥云的救世主。
他感觉自己的SAN值正在狂降。
好不容易从狂热的人群和激动的丹鼎峰主手中脱身，苏白几乎是逃命般回到了虚无峰。
他现在只想静静，顺便思考一下自己这脱轨到姥姥家的卧底生涯该如何挽救。
然而，虚无峰大殿内，等待他的是比丹鼎峰主更恐怖的存在。
玄月仙尊端坐于主位，面容依旧冷若冰霜，看不出喜怒。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苏白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弟子苏白，拜见师尊。”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一连串的盘问，甚至连腹稿都打好了几百个版本。
然而，玄月仙尊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嗯。”
一个字，没了。
苏白僵在原地，不敢动。
这反应不对劲啊！按理说，自己立了这么大功，就算不夸奖，也该有点表示吧？这比骂他一顿还让他心里发毛。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玄月仙尊玉指轻弹。
“嗖”的一声。
一本薄薄的册子飞了过来，精准地落在苏白面前的地面上。
封面上四个大字，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寒酸——《仙门基础剑诀》。
苏白瞳孔地震。
啥玩意儿？
《仙门基础剑诀》？
这不就是宗门发给外门弟子，人手一本的入门读物吗？堪称修仙界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基础版，主要作用是强身健体和……耍帅？
我，苏白，魔界精英卧底，刚为仙门立下天功，挫败了（我自己老板的）阴谋，找回了（我根本不知道在哪的）至宝。
然后，我的师尊，仙门战力天花板，就奖励我一本新手村教程？
这算什么？极限拉扯后的新手大礼包？还是在暗示我“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配从头练起”？
苏Б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了来自上层的降维打击。
他捡起那本剑诀，薄薄的几页纸，却重如千斤。
“谢师尊赏赐。”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退下吧。”
玄月仙尊挥了挥手，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闭目养神。
苏白躬身告退，走出大殿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她什么都知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白将那本《仙门基础剑……》狠狠摔在桌上，然后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心好累。
当卧底太难了。
就在他怀疑人生之际，手腕处的魔纹毫无征兆地灼烧起来，一道血色文字在他脑海中炸开，那语气，充满了隔着三千世界都能感受到的暴怒。
【枭！你是在干什么吃的！】
是血瞳少主，他那位脾气火爆的顶头上司。
苏白一个激灵坐起身，表情瞬间变得比哭还难看。
完了，KPI没完成，老板来线上会议追责了。
【九转还魂草呢？我让你去偷东西，不是让你去扶贫！你不仅没拿到东西，还他妈给仙门送了一株龙血玉参？你是我魔界的卧底，还是太玄仙宗的优秀员工代表？下个月的先进个人是不是要颁给你？！】
血色文字带着咆哮，几乎要震碎苏白的识海。
苏白额头冒汗，连忙用魔纹回讯：【少主息怒！事出有因！我被……】
他想说被师妹坑了，但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甩锅。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血瞳少主显然没有耐心，【你的任务，彻底失败！魔尊大人对你很失望！】
苏白心头一凉。
【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血色文字稍稍缓和，但内容却让苏白头皮发麻。
【三日之内，前往宗门东侧三百里外的万妖窟，取一头三眼妖狼的内丹。】
万妖窟？
苏白对这个地方有所耳闻，那是太玄仙宗圈养妖兽、供弟子历练的场所，但深处关押着不少真正凶残的大妖，三眼妖狼便是其中之一，实力堪比金丹期修士！
【这是‘化骨散’。】
一个漆黑的小瓷瓶凭空出现在苏白的储物戒中，瓶身刻着扭曲的魔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用它，处理掉所有挡路的人。我不管他是仙门弟子还是妖兽，我只想看到结果。让我看看，你骨子里的魔性，是不是已经被仙门的米饭喂没了！】
血瞳少主最后的传讯带着浓浓的杀意和警告，随后，魔纹的灼热感缓缓退去。
苏白呆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冰冷的小瓷瓶，感觉像捏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这下好了。
一边是玩弄人心的腹黑师尊。
一边是催命的暴躁老板。
自己就像是夹在汉堡中间那片最苦的生菜。
正当他欲哭无泪之时，房门被人“砰砰砰”地粗暴敲响。
“苏白！给我滚出来！”
门外传来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
苏白眉头一皱，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穿天蓝色剑袍、背负长剑的青年正抱着双臂，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是天剑峰的大师兄，李剑一。
此人在宗门内也是天之骄子，剑道天赋极高，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任何人。
苏白记得他，但也仅限于“哦，有这个人”的程度。
“李师兄，有何贵干？”苏白压下心中的烦躁，客气问道。
李剑一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撇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我们太玄仙宗新晋的‘护园功臣’。”他特意加重了“功臣”二字，“听说你靠着一只兔子，就骗到了一株龙血玉参？运气不错啊。”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什么护园功臣，我看是撞大运的废物罢了！”
“就是，虚无峰真是没人了，收这么个投机取巧之辈当亲传。”
李剑一向前一步，用剑鞘戳了戳苏白的胸口，姿态极其傲慢。
“小子，我不管你走了什么狗屎运，但你记住了，在太玄仙宗，实力才是一切。靠运气得来的名声，一阵风就能吹散。”
苏白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体内的魔气，因为血瞳少主的刺激和李剑一的挑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只要他想，他有不下十种方法，能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当场跪下唱征服。
但他不能。
低调，是卧底的第一准则。
他现在的人设是“谦逊勤奋、运气爆棚的仙门楷模”，不是“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暴躁老哥”。
于是，苏白脸上挤出一个完美的、符合人设的、略带一丝委屈和无奈的笑容。
“李师兄教训的是，师弟的确是侥幸。”
李剑一没想到他这么“怂”，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卡了壳，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是不爽。
他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说完，他带着跟班们，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苏白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仙门基础剑诀》，又想了想储物戒里那瓶“化骨散”。
内心深处，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萌芽。
这万妖窟，或许……可以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