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4
我被程冬阳的朋友带到了他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程冬阳家里那种冷冽的松木气息完全不同。
糯米！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蹲下来,眼睛弯成月牙,还记不记得我呀我是妙妙姐姐呀！
我耷拉着耳朵,尾巴垂在地板上,连Wer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程冬阳不要我了。程冬阳真的不要我了。这个念头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胸口,沉甸甸的,阿比好难过。
它怎么无精打采的妙妙姐姐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抚摸很温柔,陆承明你是不是开太快了,糯米是不是晕车了,还是它饿了你去拿点零食来。
陆承明翻出一个小袋子：程冬阳说它最爱吃这个鹿肉干,说是每天最多给一条......
妙妙直接抓了一把塞给我：哎呀偶尔多吃点没关系啦！
我低头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肉干,鼻子一酸。这可是我在程冬阳家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他每次都严格按剂量给,多讨要一根都会被弹鼻子。
我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叼起一根......
好吃。
再吃一根......
真香。
等我回过神来,面前的小山已经平了。妙妙正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哎呀,小糯米真能吃。
我突然有点愧疚。程冬阳才刚抛弃我,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地大吃特吃可是......可是肉干真的很好吃啊！我舔了舔嘴巴,又忍不住去嗅妙妙的手,希望她能再变出几根魔法肉干。
不行啦,只能放肆这一次哦。妙妙摸了摸我的耳朵,程冬阳特意嘱咐我们不能让你不节制地吃零食。
听到程冬阳的名字,我的耳朵又耷拉下来。他明明很关心我......那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05
在陆承明和妙妙姐姐家住了几天后,我逐渐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们身上总是残留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猫味,家里也随处可见猫咪用品：角落里的猫爬架、洗手间旁的自动饮水机,家里很多地方还贴着猫咪照片,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蓝眼睛像两颗玻璃珠。
但问题是,家里根本没有猫。
每次我好奇地去嗅那些猫玩具,妙妙姐姐就会红着眼睛把我抱开,我隐约觉得,这大概是个不能问的伤心事。
直到某个傍晚,妙妙照常带我去小区遛弯。我正专心嗅着一丛灌木,突然,一阵熟悉的猫味顺着风飘了过来,是照片上那只白猫的味道！但其中还混杂着其他野猫的气味,以及一丝......血腥味
我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没等妙妙反应过来,猛地挣脱了牵引绳！
糯米！回来！妙妙在身后惊呼,但我已经冲进了灌木丛。
扒开层层枝叶后,我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三只脏兮兮的野猫正围着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它漂亮的毛发沾满泥土,耳朵缺了一角,正虚弱地趴在地上。
喵......它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这能忍！
我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白猫前面,对着那群野猫龇牙咧嘴：Werwerwer！
滚开！不然让你们见识下本比格大王的战斗力！
领头的橘猫不屑地哈了我一声,一爪子就朝我脸上招呼过来。我敏捷地偏头躲开,反口咬住它的后颈——当然没用力,只是想吓唬它。另外两只猫趁机扑上来,尖利的爪子在我背上划出几道火辣辣的伤口。
混乱中,我听到妙妙带着哭腔的呼喊越来越近。白猫突然挣扎着站起来,用尽力气喵嗷了一声。
妙妙拨开灌木丛的瞬间,我正狼狈地按着那只橘猫,身上挂着几片树叶,右前爪还流着血。
天哪......妙妙捂住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雪雪......
她颤抖着跪下来,一手抱住脏兮兮的白猫,一手摸着我的头：糯米,你找到她了,你居然找到她了......
我舔了舔受伤的爪子,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当然！比格犬的嗅觉可不是盖的！
06
我们被送去宠物医院治疗。
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我鼻子发痒。雪雪被放在隔壁诊疗台上,医生正小心地为它清理耳朵上的伤口。妙妙姐姐站在走廊上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对......是糯米找到了雪雪。
伤得不严重,包扎完就能回家。
我低头看着护士姐姐给我前爪缠绷带,白色的纱布一圈圈绕上来。
我又想起了程冬阳,我出去玩石子把我的肉垫划破,程冬阳也是把我送到宠物医院,看着我这样包扎。
好了,小勇士。护士姐姐笑着拍拍我的头。
回到家后,陆承明和妙妙围着雪雪又亲又抱,眼泪都快把它的白毛淋湿了。
我趴在角落的垫子上,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的。
糯米,来！妙妙拿着一把鹿肉干蹲在我面前,这是给大英雄的奖励！
肉干的香气钻进鼻子,要是平时我早就扑上去了。可现在,我只是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又把头搁回爪子上。
怎么了糯米,是不是还是不舒服呀。妙妙担心地摸着我的头,我蹭了蹭她,让她安心。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帘缝洒在地板上。我正迷迷糊糊做着梦,忽然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靠近。睁开眼,雪雪正优雅地蹲在我面前,蓝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谢谢你。
雪雪凑过来,轻轻舔了舔我缠着绷带的爪子：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我的主人了呢。
我们安静地待了一会儿,雪雪突然问：主人是什么时候把你带回家的。
我耳朵一下子耷拉下来：你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不要我了。
雪雪的尾巴炸成了鸡毛掸子：喵！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主人不要你！他一定是个坏人！
我急了,一骨碌爬起来：才不是！他是最好的主人！他会给我买最贵的磨牙玩具,记得我最喜欢吃什么牌子的狗粮,半夜我打喷嚏他都会起来检查......说到一半我突然哽住了,因为这些回忆让我更难过了。
雪雪歪头看着我,突然轻轻靠过来,把脑袋贴在我脖子上：那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吧。承明和妙妙也是很好的人类。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雪雪似乎明白了什么,它用尾巴环住我的爪子,无声地安慰我。
我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星,第一次希望狗也能像猫一样爬上高高的窗台。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能看得更远,早点发现他来接我的身影
07
陆承明和妙妙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家里常常只剩下我和雪雪。妙妙临走前总会揉着我的脑袋说：糯米要乖哦,姐姐要去试婚纱啦！
我蹲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转身对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程冬阳现在在做什么他有没有想我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没有我在的日子
Wer——wer——wer——！我猛地仰起脖子,抒发自己内心的悲愤之情。
雪雪原本还窝着睡觉,被我吓得跳了起来,炸了毛,大早上发什么疯！
我充耳不闻,开始满屋子疯跑,从沙发跳到茶几,再一个漂移滑进餐厅。爪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但我根本停不下来。
如果我不把这份无处安放的悲伤发泄出来,我会爆炸的！
正当我瞄准沙发靠垫,准备扑过去时,一道白影突然拦在我面前。雪雪叼着它的猫抓板,费力地甩到我面前。
喵！要挠就挠这个！
我瞪着那块伤痕累累的瓦楞纸板,又看看雪雪严肃的蓝眼睛,不情不愿地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
你在原来主人家也这样
我立刻来了精神：那当然！我把我的光辉事迹向雪雪一一讲述。
雪雪的瞳孔放大了：你这样你主人不会打你吗
不会啊,我又没做错什么。
雪雪无语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舔着爪子：那你主人很爱你了......他抛弃你,不会另有隐情吧！
雪雪突然严肃起来：我看电视里说,人类一旦生了很严重的病,就会把自己的宠物交托给朋友照顾。
程东阳苍白的脸突然浮现在我眼前——深陷的眼窝下总是挂着两片青黑,摸我脑袋时手指冰凉,还有那天他抱着我时,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他突出的肋骨......
我真是个差劲的狗。我的尾巴无力地垂到地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我居然只顾着拆家、嚎叫,从来没发现他生病了！
雪雪轻盈地跳上鞋柜,歪头看着我：你要去找他吗
我急切地原地转了两圈,爪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当然要！可是门锁着,我出不去啊！
咔嗒。
我震惊地抬头,看见雪雪正用两只前爪抱着门把手,整个身体悬空晃荡。随着它体重的拉扯,门锁发出轻微的机械声。
门开了。
雪雪优雅地落地,抖了抖毛：去吧。
我目瞪口呆。这只猫居然一直藏着这种技能深藏不露啊。
注意安全！雪雪用脑袋顶了顶我的腿。
我深深看了它一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短促的wer,然后箭一般冲了出去。
08
幸好我方向感、记忆力都好,能找到回家的路。
穿过花园,绕过喷泉,拐过便利店......
路上我碰见了许多人。
巡逻的保安大叔看到我立刻大声惊呼：哎哟！谁家的狗没拴绳
他挡了我的路,我急得原地转圈,趁他弯腰想抓我项圈时,一个矮身从他胯下钻了过去。身后传来大叔的喊声：小比格！别乱跑！
还碰到了善良的小姐姐。
路口处,汽车呼啸而过,刺耳的喇叭声吓得我耳朵贴平。我焦躁地在路边来回踱步,突然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是经常喂我的便利店姐姐！
Werwer！我拼命呼唤。
她惊讶地看过来：糯米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也许是看懂了我的意图,她赶紧放下手里的货物,蹲下来朝我招手：过来！我带你过马路！
跑了不知道多久,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楼。
我气喘吁吁地蹲在楼下,抬头望着程冬阳家的窗户,灯亮着！他在家！
可就在我准备冲进楼道时,电梯门开了,程冬阳的妈妈和弟弟走了出来。
程母踩着高跟鞋,脸色阴沉,嘴里不停地数落着什么。程天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你哥就是个废物！画那些破画能有什么出息我不就用他电脑几下,把画整没了吗至于那么生气程母的声音尖锐刺耳,我们走！让他自生自灭！
他们上了车,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后,我才蹑手蹑脚地溜进电梯。
叮——
电梯门开了,我站在熟悉的门前,心脏砰砰直跳。
咚咚咚！我用爪子拍门。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开了。
程冬阳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手机,电话那头传来陆承明焦急的声音：......糯米不见了！我们找遍了小区......
程冬阳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我,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Wer！我仰头叫了一声,我浑身脏兮兮的,爪子沾满泥土,耳朵上还挂着片树叶,但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它在我这。程冬阳对着手机说了一句,然后挂断电话,缓缓蹲下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进他怀里,疯狂蹭着他的胸口、脖子、下巴。
他闻起来苦苦的,不会真生病了吧。
程冬阳的手有些发抖,他紧紧抱住我,声音低哑：......你怎么回来的
我没法回答,只能使劲往他怀里钻,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梳理着我凌乱的毛发：是不是想我了,对不起,把你送走了一段时间。
我舔了舔他的手指,表示原谅。
程冬阳抱着我进屋,关上门后,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我趴在他腿上,仰头看着他。
他的黑眼圈更重了,脸色苍白得像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不再执着于他们的肯定了。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我的耳朵,或许他们就是更喜欢弟弟吧。
Wer！你有我呀！
他嘴角微微扬起,摸了摸我的头：嗯,我有你,有画笔,就够了。
我凑过去,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想让他开心一点。
咕噜！
我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程冬阳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他身上的苦味似乎淡了一些。
饿了他揉了揉我的肚子,走那么多路,累坏了吧
他起身去厨房,给我开了一个罐头。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尾巴快乐地甩来甩去。
程冬阳坐在旁边看着我,把我的耳朵扎起来。
我抬头,冲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09
我小心地观察了两天,发现程冬阳没得什么绝症。
于是,我又恢复了原样。
没办法,我正值壮年,吃得多饿得快精力足声音响,这是阿比的天性。
程冬阳时常被我气得扶额叹息,而我,则会立刻躺倒,露出最无辜的表情,尾巴啪嗒啪嗒拍着地板,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然后他就会叹一口气,收拾我留下的残局。
自从我跑回家,程冬阳陪我的时间变多了。
他不再整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而是会带我去公园遛弯,甚至允许我在草坪上打滚,虽然回家后他会一脸嫌弃地给我洗澡。有时候,他还会坐在地板上陪我玩拔河,我咬住玩具一头,他拽着另一头,一人一狗较劲较到气喘吁吁。
最让我震惊的还是——他让我进了画室！
可今天,他居然主动推开门,弯腰把我抱了起来。
给你看个东西。他说。
我兴奋得尾巴都快摇断了,爪子在他胳膊上踩来踩去。
画室的墙上贴满了我的照片,而电脑屏幕上的漫画,
是我！
程冬阳画的漫画里,主角竟然是我！
画中的我正叼着他的玩具满屋跑,耳朵飞起来,尾巴翘得老高。
Werwerwer！
我激动得在他怀里疯狂扭动,后腿一蹬。
啪！
他的鼠标和键盘被我踹飞了,直接摔在地上,电池都崩了出来。
程冬阳：......
空气凝固了两秒。我僵在半空,爪子还悬在键盘上,耳朵慢慢耷拉下来。
完了,又闯祸了。
我缩了缩脖子,偷瞄了一眼程冬阳,以为他会冷着脸揪着我的后脖颈把我扔出画室,从此让画室再次成为我的禁地,却听见了他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
他揉了揉我的耳朵,说：算了,反正存档了。
然后,他收拾好残局,把我放在他腿上,继续画了起来。
我难得安静地趴在他怀里,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一点点变得生动,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晃。
是的是的,画里是本狗,我就这样轻轻松松萌晕全世界！
10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冬阳的画室不再是我的禁地。
每天,我都会陪他画一会儿画。
虽然一会儿通常不超过五分钟。
我试过,真的试过！但艺术需要安静,而安静对我来说,比饿肚子还难熬！
Wer！待了八分钟后,我宣布投降,用鼻子顶开画室的门,头也不回地溜了。
某天,陆承明和妙妙带着雪雪来家里做客。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糯米吗！陆承明一进门就笑嘻嘻地把我抱起来,举高高,我最近用的表情包可都是你呢！
我：Wer什么表情包
妙妙掏出手机给我看,收藏夹里全是我的动漫形象。
我们糯米可火了,妙妙揉着我的脸,粉丝都说你是‘比格犬界顶流’！
我得意地扬起脑袋。
程冬阳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嘴角微扬：它可聪明了,你告诉它,它会膨胀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晚饭时,程冬阳和朋友们聊着天,酒杯轻碰,笑声不断。
我趴在程冬阳脚边,啃着他偷偷丢给我的肉块,耳朵时不时抖一下,听着他们的对话。
雪雪跳到我旁边,小声喵道：怎么样,你的主人没事吧,他不会再抛弃你了吧。
我舔舔鼻子,看向程冬阳——他正笑着听妙妙和陆承明说话,眉眼舒展,身上再也没有那种苦涩的味道。
他没有生病,也没有抛弃我。我蹭了蹭雪雪的脑袋,我们是好人配好狗。
窗外夕阳西沉,暖橘色的光晕染进来,笼罩着我们。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干点什么呢
主人新买了个抱枕,我帮他测试一下吧。
哎呀,好狗狗好狗狗,我满意地在心里夸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