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是做假账,其实也算不上。
不过是不想再粉饰太平罢了。
把大爷的那些花费都记上,不用替他遮掩,卖了屏风的钱,入了我私账,只当是补偿我前几年填补国公府窟窿的花费。
嫁进宁国公府这几年,沈明月填进去的这些嫁妆,岂是卖十几架屏风能填补得上的!
去吧,沈明月点了点几个婆子,叫你们各自的男人抽空来见我一趟,我有事吩咐。
安排妥当,沈明月便只带了丫头地锦一个人,从府中后门出去,直奔医馆。
主仆二人去的医馆不起眼,里头坐诊的是个年轻大夫。
沈明月戴了帷帽,将手伸到大夫面前:麻烦大夫替我瞧瞧,我这几日总是夜不安寝,被惊梦所扰,又食不下咽,不能碰荤腥,一闻到荤腥的味儿就想吐,不知是得了什么症候。
虽然知道那个小产的孩子现在已在她的腹中,但沈明月还是想来看看大夫,得到大夫的亲口确认,她才放心。
地锦在她的腕子上盖上帕子,年轻大夫扬了扬眉,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似乎很看不惯沈明月这般做派。
诊完左手,又诊完右手,大夫才淡淡道:大娘子这是有喜了,脉象虽浅,但已是八九不离十......
你可看仔细了
地锦难忍激动,问了那大夫一句,大夫就不高兴了:姑娘若是不信,再去别家瞧瞧便是。
地锦脸一垮,指着那大夫呵斥:你这大夫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我家......
地锦。
沈明月轻斥一声,地锦便愤愤不平地退了一步。
多谢大夫。
她又唤了一声地锦,地锦便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丢在大夫面前。
年轻大夫变了脸色:大娘子,用不了这么多钱......
大夫,请收下吧,倘若有人问起,大夫只说没见过我。
她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怀了身孕。
她要在还未显怀之前,带着敏儿和腹中的孩子离开宁国公府。
这辈子,她的孩子绝对不能在宁国公府这种地方长大。
才出了医馆,地锦便指着拐角处一个影子,惊叫出声:大少奶奶,那不是......
沈明月一把捂住地锦的嘴,拽着地锦悄悄跟上那个影子。
要是她没看错,那个人好像是东府大房的二爷裴延。
可裴延眼下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么
裴延是带兵的武将,无召不得入京。
此次剿匪立了大功,圣上才召他入京封赏。
前世,裴延是正月份回来的。
一入京,便被封了昭勇将军,一时风头无两。
年轻有为的青年将军,又家世显赫,不知是京中多少姑娘的梦中人。
那些日子,东府的门槛都被官媒人踏平了。
裴延的前路似乎一切顺遂。
可他的美梦却断送在明年年底的腊八节。
那一日,沈明月被小妾连萍领着人堵在屋内,望着身边醉醺醺的裴延,不知作何解释。
很快,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京城都知道,昭勇将军裴延和嫂子私通。
裴延被圣上斥责,也失去承继宁国公爵位的资格,连年都没有过,就启程回了边疆。
留在京城的沈明月则沦为笑柄。
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人在传她的闺中香艳轶事。
甚至有人断言,说敏儿并非裴家血脉。
也正是因为此事,裴信才会如此果断写下休书。
现在细细回想,出了此事,受益最大的就是裴信。
裴延被撵,裴信就顺利成章被封为了宁国公世子。
而裴延很有可能是被设计陷害的。
可也说不准。
毕竟后来,正是裴延带兵抄了沈家。
沈明月霎时泪意翻涌。
她才不管裴延是被人设计的,还是有意如此,总之,宁国公府没有一个好人就是了。
此刻裴延无召入京,就是犯了大罪,她拿下裴延,便能断了腊八节之祸。
主仆二人跟着那个影子,急匆匆转入小巷,小巷里却空无一人。
沈明月暗道不妙,立马要退出去,可却来不及了。
几年不见,嫂嫂越发出息了,都学会这种跟踪人的不入流手段了。
裴延从一扇门中转出。
他背着一只手,背对日光而立,一张脸都隐在阴影中,看不出他脸上的喜怒。
可那灼灼目光,却好像能把人烧个洞穿。
明明是来捉裴延的,沈明月却有些心虚。
她强装镇定,抿着嘴角笑了两声:原来果真是叔叔,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叔叔回了京城,为何不进家门若是国公爷和邱夫人知道了,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巷子尾传来一声猫叫,裴延深深地看了沈明月一眼,便转身而去。
慢着!
身后人叫住他。
叔叔就这么走了么
裴延蹙眉:嫂嫂还有事
叔叔今日犯了欺君大罪,就不怕我说出去
裴延盯着沈明月看了半晌,灼灼目光盯得沈明月很不自在。
她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前世躺在她身边不着寸缕的裴延,忙低垂双眸。
裴延的眉头拧得更紧,那双明目越发盯紧了沈明月,连她鬓边一缕碎发,都没有放过。
嫂嫂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沈明月恼了。
这人怎么这般气定神闲!
欺君可是大罪,他就真的不怕她说出去吗
有一句话,我要提醒叔叔,你姓裴,一举一动都事关国公府安危,可莫要做出有损国公府的事来,只要叔叔告诉我,为何提前回京,叔叔今日之过,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她要知晓裴延的一举一动,这样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巷尾又响起短促的猫叫。
裴延往巷尾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时,眼神中便有了一丝警告意味。
嫂嫂快些回家吧,这里头的事,不是嫂嫂一个妇道人家该知道的。
他说罢便往巷尾飞奔。
身影在巷尾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
裴延!
沈明月追了几步,气得直跺脚。
这个裴延怎么油盐不进。
他到底为何提前回京,此事必须要查清楚。
小月,你怎么在这里
一转身,就撞上慌慌张张的裴信。
这兄弟俩为何会出现在同一条小巷子里
是巧合
沈明月捏了捏帕子。
有意思。
信郎!
她迎上去,扑进裴信的怀中。
一股百合花香蹿入鼻间,熏得沈明月几欲作呕。
呵,是她想错了。
裴延来这里,兴许是在谋划着大事。
裴信来这里,只会是为了寻花问柳。
沈明月忍住心头恶心,硬是挤出一滴眼泪。
到了年关,我想出来瞧瞧自己的嫁妆铺子,谁知在长街上遇到偷儿,把我的荷包摸了去,我和地锦追到这里,那偷儿就跑了。
亏得信郎及时出现,不然,我还不知要遇到什么事呢。
裴信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搂住沈明月,好生安慰了一番,便要去报官。
反了天了!青天白日,竟然连我裴信之妻的荷包都敢偷!
沈明月哂笑不已。
他裴信算什么东西人家怎么就不敢偷了
信郎,罢了罢了,只当是我倒霉吧,信郎若是去报官,此事必定闹得满城风雨,回头国公爷又要训斥信郎了。
裴信身子一颤,忙摆出笑脸:小月所虑极是,大过年的,咱们还是不要添堵了,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丢了便丢了吧。
不是我说你,小月,你也太不小心了,怎能只带着一个丫头出来呢这幸亏是遇到了我,真要碰上那起子宵小,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沈明月扬着笑脸,耐心听着裴信数落她。
心思却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
那裴延到底为什么会提前回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