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围绕山村与食尸鬼展开的万字恐怖小说,名为《葬山》。故事将深入挖掘封闭山村的古老秘密、人性的妥协以及潜伏在黄土之下的永恒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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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山**
**(一)
归途与腐味**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坑洼不平的碎石路,终于在一个破败的木牌坊前停下。牌坊上,葬山村三个漆字早已斑驳脱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垂死老人脸上的皱纹。陈山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泥土、草木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隐约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灌满他的鼻腔肺腑。
他回来了。阔别十年,以奔丧的身份。
父亲陈老栓,三天前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电话里,村长陈德福的声音沉闷得像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哀伤和不容置疑的催促:山娃子,赶紧回来,你爹等着入土呢,葬山的风俗,你懂。
他懂。葬山村,坐落在连绵不绝、被称为葬山的褶皱深处。村子与世隔绝,唯一的出山路蜿蜒险峻,一年也见不到几回生人。这里的风俗古老而严苛,尤其是关于死亡——人死不过三,必须入土葬山。停灵火化那是对葬山娘娘的大不敬,会招来灾祸。陈山当年正是受不了这种愚昧的窒息感,才拼了命考出去,再也没回头。
村子比他记忆中更破败、更沉寂。土坯房歪歪斜斜,大多门窗紧闭,仿佛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偶尔有穿着灰扑扑衣服的老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随即又飞快缩了回去,像受惊的土拨鼠。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味,似乎更浓了些,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里。
山娃子真是山娃子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旁边的小巷拐出来,是陈德福。他比十年前更苍老,脸上的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浑浊,却透着一丝精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栓哥走得急,但还算有福,没遭罪。他拍着陈山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福伯。陈山生硬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村长身后空荡荡的街道,村里……怎么这么静
唉,陈德福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这两年……不太平。山里东西多,闹腾。他含糊其辞,眼神闪烁,先回家,你爹在堂屋停着呢。
所谓的家,是两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香烛和尸臭的味道猛地冲出来。陈山胃里一阵翻涌。堂屋正中,停着一口薄皮棺材,棺盖虚掩着。昏暗的光线下,父亲陈老栓穿着浆洗得发硬的旧寿衣,躺在里面,脸色青灰,嘴唇干瘪,眼睛紧闭,倒也真像村长说的安详。
只是,陈山的目光落在父亲露在寿衣袖子外的手腕上——那里,缠绕着一圈厚厚的、脏污的粗麻布,边缘隐隐渗出暗褐色的痕迹。他记得父亲身体一向硬朗,从没听说手腕有什么旧伤。
福伯,我爸的手……
哦,那个啊,陈德福眼皮都没抬,熟练地给长明灯添了点油,前些日子不小心摔的,人老了,骨头脆。别看了,净是伤心。他岔开话题,按规矩,停一晚,明早就得上山。葬山娘娘等着呢。你先歇歇,我去张罗抬棺的人。
陈德福匆匆走了,留下陈山独自面对父亲的遗体和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老屋。那股腐臭味,在香烛气味的间隙里,顽固地钻出来,萦绕不去。陈山走到棺材边,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盖在父亲身上的白布一角。除了手腕的包扎,似乎并无异样。他松了口气,也许是长途跋涉加上悲痛,自己太敏感了。
目光无意间扫过地面。在棺材尾部靠近墙角的阴影里,几点深褐色的污渍溅在夯实的泥地上,已经干涸发硬。不像是香灰,更像是……凝固的血陈山的心猛地一沉。
入夜,葬山村死寂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狗吠,只有山风穿过破败房屋缝隙发出的呜咽,像无数冤魂在低泣。陈山躺在里屋冰冷的土炕上,毫无睡意。父亲的棺材就在一墙之隔的堂屋。那股白天被香烛掩盖的腐臭味,在夜深人静时变得异常清晰、浓烈,仿佛就来自隔壁,来自那口薄皮棺材。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听到隔壁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指甲刮擦木板的沙沙声。
是老鼠还是……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咀嚼声,透过薄薄的土墙,钻进了他的耳朵!
嘎吱……嘎吱……
缓慢,粘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像是牙齿在啃噬着某种坚韧的软骨,又像是湿漉漉的舌头在舔舐着骨头缝隙里的残渣。
陈山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猛地坐起身,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是从堂屋传来的!是从父亲的棺材那里传来的!
他全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黑暗中,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那是什么老鼠不可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父亲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闪过脑海,随即被他狠狠掐灭。
不!绝不可能!
嘎吱……嘎吱……
咀嚼声还在继续,不急不徐,仿佛在享用一顿丰盛的夜宵。伴随着咀嚼声,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湿漉漉的破布拖过地面的窸窣声。
陈山的手颤抖着摸向枕边的手电筒。他必须去看!必须确认!否则他会疯掉!
他像一尊石雕,在极度的恐惧中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终于,求知的欲望和对父亲遗体的担忧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悄无声息地溜下土炕。
他紧贴着冰冷的土墙,一步一步挪到里屋通向堂屋的门边。门是虚掩的。他颤抖着,将眼睛凑近门缝。
堂屋里,长明灯黄豆般大小的火苗微弱地摇曳着,将棺材和周围一小片区域笼罩在昏黄、跳动、充满鬼魅气息的光影中。
棺材盖……被推开了一小半!
而就在那敞开的缝隙处,一个东西正趴在那里!
那根本不是人!
它佝偻着背,体型像一只发育不良的大狗,却有着类人的四肢。全身覆盖着一层湿滑、粘腻、沾满泥土和暗褐色污垢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令人作呕的油光。它的头颅异常硕大,光秃秃的,只有几缕稀疏的、如同水草般的毛发贴在头皮上。最恐怖的是它的脸——没有鼻子,只有两个不断翕张的黑洞;嘴巴咧开,一直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参差不齐、如同锯齿般尖利的黄黑色牙齿!此刻,那牙齿正深深嵌入棺材里尸体的……一条小腿中!暗红色的肌肉纤维和白色的骨茬在齿缝间清晰可见!
嘎吱……嘎吱……
它正贪婪地啃噬着,粘稠的唾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在棺材板上积成一小滩。那双深陷在巨大头颅上的眼睛——如果那两团浑浊、散发着幽绿色磷光的粘液团可以称之为眼睛的话——半眯着,流露出一种原始的、纯粹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满足和贪婪!
陈山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连尖叫都被堵在了喉咙深处!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慌忙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胃里翻江倒海,他拼命压制着呕吐的欲望。
是它!是传说中的食尸鬼!它正在啃食他父亲的遗体!
就在这时,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猛地停止了咀嚼,硕大的头颅缓缓抬起,转向陈山藏身的门缝!那两团幽绿色的磷光,如同探照灯般,穿透门板的缝隙,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陈山惊骇欲绝的脸上!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死亡和腐烂气息的恶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陈山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全身血液冻结,动弹不得!
食尸鬼咧开满是碎肉和鲜血的巨口,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嗬……
**(二)
祠堂、族规与沉默的帮凶**
就在陈山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那怪物撕碎时,堂屋虚掩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畜牲!滚开!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暴喝响起,伴随着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柱狠狠打在食尸鬼身上!
是村长陈德福!他手里拿着一根粗长的、顶端削尖的木棍,脸上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一种……奇异的嫌恶。
那食尸鬼被强光一照,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叫,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猛地从棺材上跳开。它那双幽绿的眼睛怨毒地瞪了陈德福一眼,又贪婪地瞥了一眼棺材里的残躯,随即四肢着地,以一种与其臃肿身形极不相称的敏捷,嗖地一下从敞开的窗户窜了出去,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只留下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陈德福没有去追,他快步走到棺材边,用手电照着里面。陈老栓的小腿几乎被啃掉了一半,森白的腿骨暴露在空气中,血肉模糊。陈德福的脸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麻木和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福……福伯……陈山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从门后走出来,双腿还在发软,脸色惨白如纸,那……那是什么东西它……它在吃我爸!
陈德福猛地转过头,昏黄的手电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阴沉可怖。闭嘴!他低声呵斥,眼神锐利如刀,不想死的话,今晚看到的东西,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
可是……陈山指着棺材里父亲的惨状,悲愤交加,我爸他……
他死了!陈德福粗暴地打断他,死了就是烂肉!被野狗拖去吃了也是吃,被那东西吃了也是吃!有什么分别他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陈山被这赤裸裸的冷漠惊得说不出话。
陈德福深吸一口气,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稍微缓和,却带着更深的警告:山娃子,我知道你在外面念过书,不信邪。但葬山村有葬山村的规矩!葬山娘娘的规矩!那东西……是葬山的‘守山人’!它守着山,山才养着我们!我们供奉它,它……它偶尔饿了,才……才下来找点‘点心’!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是平衡!
平衡陈山只觉得荒谬绝伦,一股怒火冲上头顶,用活人……用死人的尸体去喂那种怪物这叫平衡这叫愚昧!这是犯罪!
犯罪陈德福冷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射出寒光,十年前,村东头陈瘸子家不信邪,偷偷把他爹火化了。结果呢三天后,他家六口人,连带着隔壁两家,全被掏空了肚肠,挂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尸体上全是那东西的爪印!山神震怒,降下灾祸!你懂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没有‘守山人’守着葬山,你以为我们这些人能在这鬼地方活下去外面的狼群、熊瞎子,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祟,早就把村子踏平了!这是代价!是活着的代价!
他指着棺材里陈老栓残缺的尸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爹……他走的时候没遭罪,这是他的福气!现在……不过是让守山人填填肚子,也是为了村子!为了你!你懂不懂!
陈山看着陈德福那张被恐惧和扭曲信念笼罩的脸,又看看棺材里父亲残缺的遗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不是一个人疯了,是整个村子!整个村子都在用死人来喂养一头食尸的怪物!他们不是受害者,他们是沉默的帮凶!
明天一早,抬棺上山。陈德福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让人把你爹的腿……包好。守山人吃饱了,短时间不会再来了。记住我的话,山娃子,想活着离开葬山,就管好你的嘴!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阴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陈德福找来一块脏污的白布,草草地将陈老栓被啃噬的小腿包裹起来,重新盖好棺盖,又在棺材周围撒了一圈刺鼻的石灰粉。防虫蚁。他冷冷地丢下一句,又深深看了陈山一眼,才转身离开。
那一夜,陈山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睁眼到天明。堂屋的棺材寂静无声,但那股浓烈的腐臭味和食尸鬼幽绿的磷光,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明白了父亲手腕上包扎的真相——那根本不是什么摔伤!那很可能就是上一次守山人光顾时留下的痕迹!也许父亲并非安详离世,而是在恐惧中被拖走了一部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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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祖训、所谓的平衡、所谓的葬山娘娘……不过是一个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血腥而愚昧的共生契约!整个村子,都是食尸鬼圈养的食物来源!
第二天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山头。四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中年汉子准时出现在门口,他们是抬棺的杠子。棺材被粗麻绳捆好,一根碗口粗的杠子穿过绳套。陈德福也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粗陶罐,里面装着陈老栓生前用过的几件旧物,算是陪葬。
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杠子们沉默地抬起棺材,陈山捧着陶罐跟在后面,陈德福走在最后。一行人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狭窄小径,向葬山深处走去。
山路崎岖湿滑。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发高大阴森,虬结的树根裸露在地表,如同怪物的触手。空气潮湿冰冷,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腐臭味始终萦绕在鼻尖,仿佛无处不在。林间寂静得可怕,只有杠子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坳。这里就是葬山村的祖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包无序地散落在山坡上,许多坟头已经坍塌,露出里面朽烂的薄皮棺材板,甚至森森白骨。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枯枝上,发出沙哑的叫声。
杠子们熟练地在一个新挖好的土坑前停下。土坑旁边,散落着几块腐朽的棺木碎片和一些碎裂的人骨。坑底,泥土的颜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就这里了。陈德福哑着嗓子说,指了指那个土坑。
杠子们放下棺材,开始解绳子。陈山看着那个紧挨着旧坟、仿佛随时会塌陷下去的新坑,又看看坑底暗红的泥土,胃里一阵翻腾。这下面,曾经埋过多少人又被那守山人刨开过多少次
下葬的过程简单而潦草。棺材被放入土坑,陈山将陶罐放在棺盖上。杠子们开始填土。泥土簌簌落下,很快掩盖了那口薄皮棺材。
爹……陈山跪在坟前,声音哽咽。他心中没有多少悲伤,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愤怒。父亲一生困在这座吃人的山里,死后还要成为怪物的口粮。
填完土,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包。陈德福从怀里摸出几张粗糙的黄纸钱,点燃,扔在坟前。纸钱在潮湿的空气中燃烧得很慢,冒出呛人的青烟。
老栓哥,安心去吧。守山人收了你的供奉,会保佑村子平安的……陈德福低声念叨着,像是在完成一项仪式。
陈山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陈德福:保佑用我爸的肉去保佑
陈德福的动作一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山娃子!慎言!这是规矩!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打着旋刮过坟地,卷起未燃尽的纸灰。风中,那股熟悉的、浓烈的腐臭味骤然变得清晰无比!仿佛就在身边!
嗬……一声低沉沙哑的嘶鸣,从不远处一片茂密的、长满荆棘的灌木丛后传来!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杠子们的手开始发抖,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陈德福也慌了神,强作镇定地喝道:怕什么!它刚吃饱,不会……
话音未落,那片灌木丛剧烈地晃动起来!一个湿滑粘腻、沾满泥土的佝偻身影,缓缓地拨开荆棘,走了出来!
正是昨晚那只食尸鬼!它幽绿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新堆起的坟包,巨大的嘴巴咧开,粘稠的唾液顺着尖利的牙齿滴落。它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跪在坟前的陈山身上,喉咙里发出更加兴奋的嗬嗬声。显然,一个新鲜的、充满活力的活人,比冰冷的尸体更具吸引力!
守……守山人……一个杠子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
食尸鬼四肢着地,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开始向人群逼近!它身上的腐臭味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陈德福脸色煞白,握着木棍的手剧烈颤抖,之前的强硬消失无踪,只剩下面对天敌般的恐惧。他猛地推了一把身边另一个吓傻的杠子:快!快回村!敲锣!叫人来!快!他声音都变了调。
那杠子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往回跑。
食尸鬼似乎被逃跑的人激怒了,发出一声更尖锐的嘶叫,速度陡然加快,直扑向离它最近的陈山!那双沾满泥污和暗红血痂的利爪,带着腥风,狠狠抓向他的面门!
**(三)
血腥献祭与尘封的罪孽**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山甚至能看清食尸鬼利爪缝隙里嵌着的碎肉屑和那幽绿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惊恐扭曲的脸!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猛地向旁边一滚!
嗤啦!
食尸鬼的利爪擦着他的肩膀划过,瞬间撕裂了他的外套,在他肩头留下三道火辣辣的、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让陈山眼前一黑。
畜生!滚开!陈德福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抡起手中的尖头木棍,狠狠刺向食尸鬼的后背!
噗!
木棍刺中了食尸鬼湿滑的皮肤,却像扎进了坚韧的皮革,只刺入寸许就再也无法深入!食尸鬼吃痛,猛地扭过头,巨口一张,带着腐臭的腥风咬向陈德福!
陈德福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撒手后退,堪堪躲过那致命的撕咬。食尸鬼被彻底激怒,丢下受伤的陈山,咆哮着扑向陈德福!
救命!救命啊!陈德福再顾不上村长的威严,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狼狈不堪地绕着坟包逃窜。
另外两个还没跑掉的杠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连滚爬爬的力气都没了。
陈山捂着剧痛流血的肩膀,挣扎着爬起来。他看到陈德福被食尸鬼逼得险象环生,那怪物的利爪几次都差点抓破他的喉咙。恐惧和愤怒在他心中交织。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做点什么!
目光扫过地上。陈德福刚才脱手的尖头木棍就躺在不远处。陈山一咬牙,忍着剧痛冲过去,一把抓起木棍。木棍顶端沾着食尸鬼粘稠发黑的血液,散发着恶臭。
嘿!怪物!看这边!陈山用尽力气嘶吼,试图吸引食尸鬼的注意。
食尸鬼果然被他的声音吸引,幽绿的眼睛转向他,暂时放过了气喘吁吁、面无人色的陈德福。它似乎认出了这个昨晚打扰它进食的活物,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放弃了陈德福,四肢着地,再次向陈山扑来!
这一次,陈山没有躲。他双手紧握木棍,将尖锐的一端对准了食尸鬼那张开的、流淌着粘液的巨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捅了进去!
噗嗤!
木棍深深刺入食尸鬼的口腔!一股粘稠、腥臭、发黑的液体猛地喷溅出来!
嗷——!!!食尸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那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又像破锣刮擦,尖锐得刺破耳膜!它疯狂地甩着头,试图甩掉口中的异物,巨大的力量将陈山连人带棍甩飞出去!
陈山重重地摔在一块墓碑上,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肩头的伤口更是剧痛钻心。
食尸鬼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利爪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嘴脸,黑色的污血和粘液四处飞溅。木棍似乎卡在了它的喉咙深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铜锣声!
铛!铛!铛!
守山人发狂了!快来人啊!隐约的呼喊声从村子的方向传来。
食尸鬼听到锣声和喊声,动作猛地一滞。它那双幽绿的眼睛怨毒无比地扫过陈山和陈德福,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含混的嘶吼。最终,强烈的痛苦和对更多活人聚集的忌惮似乎占了上风。它放弃了继续攻击,猛地转身,叼起地上那个之前被它吓得瘫软的杠子的一条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拖着那个倒霉蛋,以惊人的速度窜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拖行的血迹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恶臭。
坟地一片死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那个被拖走同伴的杠子撕心裂肺的哭嚎。
陈德福瘫坐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裤裆湿了一片,散发着臊臭。他看着陈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后怕,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很快,十几个拿着锄头、镰刀、柴刀的男人在急促的锣声中气喘吁吁地赶到坟地。看到现场的惨状——新坟旁的血迹、断裂的绳索、被拖走同伴的痕迹,以及受伤的陈山和失禁的陈德福——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眼中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村长!守山人……守山人它……领头的一个壮汉声音发颤。
陈德福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靠在墓碑上喘息、眼神冰冷的陈山,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的语气说道:守山人饿了!山娃子不懂规矩,冲撞了它!它拖走了二狗子泄愤!
他指着陈山,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指责:都是因为他!他不敬葬山娘娘,不守族规,惹怒了守山人!才招来这灾祸!害死了二狗子!
所有村民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山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恐惧转化成的愤怒和排斥!仿佛他才是这一切灾祸的源头!
陈山看着陈德福那张扭曲的脸,看着周围村民麻木而充满敌意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涌起,比食尸鬼的利爪更冷。他明白了。在这个扭曲的共生系统里,任何试图反抗、试图打破平衡的人,都会被当作替罪羊和异端推出去,以平息神灵的怒火,维持这病态的安宁。
他成了新的祭品。
在村民粗暴的推搡和充满敌意的目光中,陈山被押回了村子,关进了村子中央那座阴森、破败的祠堂里。祠堂的大门被从外面用粗大的木杠顶死。
祠堂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朽木头的气味。高高的供桌上,供奉着一尊面目模糊、造型诡异的木雕神像——那大概就是所谓的葬山娘娘。神像的表情似笑非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异。
陈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火辣辣地疼。但他心中的愤怒和冰冷更甚。他必须逃出去!必须揭穿这个血腥的秘密!
祠堂里并非空无一物。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农具、杂物,还有几口落满灰尘、上了锁的旧箱子。陈山挣扎着站起来,开始在祠堂里摸索。他需要一个工具,一个能撬开锁或者砸开窗户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供桌下。那里似乎有个不起眼的暗格。他忍着痛,费力地挪开供桌下的一个破蒲团,果然发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板。撬开石板,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积满灰尘的空间。
里面没有工具,只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破破烂烂的线装册子。
陈山心中一动,将册子拿了出来。吹掉厚厚的灰尘,借着祠堂高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封面上的字——《葬山村志》。
他翻开这本尘封的村志。纸张泛黄发脆,墨迹模糊。前面几页记载着村子建立之初的一些琐事。当他翻到中间部分时,几行用朱砂笔写下的、触目惊心的文字映入眼帘:
……光绪廿三年,大疫。死者枕藉,曝尸荒野,引山魈食之。魈状类人而佝,肤溃流脓,嗜食腐肉,尤喜新丧之尸,其气腥秽,其目如磷火。村人畏之如虎,号曰‘尸傀’。
尸傀陈山心头一震,这描述与他见到的食尸鬼几乎一模一样!
他继续往下看,朱砂的字迹透着一股不祥:
……尸傀凶戾,夜入村舍,噬人畜。村中几成鬼域。时有游方道人至,言此乃葬山阴气郁结所生之孽物,非神非鬼,乃尸变之秽。道人设坛作法,以黑狗血、朱砂、桃木符箓镇之,将其驱入葬山深处古穴,以巨石封堵。道人言,此物嗜血食腐,怨念深重,封印非长久之计。需以活人精血为引,佐以秘药,方可令其蛰伏。然此法有伤天和……
活人精血陈山倒吸一口凉气。
……村中宿老,恐尸傀破封再出为祸,遂采道人所留‘血饲’之法。每岁,择‘不祥’之人,或外乡流落者,于葬山娘娘祭日,缚于祠堂密室,割脉放血,混以秘药,由族长亲奉至封印古穴外,以血饲之。尸傀得血食,凶性稍敛,居于穴中,偶食山中新葬之尸,不再入村扰民。此例遂成族规,秘而不宣……
看到这里,陈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凉!
所谓的守山人,根本不是什么山神!而是一头被邪法封印在古穴里的食尸怪物——尸傀!所谓的供奉、平衡,就是用活人的鲜血去喂养它!用村里死者的尸体去满足它的口腹之欲!那秘药很可能就是用来掩盖血腥味的某种东西!所谓的葬山娘娘祭祀,根本就是一场血腥的人牲献祭!
陈德福!他所谓的族长责任,就是亲手执行这血腥的仪式!难怪他对食尸鬼的出现并不完全意外,难怪他要求死不过三必须下葬!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这延续了百年的滔天罪孽!整个葬山村,早已在恐惧中沦为了食尸鬼的饲养场!每一个村民,都是这血腥链条上的一环!
陈山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村志几乎拿捏不住。他猛地翻到后面。在村志的末尾,记录着近几十年的血饲记录。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后面,标注着流民、外乡乞儿、痨病鬼、冲撞山神者……而在十年前的记录里,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瞳孔骤缩的名字——
**陈水生,外乡流落之疯妇所生,血脉不纯,性情孤戾,屡犯族规,疑为不祥。祭日奉为血饲。**
陈水生……是他的母亲!那个他记忆中模糊的、据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的母亲!她根本不是病死的!她是被当作不祥之人,在这祠堂的密室里,被割脉放血,喂给了那吃人的尸傀!
父亲陈老栓知道吗他一定是知道的!他手腕上那个包扎……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掩盖尸傀啃咬的痕迹,而是为了掩盖他参与血饲或者处理祭品时留下的伤痕!他所谓的安详离世,很可能是因为他作为知情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在恐惧中选择了沉默的死亡!
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陈山胸中爆发!他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肮脏、血腥、吃人的村子!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了开锁和挪动木杠的声音!祠堂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陈德福阴沉着脸,带着两个手持柴刀的壮汉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草药味的暗红色液体。
山娃子,陈德福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守山人受了伤,很生气。为了平息它的怒火,也为了村子的安宁……葬山娘娘需要新的供奉。
他一步步逼近,将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液体递到陈山面前。
喝了它。这是安魂汤。喝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四)
血饲、崩塌与永夜**
祠堂内烛火摇曳,将陈德福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他手中的陶碗里,那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却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血液的铁锈腥气。安魂汤分明是催命符!
两个手持柴刀的壮汉堵在门口,眼神麻木而凶狠,如同被驯化的恶犬。
陈山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肩头的伤口因为愤怒和紧张而阵阵抽痛。他看着那碗血饲前的药引,又看向陈德福那双浑浊却透着残忍决绝的眼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逃硬拼在这祠堂里,面对三个早有准备的成年男人,他毫无胜算。
福伯,陈山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反而显得异常平静,他死死盯着陈德福,村志我都看到了。‘尸傀’,‘血饲’……还有我娘,陈水生。
陈德福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液体晃荡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和疯狂取代:你……你看到了谁让你乱翻祠堂的东西!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揭穿秘密的恼羞成怒,你娘……她是不祥之人!是葬山娘娘选中的祭品!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命!
放屁!陈山厉声嘶吼,积压的悲愤如同火山喷发,那根本不是什么山神!是一头吃人的怪物!是你们用活人的血和死人的肉养着它!你们才是真正的魔鬼!
闭嘴!陈德福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面容扭曲狰狞,你懂什么没有血饲,尸傀早就冲出来把全村人吃光了!这是为了活命!为了葬山村的延续!你娘的血能平息尸傀的怒火,是她的福气!现在,轮到你了!喝了它!他猛地将碗向前一递,几乎怼到陈山脸上。
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陈山知道,一旦喝下这碗东西,他就会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拖进密室放血!他猛地挥手,狠狠打向陈德福手中的陶碗!
啪嚓!
陶碗应声而碎!粘稠腥臭的暗红色液体泼洒出来,溅了陈德福一身!
小畜生!找死!陈德福被溅了一脸污秽,勃然大怒,厉声吼道,给我按住他!
两个壮汉立刻如饿虎扑食般冲了上来!陈山早有防备,矮身躲过一人抓来的大手,忍着肩头的剧痛,狠狠一脚踹在另一个壮汉的膝盖上!那人惨叫一声,踉跄着单膝跪地。
但双拳难敌四手。陈德福也扑了上来,枯瘦却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陈山受伤的肩膀!
啊!剧痛让陈山眼前一黑,动作瞬间迟滞。另一个壮汉趁机拦腰抱住他,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膝盖跪压在他的背上,巨大的力量几乎让他窒息。
不识抬举的东西!陈德福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眼神狠戾如毒蛇,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的嘴给我撬开!药还有,重新端一碗来!他对着门口吼道。
很快,又有人端来一碗同样的暗红色液体。
一个壮汉粗暴地掰开陈山的嘴,另一个捏着他的鼻子。浓烈刺鼻的液体强行灌入他的喉咙!陈山拼命挣扎、呛咳,但大部分药液还是被灌了下去。一股灼热感顺着食道蔓延,紧接着是强烈的眩晕和四肢的无力感迅速袭来,意识开始模糊。
拖进密室!陈德福冷酷地下令。
祠堂供桌后的墙壁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道隐蔽的石门被推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陈山像破麻袋一样被拖了进去。密室不大,中央有一个凸起的石台,石台上布满了深褐色的、洗刷不掉的污渍。墙壁上挂着生锈的铁链和钩子。这里就是行刑场!是无数祭品生命的终点!
他被粗暴地按在冰冷的石台上,手腕被铁链锁住。陈德福拿着一把磨得雪亮的、带着弧度的锋利小刀,一步步走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执行古老仪式的麻木和冷酷。
别怪我,山娃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生在这葬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陈德福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你的血,能换村子一段时间的安宁,值了。
锋利的刀尖抵在了陈山的手腕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残存的意识感到绝望的刺痛。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猛地从葬山方向传来!整个祠堂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灰尘簌簌落下,烛火疯狂摇曳!
怎么回事!陈德福的动作一顿,惊疑不定地望向密室入口的方向。
紧接着,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狂暴、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滔天怒火的咆哮,撕裂了山村的死寂,如同惊雷般滚滚而来!
嗷吼——!!!
那声音……正是来自食尸鬼——尸傀!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近!仿佛就在村口!
祠堂外,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哭喊、奔跑声、东西倒塌声混杂成一片!
不好了!村长!山……山塌了!守山人……守山人冲出来了!一个村民连滚爬爬地冲到祠堂门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它……它变得好大!好可怕!它在吃人!见人就咬!
陈德福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不……不可能!它刚受了伤……它……他猛地想到陈山刺入尸傀口中的那根木棍,想到泼洒的药液——是血腥味!是陈山肩头流出的新鲜血液的味道,混合着那碗被打翻的秘药,彻底刺激了本就受伤发狂的尸傀!它冲破了某种界限,提前狂暴了!
拦住它!快拦住它啊!陈德福嘶声力竭地对着外面喊,自己却下意识地往密室深处缩。
按住陈山的两个壮汉也慌了神,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村长的服从,他们惊恐地对视一眼,竟然丢下陈山,转身就往外跑!
回来!你们这两个废物!陈德福气急败坏地怒吼,但恐惧让他双腿发软,根本无法阻止。
密室剧烈的摇晃持续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和恐怖的咀嚼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尸傀,正在村子里大开杀戒!
陈山被摔在冰冷的石台上,药力让他浑身无力,意识模糊,但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他奋力挣扎,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他看到掉落在石台边的那把锋利的小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翻身,用被锁住的双手艰难地、一点点地够向那把刀!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刀柄!
就在这时,密室的石门处,一个巨大的、湿滑粘腻的阴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如同海啸般涌入!
尸傀!它找到了这里!
它比之前看到时更加庞大、更加恐怖!它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狭窄的入口,湿滑溃烂的皮肤上布满了陈山用木棍造成的伤口,尤其是那张巨口,下颚似乎被木棍刺穿撕裂,歪斜着,黑色的污血和粘液如同小溪般流淌,露出更多森白交错的利齿!那双幽绿色的磷火眼瞳,此刻燃烧着狂暴、痛苦和无穷无尽的饥饿!它死死地盯着石台上的陈山,喉咙里滚动着嗜血的咆哮!
陈德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吓得瘫软在地,裤裆再次湿透。
尸傀的目标显然是被药液和血腥味吸引的陈山。它无视了瘫软的陈德福,庞大的身躯挤进密室,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扑向石台!
陈山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握紧了那把锋利的小刀!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将锁着双手的铁链狠狠砸向石台边缘!
当啷!
火星四溅!本就锈蚀的铁链应声而断!
几乎在同时,尸傀的巨口带着腥风噬咬而至!
陈山猛地向旁边翻滚!
咔嚓!
尸傀的利齿狠狠咬在石台上,坚硬的石屑纷飞!
陈山滚落在地,握着那把小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尸傀一击不中,狂怒地转过头,幽绿的目光锁定了他,再次扑来!那庞大的身躯在狭小的密室内几乎避无可避!
陈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没有退!反而在尸傀扑到近前,巨口大张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把锋利的小刀,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尸傀那只完好的、燃烧着幽绿磷火的左眼之中!
噗嗤!
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猛地喷溅出来!溅了陈山一脸!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灼痛!
嗷吼——!!!尸傀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惨嚎!整个密室都在它的咆哮中震颤!它疯狂地甩动着巨大的头颅,将陈山狠狠甩飞出去,重重撞在密室的墙壁上!
陈山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架,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尸傀彻底陷入了疯狂!它瞎了一只眼,剧痛让它失去了理智,开始在狭小的密室里疯狂地冲撞、撕咬!石壁被抓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碎石乱飞!它巨大的尾巴横扫,将瘫软在地、吓得失禁的陈德福像破布娃娃一样扫飞出去!
陈德福的身体撞在坚硬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滑落在地,口鼻溢血,眼看是不活了。
密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开始有大块的石头和泥土簌簌落下!尸傀的疯狂破坏,加上之前山体内部可能因巨响(很可能是尸傀狂暴冲击封印或山体结构松动)造成的损伤,这间深埋地下的密室,要塌了!
陈山挣扎着想要爬起,但浑身剧痛无力。他看到那瞎了一只眼的尸傀,仍在疯狂地破坏着,巨大的身躯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头顶,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轰然砸落,险险擦着他的身体落下!
完了!要死在这里了!和这吃人的怪物,还有这肮脏的秘密一起埋葬!
就在绝望之际,尸傀似乎也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它放弃了无谓的破坏,仅剩的那只幽绿独眼怨毒地瞪了陈山一眼(虽然它已经看不见),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猛地转身,用它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向那摇摇欲坠的密室入口!
轰隆!
本就开裂的石门连同周围的石壁,在它狂暴的撞击下轰然崩塌!露出外面同样烟尘弥漫、火光冲天的祠堂景象!
尸傀发出一声低吼,拖着受伤的残躯,一头扎进了外面更加混乱的杀戮场。
密室的崩塌加速了!更大的石块开始坠落!
陈山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出口!他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冲向那被尸傀撞开的、布满碎石和烟尘的缺口!
就在他即将冲出缺口的刹那!
轰!!!
整个祠堂密室的天顶,连同上方祠堂的地面,彻底塌陷了下来!如同天崩地裂!巨大的石块、断裂的房梁、泥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陈山只来得及向前猛扑!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
陈山是被冰冷的雨水浇醒的。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剧痛。他发现自己半个身子被埋在冰冷的碎石和泥土里,只有头和肩膀露在外面。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天,是阴沉的铅灰色,下着冰冷的雨。
他站在一片巨大的、新鲜的废墟之上。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葬山村整个村子,连同那座阴森的祠堂,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石撞击般的深坑!坑底,是扭曲断裂的梁木、破碎的瓦砾、以及被掩埋了大半的残垣断壁。浑浊的泥水在坑底汇聚,漂浮着各种杂物。
深坑的边缘,向着葬山的方向,被犁开了一道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沟壑,一直延伸到山林深处。沟壑两侧的树木东倒西歪,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粗暴地碾过。沟壑里,布满了巨大的、沾满粘液和污血的爪印,还有拖拽形成的痕迹。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废墟,也冲刷着沟壑中暗红的血迹和一些……破碎的衣物残片。
整个葬山,一片死寂。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声响。
没有哭喊,没有呼救,没有尸傀的咆哮。什么都没有了。
村子,祠堂,陈德福,那些麻木的村民,还有那头食人的尸傀……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了。埋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之中。
陈山踉跄地站在废墟边缘,雨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流下。他看着眼前这片巨大的坟场,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赢了他活下来了可代价是什么
整个村子,连同那延续百年的血腥秘密,都化作了黄土。母亲的血仇,父亲的麻木,自己的九死一生……一切都随着这场崩塌烟消云散。可这胜利,空洞得让人窒息。
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看向那条通往山外的、泥泞不堪的小路。那是他当年逃离的路。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踏着泥泞,向着山外走去。脚步踉跄,背影在苍茫的雨幕和巨大的废墟背景下,渺小而孤独。
雨水冰冷,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腥和泥泞。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冲刷不掉的。葬山的腐臭味,食尸鬼幽绿的磷光,村民麻木而敌视的眼神,还有祠堂密室里那股浓烈的血腥……它们已经渗入了他的骨髓,成为了他灵魂深处永恒的烙印。
他走出了葬山。
但葬山的阴影,那弥漫着血腥与腐臭的永恒黑夜,却如影随形,永远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深坑废墟之下,雨水汇聚的泥潭深处,似乎有某个被掩埋的角落,几缕粘稠的黑泥,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