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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罐头在锈蚀的金属柜深处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屏住呼吸,每一寸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都绷紧了。远处,风卷着灰烬穿过空荡的窗框,发出呜咽般的低吟。这是废墟的常态,但此刻,这呜咽里似乎藏着别的什么。一种更粘稠、更不祥的寂静,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后颈上。
手指终于触到了罐头冰凉的金属外壳,那一瞬间的冰凉触感本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可就在这慰藉升起的刹那,我的指尖猛地滑开,碰到的不是预想中光滑的罐头弧面,而是某种……异样的、带着腐败粘腻感的……东西。
像一块在冷库里放了太久,渗着冰水又失去弹性的肉。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几乎要冲破肋骨。我猛地缩回手,指甲在粗糙的柜底刮出刺耳的声响。视野边缘,柜子深处那片被厚重灰尘和蛛网笼罩的阴影里,隐约勾勒出一团人形的轮廓。灰扑扑的衣物包裹着它,但那衣物的颜色,那肩膀的线条……一种荒谬绝伦的熟悉感,像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缠上我的脊椎。
不可能。
呼吸凝滞,喉头干得发痛。我几乎是匍匐着向前爬了半米,颤抖的手指拂开那些积年的蛛网和尘埃。灰尘扑簌簌落下,呛得我一阵闷咳。随着视野逐渐清晰,那具蜷缩在柜底的尸体,它的脸,一寸寸暴露在从破窗外漏进来的、惨淡的灰光下。
时间,或者说我对时间的感知,在那一刻彻底碎裂、凝固。
那张脸。
颧骨的形状,下巴的轮廓,甚至连左眉骨上那道幼年磕碰留下的、极其微小的旧疤——那是我自己对着模糊的镜片看了千百遍,熟悉到几乎忽略的细节——此刻,正分毫不差地烙印在眼前这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脸上！
血液似乎瞬间冻成了冰渣,又在下一秒被点燃,疯狂地冲击着太阳穴,发出擂鼓般的巨响。是我那躺在灰尘和蛛网里的,是另一个我一个已经死去的我荒谬的念头如同沸腾的岩浆在颅腔内翻滚、炸裂,撕扯着所有理智的边界。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张脸上,恐惧和一种荒诞绝伦的自我怀疑在胃里翻搅、膨胀,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尸体脖颈处,那片被污血浸透的衣领猛地蠕动了一下。不是风吹衣动,而是某种活物在布料下不安地拱起。紧接着,一团粘稠、漆黑如石油般的物质,毫无征兆地从领口与皮肤的交界处涌了出来。它像一团有生命的影子,边缘不规则地流淌、拉伸,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幽光,却又能诡异地扭曲变形。
它没有眼睛,没有五官,但那团纯粹黑暗的正面转向了我。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我淹没。
跑！
脑子里炸开一个尖利、非人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撕裂感,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针扎进脑髓深处,所有共生体都是外星侵略者！跑！！！
这声音不是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我的颅骨内轰鸣！它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盖过了我所有的惊骇和混乱。恐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柜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那团漆黑的物质——那所谓的共生体——就在我撞上柜壁的同一刹那,动了。它不再是流淌,而是像一道被压缩到极致的黑色闪电,猛地从尸体脖颈上弹射而起,划破空气,直扑我的面门！
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我只看到一片纯粹的黑暗在眼前急速放大,带着一股浓烈的、如同铁锈和腐烂物混合的腥气。下一瞬,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我的右手小臂上猛地炸开！不是被撕咬的疼,更像是无数根滚烫的钢针,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穿透皮肤、肌肉,狠狠扎进了骨骼深处！
呃啊——！
惨叫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我惊恐地低头,只见那团漆黑的物质已经紧紧吸附在我的小臂上。它像一层流动的、有生命的黑色胶质,正疯狂地向我的皮肉里渗透、融合！被它接触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滚开！！
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另一只手疯狂地去抓、去撕扯那团东西。指尖触碰到它,传来的却是滑腻、冰冷又坚韧的触感,如同在撕扯一块坚韧无比的深海凝胶。更可怕的是,每一次撕扯,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仿佛在撕扯自己的血肉和神经！那漆黑物质非但没有被扯掉,反而像受到刺激的毒蛇,缠绕得更紧,渗透得更深！
就在这绝望的挣扎中,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我脑海深处响起。它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韵律感,像古老的钟鸣在幽深的地穴中回荡。
别信他们。
这声音平静地说,每一个字都直接敲击在我的意识核心,人类才是寄生体。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部,也不同于刚才那个尖利警告的强行植入。它更像是……从我自己的思维深处涌出是我在剧痛和恐惧中产生的疯狂幻听还是……这声音来自正在我手臂上肆虐融合的那团漆黑之物
人类才是寄生体……
这句话像一个冰冷的诅咒,又像一把钥匙,猛地捅进了我混乱意识的最深处。手臂上的剧痛还在疯狂灼烧,但更深的寒意却从骨髓里渗透出来。外面那个尖利的声音警告共生体是侵略者,而我体内这个……却说人类才是寄生体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巨锤,狠狠砸碎了仓库摇摇欲坠的寂静！声音来自仓库侧面的墙壁！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钢筋和呛人的烟尘,如同决堤的洪流,排山倒海般冲了进来！仓库那堵由腐朽混凝土和铁皮拼接而成的侧墙,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暴力生生撕开一个狰狞的豁口！
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瞬间刺破弥漫的烟尘,精准地锁定了我所在的位置！强光灼烧着我的视网膜,让我在剧痛和惊骇中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紧随而至,带着一种冷酷的、宣告终结的意味,在废墟上空尖啸盘旋。紧接着,一个被扩音器扭曲得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声,盖过了一切噪音：
警报！发现高度污染源！生命体征异常波动！确认目标已被高危异种共生体深度寄生！执行最高优先级指令：清除！重复！立即清除被寄生者！
灯光刺破烟尘,勾勒出一个庞大、狰狞的钢铁轮廓——一辆覆盖着厚重装甲、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履带式执法车。它那冰冷的钢铁撞角上还挂着刚刚被撞碎的墙体残骸,黑洞洞的炮口从装甲缝隙中探出,毫无迟疑地指向了我！
清除！被寄生者！
这两个冰冷的词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手臂上,那黑色共生体带来的灼痛仿佛瞬间蔓延到了全身。外面是致命的炮口,脑子里是互相矛盾的警告和指控……我是猎物,一个被两股力量争夺、宣判了死刑的猎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混乱和恐惧。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向旁边一扑,狼狈地滚进一排倾倒的金属货架后面,动作快得几乎撕裂肌肉。就在我身体离开原地的瞬间——
砰！砰！砰！
沉闷而致命的枪声撕裂了空气！几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灼热光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打在我刚才所在的位置！混凝土地面瞬间被高温熔蚀出几个碗口大的坑洞,边缘的碎石还在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是能量武器！执法队动真格的了！他们根本不想活捉,就是要彻底抹杀！
废物！瞄准！别让它跑了！
执法车顶部的装甲炮塔猛地掀开,一个穿着漆黑重型外骨骼的身影探出半个身子。头盔下的面罩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那冰冷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轻蔑。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狰狞、枪口还在冒着青烟的长管武器,显然刚才的致命光束就出自他手。
凯恩队长！目标移动速度异常！共生体反应……还在增强！
执法车内部传来另一个队员紧张的报告声。
增强
被称为凯恩的队长冷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对猎物的绝对掌控,垂死挣扎罢了！装甲车,前压！碾碎那片货架！狙击手,给我盯死了,只要露头,格杀勿论！
沉重的履带碾过废墟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庞大的执法车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轰鸣着向我藏身的金属货架区碾压过来！货架在履带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断裂！头顶的金属横梁和悬挂的杂物被震得簌簌落下！
被碾碎只是时间问题！我蜷缩在货架最深处,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金属板,每一次履带碾过的震动都像锤子砸在我的脊椎上。手臂上,那黑色共生体——影——带来的灼烧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像被外界的致命威胁刺激到了,正以一种更汹涌、更深入骨髓的方式向我的肩膀和躯干蔓延！剧痛让我的牙齿都在打颤,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废物！等死
影的声音再次在我脑中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嘲讽,那铁罐子碾过来,你连渣都不会剩下！左边！三米外,通风管道！钻进去！
通风管道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影指示的方向。在一堆倾倒的锈蚀铁皮和扭曲的货架残骸后面,确实有一个半塌陷的、直径约半米的圆形管道口,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浓重的尘土和铁锈味。
快！
影的催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丝线在强行拉动我的神经,再犹豫就成肉饼了！
头顶传来金属撕裂的刺耳悲鸣！一段沉重的货架横梁被装甲车彻底压垮,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落下来,离我的头顶只有不到半米！碎石和灰尘劈头盖脸落下！
没有选择了！
肾上腺素在死亡的刺激下狂飙。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完全不顾手臂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的酸软,猛地朝左边扑了过去！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尖锐的金属碎片和碎石瞬间划破了外套和皮肤。就在那巨大的横梁轰然砸落在我刚才位置的瞬间,我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那个黑洞洞的通风管道口！
管道内壁冰冷、粘滑,布满了厚厚的锈蚀和不知名的污垢。浓烈的霉味和铁腥味呛得我几乎窒息。身后,传来装甲车履带彻底碾过我藏身之处、将金属货架碾成铁饼的可怕巨响,以及凯恩队长暴怒的吼叫：
钻老鼠洞了给我炸！把这片老鼠窝夷为平地！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杂碎挖出来！
管道深处传来沉闷的爆炸震动,尘土簌簌落下。我手脚并用,在狭窄、黑暗、令人窒息的管道里拼命向前爬行,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挪动,手臂上被影融合的地方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出口！我奋力爬出,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贪婪地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
这里似乎是另一片更大的废墟,曾经可能是个广场。倒塌的巨大雕像只剩下基座,断裂的金属拱门斜插在地面。空气依旧污浊,但比刚才仓库里那股浓重的腐朽和血腥味要好一些。
我挣扎着靠在一块半人高的混凝土碎块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从手腕到接近手肘的位置,皮肤已经完全被一层光滑、漆黑如墨的物质覆盖,如同穿上了一只诡异的黑色手套。这物质与我的皮肤紧密融合,看不到任何接缝。它摸上去坚硬、冰冷,像某种活着的金属。更诡异的是,在靠近手腕内侧的地方,皮肤下隐约透出几道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蓝色纹路,像是某种……电路或者血管
看到了
影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观察实验品的平静,这就是我的部分。感觉如何比刚才那几枪温柔多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
我嘶哑地问,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外面那些人说你是侵略者……
他们
影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冰冷的嗤笑,那笑声直接在脑髓深处回荡,带着浓浓的鄙夷,一群被豢养的猎犬罢了。他们喊打喊杀,不过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谎言。
谎言什么谎言
我追问,心中的疑团如同藤蔓疯长。
影没有直接回答。它的注意力似乎被广场对面吸引了。我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它的指引移了过去。
广场对面,一栋相对还算完好的摩天大楼残骸矗立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它高达数十层的外墙上,覆盖着巨幅的全息投影广告。尽管影像因为能量供应不稳而闪烁着、扭曲着,甚至有大片的雪花噪点,但那核心的内容依旧清晰得刺眼。
画面中央,是一个英俊得毫无瑕疵的男人和一个美丽得如同精灵的女人。他们穿着光洁、剪裁完美的银色服饰,笑容灿烂,充满了健康、力量和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辉。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两人眉心处,都镶嵌着一枚小巧玲珑、散发着柔和纯净白光的菱形宝石。那宝石的光芒如此圣洁,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一行巨大的、流淌着璀璨光芒的广告语,如同神谕般在影像下方滚动：
**‘守护者’共生体——人类进化的终极钥匙！拥抱永恒！拥抱完美！拥抱未来！**
紧接着,画面切换。出现了更多佩戴着那种纯净白光宝石的人。他们在无尘的实验室里操控着复杂的仪器,在绿意盎然的庭院里优雅漫步,在穹顶之下仰望星空……每一个场景都洋溢着科技、富足、健康与和谐。背景音是充满磁性和诱惑力的旁白：
……告别疾病与衰老的困扰,‘守护者’将赋予您无与伦比的生命力与智慧……与您完美融合,成为您最忠实的伙伴与力量之源……这是新纪元的入场券,是区分蒙昧与进化的唯一标志……
完美。进化。永恒。守护者。
这些光芒万丈的词汇,与我此刻在冰冷废墟中挣扎求生、手臂被诡异黑色物质寄生、被执法队追杀的狼狈现实,形成了荒诞到令人作呕的对比。富人区,那些高高在上的进化者,他们眉心闪耀的,就是所谓的守护者共生体而我手臂上这漆黑如墨、带来剧痛、被称为异种的东西,又是什么
守护者……
我喃喃自语,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我。
呵……
影在我脑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嘲讽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仿佛浸透了万载寒冰,守护多么动听的谎言。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恶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我的意识：
那些光鲜亮丽的宝石,才是真正的锁链！他们骗所有人签下了灵魂的契约！用虚假的永恒和力量做诱饵,把整个人类变成了他们精心培育的……宿主！
宿主
我心脏猛地一缩。
没错。
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黑暗真相的冷酷,那些闪亮的宝石里,住着的才是真正的外来者！贪婪的寄生虫！它们吞噬宿主的意识,占据他们的躯壳,把人类变成一具具行走的、温顺的、提供养分的空壳！所谓的富人区,不过是它们精心打造的饲养场！
我如遭雷击,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大楼上那闪烁的、宣扬着守护者荣光的全息广告。那圣洁的白光,此刻在我眼中却散发着地狱般的阴寒！
那……那为什么追杀我追杀你
我声音干涩,几乎无法成句,如果他们是寄生虫,为什么要清除别的共生体
为什么
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讥诮和一种被背叛的狂怒,因为失控了！因为我的存在！因为像你这样的‘知情者’出现了！它们需要维持谎言,需要确保牧场绝对‘纯净’！任何可能威胁到它们完美统治的‘杂质’,都必须被彻底清理！就像清理垃圾一样！
清理……知情者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凯恩队长那冰冷无情的清除指令,装甲车碾碎一切的暴行……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这个弥天大谎为了清除我这个意外接触到真相的杂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嗡嗡声,从斜上方传来！
影的警告如同炸雷般在我脑中响起：无人机！三点钟方向！废墟顶上！隐蔽！
我头皮一炸！想也不想,猛地向旁边一堆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块构成的掩体后扑倒！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手臂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
几乎就在我扑倒的瞬间——
咻——！
一道刺目的红色激光束,带着灼热的高温和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打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瞬间被熔出一个小坑,碎石飞溅！
一架只有脸盆大小、通体漆黑、形似扁平蜘蛛的微型无人机,悄无声息地从对面大楼中层一个破碎的窗户里滑出,悬浮在空中。它下方一个细小的镜头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正在快速地扫描着下方广场的每一寸区域！
发现你了,老鼠。
凯恩队长那冰冷、带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声音,通过无人机的扩音器清晰地传来,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你躲不了多久。把那个污秽的异种交出来,或许……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无人机镜头转动,红光再次锁定了我藏身的掩体边缘！
跑！
影的声音尖锐无比,它在引导火力！去西边！那栋挂着蓝十字的建筑！快！
我猛地从掩体后窜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影指示的方向狂奔！身体压榨着最后一丝力气,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像踩在刀尖上。手臂上那黑色共生体覆盖的区域,灼痛感如同烈火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皮肉下啃噬、钻行,要彻底融入我的骨骼！
咻！咻！咻！
数道致命的红色激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紧追着我的脚后跟扫射而来！灼热的气浪烫得皮肤生疼！激光打在身后的混凝土和金属上,发出噗噗的闷响,留下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焦黑孔洞！
别停！左拐！进那个门洞！
影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我猛地一个急转弯,冲进一扇半塌陷、布满铁锈的金属门框。门框后面是一条狭窄、堆满瓦砾的走廊。光线瞬间昏暗下来。
轰隆！！！
几乎在我冲进门洞的下一秒,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恐怖的巨响在身后炸开！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钢筋碎片和灼热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我整个人被狠狠拍在走廊深处的墙壁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烟尘弥漫,几乎无法呼吸。我艰难地回头,只见刚才藏身的掩体区域,连同那扇金属门框和一大片墙壁,已经被一发威力巨大的炮弹彻底炸成了齑粉！一个直径数米的巨大焦黑弹坑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执法车那庞大的、覆盖着厚厚装甲的轮廓,在弥漫的烟尘中若隐若现,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黑洞洞的炮口,正缓缓转动,重新锁定我所在的这片走廊废墟！
垂死挣扎。
凯恩队长冰冷的声音穿透烟尘,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不耐烦,下一炮,送你下地狱。
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手臂的剧痛更是让我眼前阵阵发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想活命吗
影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嘲讽,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蛊惑的尖锐,想看看它们极力掩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吗
什么……意思
我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前面！尽头！那扇标着‘生物危害’的合金门！用你的血！用我们融合的力量！冲开它！
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那里面！有它们最害怕被人看到的东西！进去！否则我们立刻就会变成灰烬！
生物危害合金门我勉强抬头,透过弥漫的烟尘向前望去。走廊的尽头,在倒塌的柜子和散落的文件废墟中,确实有一扇厚重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门。门体大部分被杂物半掩着,但门中央那个巨大的、黄黑相间的放射性标志和下方生物危害
IV级的猩红字体,依旧清晰可见！
执法车的炮口调整发出了沉重的机械转动声！那致命的嗡鸣正在充能！死亡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没有时间犹豫了！横竖都是死！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朝着那扇厚重的合金门猛冲过去！奔跑中,我下意识地抬起了那只被影完全覆盖的右臂！
就在身体即将撞上合金门的瞬间——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通了我的右臂！那覆盖手臂的漆黑物质猛地亮起！不是光芒,而是纯粹的黑暗仿佛沸腾了、活化了！手臂上那些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蓝色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一股狂暴、冰冷、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手臂中奔涌而出,狠狠轰击在厚重的合金门锁区域！
轰——咔！！！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并非爆炸,更像是某种强大的力场瞬间扭曲、撕裂了金属！那扇沉重的、足以抵御重火力的合金门,在接触点的位置猛地向内凹陷、变形！坚固的门锁结构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硬生生撕裂、粉碎！整扇门带着刺耳的金属呻吟声,向内轰然洞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刺鼻消毒水、陈旧血腥、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浸泡物的怪异气味,如同实质的粘稠浪潮,瞬间从门内汹涌而出,狠狠拍打在我的脸上！
我踉跄着冲进门内,被那股浓烈的怪味呛得剧烈咳嗽,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因为脱力而摇摇欲坠,只能勉强扶住旁边冰冷的金属墙壁。
当视线终于适应了门内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呼吸、心跳,乃至所有的思维,瞬间彻底冻结！
门后,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仿佛掏空了整个山腹。无数根粗大的、布满锈迹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般在头顶纵横交错。惨绿色的应急灯管镶嵌在墙壁和管道上,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光线忽明忽灭,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同森罗鬼域。
而真正让人血液凝固、灵魂颤栗的,是这巨大空间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排列的……巨大透明圆柱形容器！
每一个容器都高达数米,直径超过三米,由厚重的、不知名的强化玻璃或透明材料制成。容器内,盛满了散发着微弱幽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而在那冰凉的、缓缓流动的液体之中……
浸泡着人。
无数的人！
男人、女人、老人、青年……甚至还有孩童！他们赤身裸体,双目紧闭,表情或安详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扭曲。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管线,如同怪异的藤蔓,从容器顶部延伸下来,刺入他们的口鼻、脖颈、胸膛、四肢……连接着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管线中,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循环。
他们像标本,像被精心收藏的货物,更像……被浸泡在培养液中的实验材料！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每一个浸泡者额头的正中央。
在那里,无一例外地,都镶嵌着一枚小巧玲珑的、散发着柔和纯净白光的……菱形宝石！
守护者共生体！
这些被浸泡在巨大培养罐里的、数以万计的人,他们额头上佩戴的,正是外面富人区广告里宣扬的、象征着进化与永恒的守护者宝石！
圣洁纯净的白光,在这阴森恐怖、如同巨大墓穴般的地下空间中幽幽闪烁,与容器内惨绿色的荧光、连接着人体的诡异管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足以撕裂任何理智的、极端诡谲而恐怖的画面！那圣洁的光芒,此刻只让我感到彻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亵渎感！
看到了吗
影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冰冷得像万载玄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的灵魂上,这就是‘守护者’的真相。它们精心挑选的‘进化者’不。这是它们庞大的……意识服务器！是它们维持存在、收割精神能量的……电池农场！
电池……农场
这个词像淬毒的冰刃,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眼前这数万具浸泡在容器中、被管线缠绕、额头闪烁着守护者白光的躯体,他们……他们不是被寄生,而是被当成了……维持那些寄生者存在的能源活体电池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外面光鲜亮丽的进化者,他们的永恒和力量,竟然建立在这数万具被浸泡在冰冷液体中、如同植物人般的同胞身上
它们吞噬宿主的意识,占据躯壳。
影的声音继续着,如同死神的低语,揭示着这地狱画卷的运作原理,但被吞噬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被‘上传’、被囚禁在它们建立的庞大网络中,如同被碾碎的燃料,持续不断地燃烧,为那些占据躯壳的寄生虫提供维持存在的精神能量！这就是它们所谓的‘永恒’！建立在亿万人永恒痛苦之上的永恒！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从入口处传来！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都随之剧烈摇晃！头顶的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锈蚀的粉尘簌簌落下。
目标确认进入高危污染区！重复！高危污染区！执行最终净化程序！不留活口！
凯恩队长那冰冷无情的嘶吼,通过某种扩音设备,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门（虽然那门已经被影强行轰开）和爆炸的烟尘,清晰地传了进来！
紧接着,是沉重、整齐、带着致命压迫感的脚步声！不止一个！至少有七八个穿着外骨骼的执法队员,正全副武装地冲入这条通往电池农场的入口走廊！
影在我脑中发出尖锐的嘶鸣：走！去主机区！最深处的控制台！那里有它们的核心秘密！有能干扰甚至暂时瘫痪这些‘守护者’的原始指令！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机会在这绝境中
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我咬紧牙关,无视全身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转身就朝着这片巨大电池农场的更深处狂奔！脚下是冰冷湿滑的地面,两旁是无数个散发着幽绿光芒和守护者白光的巨大培养罐,罐中浸泡的人体在晃动的水波光影中显得更加诡异。每一次侧目,都像是与那些紧闭双眼的同胞空洞地对视,巨大的悲怆和愤怒几乎将我撕裂。
他在里面！别让他接触核心数据！
凯恩队长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和……恐惧开火！自由开火！格杀勿论！
哒哒哒哒——！
咻！咻！咻！
刺耳的枪声和能量武器发射的尖啸瞬间撕裂了地下空间的死寂！密集的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我身后疯狂扫射！子弹和能量束打在巨大的培养罐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和玻璃碎裂的刺耳爆响！绿色的培养液混合着猩红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破碎的罐体中汹涌而出！一些被击穿的管线噼啪作响,迸射出蓝色的电火花！
整个电池农场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被击碎的罐体里,那些浸泡的人体随着液体涌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额头的守护者宝石依旧幽幽地亮着,在血泊和粘液中显得无比诡异。
左边！避开！
影的预警尖锐无比。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右侧一个翻滚！一道灼热的能量光束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将旁边一个培养罐的金属支架熔断！巨大的罐体轰然倾倒,粘稠的培养液和里面浸泡的人体如同山洪般倾泻而下,差点将我淹没！
控制台！前面！
影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前方,在无数巨大培养罐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一个由数圈环形控制台围绕的中央平台,平台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复杂接口和闪烁指示灯的主机柜。几面巨大的屏幕镶嵌在控制台前方的金属墙上,大部分已经碎裂或熄灭,但仍有几块较小的屏幕顽强地闪烁着雪花和……断断续续的数据流！
那就是核心！
拦住他！
凯恩的怒吼近在咫尺！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已经冲到了这片核心区域的外围！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向中央控制台！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操作面板上,撞得我眼冒金星。顾不上疼痛,我胡乱地摸索着,寻找任何可能接入的端口！
手臂！按上去！最大的那个接口！
影急促地命令。
我看到操作面板中央,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形金属接口,周围环绕着复杂的电路纹路。没有犹豫！我抬起那只被影完全覆盖、此刻正因力量奔涌而微微发烫的右臂,狠狠地将手掌按在了那个冰冷的接口之上！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无比的电流瞬间贯通了我的右臂！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影覆盖下的皮肤上,那些暗蓝色的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强光！一股冰冷、浩瀚、如同数据洪流般的信息,不受控制地通过我的手臂,疯狂地涌入那巨大的主机！
呃啊啊啊——！！！
难以忍受的剧痛让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眼前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和疯狂闪烁的数据乱码填满！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这股洪流狠狠撕扯着,要被拖入一个无边无际的、由冰冷逻辑和庞大信息构成的深渊！
警告！未知高权限指令强行接入……核心协议层受到冲击……
守护者网络节点……稳定性下降……
主意识池……能量循环异常……错误！错误！错误！
刺耳的电子警报声在整个核心区域疯狂鸣响！那些原本在培养罐中静静闪烁的守护者白光宝石,此刻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开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连接人体的管线中,暗红色液体的流动明显变得紊乱、加速！
整个庞大的电池农场,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该死的！他在破坏网络！
凯恩队长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杀了他！立刻！马上！
沉重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声音瞬间逼近！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瞬间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股通过我手臂疯狂涌入主机的、属于影的冰冷数据洪流,似乎捕捉到了某个极其关键的信息碎片！它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锁定了目标！
我的身体,我的喉咙,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猛然绷直！嘴巴自动张开,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带着奇异金属共振感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那完全是影的语调,却借用了我的声带：
凯恩·沃德……
这个名字被念出的瞬间,身后那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停顿了！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艾莉森·沃德……
我的喉咙继续发出那冰冷的、非人的声音,编号：GH-7743。生命体征维持终止时间：新纪元7年,霜月,第19日,标准时04：17。临终意识上传前最后残留片段关键词：‘凯恩……回家……雏菊……不要……看……’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核心区域。连那些刺耳的电子警报声、能量武器的充能声、甚至培养罐中液体冒泡的声音,都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凯恩队长就站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他高大的身躯包裹在漆黑的重型外骨骼装甲里,如同钢铁铸造的杀戮机器。他手中的那把长管能量武器,枪口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我的头部,微微颤抖着。
但真正让我心脏停跳的,是他的脸。
或者说,是他头盔面罩下,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
那双几秒钟前还燃烧着暴戾、冷酷、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里面的所有情绪——杀意、愤怒、执行命令的冷酷——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消融、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丈深渊般的……空洞。
一种灵魂被瞬间抽离、只剩下冰冷躯壳般的……死寂的空洞。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指令的、被冻结的钢铁雕塑。唯有那双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带着某种被彻底击碎的茫然,穿透面罩的防护镜片,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我那张正不受控制地说出那个名字、那些关键词的嘴巴上。
艾莉森·沃德……霜月……雏菊……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最深处、最脆弱、最不可触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