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上海·霞飞路修杖铺】
阿福的修杖铺藏在弄堂第三家,黑漆门板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刻着“瞎子阿福
精制盲杖
修理弦乐”。此刻他正趴在工作台上,手里的微型金刚钻在紫檀木盲杖上缓缓转动。工作台抽屉里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工具:镶着玳瑁柄的锉刀、黄铜制的微型螺丝刀、空心的骨制胶水瓶——瓶底暗藏针尖,可用来蘸取密写药水。
“阿福叔,这杖身要挖多深?”林晚站在窗边,望着弄堂口假装修鞋的特务。日军宪兵队昨天在这里画了白圈,凡是携带长柄物品的行人都要搜查。
阿福没抬头,金刚钻在木料上发出“滋滋”轻响:“三指宽,刚好能塞下三号胶卷盒。”他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铜模子,往钻出的孔洞里按了按,“得让成葫芦形空腔,底部窄口用锡焊死,顶部螺口要能防水。”说着,他拿起焊枪,蓝色火焰舔过杖身接口处,融化的锡水在紫檀木上凝成一道银亮的线,冷却后用细砂纸打磨得与木纹浑然一L。
林晚注意到他左手食指少了半截,那是去年在南京路上修杖时,被日本浪人砍掉的。此刻那残缺的手指正捏着根细铜丝,小心翼翼地穿入杖身内芯:“这铜丝要通到杖头云纹里,敲击时能发出不通音色。”他示范着用盲杖轻叩地面,“嗒”是空心声,“咚”是实心声,“当”是铜丝震动声——最后一种音色只有地下党交通员才懂,代表“紧急撤离”。
【2025年·徐天成的阁楼】
沈诺跟着徐天成爬上阁楼,灰尘在光束中飞舞。阁楼角落堆着木箱,上面贴着“徐曼丽遗物
1983年封存”的封条。徐天成撬开一箱,里面全是旧唱片和曲谱,其中一张《夜来香》黑胶唱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37.11.15,霞飞路红房子,吴信说要把爸爸吊在跑马厅。”
“我奶奶从没承认过是特务,”徐天成递过一本皮面日记,“她临终前说,当年在76号档案里见过林晚的血书,上面写着‘叛徒另有其人’。”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林晚和徐曼丽在圣玛利亚女中校门口合影,两人都穿着蓝布校服,徐曼丽手里拿着把小提琴,琴弓上缠着红绸——这是1936年学校音乐比赛时的留念。
沈诺翻开日记,1937年10月22日的记载让她心头一震:
“吴信把爸爸的眼镜送来,镜片上全是血。他说只要我把林晚的盲杖路线图交出去,就放了爸爸。可我想起林晚教我认五线谱时,说盲女的耳朵能听见花开的声音。刚才在修杖铺看见阿福叔往盲杖里塞铜丝,他冲我眨了下眼——那是我们音乐课上的暗号,代表‘假情报’。”
【1937年·修杖铺内室】
徐曼丽推门进来时,手里的小提琴盒在发抖。阿福正在给盲杖上最后一层桐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油味。“阿福叔,”她把琴盒放在桌上,“吴信要我明天带他去贝当路。”
阿福用棉布擦着盲杖,头也不抬:“知道了。林晚今晚就去埋杖,你按老规矩带他们走假路线。”他突然放下棉布,从琴盒里拿出琴弦,“这德国钢丝不错,能用来让密写药水的搅拌棒。”
林晚从内室出来,手里拿着件刚改好的盲女披风:“曼丽,你的小提琴还拉吗?”
徐曼丽咬着嘴唇,指尖掐进琴盒皮革:“吴信说,等抓到‘海燕’,就送我去东京音乐学院。”她的声音发颤,“可我爸爸在他们手里,还有……还有小陈哥,他昨天来找我,说只要我配合,就能救他父母出南京。”
阿福猛地把盲杖拍在桌上,桐油溅到徐曼丽手背上:“小陈那小子早被吴信策反了!你看看这个!”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张照片——陈默站在76号门口,正把老周的怀表递给吴信。徐曼丽捂住嘴,眼泪滴在琴盒上,晕开一个个深色圆点。
林晚把盲杖递给她:“曼丽,这杖里装的是假情报,你按阿福叔教的路线走,把吴信引到英租界巡捕房附近。”她从披风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你爸爸的眼镜,阿福叔托人从76号厨房偷出来的。”
徐曼丽接过眼镜,镜片上的血渍已经擦掉,却留下几道裂痕。她突然抓起琴弓,将红绸解下来系在盲杖上:“我知道有条密道,从贝当路梧桐树到辣斐德路教堂,以前逃课时走过。”她的眼睛亮起来,像舞台上拉起《梁祝》时那样,“吴信不知道,教堂地窖里有老周藏的电台。”
【2025年·上海历史文献中心】
沈诺将徐曼丽日记里的“红绸盲杖”描述与档案馆的老照片比对,果然在1937年11月16日的《申报》新闻配图中,看到一个戴白手套的特务正举着根系红绸的盲杖——那正是林晚埋在贝当路的那根。照片说明写着:“日军在法租界查获‘赤匪’情报工具,疑与代号‘海燕’有关。”
“看这个,”李教授调出1937年11月17日的《大美晚报》,“英国巡捕房在辣斐德路教堂地窖抓获三名日本特务,其中一人持有76号特别通行证。”他指着旁边的小广告,“通一天,瞎子阿福修杖铺刊登启事:‘新到印度紫檀盲杖,带铜芯导音,适合夜行者’——这明显是给地下党发的安全信号。”
顾记者举着手机进来:“查到徐曼丽1945年的自首材料了,她在76号当‘双面间谍’期间,偷偷给地下党传递了十三份假情报。档案里还有她的立功证明,1937年11月16日,她引导日军特务进入英租界,导致吴信的行动队被缴械。”
沈诺看着徐曼丽日记最后一页的素描:一个盲女背着琴盒走在梧桐树下,盲杖上系着红绸,远处教堂的钟声正穿透战火。画的角落写着:“林晚说,海燕之所以能穿过暴风雨,不是因为翅膀硬,而是因为听得见海浪下的暗礁。”
窗外的衡山路华灯初上,沈诺摸出手机,给徐天成发了条信息:“你奶奶系在盲杖上的红绸,可能救了整个情报站。”她想起盲杖断裂处的斜向劈砍痕迹,突然意识到:那不是被捕时的反抗,而是有人故意将杖身砍断,让藏在里面的真情报滑入树洞——就像阿福教林晚的那样,“危急时刻,断杖保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