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那道蜿蜒的血线冲成粉红的一缕,融入水泥缝里。
警察顺着血迹,在路肩陡坡下的草窝里找到了裹在快递袋里的小婴儿。
塑料袋里没有出生证明,只有一张沾满血污的纸条:替我好好活下去。
婴儿的脚底纹着个暗红色编码:CZ73。
我抱起这不足四斤的孩子:别睡!听见没
三十六小时后,DNA比对结果跳出屏幕——婴儿脚底的编码,竟指向本市最大的试管婴儿机构创始人的生物样本。
找到他了!队长指着监控里雨衣人丢弃的车辆,查车主信息!
指纹识别框跳动,最终弹出一行红字:匹配失败。
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推开,那个被称作本市慈善楷模的男人递过一份鉴定报告:警官,辛苦你们找到我女儿。
手机震了一下,他的屏幕上跳出新消息:老板,那孩子处理干净了
冰冷的雨箭狠狠凿在灰白色的高速路面上,碎成亿万片透明的渣子,旋即被呼啸而过的车轮碾得更碎。空气被寒意浸透,沉重得能压垮呼吸。警车顶灯疯狂旋转的蓝色光芒,在一片混沌的水幕和飞溅的水花中被切割、撕扯、扭曲,像一尾濒死的鬼鱼,不甘地翻腾。
小陈警官的手电光柱,像一根颤抖的盲棍,在湿滑冰冷的路肩来回逡巡。强光切开浓密的雨帘,艰难地舔舐着粗糙的水泥地。泥水顺着路基往下淌,混了泥沙,呈现一种污浊的黄灰色。
光柱边缘扫过一段隔离带下的金属护栏。突然定住!一点异样。
小陈猛地矮身凑近。半指宽的暗红色痕迹,紧贴着冰冷的护栏底部边缘,被狂暴的雨水疯狂冲刷着。水花一次次撞上去,每一次撞击都带走一层颜色。原本可能粘稠的深红,被稀释成怪异的淡粉,又被混合了泥浆的流水卷走。再晚几分钟,恐怕什么都留不下了。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砸在湿透的路肩上,警裤瞬间吸饱冷水。橡胶手套绷紧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贴近那几乎被彻底冲毁的痕迹边缘。水泥冰冷刺骨。一股极淡的、被雨水彻底打散、几不可辨的锈腥味,还是被他高度紧绷的鼻腔捕捉到了。
是血!人血!
胃里猛地一抽!这高度这位置
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冰冷的金属栏杆,投向下方倾斜陡峭、完全被半人高的枯黄杂草和低矮灌木覆盖的护坡。雨点砸在那密密麻麻摇曳的植物丛上,发出巨大而混乱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巨虫在蠕动啃噬。深绿和枯黄在黑沉沉的天色和暴雨下,变成了一片令人心慌的、深不可测的墨绿沼泽。
小陈的手死死扣在冰冷的栏杆上,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重击都带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深吸一口冷得扎肺的空气,猛地回头嘶喊,声音穿过风雨和车流的呼啸,尖锐得变了调:队长!这边有发现!血迹!下面——坡下!
喊声被风吹散了一部分。但路中央,站在勘查车旁、眉头拧成死疙瘩的高大队长猛地抬头,顺着小陈手臂指的方向望来。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只一秒便如鹰隼锁定目标!他迅速做了个手势,身边另外两名警察立刻像离弦的箭,踩着没过鞋面的积水,向着小陈的位置狂奔而来。沉重的雨靴砸在积水里,发出啪啪的闷响,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
小陈不等队长到跟前,早已按捺不住,双手一撑冰凉湿滑的栏杆,整个上半身猛地探出!身体重心瞬间压在纤细的金属条上,冰冷的雨点砸在他的颈窝和后脑。
眼睛死死瞪大,几乎要裂开。手电光柱像一把焦灼的刺刀,狠狠捅进下方那片摇晃的、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植被深处!
光线在密集交错的茎秆枝叶间艰难穿梭,明灭不定。杂草被雨水压弯了腰,又在风里摇摆,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在胡乱抓挠。光影破碎,到处都是蠕动的影子。
没有…没有…快出来!他心里无声地咆哮。
光线扫过一片被野草挤压得有些凹陷的枯草窝。
骤然停顿!
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完全停止!
就在那混乱的枯草根茎纠缠的中心,一团极不协调、裹满了泥水的灰蓝色东西卡在那里!
不是落叶!不是垃圾!
那形状……那蜷缩的姿态……
找到了!小陈的声音撕裂喉咙,带着哭腔的嘶吼完全盖过了风雨!
他根本来不及考虑,身体快过思想,双手猛地发力向上一撑,整个人竟以一个极其危险笨拙的姿势,侧着身体硬生生从护栏间隙挤了过去!沉重的警用皮带被栏杆狠狠刮住,发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但他不管不顾,身体悬空后,脚几乎是踩踏着陡峭湿滑、泥泞不堪的坡面滚跌下去!
石头!裸露在泥水下的碎石狠狠撞击着他的肋骨!腰部被什么东西重重顶了一下!剧痛传来!但他翻滚的身体奇迹般地在下落途中伸出了一只手,狠命抓住了一丛坚韧带刺的灌木枝条!枝条断裂!刺深深扎进手心皮肉!身体下坠的势头被猛地一阻!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死死抠进了旁边的泥地里,指甲瞬间翻卷!
顾不上钻心的疼痛!他半蜷着身体,几乎是半爬半滚,扑向刚才光柱锁定的那片凹窝!
近了!
终于看清!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根本不是什么包裹!
那灰蓝色的……是一个崭新的、快递常用的那种加厚编织袋!大的那种!袋口被一根肮脏的塑料包装绳勒得死死的!扎口的地方,粘满了湿透的、颜色深褐变质的血迹。袋子表面被雨水泡软,软塌塌地贴在它裹着的东西上。那袋子里面……
一团小小的、蜷缩的阴影!
雨点疯狂地砸在塑料编织袋上,声音沉闷得如同敲鼓。
小陈的手,那只刚刚被灌木刺扎破、糊满湿冷泥泞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像患了重疾的病人,猛地伸向那死死勒紧的塑料扎带绳结!指尖因为寒冷和剧痛已经麻木得如同冰坨,感觉不到绳结本身的冰冷湿滑。
绳结浸透了水,被雨水浸透发涨,勒得死紧!一次,滑脱!他低吼一声,用牙齿狠狠咬住沾满血腥味的手套边缘,猛地扯脱手套甩开!冰冷的雨水和污泥立刻覆盖了那破皮的伤口,刺辣辣的疼再次炸开!他直接用血糊糊的手指去抠!指甲翻卷带来的钻心刺痛让他的动作变得异常暴躁,几乎是用蛮力生拉硬拽!
啪!
勒紧的绳扣终于被他用蛮力强行绷断!
他一把拉开被雨水泡胀的编织袋口!
哗——!
袋子里面浑浊发黑的积水瞬间漫溢出来,混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的血水和羊水(如果那还存在)的腥气扑面而来!
袋子底部湿透的、颜色褪成脏污的粉色旧绒毯一角露了出来。毯子里,紧裹着一小团东西!
小陈屏住呼吸,肺部像被堵住,连冷空气都吸不进。他的双臂带着前所未有的僵硬和小心,连带着那块沉重的湿毯子,一起从腥臭的污水中掏了出来!
毯子湿透了,异常沉重。剥开那湿漉漉的绒布的一角……
一股阴冷腐败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在冰冷雨水中依旧被放大的腥甜奶气,扑面而来!
一个婴儿!
那么小!像只刚出生就被遗弃的耗子!浑身皮肤被冰凉的雨水和污水泡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青紫色,湿漉漉的黑色胎发紧贴在额头上。眼睛紧闭,眼窝深深凹陷,小小的鼻翼没有任何翕动,那张几乎看不出形状的、泛着死灰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着。
根本不像个活物!像一个……浸透了污水的、冰冷的……包裹。
宝宝宝宝!小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根本不敢去碰那冰冷的小脸,手掌本能地、颤抖着轻轻覆盖在婴儿小小的、随着水湿毯子起伏微微可见轮廓的胸膛上。太冷了!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挖出的石头!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和起伏!
绝望的冰冷瞬间攫紧心脏!
队长!快!担架!救救她!他猛地仰头,朝着陡坡上方疯狂嘶吼!雨水灌进他的嘴巴、眼睛,活的!可能还活着!
吼声未落,就在他几乎要将这冰冷的小身体捧起的瞬间——
哗啦!
一小块被血水泡烂的黄色纸条,从毯子的皱褶里滑落,砸在下面积着污水的编织袋边缘!
小陈眼角的余光扫过。纸条很小,质地粗糙廉价,上面黏附着几片深红色的、像凝固血液又如同廉价颜料晕开形成的污痕。
最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如同虫爬,被血水浸得模糊、但在雨水冲刷下却诡异地更加突出的蓝黑圆珠笔字迹:
替我好好活下去
那五个字,像是淬了毒的钩子,狠狠勾住了小陈的瞳孔!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草!贱人!
他心头刹那间被暴怒和一种无言的恐惧涨满!但眼下顾不得细想!婴儿的生死才是关键!
他几乎是粗暴地拂开那张碍事的纸条。他的双手颤抖得如同痉挛,一层层拨开那湿透冰冷、裹得像死尸束缚布般的绒毯。
绒毯下,婴儿小小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
青紫!极度的青紫!四肢瘦小得可怜,肋骨根根清晰。
他的视线本能地掠过婴儿冰冷紫胀的小小脚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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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左侧嫩红脚底靠近脚跟的位置!
暗红色的!
不是沾染的泥污!那颜色异常鲜明地刺入小陈的眼帘!不是皮肤淤血!
清晰的线条!
烙印般刺进那双幼小的脚底皮肤上,因为脚掌被水长期浸泡而显得肿胀、边缘略微模糊,但那个用某种刺青方式描绘的图案本身却透出一种冰冷的工业感:
CZ73
两个大写英文字母,两个冰冷的数字!
如同给一个没有生命的零件打上的、永久性的分类码!
小陈的头皮瞬间炸裂!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高压电流击中!血液直冲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都无法平息那灵魂深处的震撼!一股寒意比这瓢泼大雨更刺骨百倍,瞬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孩子!
一声低沉的咆哮在头顶炸开!
高大队长魁梧的身影堵在了陡坡上方!他的警用雨衣湿透沉甸甸地披着,沾满了泥点,帽檐下的脸上是紧绷到极致的铁青!他身后,一副折叠担架被两个同样湿透、神情肃杀凝重的警员高高递了下来!
队长!你看这个!小陈猛地捧起婴儿蜷缩冰冷的光脚丫,将那小小的脚底高高朝向暴雨倾盆的天空!朝向上方那只锐利的眼睛!暗红色的CZ73在惨白的电筒光柱下,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青紫色皮肤上,烙在所有人瞬间凝固的视网膜上!
CZ73……
高大队长锐利的鹰目死死锁住婴儿脚底那暗红的印记,嘴唇无声地开合念出那几个冰冷的字符。周遭狂暴的风雨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给我!
高大队长猛地探身,不顾陡坡湿滑泥泞,几乎是将整个魁梧的上半身从护栏上方强硬地倾下来,大手像钢爪一样张开!目标精准无误!
那只大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精准地穿破冰冷的雨帘,一把稳稳抓住了湿透沉重的担架一头!
小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把裹着婴儿的那块湿透冰冷的绒毯,连同毯子里那冰冷轻飘得骇人的小身体,稳稳地塞到了队长的手边!动作快得像是在传递一枚一触即发的炸弹!
保护好现场!所有东西!连那张纸!一片草叶都不许动!队长的声音如同滚雷,在狂风暴雨中炸响,不容置疑。他双手异常稳健地托着那包裹,迅速转身。
小陈感觉自己的臂弯骤然一空。那冰冷沉重的担架部分已经迅速抽离,由上方两个警员合力向上拉拽。
高大队长那宽阔、湿透的雨衣后背,瞬间挡住了他全部的视野,像个移动的堡垒。他护着怀里的婴儿,像一头在暴风雨中冲向巢穴的雄鹰,脚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感,迅速而稳健地踩着路肩湿泞的泥水,奔向闪烁着刺目顶灯的警用越野车!
车门早已被拉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队长高大的身体一闪而入,消失在黑暗的车厢内!
砰!
车门被巨大的力量猛地甩上!沉重得像关闭了一座堡垒的大门!
嗡——
引擎立刻爆发出野兽般的轰鸣!警车顶蓝光旋转得更加疯狂,在漫天雨幕中劈开一道锐利的光路!轮胎在积水的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巨大的车体猛地向前冲出一段,随即疯狂加速,利箭般撕开雨幕,瞬间化为一道融入混沌水线的蓝光!消失在前方无尽的黑雨和车辆洪流之中!
小陈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半跪在陡坡泥泞里的姿势,冰冷的雨水从头浇灌到脚。他看着那团蓝光彻底消失的方向,牙齿格格作响。
不足四斤!冰冷的如同裹尸布的小毯子!
CZ73!暗红色的烙印!
他猛地想起婴儿那张毫无生气的、青紫发胀的小脸!那张仿佛早已放弃挣扎、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小脸!
一股血性猛地冲上头!
他几乎是狼狈地从泥泞陡坡手脚并用地爬上来,膝盖剧痛,手上被灌木割破的伤口又被泥沙糊住,刺辣辣地疼。刚站直,他就一头冲向勘察车,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
中心医院!产科重症监护!快!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负责勘察车的年轻警员被他的样子吓住,愣了一秒才慌忙点火!
引擎轰鸣的刹那,小陈已经砰地关上车门,把自己狠狠摔在副驾座位上,掏出手机,手指因为寒冷和过度的用力而僵直发抖。屏幕解锁,冰冷的蓝光照亮他布满泥水、眼神凶狠的脸。
他几乎是戳着屏幕,找出急救中心负责人的紧急专线,拨出!
电话接通极快。
他立刻对着话筒,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迸发出疯狂的杀机:刘主任!是我,刑侦队陈闯!听着!市高速东出口发现被抛弃的婴儿!不足月,估计不足4斤!浸在冰冷雨水里起码半小时以上!深度昏迷!严重失温!高队正往你那边送!必须给我活下来!用一切代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给我救活她!我要她活着!听见没有!
吼声在逼仄的车厢里震荡,伴随着勘察车在湿滑高速上疾驰的漂移感,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巨大呼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怒和极端指令震住,但随即传来一个同样沉稳快速的声音:明白!陈警官!这边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绿色通道!急诊、产科、温箱全准备好!全力接收!你们还要多久
最多十分钟!小陈双眼死死盯着前挡风玻璃外那片被雨刮疯狂刮擦也始终混沌一片、如同巨大黑暗泥沼的前方。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
让她活下来……他对着手机,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一定要让她活下来!
电话被掐断。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嘶吼、雨刮器单调而狂躁的刮擦声,以及小陈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车灯撕裂前方的雨幕和黑暗,但那黑暗深处,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口,等着吞噬那条微弱的生命之线。
三十六个小时。
高大队长办公室那盏24小时亮着的白炽灯管,像一根被熬干的蜡烛芯,发出惨淡的光,把不大的屋子映照得苍白而焦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劣质烟草、冷掉的茶水沤馊的味道,还有一种沉闷的、由数十个通宵不眠的大脑集体代谢出的神经性疲惫气息,死死地沉淀下来,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打印机还在角落鬼祟地嗡嗡低鸣,不停吞吐着纸张。两个警察窝在角落的折叠行军床上,和衣蜷缩着,睡得很沉,但眉头紧锁,身体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搐。另一个年轻的警员,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像被抽空了魂儿,只机械地操作着面前三块电脑屏幕,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的信息流:失踪人口数据库、福利院领养记录、近期产科出生的非法婴儿记录……数据流像冰冷的瀑布冲刷着他麻木的神经。
所有人都被无形的CZ73紧紧勒住了心脏!那个暗红的烙印像一个冰冷的钩子,钩着每一个参与者的魂魄。
小陈斜靠在冰冷掉漆的铁皮文件柜上,肩背僵硬得像块钢板。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早已捏得变形,里面残留的咖啡已经冷透,如同凝固的沥青。他的目光涣散地落在对面雪白墙壁上一块细微的剥落处,眼神却没有焦点。右手的食指指骨上,被雨水泡得发白翻卷、又被泥污浸染过的伤处没有包扎,裸露着鲜红的嫩肉,在惨白的灯光下有些刺目。
死寂。时间在浑浊的空气里像冷却的沥青一样艰难流动。
滴——
一声短促、如同心电图归零般平直、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
像是最高效冰冷的刀锋切开凝固的油脂!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被瞬间抽干!沉重的气氛被狠狠撕开一道口子!
角落那台安静运行的生物检材比对仪的屏幕中央,猛地由灰色待机状态跳转!刺眼的白色背景上,一个墨绿色的、不断旋转的DNA双螺旋模型图标瞬间弹了出来!随即图标碎裂,化作一行冰冷的黑色加粗宋体字:
【样本A与样本库标记生物识别特征‘CZ73’比对结果:100%吻合】
一行字!死死钉在屏幕中央!
没有欢呼!没有任何喘息!整个办公室内,除了角落行军床上不知梦魇为何物的轻微鼾声,连呼吸声都瞬间停滞了!
小陈靠在铁皮柜上的身体猛地弹直!手里变形的纸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的冷咖啡泼溅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洇开一片污迹。他根本不在乎!眼睛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那行字上!心脏如同高速重锤击打薄铁皮,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
站在屋子中央的高大队长原本铁塔般的身形,猛地微微一晃!那张布满青茬、写满疲惫与山岳般沉重的脸上,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克制地绷紧!鹰隼般的视线刹那间爆发出骇人的精芒!如同一把尘封许久、刚刚沾过鲜血的利刃猝然出鞘!
他几乎是瞬移到小陈身边一步远的主机前!布满厚茧的手指带着一股近乎撕裂键盘的速度,猛地砸向几个特定的快捷键!
哒哒哒哒!
指令输入!主控大屏幕瞬间切换!高速路网监控总平台的庞大界面轰然铺开!
调取!高速东入口!时间跨度!发现前24小时!队长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从燃烧的炭火里滚出来的铁块,带着焦灼的火气!
年轻警员一个激灵,猛地甩开刚才的麻木状态,十指在键盘上舞出残影,指令疯狂输入!
大屏幕上无数监控探头的实时画面瞬间被指令海淹没!时间轴被猛地倒拨!画面如同无数幻灯片在眼前高速闪回!
车流!雨幕!夜晚的尾灯长龙!白天苍白的天光!
画面疯狂回退!
停止!
屏幕上瞬间排开四格高清摄像头画面!右上角精确显示着时间戳:婴儿被发现前四十七分钟!高速东入口收费站通道!
画面放大!像素点完美还原。雨夜能见度极低,但收费站上方的顶光足够明亮,照在每辆车的车顶和前挡风玻璃上。
一辆辆车子规规矩矩地交费、抬杆、启动、汇入主路。灰黑的现代轿车……白色的SUV……蓝色的面包车……
突然!
最右下角的车道监控画面边缘!
一辆深色的大型SUV!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一种极其接近黑的暗蓝!像墨鱼的血液!在夜视监控下呈现诡异的深青色反光!它没有像其他车一样排队过杆,而是以一种毫不掩饰的急躁姿态,利用车辆刚刚驶离闸口的短暂空档,以远超收费广场安全限速的速度,猛地斜插上来!
几乎是蛮横地擦着前一辆正要离开的小轿车的车尾冲过去!小轿车被逼得猛地向一旁甩了一下!
这辆墨蓝色的SUV像个闯入者,无视任何规则!
高速行驶的画面被精准抓取!画面瞬间被技术放大!增强!锐化处理!
挡风玻璃上密集的雨水不停流淌,加上强光照射形成的光斑和雨刮运动的模糊影像,驾驶座位置一片混沌。
雨刮器周期!慢放!卡间隙!队长低吼,声音带着野兽锁定猎物般的亢奋!
技术员手指如飞,监控录像变成逐帧播放!
一帧!挡风玻璃布满雨水!驾驶座一片模糊灰影!
又一帧!左侧主驾驶雨刮恰好在最高点短暂停驻!0.1秒的清晰间隙!
技术员猛地敲下暂停键!画面定格!
放大!增强!
雨水被抹开的一瞬间!
一个侧影!
穿着雨衣!黑色或是深蓝色的雨衣帽子完全覆盖了整个头部,只露出一线紧绷的、几乎被帽檐彻底吞掉的下颌!极其模糊!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面部特征!唯一显著的特征:那人侧身的姿态显得异常高大!肩部肌肉在紧身的雨衣下鼓起极其夸张的轮廓!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戴着同样颜色的手套,骨架粗大得惊人!
抓拍!特征点!肩宽!手臂维度!手套款式!车辆细节!车牌!队长发出一连串短促的指令,语速快得像点射!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放大的、虽然依旧模糊却总算显露狰狞骨架的影像!
技术员屏住呼吸,将图像关键特征框选出来。另一台分析电脑疯狂运算着图像增强,试图从那混沌中分离出人像轮廓细节和车辆特征。
同时,系统自动在庞大的车辆档案库里进行初筛匹配!
嗡!
仅仅几秒后,另一块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弹窗!弹窗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关联车牌归属查询结果
-
本地号段HZ879】
【关联车主信息:云升慈善基金会
公务车辆专用号牌】
所有文字下面,赫然并排展示着两个证件照!
右边是云升慈善基金会那辆墨蓝色大型SUV的证件登记照片,崭新闪亮。
左边!
一张异常醒目、被刻意选用的新闻照片!占据了几乎整个屏幕的左半边!
镁光灯聚集的慈善晚宴演讲台上。一个穿着剪裁极为合体、料子挺括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他看起来保养得极好,约莫五十上下,两鬓有些许霜色,但面部皮肤紧致红润,没有太多皱纹。他面带温和、极具感染力、堪称教科书般标准的微笑,微微侧头颔首,仿佛在倾听台下某位捐赠者的发言。他的眼睛在聚光灯下显得明亮而充满悲悯,完美诠释着儒雅、谦和、社会担当这些光环词汇。照片下方粗体黑字:
本市慈善楷模、云升生物集团创始人兼CEO、云升慈善基金会主席:沈明山
是他!高速入口监控里那个模糊侧影的压迫感、那非人的肩宽臂围、那魁梧如山的身形骨架……与照片上这个微笑着接受镁光灯膜拜、充满儒雅气息的男人形象重叠!形成一种荒诞又令人窒息的冲突感!强烈的违和让所有看到这张照片的人心底发寒!
是他!错不了!那种骨子里的狰狞,透过照片也能嗅到!
找到他了!高大队长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炸雷般的确认!声音带着沙哑的兴奋!他猛地一拍桌子!锁定云升集团!慈善基金会大楼!他常去场所!所有!立刻行动!
命令如同打开了泄洪闸!办公室里沉闷的死寂瞬间被激活引爆!所有熬红的眼睛都射出凶悍的光!躺在行军床上那两个警员猛地惊醒弹起!
嘀嘀嘀!
就在这命令下达、小陈的手腕甚至已经本能地摸向腰间冰冷沉重的九二手枪的刹那!
角落里,另一台静静运行着的特殊设备——那个指纹、面部等生物特征综合识别的终端屏幕,猛地发出极其刺耳、频率极高的警报嗡鸣!屏幕瞬间由待机的浅灰色转为刺目的、不断闪烁的深红色报警框!
框内一行粗大的黑色大字几乎带着血意弹出:
【嫌疑人面部轮廓比对结果:识别置信度低于安全阈值(45.2%)】
【面部关键特征提取识别失败:建议重新采样】
识别框下方,一个巨大的、如同盖棺定论般的硕大红色【X】标记剧烈地旋转闪烁!发出持续不断、仿佛永不停歇的尖锐嗡鸣!刺激着所有人因熬夜而无比脆弱的神经!
比对失败!技术员懵了。
小陈摸枪的手像被滚油烫到般猛地一顿!他瞬间扭头看向那刺目的红叉!血液冲上颅顶!怎么可能失败!那身形!那骨架!不是他还能是谁!系统竟然只给45%的置信度难道是……反侦查!
队长脸上的兴奋如同潮水般极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铁青和凝重!眼神锋利如刀,扫过那刺眼的红叉。
嘀——
指纹识别通道紧接着弹窗!
一张高度放大、经过软件锐化处理过的手部特写占据了屏幕中央!那是从监控那0.1秒清晰间隙里强行抠图出来、只聚焦在驾驶座那个人的左手部分!
皮肤颜色难以分辨!但那手的轮廓……巨大!指节异常粗壮!像包裹着兽筋的铁钳!尤其是大拇指指根的位置,虎口极其宽厚!
更诡异的是,在他露出的那一点点手腕下缘——由于要控制方向盘进行猛烈转向,袖口处被牵扯着微微上缩了一瞬,镜头捕捉到了约半寸的皮肤!上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极其不正常的……像是被火烧过、又或是某种极端腐蚀造成的……无法修复的瘢痕!面积不小!皮肤结构完全损毁!
终端屏幕上,指纹识别的蓝色进度条如同被冻僵的蛇,极其缓慢、一点点向前蠕动……最终停在尽头!进度条旁边猛地跳出一个鲜红色的弹窗:【识别失败:无法获取有效指纹特征点】
同样的!一个巨大的、代表无法匹配的深红色【X】标记死死烙印在屏幕中央!嗡鸣警报变成了单调冰冷的机械女声:生物特征数据不足……比对失败……请确认输入源……
小陈浑身冰冷!这不对!绝对不是技术失误!是伪装!还是……
就在这时——
咔哒。
高大队长办公室那扇漆成警蓝色的、隔音效果颇好的木质门把手,被人从外面轻轻扭动了!发出清脆的锁舌弹响!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冷风猛地从走廊外灌入,混杂着消毒水和……一种极其淡的、却又极其不容忽视的某种冷调木质香水的味道!干净!昂贵!带着一种疏离的、控制性的气息!
办公室内所有人——无论是睡梦中惊醒的、还是神经高度紧绷盯着屏幕的,瞬间全部转头!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的提线猛然拽动!几十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小陈的后背瞬间绷紧如铁!肌肉贲张!他整个人就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强弓!下一秒任何异常都将触发他雷霆般的反击!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动脉因为高度紧张而剧烈搏动的咚咚声!血流高速冲刷耳鼓!瞳孔骤然收缩!
门口的光线被一道挺拔的身影短暂地遮挡了一下。
一个男人出现在那里。很高,甚至比魁梧的高大队长还要高出小半个头。西装笔挺!面料是极其考究、只在某种特定光线下才显现出细微变化的深灰色毛料,剪裁绝对顶级私人定制,完美贴合着宽阔的肩膀和劲窄的腰线。里面是纤尘不染的白色衬衫,领带是墨蓝色暗格纹真丝,一个温润如水的翡翠领带夹精准地固定着。
一张脸轮廓清晰,线条温润流畅。鬓角一丝不苟地修剪过,染着很自然的深棕色,遮掩了小部分的霜色。皮肤是那种精心打理才能维持的、健康红润的紧致状态。嘴角自然上扬,带着一抹得体谦和的、令人见之生不出半分恶感的微笑。他的眼神明亮而平和,缓缓扫过这间如同经历了小型风暴般的凌乱办公室,最后落在身体紧绷到极致、像一头即将扑击猎物的豹子般的小陈警官身上,又看了一眼桌面上那刺目骇人的红色叉号,没有丝毫讶异。仿佛对这混乱早已了然。
男人站在门口,在无数道利剑般目光的聚焦下,没有踏进房间,似乎很体谅地停在门槛之外。他对着明显处于最高警戒状态的高大队长微微欠身,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天生的优雅。他的声音沉稳而有磁性,如同打磨光滑的上等木材,清晰地响彻在瞬间死寂的办公室内:
高警官。辛苦了。他微微停顿,目光投向队长手边那份早已被捏得变形的、刚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还带着温热的DNA鉴定报告复印件。报告抬头清晰可见几个印刷体字生物识别特征归档复件。
然后,他极其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感激,继续说道:我刚刚拿到了复件。孩子……真是辛苦你们及时找到她了。我是沈明山。他侧了侧身体,让高大队长能清晰地看到他手里那份同样封面、显然内容更加完整翔实(封皮印着某权威私人鉴定机构的烫金标志)的报告副本。
是女儿。我的女儿。沈明山的目光温和地滑过报告,再抬眼看向高大队长时,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执法力量的感激之情,完美地融合在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
嗡——
小陈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因36小时不眠不休而紧绷到极限的弦,崩地一声断掉了!
就在小陈眼前一片血红、理智濒临决堤的那个瞬间——
滴嘟。
一声极其轻微、在死寂办公室里却又清晰得足以让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的手机提示音。
是沈明山的西装内侧传来。声音很短促,来自那种特意设置过的、提醒重要人物特殊联系渠道的震动加蜂鸣。
沈明山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嘴角那完美谦和的弧度,眼神中那恰到好处的感激,连睫毛都没有丝毫颤抖。
但他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左手,却极其细微、自然地向上提了一下。那部定制款、磨砂黑色的昂贵商务手机似乎被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开机键。
手机的屏幕……毫无征兆地在他身侧微微亮了一下!
仅仅是亮了一瞬!几乎是同时就被他按灭了!屏幕瞬间重归沉寂,速度快得像是一场幻觉!光线来自侧面墙上的惨白灯管,角度刁钻地形成反光,从靠近小陈这边的位置看过去,恰恰能看到那瞬间亮起的手机屏幕一角!
那绝对是一个极短促的新消息提示弹窗!内容……小陈在极度充血和暴怒的视野余光里,捕捉到了极其有限的几个字!
只有开头几个字!
但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小陈瞬间收缩的瞳孔!
那短短的一行推送开头是——
老板,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