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城,许家。
“正国!”门一关,许曼就卸掉了所有伪装,一头扑进了徐正国的怀里,哭诉道,“怎么办……怎么办啊……正国!我爸他……非逼我……逼我去那个鬼地方找萧山!要我……要我去和他复婚!我不想去那种地方,也不想和那个臭打鱼的复婚,你认识的人多,快帮我想想办法……”
说着,她仰起脸看向徐正国,双眼红中,泪水不断。
“呼……”徐正国被许曼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撞得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揽住她的胳膊安慰道,“先冷静先冷静,曼,别慌,有我在呢。”
说着,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许曼的后背,刻意放低声音道:“我理解你的为难,也清楚伯父现在的处境,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办,但你先别急。”
他的声音,有种独特的磁性,让许曼松了口气。一双泪水婆娑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方法。
“咳咳……”见此,徐正国轻咳两声,严肃道,“不过现在的局面,我们确实要顾全大局,组织上……可最忌讳这种时候后院起火的事情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余光扫过许曼才继续道:“所以现在……重中之重就是尽快平息这件事,降低影响。”
“怎么平息?怎么降?”许曼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急切地追问。
“这个嘛……”徐正国推了推眼镜,眼神飘忽的躲开了许曼的目光,“第一就是……时间换空间,拖!就说你现在身体不舒服,需——”
许曼直接打断他,有些焦躁道:“第二呢?!”
拖要是有用的话,她根本不会这么急。
“第二……”徐正国声音慢了些,飘忽的目光扫到箫秀秀后,突然道,“实在不行就说秀秀生病了!这两天受到惊吓高烧离不开人!伯父那边一听说不定就心软了呢?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们再想办法!”
拖字诀?让秀秀装病?
听着这些看似有道理,实则空洞无物的妙计,许曼只觉得胸口被强压下去的翻涌,再次滚了上来。
她不由得看向面前,这个穿着西装领带、竖着大背头、侃侃而谈的斯文男人,脑子‘嗡’地一声,突然炸开了。
那是……前些年的台风天,秀秀半夜高烧,小脸通红,她被吓得只知道哭喊。
还是萧山!那个在她眼里百无一是的男人,二话不说扯过塑料布往女儿身上一裹,拿着手电筒就冲了出去。
她跌跌荡荡的跟在后面,看着这个沉默的背影,撞开雨幕冲向二十里外的卫生院。
脚下深一步浅一步的,哪怕跌倒也用身子护住女儿……
这才叫办事!干脆利落、有担当!
遇到事情不是说空话,而是全豁出去直接做!哪像眼前这个家伙,说空话、套话!全凭一张嘴……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突地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失望!
是失望!赤裸裸的失望!
她看着眼前还在侃侃而谈,并且越说越兴奋的男人,心中的热情顿时被冷水浇灭。
“够了!徐正国!”许曼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力道之大直接让他摔了个踉跄,可在门口柜子上,“你除了这些狗屁不通的空话,还会干什么?”
“萧山市臭打鱼的,但起码遇到事还知道去做!去扛!你呢?你堂堂的徐大厂长,竟然连个臭打鱼的都不如?我爸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瞬间炸的徐正国头晕目眩,嘴唇哆嗦着抬起手!可想到许曼的身份只能老老实实扶好自己的眼眶。
“滚!窝囊废!”见此,许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直接推门将他推了出去,“滚远点!”
随后也不顾隔壁院子王嫂子火辣的目光,直接关门。
她就这么背靠着大门,身子也滑坐到地上,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去。
吱呀。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一条小缝。箫秀秀怯生生的伸出个小脑袋,看到狼狈的妈妈后,小嘴瘪了瘪。然后抹了把眼睛用昨天徐正国才教的儿歌,试图哄妈妈:
“我有一个新爸爸~给我买糖又买花……”
这带着些稚嫩的歌声,让许曼失控的情绪微微恢复了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像曾经一样,一有压力就全部输出到萧山身上。
只是现在萧山变成了徐正国。
意识到不对,她连忙打开车门试图将徐正国迎进来,可门口哪还有半点人影?
只有王嫂子捏着嗓子的笑声:“哎呦新夫妻还没结果呢,就吵架喽。”
‘新夫妻’两个字,咬的极重。
渔村。
萧山揣着十五张大团结,脚步轻快踩着雨后正泥泞的村路,直奔村东头唯一的小合作社。
海风呼啸,带来了渔村特有的腥咸味道。五年过去了,在城里吸了那么多的柏油马路味,此时再闻到腥咸的海风,他也没有生出半点不适。
反而有种久违了的、畅快的感觉。
跪了五年,他也是时候站起来了。
吱呀。
合作社里,昏暗的光线落在蒙了一层灰的货架上,东西不多。柜台后的会计也在打着盹。
咚咚。
“李伯。”萧山敲了敲柜台,轻笑着,“麻烦您,给我来两条好烟。”
“啊?”老会计吓了个激灵,连忙抚了抚老花镜看了过去,“呦,山子?几年不见你这是从城里发财了啊?要啥烟!”
“最好的!两条!”萧山并未接话,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点了下,“就那个带锡纸的大前门!”
这牌子,他记得老张叔曾经偶尔得了小半包,每天都拿上来闻一口,宝贝的不得了。
“大前门?嚯,你小子真发财了?“李会计晃了晃身子,从桌子里面摸索了一会才掏出来两条红白相间的大前门。
然后小心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道:“两块一条,一共四块。”
“再来……五斤白糖!”萧山扫了眼货架上包成方块的白糖,果断道。
渔村人日子过得紧吧,糖这种东西更是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尝上一口。而李寡妇家的孩子、柱子家的几个娃娃、小海的小妹……这些娃娃现在正是嘴甜的时候。
所以,他特意多买了些。
“山子,你这……真是在城里发了财回来啦?”李会计老眼都瞪大了。
萧山还是没接话,利落的付了钱后,数了数找零,这才转身离开。
当然为了防止村里人说闲话,他特意绕了点路,避开人多的地方想先去把烟送了。
浑然没有注意到合作社门口,一名吊着草根的二流子,猛地瞪大了眼睛。
正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李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