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如同毒蛇的唾液,浸透陈默的衣裤,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滑腻的恶心感。他像一只受惊的泥鳅,手脚并用,在祠堂后墙根下冰冷湿滑的苔藓和碎石堆里疯狂向后蹭爬。每一次挪动,都带起一片污浊的泥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腐臭和肺里灼烧般的疼痛。右臂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撕裂,温热的血水混着乌黑的脓液不断渗出,浸染着怀中那本湿透的残破书卷和沉重的桃木桩,带来阵阵钻心的剧痛和更深的麻木。
身后,水鬼那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尖利嘶吼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那声音扭曲、破碎,带着浓重的水音和刻骨的怨毒,在狭窄的墙角回荡、放大,震得陈默耳膜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嗬嗷——!呜——!!!”
腥臭的阴风卷着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陈默甚至能感觉到那腐烂肿胀的鬼爪带起的、如同冰针扎面的寒意!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蹬!身体重重撞在墙角一块凸起的、冰冷坚硬的条石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止住了后退的势头。
他蜷缩在条石和墙角形成的、勉强能容身的狭小凹陷里,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青石,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地将那本湿漉漉、沾满污泥的书卷和那根沉重的桃木桩护在怀里,如同护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水鬼的身影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它似乎对墙角这块凸起的条石有些忌惮,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陈默怀中那根刚刚灼伤它的桃木桩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畏惧。它那腐烂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陈默,肿胀灰白的身体因暴怒而微微颤抖,喉咙里不断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咆般的“嗬嗬”声。冰冷的湿气如同实质般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淡淡的、带着腥臭的白雾。
暂时……僵持住了?
陈默的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蹦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哪怕只有一秒!目光急切地扫过怀中那本几乎被泥水泡烂的书卷。
刚才在泥坑里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些被污水洇染显形的图画和血色八卦图,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脑海!这绝不是普通的书!是秘录!是解开这葬阴村恐怖诅咒的关键!
他颤抖着左手,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湿透、书页几乎粘连在一起的残破书卷。封面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几个被泥水浸染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墨字,似乎是某种古老的篆体。
《葬阴秘录》?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葬阴!村子的名字!这书……是专门记载此地秘密的?!
他强忍着恐惧和急切,手指颤抖着,极其小心地试图分开那粘连、脆弱不堪的书页。泥水顺着书页边缘滴落,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在死寂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他不敢用力,生怕这历经岁月和泥水侵蚀的脆弱纸张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终于,在极其小心的动作下,他翻开了几页被泥水浸透、字迹模糊的正文。内容晦涩难懂,夹杂着大量风水堪舆术语和诡异的符咒图样,许多地方被水渍晕染得一片模糊。他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零散的词句:
“……葬阴之地,山困水绝,龙脉断首……怨气淤积,百年不散……”
“……血祭生魂,以填地煞……怨灵化形,纸嫁通幽……”
“……山神非神,乃厉魄所聚……祭坛即囚笼……”
“……桃木为引,雷火为锋……可破阴煞……”
“……八卦锁魂,需以生魂为祭……方可逆转……”
这些破碎的语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陈默的神经。它们似乎在印证着之前的猜测——葬阴村的风水格局本就是大凶之地!村民用活人献祭(沈婆)试图平息“山神”(实则是此地淤积的庞大怨气聚合体)之怒,结果反而造就了更恐怖的怨灵(纸新娘?沈婆化身?)!而所谓的“山神祭坛”,既是献祭之地,也是囚禁那恐怖存在的牢笼?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残破的书页间搜寻。终于,在靠近中间部分,一张相对完整的书页上,他看到了!
那幅被污水洇染后显现的图画——巨大的八卦罗盘!八个方位清晰可辨,但其中三个方位(乾、坤、震)被用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颜料,打上了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叉!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注释,字迹虽小却透着森然鬼气: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此三才之位,乃锁魂大阵枢机……然怨气滔天,反噬其主……枢机已污,阵眼将倾……”
枢机已污!阵眼将倾!
陈默的心脏狂跳!这八卦锁魂阵……是镇压祠堂深处那恐怖存在的关键?但此刻,代表天、地、雷的三个核心方位已经被怨气污染?阵法濒临崩溃?!所以祠堂内的东西才能如此猖獗?!
紧接着,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八卦图外围——那八个极其微小、形态扭曲、仿佛在痛苦挣扎的冤魂符号!它们分别对应着八卦的八个方位!而在其中一个方位(坎位,代表水)的冤魂符号旁边,书页边缘,被人用同样暗红的朱砂(或血?)极其细微地标注了一个字:
“张”
张?张老歪?!那个被沉塘的老裁缝?!
一个恐怖的猜想瞬间在陈默脑中炸开!这八卦锁魂阵的八个方位,需要八个强大的生魂作为“祭品”和“锁链”,才能彻底镇压核心的怨气!而张老歪……很可能就是被选中的、镇压“坎”位的那个生魂!他的沉塘,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完成这个邪恶的阵法?!所以他死后怨气不散,徘徊在沉塘地附近,成了水鬼?!
那其他七个方位呢?还有谁?!素心被抓去……难道也是为了填补某个空缺?!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他强忍着眩晕,手指颤抖着翻向下一页。
是那幅描绘扭曲棺材和断裂剪刀的图!棺材周围环绕着十二个狰狞鬼影,形态各异,有的像兽,有的像扭曲的人形。图旁同样有注释:
“十二地支,化形为煞……护持主魂,不容侵扰……破其形,需以污秽破其纯阴……”
十二地支?十二个护法煞鬼?对应外面那些纸人?破其形需以污秽……槐树污血?!之前槐树砸中纸人时爆出的黑浆似乎有效!
再下一页,是那幅模糊的剑器图!旁边被泥水浸糊的字迹勉强能拼凑出:“……桃木为骨,雷击为魂……金气引煞,木气蕴生……水火淬锋……需引天雷地火……成斩邪之器……”
桃木为骨,雷击为魂……金气引煞……斩邪之器……
陈默的目光猛地落在怀中那根沉重的、油润冰凉、此刻似乎隐隐散发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桃木桩上!这……难道就是制作那“斩邪之器”的“骨”?需要雷击赋予“魂”?还需要金气(金属?)、水火淬炼?
这想法太过荒诞!但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都如同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
“呜嗷——!”
墙角外的水鬼似乎失去了耐心!它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嘶吼!腐烂的鬼爪猛地扬起,带起一股腥臭的阴风,狠狠拍向陈默藏身的墙角!
它不敢直接触碰桃木桩,但这股蕴含怨毒的阴风冲击,足以将陈默连人带书卷一起掀飞!
陈默瞳孔骤缩!避无可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怀中那本残破的《葬阴秘录》死死护在身下,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条麻木剧痛的右臂连同怀里的桃木桩,猛地向上格挡!
砰!
阴风如同实质的冰墙狠狠撞在桃木桩上!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再次响起!桃木桩表面爆开一小团青黑色的烟雾!一股焦糊恶臭弥漫开来!
陈默感觉一股巨大的、冰冷刺骨的巨力狠狠撞在右臂和桃木桩上!右臂伤口传来一阵仿佛骨头被碾碎的剧痛!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连同护着的书卷被这股巨力狠狠撞得向后倒飞,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墙上!
噗!
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里呛咳出来,喷溅在怀中湿透的书卷和桃木桩上!
“嗬……嗬嗬……”水鬼发出得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腐烂的鬼爪再次扬起,带着更加浓郁的死亡气息,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陈默眼前发黑,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飘摇。但就在他咳出的鲜血溅落在桃木桩和书卷上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根沉重的桃木桩,沾染了陈默滚烫鲜血的部位,竟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微弱暖意的红光,在沾血的木纹深处一闪而逝!
同时,他身下护着的《葬阴秘录》残页上,那个暗红色的、由八个痛苦冤魂环绕的八卦图,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被滴落的鲜血唤醒了一丝沉寂的力量?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顺着陈默紧握桃木桩的左手掌心,瞬间涌入他几乎冻僵的身体!这股暖流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驱散阴寒的奇异力量!它如同投入冰河的火星,虽然微弱,却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求生意志!
祠堂深处,仿佛感应到了这微弱的异动,那狂暴的“哐当”捶击声猛地一滞!紧接着,一声更加愤怒、更加尖锐的厉啸如同亿万玻璃同时刮擦,猛地从祠堂核心爆发出来!直冲云霄!
“咿呀——!!!!!”
啸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惊疑?!
水鬼那即将落下的鬼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祠堂厉啸和手中桃木桩的微弱异变,猛地僵在了半空!腐烂空洞的眼窝里,似乎第一次……流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困惑和……更深沉的恐惧!
机会!
陈默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抱着书卷和桃木桩,朝着祠堂侧面更深处、一片堆满腐烂柴禾和碎砖瓦砾的黑暗角落,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
身体砸进散发着浓烈霉烂气味的柴草堆里,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他死死蜷缩在腐草和碎石的掩护下,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祠堂的厉啸还在持续,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充满了被蝼蚁触怒的狂怒!水鬼在墙角外发出不甘的嘶鸣,却似乎被祠堂的怒啸震慑,不敢再轻易靠近。
暂时……安全了?
陈默在腐草的掩护下,颤抖着再次翻开那本沾着自己鲜血的《葬阴秘录》。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八卦图坎位那个标注着“张”字的冤魂符号上,又缓缓移向怀中这根似乎因血而异的桃木桩。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照亮了他绝望的前路——
找到其他七个被献祭的“锁魂者”!
用他们的怨气……污染这八卦锁魂阵!
让它彻底崩溃!
释放出被镇压的恐怖……
然后……
在它最虚弱的瞬间……
用这引雷淬火的桃木之剑……
斩了它!
而第一个目标……
就是墙外那个……喉套铁圈的水鬼——张老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