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318天的故事 > 第一章

1
暴雨中的心碎
五月的第一场暴雨,来得毫无预兆,也毫无怜悯。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高铁站巨大的玻璃穹顶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像是无数双无形的手在焦躁地捶打。水幕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将站内明亮却冰冷的光线割裂得支离破碎,也模糊了站台上那些翘首以盼或行色匆匆的身影。
苏宁宁站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下,滚动的红色字幕像一条条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她的心。
>G7517次(南州-云京),状态:延误,预计发车时间:待定…
待定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她的眼眶。身体里紧绷了整整三个月、支撑着她熬过无数个思念夜晚的那根弦,就在这毫无温度的提示里,铮地一声,断了。
手机屏幕还固执地亮着,停留在几分钟前那场不欢而散的视频通话界面。陆修疲惫又带着一丝无奈的脸,和他白色衬衫领口那一点刺目的、暧昧的玫红色痕迹,交替在她眼前晃动,灼烧着她的神经。
宁宁,你听我说,那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今天公司活动结束,一个女同事摔了一下,我正好在旁边扶了一把,可能是她头发或者…不小心蹭到的粉底印子真的,就一下……
他焦急的解释隔着遥远的电波传来,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玻璃渣,划过她的耳膜,留下尖锐的疼。可她的眼睛,死死地、只能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却足以摧毁她所有信任的污点上。
委屈、猜疑、几个月异地煎熬积攒下的疲惫,还有此刻被困在车站、咫尺天涯的绝望,瞬间拧成了一股失控的洪流,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视线彻底模糊,连陆修那张熟悉的脸也扭曲变形。
不小心蹭到的陆修,你当我是傻子吗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泪水的咸涩和愤怒的颤抖,粉底印子会是那个形状那个颜色你骗鬼呢!318天…整整318天,我就盼着今天!我每天算着日子,省吃俭用做兼职,就为了买这张票去给你个惊喜!结果呢你给我的‘惊喜’就是这个
屏幕那端的陆修似乎想靠近镜头看得更清楚些,脸上写满了焦灼和无措:宁宁!你冷静点!我发誓,真的是误会!我……
够了!苏宁宁猛地打断他,积蓄已久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我不想听!我一个字都不想听!我受够了!受够了每天抱着手机等你的消息,受够了想你想到哭的时候只能对着冷冰冰的屏幕!更受够了现在这样,像个傻子一样被困在这里,还要看你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证据!
积蓄了三百多个日夜的委屈、不安、还有此刻被暴雨和延误无限放大的孤独感,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糟糕的宣泄口。她猛地扬起手,那部承载了无数思念和甜蜜、也见证了此刻心碎的手机,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啪嚓——!
刺耳的碎裂声在嘈杂的候车大厅里异常清晰,屏幕瞬间四分五裂,蛛网般的裂痕吞噬了陆修最后惊愕的表情,也彻底切断了两个城市之间最后一丝脆弱的联系。周围几道诧异的目光投射过来,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苏宁宁却浑然不觉,巨大的声响反而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她靠着冰冷的广告立柱,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小兽。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臂弯里漏出来,淹没在车站广播空洞的循环播报和窗外滂沱的雨声中。
318天。第一次牵手时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第一次笨拙亲吻时他睫毛的颤抖,第一次紧紧拥抱时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的力道……那些甜蜜的第一次,那些支撑她熬过漫长异地的珍贵风景,此刻都被那点刺目的红和冰冷的待定碾得粉碎。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雨声,和她心碎的回响。那张她省吃俭用、打了三个月零工才买到的、承载着所有期待的车票,此刻安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
她颤抖着手,点开手机购票APP——屏幕已经碎裂,触控变得迟钝而陌生,裂痕割裂了熟悉的界面。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一下下用力戳在冰冷的屏幕上,仿佛那屏幕就是那个让她痛苦不堪的源头。找到订单,点击退票。确认。再确认。弹出的退款提示框冰冷得像一份宣判书。她死死盯着那行小字,直到视线彻底模糊,才猛地闭上眼,用力按下确认。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斩断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牵连。
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苏宁宁靠在冰冷的墙上,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窗外的雨,更大了。巨大的水幕隔绝了整个世界,也淹没了她微弱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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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隔阂的闸门
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和退票的决绝,像一道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将苏宁宁与陆修的世界暂时隔绝开来。最初的几天,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死寂。手机彻底安静了,没有陆修小心翼翼的试探信息,没有他惯常的早安晚安,连朋友圈都默契地陷入一片空白。苏宁宁蜷缩在自己小小的出租屋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和所有光线。碎裂的手机屏幕被她扔在角落,像一块无法愈合的疮疤。
愤怒和委屈的潮水稍稍退却后,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冷。胃里沉甸甸的,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饱。桌上室友温言留下的饭菜,从温热放到冰凉,再被她原封不动地倒掉。时间失去了刻度,白天和黑夜混沌一片。她只是躺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斑,或者蜷缩着沉入短暂却混乱的睡眠,梦里反复是陆修领口那抹刺目的红,是手机砸在地上的刺耳碎裂声,还有他最后视频里那双写满焦急和难以置信的眼睛。
直到第四天傍晚,温言下班回来,看到苏宁宁依旧维持着她早上出门时的姿势,像一尊蒙尘的雕塑般蜷在沙发角落。温言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暮色裹挟着残留的雨气瞬间涌入,刺得苏宁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苏宁宁!温言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厉,她几步走过去,强行把好友从沙发上拽起来,拖到洗手间那面宽大的镜子前,你看看你自己!
镜子里的人影陌生而憔悴。乱糟糟的头发像一团枯草,顶在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窝深陷,周围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身上那件宽大的旧T恤皱巴巴的,沾着不明的水渍。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遗弃的、行将枯萎的气息。
为了个男人,还是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劈了腿的男人,温言的声音又气又心疼,你就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值得吗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打破了房间的死寂,318天异地恋是辛苦,可你们之前那些好呢都喂狗了他陆修要真那么混蛋,趁早看清滚蛋!要不是,你就打算这么把自己憋死
冰凉的水被温言不由分说地撩到苏宁宁脸上,激得她一个哆嗦,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温言的话像锤子一样敲打着她。那些刻意被她封锁起来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挣脱束缚,汹涌地撞进脑海。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时光倒流回校园里那个燥热的九月午后。刚升入大二的苏宁宁,抱着几乎遮住她整个上半身的新学期教材,急匆匆赶往图书馆占座。就在教学楼拐角那个永远光线不足的地方,她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啊!书页哗啦啦散落一地,如同她瞬间慌乱的心跳。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清朗又带着点慌张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她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抬眼,撞进一双清澈又带着明显歉意的眼睛里。午后的阳光恰好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他微乱的短发上跳跃,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叫陆修,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曾是她偷偷注视过许多次的风景。
我帮你捡!他手忙脚乱地蹲下,动作快得有些笨拙。修长的手指急切地拢着散落的书本,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捡书的手背。那一瞬间,苏宁宁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细微的电流,从相触的皮肤倏地窜遍全身,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飞快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没…没关系。她声音细如蚊蚋,几乎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真的抱歉,陆修把整理好的厚厚一摞书递给她,耳朵尖也泛着可疑的红,我赶着去交材料,太急了。你…你没事吧
没事。苏宁宁慌乱地摇头,抱着书就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
哎!同学!陆修却在身后叫住了她。她脚步一顿,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步追上来,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映亮了他有些紧张却格外真诚的脸,那个…能加个微信吗万一…万一书被撞坏了,我好赔你。
一个笨拙又显而易见的借口。
苏宁宁看着他亮晶晶的、盛满了期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扫二维码时,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陆修看着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阳光般耀眼的笑容,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我叫陆修!修电脑的修!
那个笑容,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十九岁的青春里漾开了久久不散的涟漪。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陆修。
从此,陆修这个名字,就带着那个午后阳光的温度和心跳的悸动,强势地烙印在了苏宁宁的生命里。他像一阵不由分说的风,吹皱了她平静的心湖。他会恰好出现在她常去的自习室,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牛奶;会在她抱怨高数题难如天书时,拿着草稿纸坐到她旁边,用清晰简洁的步骤瓦解难题,指尖偶尔划过纸面,留下沙沙的轻响;会在她代表系里参加辩论赛紧张得手心出汗时,坐在台下第一排,用口型无声地给她加油,眼神坚定得像磐石。
他的追求直接又带着理工科男生特有的笨拙诚恳。没有花哨的礼物,没有浮夸的誓言,只有日复一日的早安晚安,记得她随口提过想吃的街角那家小店的桂花糕,会在降温的清晨默默把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苏宁宁的心防,在他润物细无声的温柔里,一点点软化、崩塌。她习惯了有他的存在,习惯了被他注视时那种小小的雀跃和安心。只是,长久以来对亲密关系潜藏的畏惧和骨子里的被动,让她始终无法迈出那关键的一步。她像一个守着宝藏入口的胆小鬼,渴望里面的光芒,却又害怕未知的黑暗。
打破僵局的,是那场轰动全校的露天电影。初夏的夜晚,风里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巨大的白色幕布前坐满了人。放映的是一部老旧的爱情片,情节俗套,画面泛黄。当荧幕上的男女主角历经波折,终于在雨中忘情拥吻时,周围响起了善意的口哨和低低的哄笑。苏宁宁也忍不住抿嘴笑了,侧过头想跟旁边的室友调侃几句,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陆修近在咫尺的目光里。
荧幕的光影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得如同静谧的夜空,里面清晰地只映着她一个小小的、有些惊慌的倒影。周围鼎沸的人声、电影煽情的配乐,仿佛都在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只剩下他灼热的、不容错辨的凝视,和她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
苏宁宁。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沙哑,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钻进她的耳朵里。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发紧。
他忽然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覆上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苏宁宁浑身一颤,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缩回。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指尖带着薄茧,有些粗糙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我……陆修似乎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灼热。
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吻还在继续,缠绵悱恻。周围是青春洋溢的笑闹声。苏宁宁感觉自己脸颊滚烫,手心也沁出了细密的汗,却被他牢牢握着。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心跳如雷。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声的张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几秒钟。陆修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转过头,重新看向荧幕,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和突如其来的动作从未发生。唯有那只紧握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和微微的汗意,清晰地宣告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苏宁宁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手背上残留的温度像烙印一样滚烫。电影后面演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耳边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撞击着胸腔,也撞击着她长久以来紧闭的心门。那扇门,在这一刻,被陆修带着薄茧的手,以一种霸道又温柔的方式,推开了一条缝隙。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比电影里那个吻更让她心慌意乱。那个夏夜,风里的栀子花香,和手背上滚烫的触感,成了她青春里最鲜明、最悸动的注脚。
那场露天电影之后,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陆修的追求变得更加明朗而炽热,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笃定。而苏宁宁,在经历了那个手背滚烫的夏夜后,心里那头长久以来困守的小兽,终于开始试探着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触碰门外的世界。
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陆修发来信息:【下午没课听说新开了家甜品店,招牌是抹茶千层,去试试】
屏幕的光映着苏宁宁微微上扬的嘴角。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那句习惯性的不了吧,作业还没写完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电影夜手背上残留的温度,和他此刻话语里隐含的期待,像微小的电流,击穿了惯性的防御。她深吸一口气,删掉了打好的字,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快,敲下:【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发送出去,心跳却莫名地快了几拍,一种混杂着紧张和雀跃的情绪在胸腔里鼓胀。
那家小小的甜品店暖黄明亮,空气里弥漫着烘焙的甜香。陆修早早地等在那里,看到她推门进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辰。他体贴地拉开椅子,推过来一份精致的抹茶千层蛋糕,翠绿的奶油顶撒着细腻的抹茶粉,旁边还配着一小碟她最喜欢的草莓酱。
尝尝,据说抹茶粉是日本空运来的。他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苏宁宁拿起小勺,挖了一角送入口中。微苦的抹茶香气瞬间在舌尖化开,随即是奶油细腻的甜和饼皮柔韧的口感,完美融合。她满足地眯起了眼,舌尖下意识地舔过唇边沾上的一点奶油。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却让坐在对面的陆修呼吸微微一滞,眼神骤然加深。
好吃吗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某种诱惑。
嗯!苏宁宁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唇边还沾着一点浅绿色的奶油渍,自己却浑然不觉。
陆修的目光胶着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喉结滚动了一下。下一秒,他毫无预兆地倾身过来。动作快得苏宁宁根本来不及反应。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他身上清爽的皂角气息。温热的、带着点湿润的触感,极其轻柔又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她的唇角。
苏宁宁浑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柔软的唇瓣轻轻蹭过她的皮肤,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抹茶淡淡的清苦和他自身干净的味道。那触感一触即分,快得像一个错觉。
陆修已经退了回去,坐直身体,脸上带着得逞后狡黠又温柔的笑意,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沾到奶油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燎原的火星。
苏宁宁的脸颊轰地一下爆红,瞬间从脖子根烧到了耳朵尖。她慌乱地抬手去擦自己的嘴角,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跳出来。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像一个点燃引线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她身体里所有沉睡的感官。唇角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一遍遍提醒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敢看陆修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的蛋糕,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心乱如麻。原来,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足以燎原的悸动。原来,迈出这一步,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那个带着抹茶清香的初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甜蜜炸弹,在她青春的画布上,炸开了绚烂而滚烫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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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光像裹了蜜糖的箭,甜蜜得让人心颤,却也飞逝得令人措手不及。转眼间,毕业季的喧嚣和离愁便笼罩了校园。
南州,陆修家乡的省会,一个充满机遇却也意味着更激烈竞争的科技新城,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一份前景极佳但也意味着巨大挑战的尖端项目研发工作。而云京,苏宁宁求学四年的地方,一家以氛围宽松、重视员工生活平衡闻名的出版社,也向她递出了编辑助理的录用通知。
选择像一道冰冷的沟壑,猝不及防地横亘在两人面前。
离校前最后那个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最后的香气和离别的伤感。两人没有去参加喧嚣的散伙饭,而是默契地回到了第一次正式约会的那片安静的操场看台。夜空晴朗,繁星点点,却照不亮彼此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沉重。
宁宁,陆修的声音在寂静里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深处的紧绷,南州那个项目…负责人说前景非常好,团队也是顶尖的,就是…可能需要投入很多时间,刚开始压力会很大。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宿舍楼星星点点的灯火,不敢看她,云京那边…环境很适合你,我知道。
苏宁宁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沉默了很久。晚风吹动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她当然知道,陆修的专业能力有多强,那个项目对他意味着什么。她也清楚自己,骨子里贪恋安稳和熟悉的环境,云京的出版社,是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选择。
我查过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高铁…最快的那一班,三个半小时。周末…如果都能休息的话……后面的话,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三个半小时,在热恋的人眼中或许只是地图上一条短短的线,但在现实生活的齿轮里,却可能意味着无数个无法逾越的障碍——加班、疲惫、高昂的路费、以及被距离无限放大的不安。
陆修猛地转过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对!高铁很快!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我可以每周都过来!项目上线稳定了,我时间就多了!或者…或者你假期也能过来!他的语气急切,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笃定,仿佛只要声音够大,就能说服距离,说服未来。
苏宁宁看着他眼中闪烁的、不容错辨的坚定光芒,像黑暗中的灯塔。那光芒奇异地驱散了她心中翻涌的恐惧和不确定。是啊,交通那么发达,只要心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他挪近了一点,然后伸出手,主动地、紧紧地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带着微微的汗意。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那就试试。
陆修反手立刻将她的手紧紧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有些疼,仿佛要将她的手指嵌入自己的骨血里。他把她拉进怀里,手臂像钢铁般紧紧箍住她纤瘦的身体。苏宁宁的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宁宁,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在她头顶响起,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站稳脚跟,然后……接你过来,或者我过去。一定!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珍视和安抚的温度。
那个拥抱,紧得几乎让人窒息,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温暖和力量。在离别的星空下,他们笨拙而用力地拥抱着彼此,仿佛要将对方的气息、温度、心跳都刻进自己的身体里,作为对抗即将到来的漫长分离的铠甲。苏宁宁闭上眼睛,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贪婪地汲取着这短暂的、真实的温暖。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在离别的关口,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和未知的恐惧,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这个拥抱的力度,和颈窝间他灼热的呼吸,成了此后无数个孤独夜晚里,苏宁宁唯一能握住的、对抗思念的武器。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抱得够紧,心就不会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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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318天的等待
异地恋的日子,终于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降临了。
最初的甜蜜期,像一层薄薄的糖衣,暂时包裹住了距离的苦涩。手机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脐带。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通话,是苏宁宁一天中最明亮的光。她会兴奋地举着手机,把自己小小的出租屋每个角落展示给陆修看,包括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你看!我给它浇水了!它是不是精神点了陆修在屏幕那头,常常是背景里堆满了代码的电脑屏幕,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却总是笑得温柔,不厌其烦地回应她琐碎的分享:嗯,精神多了,宁宁真厉害。
他会掐准她下班的点,准时点一份她爱吃的外卖送到门口。收到热腾腾食物的惊喜,总能驱散她下班后的疲惫。周末的夜晚,他们会开着视频,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苏宁宁对着稿子圈圈画画,陆修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偶尔抬头,看到屏幕里对方专注的侧脸,心里便涌起一股细密的暖流,仿佛那人就在身边,只是隔着一张书桌。深夜,苏宁宁常常抱着手机,听着陆修均匀的呼吸声入睡,仿佛他就在枕畔。
然而,糖衣终究会融化。
陆修的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期。加班成了常态,通宵也成了家常便饭。他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视频里的背景也从整洁的工位变成了堆满泡面盒和咖啡杯的凌乱办公桌。苏宁宁这边,刚入行的编辑工作也不轻松,琐碎而繁杂,前辈的挑剔、稿件的压力,常常让她下班时身心俱疲。
对不起宁宁,今晚又要通宵调试,可能没法视频了。陆修的信息带着浓浓的疲惫,常常在深夜才发来。
苏宁宁看着这条信息,刚刚还在为构思一个温暖的睡前话题而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她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回复:【没事,你忙,注意身体。】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加了一个笑脸表情。屏幕的光映着她失落的脸,巨大的孤独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将她淹没。她开始失眠,盯着天花板,数着他们分开的天数:89天,90天…思念在寂静的深夜里发酵,变得粘稠而苦涩。
沟通的频率不可避免地下降。有时苏宁宁兴致勃勃地分享今天遇到的有趣作者,或者吐槽难缠的同事,发过去一大段话,却像石沉大海,要等到深夜甚至第二天,才能收到陆修简短疲惫的回复:【嗯嗯,知道了。】【别理他。】【早点休息。】
那些干巴巴的回应,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她渴望被关注的心上。失落和委屈一点点累积。
猜疑的种子,在沟通不畅的土壤里悄然萌芽。她开始变得敏感。陆修朋友圈里一张和同事聚餐的合照,其中有个笑容明媚的女同事离他很近,苏宁宁会忍不住放大图片,研究那个女生的表情。陆修随口提了一句新来的实习生挺机灵的,她会在心里反复琢磨机灵这个词的含义。有次视频,陆修似乎心不在焉,眼睛总往旁边瞟了一下,苏宁宁的心立刻揪紧了:你在看什么语气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陆修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把镜头转向旁边:看代码啊,刚才有个地方报错,我在想问题。屏幕上确实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符。苏宁宁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敏感和猜疑感到羞愧,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真正的裂痕,发生在第一百天左右。一个周五的晚上,苏宁宁被临时安排陪部门领导应酬一个重要的图书代理商。酒桌上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让她极度不适。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走出嘈杂的饭店,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初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裹紧单薄的外套,站在路边打车。胃里翻江倒海,头也昏沉沉的。巨大的委屈和疲惫瞬间将她击垮。她拿出手机,几乎是本能地拨通了陆修的视频。
屏幕亮起,接通了。陆修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背景却是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KTV包间!嘈杂的音乐声、嬉笑声、酒杯碰撞声瞬间涌了进来。他显然喝了不少,脸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旁边似乎还有人在起哄。
喂宁宁陆修的声音带着醉意和笑意,对着镜头挥了挥手,背景音浪巨大。
苏宁宁站在寒冷的街头,看着屏幕里那个在喧嚣中微醺的陆修,再看看自己冻得发僵的手指和空荡荡的街道,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她满腔的委屈和脆弱,在对方热闹的背景音里,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可笑。
你在哪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哦,跟项目组的同事出来放松一下!刚搞定一个大节点!宁宁,你……陆修显然没听出她声音里的异常,还在兴奋地说着。
我陪领导应酬,刚结束。苏宁宁打断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很累,先挂了。
没等陆修再说什么,她直接掐断了视频。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不是因为应酬的辛苦,也不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而是那种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巨大的孤独感和不被理解的委屈。他需要放松,他值得庆祝,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一点慰藉、一点支撑的时候,他却沉浸在另一个喧闹的世界里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寒风里,刚才拨电话时那点微弱的期待,此刻被碾得粉碎。
那个寒冷的夜晚之后,苏宁宁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她开始更加频繁地数着日子。当手机日历上的数字跳到318时,那个被她刻意压抑的、想要见面的渴望,像休眠的火山一样轰然爆发。思念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疯狂滋长,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开始疯狂地刷高铁票。云京到南州,三个半小时的车程,票价却像一道冰冷的门槛。她只是一个刚转正不久的小编辑,微薄的薪水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所剩无几。那张薄薄的车票,成了她眼中最奢侈的珍宝。
于是,她开始近乎苛刻地压榨自己。午餐从原本就不丰盛的外卖变成了便利店最便宜的饭团或面包。心仪很久的一条连衣裙,在购物车里躺到失效,也最终没有下单。周末,当室友温言约她逛街看电影时,她总是摇摇头,笑着说还有稿子要赶。然后,她开始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下班后,她匆匆啃个面包,就赶去市中心一家网红咖啡馆做服务生。周末,她接了一些出版社外包的校对稿,在台灯下熬到深夜。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和端盘子变得僵硬酸痛,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
温言看着心疼,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她堆满稿纸的书桌上:宁宁,至于吗把自己累成这样要不…我借你点
苏宁宁从稿纸堆里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不用,言言。快了,再坚持一下就好。她点开手机银行APP,看着那个缓慢增长的数字,疲惫的眼底闪烁着希望的火苗,我要用自己挣的钱,去见他。
那攒下的每一分钱,都浸透着她的思念和汗水。她幻想着当他突然出现在南州高铁站出口,陆修脸上会是怎样惊喜的表情。这个幻想,支撑着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疲惫不堪的日夜。318天的思念,终于要迎来一个盛大的、真实的拥抱。她甚至偷偷对着镜子练习过,要用多大的力气扑进他怀里。那张承载了所有期待的车票,成了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直到那场暴雨,和那抹刺目的红,将一切憧憬都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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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戒指的秘密
时间在苏宁宁的出租屋里,流淌得粘稠而缓慢。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和退票的决绝,像一场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的高烧。退烧后,留下的是绵长而钝痛的空虚和挥之不去的自我怀疑。碎裂的手机屏幕依旧躺在角落,像一个沉默的指控者。
温言每天出门前,都会把早餐强行塞进她手里,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担忧:宁宁,吃点东西,别跟身体过不去。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清楚总这么憋着也不是办法。
苏宁宁只是沉默地摇头,接过温热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空茫地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打电话说什么呢质问那抹口红印那只会让她再次陷入歇斯底里的难堪。或者,听他再一次解释可他的解释,此刻在她千疮百孔的信任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敏感,太过作,才把这份原本就艰难的异地恋推到了悬崖边这个念头让她更加痛苦。她把自己缩得更紧,像一只受伤后本能躲回壳里的蜗牛。
一周后,一个普通的下午。苏宁宁终于勉强打起精神,把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在清理陆修上次来云京时留下的一件旧外套口袋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她疑惑地掏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心脏猛地一跳,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颤抖着手指,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不是多么奢华昂贵的款式,简洁的铂金指环,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却切割得异常璀璨的钻石。在出租屋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它折射出纯净而坚定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盒子里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苏宁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
>宁宁:
>318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想你。这个傻乎乎的数字,对我们来说,却像刻在骨头里的印记。我知道异地很苦,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也做得不够好。这枚戒指,是我用第一个完整项目奖金买的。它很小,但我想用它圈住你,圈住我们的未来。五一,等你来。然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永远爱你的
陆修
字迹是陆修特有的,带着点连笔的洒脱,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狠狠灼烧着苏宁宁的指尖和心脏。
啪嗒。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纸条上,迅速晕开了墨迹。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视线瞬间模糊。她死死攥着那张纸条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悔恨和心痛像海啸般将她瞬间淹没。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啊…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那点口红印…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她可以无视他日夜的辛劳,无视他笨拙却倾尽全力的爱,无视他偷偷藏在口袋里、准备在318天纪念日给她的惊喜和承诺她像个瞎子,只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污点,却对他默默付出的一切视而不见!退掉的车票,砸掉的手机,那些伤人的话语…她亲手把刀子捅向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正在为两人未来拼命努力的人!
苏宁宁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而一阵眩晕。她踉跄着扑到书桌前,翻箱倒柜地找出一部备用的旧手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她颤抖着插入SIM卡,开机,点开通话界面。屏幕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此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勇气,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单调而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时间被无限拉长。她的心悬在半空,被悔恨和恐惧撕扯着。
响了七八声,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接听,绝望一点点爬上心头时——

陆修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来。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背景音很安静,不像在办公室。
这熟悉的声音,穿过电波抵达耳畔的瞬间,像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苏宁宁苦苦压抑的情绪闸门。所有的委屈、自责、思念和铺天盖地的悔恨,再也无法控制,化作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
陆修…呜…她刚叫出他的名字,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后面的话全变成了破碎的、无法抑制的呜咽。她紧紧捂住嘴,却控制不住身体剧烈的颤抖和从指缝间溢出的、压抑到极致的悲鸣。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用这崩溃的哭声,传递着内心山呼海啸般的痛苦和懊悔。
电话那端陷入了沉默。只有她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在电波中传递。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修低沉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颤抖:
宁宁别哭…是不是…看到戒指了
---
5
凌晨的求婚
凌晨三点。
云京沉睡在浓稠的夜色里,白日里的喧嚣被过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路灯投下的昏黄光晕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模糊车鸣。苏宁宁蜷缩在客厅冰凉的布艺沙发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那部旧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屏幕早已暗下去,指尖却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仿佛那是连接着悬崖彼岸唯一的绳索。
电话挂断已经很久。陆修最后那句别哭…是不是看到戒指了带着穿透电波的疲惫和沙哑,像一块烙铁,反复烫在她心上。她说了什么混乱的记忆里,只有自己语无伦次的道歉、泣不成声的哽咽,和他隔着遥远距离传来的、一声声低沉的安抚。具体说了什么,早已模糊不清,唯有那浓重的悔恨和痛楚,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疲惫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的意识下沉。眼皮越来越重,视线里冰冷的茶几边缘开始模糊、晃动。就在意识即将滑入混沌的黑暗深渊时——
叮咚——叮咚——!
清脆而突兀的门铃声,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破了凌晨死一般的寂静!
苏宁宁猛地一个激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坐起来,瞳孔在黑暗中因极度的惊骇而瞬间放大。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四肢百骸,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谁!这个时间!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僵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客厅厚重的窗帘紧闭着,隔绝了外面路灯微弱的光线,整个空间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只有她因惊惧而急剧起伏的胸膛,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那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像冰冷的针,扎在她的神经末梢。
难道是…歹徒尾随无数可怕的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脖颈。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下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冰凉的地板激得她脚心一缩。她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眼睛惊恐地瞪视着玄关方向那片浓稠的黑暗,仿佛那里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
宁宁苏宁宁开门!是我!
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却又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沙哑而显得陌生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撞入她的耳膜!
轰——!
苏宁宁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猜测,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被炸得粉碎!陆修!怎么可能!他应该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南州!在属于他的、堆满代码和疲惫的深夜里!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的门外!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像汹涌的浪潮,瞬间淹没了她。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宁宁!开门!外面好冷!陆修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冷这个念头像一根微弱的引线,瞬间点燃了苏宁宁被冻僵的神经。她猛地回过神!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扑向玄关!黑暗中,膝盖重重撞在矮柜的尖角上,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却浑然未觉。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冰冷的门锁,因为太过慌乱和急切,滑了好几次才终于握住冰冷的金属旋钮。
咔哒。
门锁旋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一股裹挟着深夜寒气的风,瞬间涌入温暖的玄关,吹得苏宁宁单薄的睡衣紧贴在身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门外昏暗的楼道感应灯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陆修。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头发凌乱得像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上面甚至还沾着几片细小的、未化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平日里干净的下巴冒出了一片青黑色的胡茬,让他轮廓分明的脸显得异常憔悴和疲惫。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淤伤,嘴唇因为寒冷和干燥而微微起皮。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皱巴巴的深色夹克,拉链甚至没有完全拉上,露出里面同样皱着的衬衫领口——那个曾经刺痛她眼睛的位置。
然而,最刺目的,是他脖子上那条格格不入的围巾!颜色是有些过时的灰蓝色,边缘甚至有点不起眼的小小脱线。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时,苏宁宁在街边小店花了不到五十块钱买的。廉价,粗糙,甚至有点土气。她记得当时陆修笑着接过去,二话不说就围在了脖子上,还故意夸张地说真暖和,女朋友买的,就是不一样。后来,她不止一次想给他换条更好更贵的,他却总是说这条挺好,习惯了。
此刻,这条廉价的、被时间洗得有些发白的围巾,被他胡乱地、紧紧地缠绕在脖子上,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他肩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脚下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风尘仆仆。精疲力竭。却像一尊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抵达彼岸的雕像,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坚定,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苏宁宁的视线里。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白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燃烧的炭火,穿透凌晨冰冷的黑暗,牢牢地、深深地锁住了她。
318天……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用力挤出来的,带着长途奔袭后的喘息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颤抖,却蕴含着一种斩钉截铁、足以劈开所有阴霾的力量,…够久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前一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张开双臂,用一种近乎蛮横、却又带着失而复得般珍重的力道,将呆若木鸡、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苏宁宁,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搂进了怀里!
砰!他身后的门,被这冲撞的力道带得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苏宁宁的脸颊重重撞上他冰冷坚硬、带着风尘气息的夹克面料,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混合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丝淡淡烟草味的复杂气息。紧接着,是那条廉价围巾粗糙的毛线触感蹭过她的皮肤。然而,透过这冰冷和粗糙,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胸膛下传来的、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像失控的鼓点,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和灵魂。他搂着她的手臂,如同钢铁浇筑的藤蔓,收得极紧,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那力道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一种跨越千山万水的疲惫,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绝望的占有。
宁宁…他滚烫的、带着粗重喘息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那嘶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垂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火星,…这次,换我走向你。
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彻底复苏,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真实感冲击得七零八落。苏宁宁僵硬的身体在他紧得令人窒息的怀抱里,一点点软化。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抓住了他背后冰凉潮湿的夹克布料。鼻尖萦绕的,是他风尘仆仆的味道,是廉价围巾的纤维气息,还有…独属于他的、让她魂牵梦萦了318天的气息。这真实到不可思议的触感、温度、气息和心跳,像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底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防。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她猛地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他冰冷而坚实的腰背,把脸更深地、更用力地埋进他带着寒气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他冰冷的衣领和那条灰蓝色的围巾。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委屈和猜疑,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排山倒海的思念和铺天盖地的悔恨交织成的洪流。
她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只能更紧地抱住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弥补这318天漫长分离带来的所有亏空。陆修感受到怀里人崩溃般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下颌紧紧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闭了闭眼,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是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强行压抑下去。他微微偏过头,滚烫而干燥的唇带着失而复得的虔诚和浓烈到化不开的思念,一遍遍,轻柔又无比清晰地落在她的发顶、额角、湿润的鬓边。那细密的吻,带着安抚的力量,也带着无声的誓言。
两人就这样在狭窄冰冷的玄关里,在凌晨三点的黑暗中,紧紧相拥。像两株在寒冬里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彼此的藤蔓,用尽所有力气缠绕、依偎,汲取着对方身上真实的温度和存在。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多余,唯有这失而复得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诉说着这318天里积攒的所有思念、煎熬、误会与和解。
不知过了多久,苏宁宁汹涌的泪水才稍稍平息,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依旧死死抱着陆修,脸颊贴着他冰冷的夹克,感受着他胸膛下逐渐平稳却依旧有力的心跳。视线朦胧中,她下意识地看向他脚边那个不大的行李箱。
深蓝色的箱体上,贴着一张醒目的航空行李标签。白色的底,清晰的黑色印刷字迹:
>[抵达]
云京
(YNJ)
>[日期]
2025年5月1日
>[航班]
CA1502
五月一日!正是今天!他撕掉了那张她退掉的车票,却跨越了更远的距离,用最快的速度,从天而降!
苏宁宁的指尖还残留着他夹克上冰冷的湿意,视线落在那张崭新的、带着航空旅程痕迹的行李标签上——抵达:云京,2025年5月1日。五月一日。这个她曾在碎屏手机上画了无数个圈、又亲手退掉车票的日子,此刻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近乎蛮横的方式,重新降临在她眼前。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死死抱住眼前这个风尘仆仆、跨越山海而来的男人,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像幻觉一样消散在凌晨的寒气里。
陆修似乎感受到了她无声的恐惧,搂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微微低下头,滚烫的、带着长途奔袭后干燥气息的唇,轻柔地印在她被泪水濡湿的眼睑上,吻去那残留的咸涩。
是真的,宁宁。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温柔和不容错辨的真实感,我来了。
这三个字,像带着魔力的钥匙,终于彻底打开了苏宁宁被冻僵的感官和语言能力。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进他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今天…飞机南州过来…怎么会这么快
陆修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小脸,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抬起一只大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极其温柔地拭去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
高铁票没了,最快的也要明天下午。他低声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我怕…怕你再也不理我了,怕得要死。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异常深邃,我查了机票,凌晨有一班红眼航班,还有最后一张…我就冲去机场了。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和脚边的行李箱,行李…只来得及抓了几件换洗的。
苏宁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想象着他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公司、冲向机场,只为了赶在五月一日这一天抵达她身边……所有的委屈、猜疑、自我折磨,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巨大的心疼和汹涌的爱意瞬间淹没了她。
傻瓜…她哽咽着骂了一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抬起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他布满青色胡茬的憔悴脸颊,指尖描绘着他深刻的轮廓,感受着那真实存在的温度。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脖子上那条被胡乱缠绕的、灰蓝色的旧围巾上。
这个…她声音哽咽,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粗糙的毛线,怎么还戴着都旧了…
陆修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条围巾。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像冬雪初融的湖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暖意。他抓起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轻轻拉到唇边,在那冰凉的手背上印下一个滚烫而郑重的吻。
女朋友第一次送的礼物,他抬起眼,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失而复得的珍重,金不换。
女朋友三个字,像带着微小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宁宁所有的防线。她再也控制不住,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干燥起皮的唇。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更带着积攒了318天、几乎要将彼此燃烧殆尽的思念和爱意。
陆修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用力地回应了她。他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另一只手插入她柔软的发丝,固定住她的后脑。冰冷的夹克和单薄的睡衣紧紧相贴,传递着彼此灼热的体温。玄关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交错的呼吸声和唇齿间忘情的纠缠。那条见证了他们爱情最初模样的灰蓝色旧围巾,被挤压在两人紧密相贴的颈项间,无声地诉说着时光和承诺。
这个吻,激烈而绵长,仿佛要将分离的318天里所有错失的亲密都补偿回来。直到苏宁宁因为缺氧而微微挣扎,陆修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看着她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瓣和迷蒙的眼睛,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宁宁,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我们…先进去外面冷。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她单薄的睡衣。
苏宁宁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在玄关的姿势有多么亲密和暧昧。她慌乱地点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嗯…好。
陆修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满足和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震得她靠在他胸口的耳朵微微发麻。他弯腰,一手轻松地拎起脚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则无比自然地、紧紧地牵住了苏宁宁冰凉的小手,十指紧扣,力道大得不容她挣脱。
他牵着她,转身,推开虚掩的客厅门。外面是苏宁宁熟悉的小小天地,此刻却因为他的到来,而充满了全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意义。他高大的身影率先踏入那片温暖而私密的黑暗,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被他紧紧牵着的苏宁宁,像一只被驯服的小鹿,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心跳如鼓,脸颊滚烫。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城市零星的光晕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陆修随手将行李箱放在门边,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转过身,在朦胧的光影里,深深地、专注地凝视着她。
宁宁,他再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那枚戒指…你看到了,对吗
苏宁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她点点头,喉咙有些发干:嗯…在…在你外套口袋里找到的。
陆修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像探照灯一样锁住她。他松开牵着她的手,在苏宁宁微微错愕的目光中,缓缓地、单膝点地,跪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太过郑重,让苏宁宁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下仰起的、轮廓分明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和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陆修没有立刻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攒勇气,然后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捧起了苏宁宁的左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汗意和薄茧的粗粝感,熨贴着她微凉的皮肤。
318天,每一天,我都在数。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数着离开你的日子,数着还有多久能再见到你。异地恋很苦,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掉了很多眼泪。我…真的做得不够好。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我知道你脾气急,会乱想,会没有安全感…这些我都知道。他仰视着她,眼神坦荡而温柔,可是宁宁,我更知道,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没有放弃我们。就像我,也从未想过要放开你的手。
那点口红印,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即又变得无比认真,真的是个愚蠢透顶的误会。我当时急着去机场,翻箱倒柜找证件,衬衫是随手抓的,根本没注意。我可以用我的所有发誓,我的心,从第一次在走廊撞到你、看到你慌乱捡书时红透的脸开始,就只装着你苏宁宁一个人。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一直到死,都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如同静谧的夜空,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这枚戒指,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在朦胧的光线下啪地一声打开。那枚小小的钻石折射出纯净而坚定的光芒。它很小,不贵重。但它代表了我陆修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一个目标——给你一个家,一个再也不用分开的家。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虔诚和期待,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苏宁宁,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让我用剩下的所有日子,来兑现‘永远在一起’的承诺吗愿意…让我从此名正言顺地、不再隔着千山万水地,好好爱你、宠你、包容你所有的小脾气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城市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忐忑、期待和浓得化不开的爱。苏宁宁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单膝跪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穿越了三百多个日夜和此刻千里距离的男人,看着他手中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执着闪烁的戒指。318天的思念、煎熬、误会、眼泪、争吵、悔恨……所有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他此刻虔诚而深情的眼眸里。
泪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痛苦,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和感动。她用力地点头,点得又快又急,生怕慢了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哽咽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地响起,穿透了凌晨的寂静:
我愿意!陆修…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