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贺云洲冷战三年了。
三年来,他带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在宴会上招摇过市。
让我受尽冷嘲热讽。
但我从未吵闹,理会过。
又一年纪念日。
他带来的小明星依然漂亮。
可这次,我仅仅是看了那张脸一眼,就崩溃了,将人挠的满脸是血。
贺云洲当场暴怒,砸了宴会现场。
当晚,他旧疾复发,进了医院。
网友为他打抱不平。
那位又发疯了三年前,要不是她抱着亲生儿子跳海,贺家太子爷怎会落下病根!
是啊,可怜那七个月大的孩子,活生生被作没了,真狠啊。
我听了,只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去医院看他。
只是在他出院后。
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这一次。
我放过自己了。
1
贺云洲从医院回来时。
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发呆。
玄关口的感应灯亮了又灭。
隐约伴着男人的闷哼声。
我被惊醒,慌忙抬眼看去,愣了。
贺云洲脸色苍白,正倚在门框上,轻喘着气。
看上去,似乎难受得紧。
我动了动唇。
终是没说什么,只指着桌上的文件,道。
还有力气,就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吧。
又垂下了头。
没人出声,室内静得可怕。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
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
沈榆,你真是,好样的。
随后,脚步声远去。
没几分钟,他就拉着行李箱匆匆下楼。
径直往门口去了。
他看也不看协议书。
我下意识起身,抓着文件想追。
贺……
贺云洲打断我,脸色黑沉。
要离,也得三十天后,可我是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
我怔了下,掐紧了手心。
好,一个月后见。
说完,我正要转身。
突然砰一下巨响,行李箱被踢飞。
沈榆,你他妈的,非要惹我吗
他大步冲来,一把将我,狠狠摁在地上,掐着我的脖子。
你的良心呢你的丈夫在医院差点死了,你问过,关心过吗
我扯起嘴角,直视他怒红的双眼。
不是有人,照顾着你吗
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陆晴晚忍着脸上,被我这个疯子抓出的伤口,在医院陪床贺氏继承人,不眠不休辛勤照顾的报道。
甚至为了逗太子爷开心。
将自己三岁的儿子都带去了。
这,还不够吗
2
我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周年纪念日那天。
陆晴晚盛装,挽着贺云洲出现,宾客们看我的眼神。
那是影后陆晴晚她不是三年前就被贺家封杀,还被贺氏继承人丢出国了,居然回来了
你没听说她呀,在国外,生了个儿子。
是私生子
喂,别说了,没看到贺家那位的脸色,多难看吗
啧,要怪只怪她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才三年啊。
明明说好,一辈子不准陆晴晚回国的。
如今不过三年。
他就偷偷将她们母子接了回来。
甚至因为我打了她。
就将宴会砸了!
还将自己弄得,进了抢救室。
我睁眼,对上他嗜血通红的双眼。
贺云洲,到底是谁没有良心啊
我笑了,眼底酸涩。
她们回来了,我们的小宝怎么办呢,他,如何能安息……
他的瞳孔,骤然一震。
阿榆……
只是下一秒。
女人弱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云洲,我今天醒来,你就不在了。
你身体还没好,我担心……她照顾不好你,医生不也说,这几年,要不是缺乏照料,你身体早应该痊愈的,而且,我也怕,万一她再发疯……
陆晴晚牵过身旁的小男孩。
浩浩,也很担心你……
我冷笑一声。
猛地抬手,推开了贺云洲。
他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的,被我猝然一推,直接磕在了茶几上,竟一时爬不起来了。
啊!沈榆,你有病啊,伤害他做什么!
陆晴晚尖叫着跑过去扶。
却被贺云洲铁青着脸伸手,拂开了。
良久后。
他双手撑地站起,拍了拍凌乱的衣服。
弯下腰,抱起差点哭出来的陆浩。
转身往门外走去。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只是脸,始终紧绷着。
陆晚晴挑衅看我一眼,跟了上去。
我没有理会。
不看他们,也一动没动。
阻拦了那么多次。
这一次。
我不想拦了。
3
这时。
趴在贺云洲身上的陆浩,突然朝我这边,好奇探了头。
下一瞬,就被捂住眼睛。
男人嗓音冷淡。
别看,里面那个阿姨,会吃小孩。
小男孩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笑得嘎嘎乐。
像大怪兽一样吗
浩浩不怕,浩浩可是奥特曼,可以轻松打死那个女怪兽!对不对呀,妈妈,贺叔叔。
随后是男人低低附和的嗯,和女人故作制止的笑声。
浩浩,嘘,不可以乱说哦,里面的可不是一般的女怪兽,很凶很凶的。
我猛然坐起。
抄起桌上的烟灰缸,从即将关闭的门缝中砸了出去。
门外一声惨叫后,女人的哭啼声断断续续传来。
紧跟着的,是男人咬牙的怒吼。
沈榆!
云洲,算了,姐姐不高兴,我们不惹她就是了,我不疼的,嘶。
贺叔叔快去开门,呜呜,让我去打死那个欺负妈妈的女怪兽。
我冷着脸。
抓起脚边所有的东西,砸向门边。
又过了几秒。
外面终究,还是安静了。
他们走了。
我瘫倒在地,呆呆望着紧闭的大门。
只觉得眼前。
一片模糊。
可无论怎么眨眼,都看不清了。
不知隔了多久。
我爬起来。
取下供台上方悬挂的相框。
刚才混乱时,香火洒了出来,里面的照片,也被弄脏了。
我抬手,一点一点,反复擦拭。
直到彻底干净为止。
4
贺云洲搬出去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贺母的耳中。
她很快找了过来。
看到贺母和贺父出现,我愣了一下。
他们很少主动上门。
平常,都是我和贺云洲回老宅更多。
我笑着招呼。
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贺父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贺母没有笑,只是待我迎上去。
一巴掌,重重甩来。
贺父都被突然爆发的贺母,惊了一跳。
做不成合格的母亲,将我贺家三代单传的孙子折腾没,就算了,连怎么做一位,合格的妻子,都不懂
我心里一痛,埋了头,不语。
贺母却更气了,扬起手还想继续,被贺父抓住。
你看你,有话好好说,没看孩子脸,都出血了再说了,你心脏不好,别气坏身体了。
贺父哄着贺母坐到沙发上。
而后指着旁边的座位,让我坐下,才叹着气说。
小榆,你从小没有父母,是我和你妈亲手将你带大的,她也是真心把你当亲女儿看待,才会动手打你,换做别人,她都不屑得搭理不是
你妈呀,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和云洲,走散了!
贺父亲自给我倒了杯茶。
云洲的事,我跟你妈已经训过他了,这两日他就会搬回来。
至于那陆晚晴母子俩……的确是我们贺家欠了她的,我相信云洲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恩,别无他想,你作为他的妻子,更应多体谅。
我咬着唇。
到底还是没将,打算离婚的事说出。
我是被贺家捡回来的。
在贺家生活的数十年。
我很清楚。
两老看着好说话,实则很强势。
他们,不会同意。
在他们眼里,我过得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
不能因为我提离婚,损了贺家的名声。
贺父和贺母,呆了一下午才肯离去。
最后,大概见我乖巧。
贺母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临走前,她走到角落的桌子前,上了柱香。
结束后,挽着我的手,掏出手帕擦拭眼角的泪。
当年小宝的事……哎,都三年了,以后别再钻牛角尖了,过去的事,就都过去吧。
趁年轻,和云洲,再生一个吧。
5
我站在路边。
看着贺父贺母的车辆,越来越远。
直到剩下一个小黑点。
才抬头,望向黑压压的天空。
不禁低喃。
过去
三年来,所有人都在劝我,向前看吧。
就连当初表现得最痛苦的贺云洲,也逐渐向前看了。
所以他才肯同意。
放陆晴晚母子回国。
可我。
永远也过不去了啊。
一道闪电划过。
下雨了。
雨水滴在我的发上,脸上。
我身形一晃,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陆晚晴,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三年前,贺云洲出差路上,糟对家陷害。
好在他的好兄弟舍命救了他,才逃过一劫。
而那个兄弟,正是陆晚晴的丈夫。
那天,我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医院。
看到的,便是一身白裙,大着肚子的陆晚晴,靠在贺云洲怀里哭到昏厥的画面。
那天,他不厌其烦的承诺,这份恩情,贺家记住了,贺家会补偿,会安排人照顾她和孩子一辈子。
可不知从何时起。
这份照顾,开始变了质。
从所谓的安排人照顾,变成贺氏继承人亲自照料。
或许,是陆晚晴一次次在深夜冒着雨,敲开贺家的门开始的。
无数次,她浑身湿透,嘴唇冻得直发抖,却仍倔强的仰起面。
云洲,我只是想亲自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和孩子,都很好,真的,我不是怕黑,怕打雷。
为此,我们爆发了不止一次争吵。
最后一次,尤其激烈。
甚至,我还扇了他几巴掌。
从小养尊处优的贺云洲,那会,都被打懵了。
回过神来更是大怒,额间青筋都暴起了。
我差点以为,他要打我了。
可最终,他只是死死盯了我好半晌。
横抱起在风中摇摇欲坠的陆晚晴,夺门而去。
沈榆,你如今,简直不可理喻!面目可憎!
被吵醒的小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揉着眼睛,嘴里还念着刚学会的,阿爸。
迈开小腿,追上去,想叫爸爸抱抱。
小宝什么也不懂,
他只知道,每次,他只要这样做,爸爸都会很开心的抱起他。
却没想到,被他的爸爸一脚踹开。
小小年纪,就学了你妈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争宠手段!
那之后。
或许是给我的教训。
他十倍百倍的对陆晚晴好。
甚至陪着她产检,亲自挑选母婴用品。
所有人都称赞贺家太子爷有情有义,宁可牺牲陪伴妻儿的时间,也要报恩。
而我也确实吵累了。
没了心思闹腾。
只想守着儿子,陪他长大。
可我没想到,老天连我的小宝。
都要夺了走。
身周的雨骤然停了。
黑色西装的高大保镖出现在眼前。
他撑着伞,微微躬身。
大小姐,先生问,您什么时候,才肯回去
我偏过头。
看向灰蒙雨幕中。
那辆静止不动的黑色宾利。
我低声。
等我,一个月。
我推开他的伞。
径直迈步走进了雨中。
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6
次日一早。
我接到好友唐糖的电话。
她是二院特招的博士医师,在本市小有名气。
我看到你家那位了,连院长都惊动了。
我刷牙的手一顿。
他没事,似乎是陆晚晴那女人的儿子病了,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了。
啊榆,你要不要,明天再过来我这边不急的。
我放下漱口杯。
没事。
唐糖科室要做个宣传片,我恰好擅长。
这事,已经拖了半个月了。
一个小时后。
我赶到了医院。
团队的人很给力。
不到半天,就拍摄好了。
接下来,交给剪辑就好了。
唐糖笑着,边给我带着路。
只是下一秒,她的笑容僵住,仓皇回头看我。
阿榆……
我怔了下。
下意识地,跟着抬眸看去。
前面的走廊,站着一排保镖。
病房门大敞着,没关。
里面,陆晚晴俯下身,给陆浩盖着被子。
另外一边,身高腿长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压迫感十足。
正在汇报的医生,都吓得偷偷,擦了汗。
我顿了片刻,收回了视线。
走吧。
几乎是同时。
贺云洲侧过头,视线恰好落在我身上。
他似乎也愣了下,随后,狠狠拧起了眉。
别误会,我们只是路过。
说完,我示意唐糖离开。
贺云洲却大步走来,握住我手腕,语气急躁。
你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又头疼了这里疼还是这里
他说着,竟是习惯性的抬起手,给我按揉起来。
我一怔。
皱眉退了一步,正要说话。
陆晚晴的尖叫声响起。
浩浩,你怎么了!云洲,快看,儿子又吐了!
贺云洲却稀奇的,没理她。
而是低头,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蹙了眉。
好一会后,他自嘲般勾起唇角。
贺太太,现在是连碰,都碰不得了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逼近,眯起眼,打量我。
直到陆晚晴又哭着喊了一声。
他才收回,幽暗的视线。
不过一瞬,面容重新恢复冷峻。
仿若先前的那丝脆弱,是我的幻觉。
立刻喊来,儿科所有医生。
他转身。
毫不犹豫,跑回了病房。
7
我回了趟老宅。
去看望,贺老夫人。
我确实是被贺家捡回来的。
但更准确的,是被在河边散步的贺老夫人捡回。
那时她不顾贺母反对,抱着奄奄一息的我,硬是要养。
否则,我早被冻死了那个冬夜。
还没踏进房间,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中药味。
小老太如今重病缠身,靠药物维持生命。
我走进时,小老太正在喝药。
见了我,瘪了嘴。
老婆子我啊,要被活活苦死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
奶奶,您还要长命百岁呢。
贺老夫人让阿姨将碗拿了下去。
朝我摆摆手。
我正要靠近,她突然朝我身后瞥了一眼,咦了一声。
辰辰呢今天,怎么没带过来呀。
我瞬间僵在原地。
贺老夫人这是,又犯病了。
三年前,听闻贺辰出事,小老太白眼一翻,昏死过去,抢救了三天三夜。
醒来后,记忆错乱了。
总误认为,她的曾孙儿,还活着。
我张了张嘴,想配合着说点什么,却不知怎的,如何,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小老太自己笑出了声。
抬手敲了自己脑袋。
瞧我这记性,这个点,我曾孙儿还在幼儿园吧
她忽然,拉着我凑近。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又带着孩子过来了,就在前厅。
她拧起眉。
云洲那小子真是报恩报昏头了!沈榆,要是他敢对你不好,只管告诉奶奶,看我不教训他!
我撑起笑容。
没事,奶奶。
我不想,让老人家担忧太多。
老人家年纪大了。
受不得刺激。
我坐在一边。
等贺奶奶睡下后。
给她盖好被子,又看了一会。
我低喃。
奶奶,保重!
或许,这是我们。
最后一次见了。
8
出了房间,我拐进客厅。
确实如贺老夫人所说。
陆晚晴和她的儿子,也在。
她正带着陆浩坐在饭桌上,吃着饭。
我只扫了一眼,便转了身,打算上楼。
只是不等我离开。
餐厅内传来的对话。
让我直接崩溃了。
妈妈,浩浩想吃虾虾,不想吃菜。
浩浩乖,医生伯伯说你蛋白过敏,暂时不能吃。
过敏,会怎么样
嗯,严重的话,还会生病,病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妈妈和贺爸爸了哦!
陆浩不知道小声说了句什么,陆晚晴笑了。
浩浩不怕,只有吃好多才会死,就像,那个女怪兽的儿子一样。
她低语:死了好,那短命鬼死了,没人会跟你抢贺爸爸的爱了,不枉费我那天……
她突然看到了门口的我,话语顿住,没再说下去。
只是向我勾起唇,微微笑了。
可我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
我什么,都想明白了。
所有人都觉得那件事,是意外。
贺云洲总指责我,没有容人之心,怪罪无辜的人。
贺母也说,我爱钻牛角尖,揪着往事不放,不肯向前看。
可,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我的直觉,是对的。
三年前,不是意外,对吗是你,你是故意的
我回过神,就看到了陆晚晴那刺眼的笑。
我彻底失控。
几乎是爆发了全力,拽住她头发,而后一个又一个巴掌扇了下去。
陆晚晴被我压在地上,被打得,惨叫不断。
陆浩见状,冲过来,对我拳打脚踢。
女怪兽!放开妈妈!坏女人!
我不管不顾,下手更重了。
只想将这个恶妇,活活打死!
可我没成功。
我被人用力掼了出去,后脑勺着地。
剧痛袭来,眼前一阵发黑。
我艰难睁开眼。
看到的,是贺云洲正搂着陆晚晴,居高临下,觑着我,眼中全然是冷意。
沈榆,你真是疯了!
我闭了眼,轻轻吸了口气,缓解脑袋的疼痛。
咧着嘴,笑了。
心疼了这次要拿什么赔
上一次伤了她,用了我们儿子的命去赔了,这一次,用我的命,够吗,贺总
贺云洲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下,瞳孔也剧烈颤动,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可他的教养,最终也只是让他。
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
泼妇!
9
收到贺云洲出差的消息。
我很快行动起来。
没有人知道。
我并不是孤儿。
半年前,我的亲哥沈越找上我。
他说,我是沈家走失的真千金。
看到那张脸,我吓了一跳。
港城数一数二的大亨,我没理由不认识。
起初我很警惕。
后来,他拿出了许多证据。
我才相信了。
沈家的势力不在北城。
和地头蛇贺家,自然是比不了。
但做一点小事,还是足够的。
我向哥哥借了一批人,使了些手段。
陆晴晚胆子很小。
求助无门之下,她很快就招了。
我抱着录音笔。
又哭又笑。
哭,我居然放任仇人在眼底下活了那么久。
笑的是,至少,如今我还能为我的小宝,做点什么。
贺辰是严重过敏,窒息死的。
在陆晚晴家中。
三年前。
我和贺云洲,再一次因为陆晚晴发生争吵。
那次吵架的原因。
是贺云洲要将贺辰带去,陪着陆晚晴。
只因陆晚晴说,害怕孩子生下来后,养不好孩子,让她死去的丈夫蒙羞。
想提前,拿贺辰练练手。
贺云洲觉得愧对他兄弟,便也依了。
可我怎么能同意
我的小宝,才七个月大!
没有离开过我一天,晚上,还得听着妈妈唱的催眠曲,才能入睡,我怎么舍得
可他不顾我的阻拦,将贺辰抱了走。
我追出去,只吃了一车尾灰。
我不知道陆家地址。
只能发了疯般,满城找了一天一夜。
可等我找到人。
小小的儿子已经倒在地上,脸色发紫。
桌上,还有一盆剥完的虾壳。
我几欲崩溃,争执之下,将陆晚晴推下了楼,抱着贺辰往医院冲。
好不容易挂上急诊。
却没想到,中途,所有的医生都被召走了。
通过来来往往的病人的交谈中。
我才知。
贺家太子爷在住院部大发雷霆,要所有当班医生都过去,保住影后陆晚晴的孩子。
我奔上去,求着贺云洲,救救儿子。
可他只是负着手。
只是过敏,又不会死人,而晚晴肚子里的,可是一条未成形的生命!沈榆,你不要再胡闹!
怎么不会呢。
如果不会死。
怎么等我好不容易,强行拉着一个医生,跑下去时。
我的辰辰。
已经没了呼吸呀。
为什么,他就死了呢
那夜,楼上妇产科爆发声声祝贺,恭喜贺家太子爷,保住了孩子。
而我在楼下,抱着七月大的儿子。
枯坐一夜。
头发,都白了。
第二天,我抱着儿子,去了海边。
贺云洲追来,仍是气定闲神的模样。
晴晚母子平安,别闹了,随我回去。
我麻木的看他,不理他。
他皱了下眉,转而,逗我怀中的贺辰。
辰辰,来这边,爸爸抱。
我没有阻拦他靠近。
反而淡笑着,看着他的举动。
下一刻,他看清了。
我怀中,贺辰青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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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记得,当时他的面色,有多可怕,多吓人。
他的眼中,尽是震惊,恐惧,慌乱,难以置信……
我勾起唇。
我的辰辰过敏死了,这场赔罪,你满意吗
他身形一晃,差点摔倒,更是慌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啊榆,我……我没想到……
可我,不想听了。
我果断跳海了。
沈榆!不要!你回来!
他随之跳下来,拼命将我和儿子,捞了回去。
后来,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出院后,立刻安排人将陆晴晚送出国。
起初。
他总是紧紧抱着木着脸的我。
眼圈通红。
这辈子,我都不会让她们回来了,沈榆,你再看看我,好吗
再后来。
他摔碎茶杯,冷着声。
那件事,只是意外,你总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沈榆!外面的女人,哪个不比你,对我好不比你,更喜欢我
此刻,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陆晚晴被带走。
回到房间,头埋在枕头底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尽数宣泄。
小宝。
看啊。
妈妈给你,报仇了。
10
晚上,我睡得很沉。
这是几年来。
我第一次入睡,这样快。
床边忽然凹陷。
一个黑影,坐了下来。
我被吓得坐起,刚要呼救。
是我。
贺云洲的声音突兀响起。
黑暗中,他沉默盯着我。
显然,已经听说我背着他,将陆晚晴送进去的消息。
也就是说。
他也知道了。
当年,并不是意外。
我裹紧了被子,扯开唇,刺他。
怎么,贺总,又想来兴师问罪
贺云洲沉默了。
许久后,他圈住我,声线嘶哑颤抖。
阿榆,我们是不是,再回不去了
滚烫的泪珠,落入我的颈间。
他,哭了
那又如何。
太迟了。
我只怔了一秒,就要挣脱。
却被他一双铁臂,抱的更紧。
我没有再动,只是静静望着天花板,轻声地。
那你这次,能不插手吗
身上的人,僵住,好久好久后。
我会讨公道的,只是……不是现在,阿榆,再等等……
心里最后一丝期望,破灭。
哪怕到这个时候。
他还是选择了,保着,护着她们。
我早该知道的。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只觉得满脑子,全是贺辰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如小猫一样的哭喊声。
阿妈,阿爸。
他还小,不会喊疼。
只会反反复复的喊,爸爸,妈妈。
因为平时他生病,难受了,只要这么喊。
他的爸爸妈妈,马上就会来救他。
我痛苦闭眼,眼泪不争气的掉落。
贺云洲,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
贺云洲眉头拧紧,又舒展,好一会后,才道。
我承诺过死去的兄弟,保他的妻儿十八年,若我食言,如何对得起他……况且,浩浩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等过几年……
我不想再听。
胸腔的怒意如困兽般肆意冲撞,我竟生生呕出一口,又一口血。
贺云洲错楞一瞬,面色大变。
沈榆!你怎么了深呼吸,听话!
他抬手,想给我擦血。
我拍开他,尖叫着抓起枕头砸过去。
你滚啊!滚出去!
他绷着脸,没动弹,任我打骂着。
好一会后,蓦地起身。
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11
陆晚晴被捞出来那天。
我收拾了行李。
回老宅,取走了贺辰的骨灰盒。
即将走出别墅大门时。
贺云洲回来了,他看到我手中的行李,脚步顿住。
去哪
我没看他。
径直往门外走。
手从身后被攥住,紧跟着,是男人的低吼。
沈榆!我在叫你,没听到吗
我回过头,淡声。
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只带走贺辰的骨灰,你不吃亏。
你说什么
手腕被掐得生疼,我用力,没抽回。
我索性站着,静静看他。
贺云洲的眼尾瞬间红了,哑了声。
什么叫,什么都不要了
我不说话。
他垂眸,视线在我脸上搜寻。
似乎,想找出一丝不舍。
然而,那是徒劳。
仿若被巨石砸中,他肩膀无力胯下。
好,你别后悔。
沈榆,从始至终,你只爱你自己。
我没有争执。
只抽回手,转了身。
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
我心下轻松,不由加快了脚步。
快了,跨过去。
那,就是我的新生。
然后不等我走出,后脑勺一痛。
昏过去之前,我听见有人交谈。
贺总,太太的头好像……出血了。
立刻叫医生!
是。
12
我醒过来,头疼得厉害。
环顾了一圈,熟悉的环境在提醒我。
我还在原来的那个家,那个房间。
我捂着头坐起。
啪一下,灯开了。
醒了
贺云洲端着粥进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冷眼看着他仔细的吹凉,随后将粥递到我嘴边。
小乖,你最喜欢的牛肉粥,吃点
他语气宠溺,温柔。
我心一颤。
仿若回到了初初结婚时,那样。
我恍了下神。
视线,对上他含笑的眉眼。
我收回视线,冷着脸抬手,将碗打翻。
热粥撒在他的手背上,瞬间,便起了一个个水泡。
然而贺云洲只是蹙了下眉,也不生气。
他放下了碗,无奈笑了。
小乖不想喝,就不喝。
我冷淡看他。
你打算困我多久十天十年还是,一辈子
有意思吗,贺云洲
这段早已腐朽的婚姻。
用这种方式延续,有什么意义
贺云洲收了碗,逃避式的答非所问。
我会将她们送出国,我答应你,等浩浩成年,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小乖,以后……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
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也不等我回答。
关门出去了。
13
之后,我没再见过贺云洲。
似乎除了不能出房间。
没有手机。
没人和我说话。
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我的三餐,都是阿姨送进来的。
这日。
我在睡午觉,被外面的奔跑声和讲话声,吵醒。
我听了一会。
不禁,笑了。
外面的两人,不正是陆晚晴,和陆浩吗
原来,这就是贺云洲口中的,会将人送走。
我该庆幸。
我自始至终,没有相信过他。
我听到门把手剧烈扭动的声音。
没扭开。
有人过来制止。
陆小姐,贺总说了,这里不能进。
脚步声远去。
似乎人都散了。
可过了一会。
陆晚晴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沈榆,我没有被抓,也没有出国,你很失望吧
那天,云洲突然说要送我和儿子出国,永远不再回来,说实话,一开始,我真的吓到了,无论我怎么求,他都不肯松口,甚至说出,以后都不会再管我们的话!
她哼笑了一声。
我割了腕,血流了一浴缸,他心软了,可他不允许我出现在任何有你的场合!我不甘心,我偏要!
沈榆,你还不知道吧,每次你和他吵架,他喝得烂醉后,都会来我这,有时候,他甚至,会把我当成你……
我神色一震。
胃里,一阵翻滚。
她似乎还想继续说。
一声怒喝,打断了她。
谁准你来这里的
云洲,我……
她慌乱的声音很快远去。
听着,像是被暴怒的贺云洲,拖走了。
不多会,贺母也怒气冲冲来了。
她吩咐人开了门,但没有进来。
你要离婚,要离开
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这样回报贺家的你是要让我们贺家,以后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告诉你,嫁进贺家,没有能走的道理!
贺父从身后赶了来。
好说歹说,将贺母劝走了。
临走前,贺母甩下一句:沈榆,我们贺家,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晚上。
贺云洲来了,他点了一根烟,沉默看了我一会。
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回应。
只借着走廊照射进的灯光,默默看着墙上的挂历。
六月十六日。
一月之期,到了……
最后,离去前,他说:
沈榆,我从未,碰过她。
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我不置可否。
等他走后。
我仔细听着外面,车子启动的声音。
外面,彻底安静。
我下了床,从床底掏出,偷来的火机。
吧嗒点燃。
火苗顺着窗帘迅速窜起。
我低头看着。
勾起唇。
一切,都该结束了。
14
贺云洲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他靠在椅背上,有些不耐烦。
隔着挡板,他也能听到,陆晚晴和陆浩的哭泣声。
云洲,别送我们母子出国,求你了!
呜呜,浩浩想待在贺爸爸身边。
云洲,老陈的父母还在国内,你不能送我出国,我还要替老陈孝顺二老的。
老陈,说的是他兄弟。
贺云洲掀了下眼皮。
不想出国,那你是想,进去
这一次,母子俩,都安静了。
贺云洲有些烦了。
他为了报恩,已经伤害了沈榆太多。
如今,他只想将人快送走。
回去后,再好好哄哄沈榆。
想到沈榆近日的态度。
贺云洲眼眸一暗。
他相信,来日方长。
总有一天,他能够重新挽回沈榆的心。
手机突然响了。
这么晚,谁会打来
大概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吧。
贺云洲只愣了一瞬,便接了起来。
贺总,家里着火了!
太太……太太她还在里面……
什么
手机哐当落到座椅下。
整栋别墅黑烟滚滚。
贺母被贺父搀扶着。
口中不断哭喊着。
云洲,我的儿子!
只因贺云洲赶回来后,竟然不顾阻拦,冲进了火场!
他说,他的太太还在里面。
他要去救她出来!
不多会,贺云洲被消防员抬了出来。
身上被烧得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脸上也满是焦黑的伤痕,哪怕是活下来,也要留下可怕的疤。
被抬上救护车时。
贺云洲挣扎着,睁开了眼。
沈榆……
他的助理连忙跟上去。
贺总,节哀,太太她……
贺云洲眸色彻底暗去。
手,绝望坠落。
15
那场火灾,没有带走贺云洲的命。
却将他的心,都带走了。
几年过去。
他变得越发冷峻。
行事更是果断,配上脸上狰狞的疤,被商界称为活阎王。
这日,他落地港城。
贺总,拍卖会下午三点才开始,您要先回酒店休息会吗
不了,直接去吧。
贺云洲摆了摆手。
这几年,他睡不着。
他失眠很久了。
只要一闭上眼。
他就仿佛能看到沈榆在火场里,哭着求他救她,责骂他为什么不救儿子,不为儿子报仇。
他不敢睡。
那天之后。
他将陆晚晴,送了进去。
还安排人,让她被判了最重的刑。
陆浩,他没有为难。
而是挑选了好一点的家庭,领养了陆浩,这是他为兄弟,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
即便如此。
他还是,日夜活在痛苦之中。
他总想,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兄弟的妻儿,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更不该在儿子死后。
因为不敢看沈榆迅速枯萎的样子。
选择了逃避。
很快便忘了过去,独自前行。
而将她,留在原地。
更不该,怕沈榆不再爱他。
就幼稚的。
用外面的人,不断刺激她的神经。
直至。
她崩溃为止。
他想,他真的该死啊!
不然怎么连贺老夫人知道真相后。
都拄着拐杖,狠狠地,一下,一下,抽打他。
你这小子!你真是糊涂了!报恩,把自己的儿子都害死!
可怜我的小榆,我的曾孙儿,摊上你这样的丈夫,亲爹,真是倒了血霉!
从那之后,贺老夫人,直到年初病死,都不肯见他一面。
我没有这样的孙子!滚!我只要他还我的辰辰!
16
到了会场。
贺云洲公式化的和熟悉的合伙人寒暄。
直到拍卖会准备开始。
他带着助理,麻木随着人流进场
不妨,听到隔壁人的聊天。
听说沈家千金也来
真的沈总舍得带出来了据说他可是非常护着那位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亲妹妹,听说,奢侈品都是几箱几箱,抬进沈家的。
不止,沈总甚至放言,未来的沈家,都是他妹妹的,命真好。
什么命好!你不知道沈家千金也是很厉害的人,这次拍卖会,压轴的珠宝,可是沈家千金亲自设计,听说被不少大师赞扬过。
贺云洲只是在听到熟悉的姓氏时,怔了一下。
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正要坐下。
人群突然躁动。
沈家的人来了!
他随意往那边人群瞥了一眼。
就彻底僵住了。
瞳孔骤然放大。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几乎失声。
沈榆
17
贺云洲紧紧盯着人群中,那个在与人交谈的倩影。
她的一瞥一笑,都比过去,更动人了。
没了在贺家时的,空洞,死气沉沉。
如今的沈榆。
在人群中,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从未想过。
原来。
她也能这么鲜活。
他很想上前。
问问她。
这几年,还好吗
可脚就像沾了胶水,怎么也抬不起来。
突然地,他听到有大陆的商人上前攀谈。
沈小姐,听说您被找回前,曾在大陆结过婚可还念着那位前夫
周围许多人瞬间竖起耳朵。
都想听听什么回事。
看上去,似乎这件事,在港城不是秘密了。
贺云洲余光,看到沈榆往这边瞥了一眼。
心猛地一跳。
她看到我了!
贺云洲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
那边安静了一会。
贺云洲听到,沈榆轻笑了一声。
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扬起右手,笑得明媚。
我已经订婚了,再问,我男朋友可要吃醋了。
她有男朋友。
要结婚了
贺云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助理上前,要扶住他。
被贺云洲推开。
刚刚鼓起的,想去找她的勇气。
就在那三言两语之间,灰飞烟灭。
贺云洲慌忙背过身,混入人群。
整一场。
再也没敢出现在她眼前。
散场后,他挥退助理。
自己驾车回酒店。
海滨大道上。
空无一人。
远处拍卖会楼顶。
绚丽的烟花绽放。
汇聚成大大的几个字。
祝沈家的小宝贝沈榆,生日快乐!
紧跟着附近的大楼灯牌全亮了。
祝沈家大小姐生日快乐。
如此壮观,震撼。
他心一颤。
对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可他,怎么也忘了
他是怎么了
有那么一刻。
贺云洲在想,他大概是糊涂了,被吓傻了。
他看得入了迷。
甚至车子翻过车道,冲向了围栏。
也无心去管。
直到车子,彻底翻下大海。
冰冷的水从车窗涌入。
贺云洲突然一激灵,清醒了。
他掏出手机,想最后,再对她说一句。
沈榆,我爱你。
可最终,画面停留在编辑页面。
还是没发出去。
他绝望闭了眼。
他想。
至少,她如今幸福就好。
这一世。
就由他先去地下,给辰辰赔罪了。
18
贺云洲溺亡的消息传来时。
我正焦头烂额,收拾沈越给我的几大箱生日礼物。
听了助手说的,我点头。
哦,知道了。
不是要去画展准备一下。
助手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还是。
去准备了。
贺云洲如何,我不在乎,没义务管。
如今。
我回到沈家。
哥哥对我太好,太好了。
沈家也并没有领养什么假千金。
这么多年。
他们都在等我回家。
唯一遗憾的是,父母在我走丢后,也因意外去世了。
快快,把这些都搬进去,让大小姐挑。
我回过神。
看着保镖,搬了几大盒首饰进来。
无奈了。
哥,太多了!
沈越哈哈一笑,从门外走进。
不够,我沈越的妹妹,行头换多少套都不够!
再说,这批可不是我买的,是这小子买的。
他指向身后。
长身玉立的男人。
港城谢家的长子,谢燃。
港城派系不比内陆。
争斗起来,出人命都可能。
我初回港城时。
就在巷口,捡了奄奄一息的谢燃。
这一捡,就被赖上了。
那天在拍卖会我说的,不假。
就在前一天。
谢燃刚向我表白。
我答应了。
至于结婚。
我承认,我不反感你,但,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
那样千疮百孔的婚姻。
我不想。
再经历一次。
清隽的男人,却乐开了花。
沈榆,只要是你,谈一辈子恋爱,我也愿意。
我望向,落地窗外的霓虹。
又看向眼前,沈越和谢燃宠溺温柔的眼神。
以后的事。
再说吧。
相信。
花,定会沿路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