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
陈守蛮缓缓收紧右手，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松手，虎口恐怕就裂了。
即便如此，右手乃至整条小臂依旧被震得发麻。
不过最让陈守蛮惊讶的，还是贾百户的速度。
差不多二十米的距离，不到两秒就冲过来了，连热身都不用，这是人能做到的？
虽然他之前也知道这个世界习武者很厉害，什么敌十个普通人只是“从武者”，能敌十个“从武者”方为“武者”，力压十个“武者”则是“强武者”，军中可任百户。
但他还是一直觉得所谓“强武者”，大致也就是他巅峰时期的水准。
刚刚贾百户的表现，彻底打碎了陈守蛮对“武功”的刻板印象，为他打开了全新的世界！
如果说“强武者”就已经可敌百人，那之上又是什么水准？
“哈，你死定了。”
宋实刚刚被吓到惨白的脸因为死里逃生而潮红起来。
陈守蛮不及回应，
贾百户就已经很是诧异地开口道：“陈家傻儿子？怎么是你！”
是啊，傻子怎么会杀人。
“百户，他不是傻子，他......”宋实连忙开口，想要坐实陈守蛮罪行。
陈守蛮左手上移收紧，扼住了宋实的喉咙，面带傻笑贴过去在宋实耳边低声道，“你仍然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我说的。”
说完，陈守蛮猛地将宋实推开，面带惊恐手舞足蹈，大叫“别打我，我父亲是百户，你们别打我！”
一旁的贾百户浓眉紧皱。
傻子？
看起来倒是像，可......
谁信那才是傻子！
他缓缓走向陈守蛮，沉声道：
“好了，没人打你。”
陈守蛮仍是又叫又跳，
无奈之下贾百户只能出手，一把扣住陈守蛮右肩。
巨大的力量猛然加身，陈守蛮尝试以全身之力抗衡，结果竟有种蚍蜉撼树的感觉！
贾百户的单手之力竟达数百斤，强得可怕！
“我要习武！”陈守蛮心中狂呼！
保护方秒筠，杀倭寇，建功立业，都需要强大的武力保证！
“再吵打你屁股！”贾百户咧嘴露出两排黄牙，瞥了眼远处一副忿忿不平模样的宋实，低声道：
“别给老子装傻，你杀了兵丁，就要拿命填上。”
“百户大人。”此时终于回神的方妙筠赶忙站出来，向贾百户福礼后开口道：
“岳咏怀带人殴打陈家子守蛮在先，大庭广众之下凌辱民妇在后，还扬言要对民妇施暴。按律例，调戏他人妻女者流千里，施暴者斩。今日之前岳咏怀就不止一次试图对民妇施暴，皆被陈守蛮所阻，今日寻衅殴打陈守蛮便是为泄愤，故而......”
“好了。倒是有张利嘴，可老子没时间听你细说。”贾百户瞪起虎目，喝问道：“那你可曾可被岳咏怀强暴？”
方妙筠脸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后便又开口：
“百户大人，那岳咏怀心怀邪念，行为卑劣，下作之事接二连三，满卫皆知。大人之英名受其拖累不知凡几。陈守蛮他一为救家人，二为正风气，三为百户英名而出手，实属大义，当不罚。”
“且陈守蛮自幼患病，大夫皆称其神魂不全，药石无医。虽已成年但心智只如三岁稚童，故不当以常理度之......”
“哈！”
贾百户抬手，指了指方妙筠，随后又点了点陈守蛮，最后指着岳咏怀颈脖上的伤口：
“这特么是三岁稚童能干的？”
“还有你，陈方氏。你真是老陈在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农户孤女？”
“老子不想管你们这些破事儿，只要别来影响老子的前程，知道不？”
“可今晚就要去昌山村堵矮骡子了，岳咏怀死了，他9个手下谁带？丢给老子带吗？”
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贾百户的这番话陈守蛮也是同意的，
若他在贾百户的位置，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方妙筠俏脸露出挣扎之色，开口道：
“那......那我入军！”
“陈家保留的那个兵丁名额，我来顶上。”
“今晚堵矮骡子，我冲第一个。”
“死而无怨！”
贾百户听完一愣，随即指着方妙筠大笑：
“啥玩意儿？你想在让老子收你为兵丁？”
“陈方氏啊陈方氏，你刚刚不是挺明白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蠢如猪了？”
近十年来，大夏战乱不断。
朝廷为保证兵力，允许女子从军的。
但所有抗倭卫所除外。
只因女兵落入那些畜生手中不仅会惨遭折磨，
还会被拉回倭国，充当改良倭人身高的生育工具......
贾百户指了指陈守蛮，“让他来还差不多......”
方妙筠慌了：“大人，不成啊。他是傻子，傻子啊！”
“不可以从军的。”
“我，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她就要跪下去。
一旁的陈守蛮暗中伸手，拉住方秒筠不让她下跪。
脸上虽仍旧带着招牌式的憨笑，嘴里如诵读儿歌般道：
“俺要杀倭贼，报仇，杀倭贼，报仇！”
“哟，好得很嘛。”贾百户指着岳咏怀的尸体：
“别说老子不给你活路，既然都敢杀人了......”
“要么现在束手就擒，等蒋千户发落......”
“要么今晚跟老子去昌山村，杀矮骡子！”
“战死则罢，若能活着回来......”
“老子给你做主，一颗矮骡子脑袋抵死罪，按律入贱户，流千里。”
“三颗，三颗免死还能从军，顶陈家名额。”
“十颗脑袋，老子保举你当小旗！”
“但是。”说到此处贾百户板起脸来，眼透厉芒：“你若临战不前甚至临阵脱逃，就别怪老子不记老陈的情，亲手断了他家的香火！”
“选！”
贾百户说完，现场鸦雀无声！
相比普通老百姓，在场之人更了解倭贼。
要论举国之兵，
大夏带甲足有两百万余，
倭国提鞋都不配。
然则大夏幅员辽阔，边境漫长。
东海一线军队不过十数万，千里海岸线难顾周全。
且倭贼向来是小股部队偷袭，
朝廷兵马闻讯赶至时，往往只剩一片人间地狱！
偶有接战，
人数若处劣势倭贼便不战而逃，驾船出海......
人数相仿时，能登陆作战的倭贼又多是身强力壮、武功娴熟，且装备精良远胜普通卫所军队。
更何况倭寇里不仅多是武功境界堪比从武者的野武士，
还有同武者境界的浪人，
强武者水准的剑客。
若是多股倭寇联合行动，甚至还有可能号称千人斩的大剑客，只有千户才能与之敌！
故而军中才有“三倍兵力则驱之，五倍能胜之，需十倍方剿之”的说法。
在众人看来，陈守蛮这种傻子压根就没学过武术，身体也不强壮，上阵杀倭能不死就万幸了，还想倭贼头颅？
方妙筠也是这般认为。
看她想开口反对，陈守蛮再度暗中拉住她的衣袖晃了几晃。
杀倭啊，这种好事谁能拒绝？
在蓝星上，但凡还有点血性的华夏人恐怕都不会拒绝。
如果不是因为意识与身体没有融合，他早就拎刀干了
——过瘾还有军功拿，哪儿去找这种好事？
再说他对刚刚那种能够恢复疲劳、增强身体的暖流正念念不忘，如果是杀人就可以获取——那岂不是一举多得了？
“你选好没有？”贾百户盯着陈守蛮，低声道。
“杀倭贼，报仇！”
陈守蛮手舞足蹈，怎么看都像是个——傻孩子。
周遭生出窃窃私语。
有人在谈倭贼之凶悍，对夏人之残忍，仿佛洪水猛兽；
也有人感叹老陈家这趟怕是真要断后了，着实可怜；
还有人在暗中盘算怎么把方妙筠买下来暖被窝......
想要阻止的方妙筠惊却感觉右手被陈守蛮重重捏了三下——如此明显的暗示，绝非傻子能做出来！
她面色一变赶忙低头，生怕被人看到她眼底的喜色。
小叔神魂归位了？
那是因为刚刚杀人的刺激，还是公公和丈夫在天之灵的保佑？
不管怎样，既然是小叔自己做出的决定，方妙筠就不再开口阻挠，毕竟他是陈家唯一的男人。
“好好好，不愧是老陈的种！”
贾百户也不管陈守蛮是真傻还是假傻，他示意一个身材与陈守蛮相仿的亲兵解下盔甲兵刃扔在沙滩上：
“别说老子不讲道理，盔甲，武器，还要啥？”
陈守蛮憨笑着把腰刀捡起交给方妙筠，然后又拎起皮甲比比划划，像玩玩具。
可贾百户浑不在意，道：
“一个时辰后来百户所找我！”
“你们几个还傻站着干啥，抬上那个废物，走！”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不敢吭声的宋实忽然上前一步抱拳道：“百户大人，可不能这样啊。”
“嗯？”贾百户睨视宋实，“怎的，这百户所老子说了不算？”
“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宋实心中着急。
他是真有些怕陈守蛮了。
毕竟一个人能装十几年的傻子，想想都觉得可怕。
既然自己不能动手，宋实自然希望贾百户出手将陈守蛮拿下，他也好向曾副千户那边交待。
“他刚刚威胁要杀我，他根本就不是傻子！”
“赵二，你说。”宋实将赵二拉过来，试图一起说服贾百户。
“说什么说！”贾百户两眼鼓瞪，
“宋实，赵二，军情当前你们若是再三纠缠，是不是非要老子给你们一个贻误战机之罪？”
军中的贻误战机可是能砍脑壳的，赵二听到连忙摆手，“大人，不关属下的事，属下这，这就去备战！”
赵二的“临阵变节”让宋实只能讪笑，“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他......”
“嗯？”贾百户目中透出凶芒，熟悉他行事的亲兵立马握住刀柄围上来，作势要抓宋实。
“我，我也去备战！”
本就是岳咏怀的狗腿子，“主人”都死了，宋实哪里敢在贾百户面前造次，真要是被扣上个贻误战机的罪名砍脑壳，那曾副千户还会出手救他？
“有时候这种贱骨头，连傻子都不如，你说是吧？”
哈哈一笑，贾百户也不等陈守蛮回应便领着亲兵走了。
他一走，东门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散去。
所有人都觉得陈守蛮死定了。
区别不过十日后脑袋挂在营户大门上示众，还是今晚就被倭贼扔进海里喂鱼。
即便曾经跟陈守蛮父兄关系不错的人此时，也都暗自摇头叹息，转眼间沙滩上就只剩叔嫂二人。
方妙筠此时才惊觉手还被陈守蛮捏着，她脸蛋一红，微微抖手想要挣脱，未果。
望向陈守蛮。
最后一缕阳光即将消散，
阴影下陈守蛮的侧脸看起来又哪里有半点傻气。
两人双眸对视，方妙筠再无半点怀疑，欣喜的眼泪倾泻而出......
“嫂嫂别哭。”陈守蛮抬手轻轻拭去方妙筠的眼泪，低声道：
“我已经好了，不会再让嫂嫂受半点委屈。”
方妙筠一笑之后又转为惊恐，泣声道：“那自是好的，可小叔你从未真正习武，贸然上阵......我，我们还是逃吧！”
“逃？”
很显然，方妙筠并不觉得陈守蛮能活着回来。
“嫂嫂信我，区区倭贼，杀之如杀鸡！”
“你！”方妙筠一跺脚，发现右手还被握着，又挣了挣。
“......别人看见了说闲话。”
“闲话？”陈守蛮笑了。
“嫂嫂，这些年都是你撑起这个家，照顾我长大。在我心中你既是嫂嫂，更是母亲，长姐。孩儿慕濡，何来闲话？”
“如今我已.....神魂归位，嫂嫂只管等着享福便是！”
“小叔......”
方妙筠可以不在意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把剪刀......可只要想到陈守蛮要去杀倭贼，她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你刚刚也看见了，我杀岳咏怀如杀鸡。之前我虽傻，兄长教我时学得慢，却不会偷懒。嫂嫂也没让我饿过肚子......”
陈守蛮自然不会告诉方妙筠，因为意识无法融合，不能对身体如臂使指，像是被捆绑着双手隔着玻璃观察、感受周围的一切有多难受。
没有钢铁般的意志，他早就疯了。
好在后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获得了超级记忆能力。
曾经他以为是穿越导致的，可现在看来，恐怕还是跟上一世那个人类意识实验有关。
但不管怎样，有了超级记忆力，即便无法掌控身体，他也能在意识里反复演练看到的武学招式，再与上一世所学对照拆解，融会贯通。
论杀人技巧，陈守蛮自觉不输贾百户之流，唯独就是身体状况目前看来颇为糟糕。
但身体可以养，只是那“暖流”，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