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耳尖发烫,却见他已转身吩咐厨房备膳,仿佛方才的暧昧从未发生。
凉亭临水而设,原本急促的夏风变得柔和,温顺的掠过湖面,泛起细碎涟漪。
裴霁舟亲手盛了碗冬瓜薏米老鸭汤放在她面前。
“你最爱吃的。”
沈昭月怔住。她确实喜欢这道汤,但从未在侯府提起过。
唯一的记忆是有一年上元节,她与裴烬舟在酒楼用膳时曾夸赞过......
那时,沈府还没有落寞,裴烬舟也不过是她的马奴。
“不合口味?”
裴霁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多谢侯爷。”
她低头抿了一口,老鸭浓郁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心里却愈发不安。
裴霁舟神色自若地夹了一筷她碟中的菜,甚至将她剩的半块点心也吃了。
这样的裴霁舟太陌生,陌生得让她害怕。
“这庄子上的下人,可还尽心?”
裴霁舟状似无意地问,手指轻叩桌面。
沈昭月尚未答话,周嬷嬷已扑通跪下。
“回侯爷的话,老奴们伺候姨娘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裴霁舟忽然搁下筷子,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叩。
“是么?那为何昨日的安胎药,月姨娘为何没喝?”
沈昭月执汤匙的手猛地一颤,手中的勺子撞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她昨日确实将药悄悄浇进了花盆,可这事连贴身伺候的翠儿都不知晓。
“妾身...…”
她话音未落,裴霁舟已从袖中取出个朴素的小木盒推过来。
盒盖开启,里头整齐放着蜜饯,正是她素日最爱的陈皮梅子。
“若嫌药苦,该让他们备蜜饯。”
他语气平淡,却惊得周嬷嬷扑通跪地。
“老奴该死!这几日庄子里忙乱,竟忘了给姨娘备...”
裴霁舟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昭月尚且平坦的小腹。
“再有下次,这庄子上的人也不必留了。”
沈昭月捏着袖角的指节发白。
他怎会连她倒药都知道?
除非...这庄子内外全是他眼线。
满亭仆从顿时噤若寒蝉。
“从今日起,庄子上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府。”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昭月脸上。
“若让本侯知道谁在外面乱说话......”
后半句消散在风中,却让几个婆子抖如筛糠。沈昭月心头一跳。
他这是在封锁什么?
未及细想,裴霁舟已起身告辞。
裴霁舟离去后,沈昭月独自站在院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的烟尘出神。
忽然,一阵扑棱声响起,一只灰鸽落在她脚边。
鸽子腿上绑着一节绿色的竹管。
沈昭月四下张望,迅速取下竹管躲进内室。纸条上的字迹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是陆毓亭的亲笔。
“昭月:
见字如面,刚得知你母亲遇害,心中悲痛。我本已安排救她出狱,却晚了一步,被裴霁舟抢先。她中的是断肠散,而下毒之人是......我愧对你,更不愿见你被仇人蒙蔽。”
纸条飘落在地,沈昭月浑身发抖。
母亲死了?被毒死的?
而裴霁舟今日的温柔,是为了掩盖这个事实?
她忽然想起嬷嬷们闪烁的眼神,想起裴霁舟说“不得擅自离府”时的冷厉......
她踉跄着扶住桌案,铜镜中映出她惨白的脸。
她想起自己在裴烬舟来时下意识看向镜子的那一眼,心头涌起强烈愧疚。
妆台上的发簪被抬手扎到镜面上。
镜面裂开一道细纹,恰如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