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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5.
他下床踉跄,甩开助理扶他的手。
胡说八道!她人呢说!
助理撞在墙上,看着暴怒又透着疯狂的陈行,眼里的畏惧消失了,只剩下悲悯的愤怒。
没人开玩笑!林依依夫人,昨晚在停车场,为了推开你,被车撞了!当场死亡!内脏破裂,送到医院人已经凉了!葬礼!是她的葬礼!
不可能!陈行嘶吼,眼球充血,扑过去揪住助理衣领掼在墙上,她怎么会死她闹脾气!躲起来了!是不是许晴让你说的是不是!
他疯狂摇晃助理。
助理被他掐得脸色发青,死死盯着他扭曲的脸:后悔陈行,晚了!
闭嘴!
陈行像被烫到松手,踉跄后退,神经质地摇头。
假的,她倔,能忍,小伤小痛算什么她气我赶她去酒店......
气我带许晴,气我让她吃桂花糕,她躲起来惩罚我…等我哄哄她就好了…
他喃喃,脸浮起恍惚的温柔。
助理听着他自欺欺人的话,积压三年的怒火冲垮了堤坝。
陈行!
助理怒吼,冲上前用尽全力一拳砸在陈行脸上!
砰!
陈行被打得仰倒摔地,嘴角渗血。
他捂着脸,震惊错愕: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瞎眼混蛋!
助理双目赤红,夫人对你多好,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你熬夜,她整夜坐外面台阶等!夏天喂蚊子,冬天挨冻,就为让你喝口热粥!
你胃不好,她变着花样做养胃的!你随口想吃城东老字号,她天不亮去排队!
你找不到东西冲她发火,她一声不吭帮你找好!
她被许晴羞辱,冻半死赶出家门,回来还要收拾你们的烂摊子!抱怨过一句吗!
你让她吃过敏的桂花糕,她知道是毒药,还是当着你的面咽下去了!为什么就因为那是‘许小姐买的’!就因为怕你生气!她的命是你救的,她在用自己的命还你啊,陈行!你感觉不到吗!
每一句控诉都像烧红的刀子捅进陈行心脏。
那些被他忽略、厌烦的细节,血淋淋砸向他。
他张着嘴,发不出声,心脏被攥紧。
床头手机疯狂震动。陌生官方短信。
交通部门视频链接。
陈行像抓救命稻草,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抖得握不住,点开短信。
【陈行先生,林依依女士于昨晚22:47分在泰兴酒店停车场交通事故身亡。死亡证明已开具。请三日内前往殡仪馆办理遗体认领。节哀。】
冰冷文字刺穿幻想。
不......假的。他哆嗦着点开视频链接。
监控画面清晰:
他醉醺醺和许晴谈笑走出。
林依依穿着单薄旧外套,快步走来递药盒,脸色苍白平静。
他抓住她的手。
刺耳刹车!黑色越野失控冲出!
林依依惊恐回头!
她爆发出力量,像闪电狠狠撞向他!
砰——!
他被撞翻滚开。
她像落叶被撞飞,砸在水泥地,不动了。
鲜血蔓延。
他捂胳膊坐起,惊魂未定,第一时间扑向吓傻的许晴,紧紧搂住,焦急询问,温柔安。
视线,始终没看向几米外血泊中的她......
视频结束。
手机滑落,啪嗒掉地。
死寂。
助理看着他脸上血色褪尽,瞳孔光灭,身躯佝偻瘫软在地。
陈行蜷缩,双手死死抓胸口,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依依......一声破碎哀鸣挤出,我的......依依......
他信了。
那个为他挡子弹,用生命爱他的女人。
那个被他厌弃、伤害、赶出家门、逼吃毒药的女人。
那个最后一刻,本能推开他,为他挡下死神的女人。
死了。
为了他。
死在他冷漠注视下。
死在他奔向另一个女人时。
世界崩塌粉碎。
6.
陈行关在房间三天。不吃不喝,像游魂。
只有烟味和死寂。偶尔压抑呜咽或砸碎东西。
第四天清晨,他开门。
已经瘦的脱相,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神空洞,手里攥着破烂的死亡证明复印件。
他直奔医院VIP休息室。
许晴靠病床吃水果刷手机,脸色红润惬意。
看到形容枯槁眼神可怕的陈行,吓一跳,换上泫然欲泣:行哥哥!吓死我了,做噩梦......
你救过我奶奶
陈行打断,声音嘶哑冰冷。
他居高临下看她,像看死物。
许晴娇弱僵住,眼神慌乱:当然!我及时发现奶奶心脏病叫救护车......
哪天时间医院医生用的药
陈行冰冷追问。
许晴支吾:去年......三月份市一院记不清,药也不记得
记不清陈行嘴角扭曲。
我奶奶心脏一直好,没病史!去年三月她在海南度假!你怎么在千里外‘及时发现’她心脏病嗯
蹩脚的谎言在这一刻才被撕开。
许晴脸色惨白:我,记错了......
闭嘴!陈行暴喝,一步上前死死掐住她下巴,力道几乎捏碎骨头,逼她直视他眼中毁灭的痛苦和恨意。
解释怎么处心积虑接近我用漏洞百出的谎言博取信任一步步离间我和依依心安理得享受她用命换的位置!许晴,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许晴痛得流泪恐惧,看着他要生吞她的恨意,侥幸崩盘,怨毒涌上。
是!我骗了你!那又怎样!
她尖叫挣扎,眼神怨毒,陈行,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我逼你跟我上床了!我逼你为讨好我格式化‘求依’数据了!我逼你为让我‘安心’,一次次把林依依赶出家门了!我逼你让她吃过敏桂花糕了!我逼你在她推开你被撞死后,看都不看她只顾抱我了!
她字字诛心。
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厌烦了她!是你贪图新鲜!是你觉得她配不上你了!我的谎言,不过给你抛弃她伤害她的借口!
现在她死了,你装深情做给鬼看!陈行,你最虚伪恶心!你活该痛苦一辈子!活该下地狱!
啊!!!
陈行痛苦咆哮松手。
许晴的话像烧红钢针扎进大脑,剖开他肮脏卑劣。
滚!滚出去!滚——!!!
他指着门目眦欲裂。
许晴捂红肿下巴,抓起包怨毒瞪他一眼,狼狈冲出。
房间里只剩陈行粗重喘息和濒死绝望。
许晴的控诉在脑海轰鸣。
是你自己厌烦了她!
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活该痛苦一辈子!
......
依依…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害了你…他蜷缩像孩子,一遍遍忏悔,泪水决堤混着嘴角干血,狼狈不堪。
千里外,南方海滨疗养院。
我靠病床,脸色苍白透明,每一次呼吸胸口钝痛。
左臂石膏,右腿固定。屏幕播放剪辑新闻。
陈行被助理痛斥后瘫倒崩溃。
他冲进许晴病房质问被反唇相讥刺激咆哮。
他蜷缩病房地板痛哭忏悔。
呵......
我牵动嘴角,引发剧咳,咽下喉间腥甜。
屏幕上狼狈如丧家犬的男人,让我心底生不起一丝涟漪。
只有疲惫和尘埃落定的麻木。
看完了
温和的声音传来。
周屿医生拿检查报告进来,关掉屏幕。
他是我父亲故交之子,车祸死亡秘密转移策划者。
我点头闭眼,声音虚弱平静:嗯。该结束了。
身体怎样
周屿看我脸色唇边血迹,眉头微蹙,内出血未止,情绪不能波动。
死不了。我扯出淡弧,比吃桂花糕好受。
周屿叹气。
机票和新身份好了。他递文件袋,北欧气候环境对你恢复更好,疗养院联系好。你父母弟弟签证办妥,下周汇合。
我接过文件袋,指尖冰凉。
谢谢,周医生。
我轻声道,目光投窗外蔚蓝天空。
那里,没有陈行,没有许晴,没有窒息过往。
我自由了。
7.
三年,呼啸而过。
冰岛郊外。
我裹厚羊绒披肩,站黑色火山岩荒原。
左臂旧伤阴冷隐痛,右腿恢复尚可。
远处天幕被搅动,是冰岛最美极光。
我微微仰头,冰凉空气吸入肺腑,不由得露出笑意。
身后十几位游客裹严实架相机屏息惊叹。
各位,冰岛‘欧若拉女神’。
我用流利英语讲解,声音清晰平静带沧桑后温和。
传说见极光得幸福。科学是太阳风与地球磁场碰撞!
到了冰岛三年,导游成了我的新身份。
在周屿疗养院帮助,系统复健静养,冰岛纯净环境,让我的身体渐稳。
虽不能完全摆脱病痛阴影,寒冷劳累仍咳血,但活下来,靠自己在陌生土地站稳。
父母弟弟邻国定居安稳。
新生活,平静充实,劫后余生淡淡疏离。
像冰岛风,冷冽干净。
偶尔深夜看窗外雪原星光,想起陈行,也只像是翻阅无关的小说。
心湖无波。
而同一时刻,大洋彼岸。
陈行三年,疯魔。
我的死亡像钝刀凌迟灵魂。
许晴的谎言戳穿,他动用手段将她送进监狱。
经济诈骗学术剽窃伪造履历......数罪并罚漫长铁窗。
他还是没有感到解脱,他辞学院职务,只挂名荣誉。
求依计划亲手封存,以她命名实验室落灰。
名下绝大部分财产转林依依父母名下,二老拒见。
他固执通过律师办理。
他开始漫无目的自毁寻找。
不信我真死。无法承受。
冰冷死亡证明,残酷监控视频,助理证词,殡仪馆修复遗体......所有证据都是铁板钉钉。
但陈行心底微弱荒谬声音呐喊:万一呢
他动用所有人脉资源,像偏执幽灵国内搜寻。
查遍大小医院急救无名氏记录;追踪任何微弱林依依线索;雇私家侦探范围扩至东南亚。
他不修边幅瘦脱形,眼神疲惫病态执拗。
常一人开车毫无目的行驶,在回忆地待整天,抽烟发呆喃喃。
依依,你在哪儿…
对不起…
回来好不好…
回应只有寂静。
助理偶尔看他,带来必需品,摇头叹息:教授,夫人她,最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默默离开。
好好活着
陈行看镜子里形销骨立眼神空洞男人,扯出比哭难看笑。
他好像这才明白。
没有我的世界,活着是酷刑。
8.
而令我和他都没想到的是。
命运齿轮转动,曾受陈行大恩、跨国信息咨询领域有能量的旧识捕捉异常。
在北欧某国医疗资源调用记录,查到了我的踪迹。
报告辗转至行尸走肉陈行手中。
Lin
Yi冰岛,疗养,周屿几个词撞入他的眼帘。
砰!砰!砰!
心脏被高压电流击中狂跳!
他死死攥报告纸,手指骨节发白纸张变形。
是她!一定是她!本能直觉点燃眼中死灰!
狂喜、不敢信、巨大希冀。
不及思考,陈行抓车钥匙冲出去。
冰岛!
......
冰岛冬季,白昼短。
我结束导游工作,开越野回租住郊野温馨小木屋。
几十米外路边,一道身影站着如黑色雕塑。
他站笔直不动,微颤肩膀泄露情绪。
是陈行,三年多,他瘦得脱相。
意气风发科学家剩被悔恨执念掏空躯壳。
唯双眼昏暗中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我下车方向。
我脚步顿住,心中闪过惊讶。
依依......
他嘴唇哆嗦出声,嘶哑不成调带疲惫哽咽。
踉跄前一步想冲又止住
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语无伦次眼泪不断滚落。
我平静看他。
看他脸上泪,眼中痛苦卑微希冀。
内心无波死水。
无恨无怨无动容。
只有看陌生人疏离和深深疲惫。
陈教授,我开口,声音寒风清晰平静无波,这里没有林依依。你认错人了。
他浑身剧震,哽咽的哀求。
依依,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恨我骂我打我都行......求你别不认我…
恨我轻轻打断,嘴角扯出弧度。
陈教授,高估自己了。恨要力气。而我,
寒风袭来我止不住的咳嗽,声音虚弱,没多余力气浪费无关紧要人身上。
无关紧要......
四字重锤砸心,痛得他弯腰。
他看我苍白脸,心脏被无形手攥紧痛窒。
依依…对不起…他重复苍白字眼。
木屋门开。
穿驼色高领毛衣身形挺拔男人走出,拿厚羽绒外套。
周屿。出差顺便看我恢复。
外面冷,怎么站这么久周屿温和关切。
自然走到我身边披上外套,动作熟稔体贴。
抬眼风雪中陈行,眼神平静了然疏离。
这位是周屿问我。
迷路游客,认错人了。
我平静答,拢拢外套转向周屿,进去吧,冷。
好。
周屿点头,自然虚扶我胳膊,姿态保护亲近。
这衣服一幕落陈行眼中万箭穿心。
他下意识伸手抓,只抓冰冷空气风雪。
我没再看一眼,转身周屿陪同,一步步走向透温暖灯光木屋门。
手触门把手瞬间。
身后噗通闷响。
膝盖砸进厚雪。
我脚步微顿,没回头。
周屿停下侧身淡淡瞥。
昏黄路灯下,陈行直挺挺跪冰冷雪地,面向木屋。
周屿收回目光无波动,轻轻推开门。
温暖灯光流泻。
进去吧,外面冷。周屿温和。
嗯。我应声迈步走进温暖光明。
厚重木门身后缓缓关上。
咔哒。
木门轻响。
隔绝门外漫天风雪。
隔绝雪地忏悔地身影。
隔绝林依依与陈行过往。
屋内壁炉火噼啪驱寒。
屋外风雪呼啸,只留黑暗冰冷中迟来追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