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抬起头,看向来人。
马背上,女子身材魁梧,比许多男人都生的高大,一身甲衣,泛着不俗的光泽,腰间挎刀,委实是盛气凌人。
在其身后,一左一右,还有两名青壮侍卫。
这人宁远见过,还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隶属于京城官府,具体职位不知,早之前,曾见过她当街抓人。
三人就这么拦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宁远面无表情,问道:找我
女子咧嘴一笑,竟是以纯粹武夫的聚音成线开口,声线跟她人一样,比男人还要男人,这位公子,我家娘娘有请,随我走一趟吧。
宁远摆摆手,不去。
说完,他就抬起脚步,稍稍靠右,打算从三人身边绕过去。
虽然他已经隐约猜出,这女子口中的‘娘娘’是谁。
但他懒得管。
能避免,就避免,这是宁远自进入藕花福地以来,一贯的行事作风。
实在避不开的,那就一一接着。
被人当场拒绝,那女子眉头微皱,眼看着宁远即将离去,擦身而过的间隙,她再次说道:宁少侠,我家娘娘已经在宫中大摆宴席,特命我前来,请你过去一叙。
脸色不太好看,但是女子的话,听起来还是客客气气的。
宁远止住脚步,抬起头来,笑问道:我才来了几天,你们就查出了我姓甚名谁
女子笑了笑,刚要开口,一袭青衫又摆了摆手,随口道:不去。
真要有礼数,就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她亲自登门来找我。
我就住在……宁远摸了摸后脑勺,咂了咂嘴,具体住哪,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既然能查出我叫什么,那么找我的住处,想必也不是难事。
几句话说完,宁远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头也不回,最后拐进了一条繁华热闹的宵夜闹市。
望着那人离去的街道拐角,带头女子脸色极为难看,想了想后,还是松开了按住腰间刀柄的手。
来之前,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过,对待这位少侠,必须以礼相待,不得有任何不敬之意。
策马扬鞭,三人绝尘而去。
南苑国京城并无宵禁,城中心这一块儿,有一条宽敞大街,每逢夜幕降临,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这座天下,约莫还有大半个月,就是新年。
所以如今这边,相比以往,更加热闹。
宁远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来到这,是因为有个青衣少女,在这边等他。
来到一座石拱桥,桥上行人极多,两侧摆着许多摊子,有些拥挤,卖什么的都有。
视线随意一扫,人群之中,正俏生生站着个青衣女子,头戴面纱。
阮秀拉着裴钱,早就瞧见了他,高高举起手,招了招。
宁远笑着点头,挤开人群,来到看起来像是娘俩的两人跟前。
见到这个男人,裴钱还是有些畏惧,原本高兴的脸上,顿时笑意全无,低下头,攥着阮姐姐的手,一言不发。
宁远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拉起少女另一只小手,轻声问道:怎么戴了个面纱
是知道自已有多好看了
怕自已出趟门,就遭人惦记
奶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歪过头,面纱之下,她的双眼俏皮的眨了眨。
那在你这...我有多好看啊
这种不要脸的话,难以想象,是出自阮秀之口。
跟着宁远,确实是近墨者黑了。
宁远毫不迟疑,一个劲点头道:我家秀秀,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少女绷着脸,点头又摇头,不够。
宁远沉吟一番,想起一句...本该是别人说的话。
浩然天下,所有的山,所有的水,反正只要是好看的,加在一起,都不如你好看!
阮秀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笑的花枝乱颤,肩膀抖动,连带着前衫处,两座夸张峰峦,也一同摇晃不定。
此番画面,美不胜收。
宁远看的口干舌燥,咂了咂嘴。
他又补了一句,奶秀之姿,祸国殃民。
少女止住笑声,白了他一眼。
阮秀先前已经带着裴钱逛了一遍闹市,所以三人在相会之后,便一同打道回府。
裴钱换了一身新衣裳,材质不俗,质地精美,细看之下,便会发现衣裳上面,绘有山水图案,在街道两侧的灯火映照下,若隐若现。
这种昂贵服饰,虽然比不得仙家之人的法袍,但搁在山下,也不是一般百姓能买得起的。
原先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好像摇身一变,就成了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不外如是。
秀秀还给她绑了两根麻花辫,当然,她也一样。
一大一小,四根麻花辫。
阮秀好像真的是她娘,裴钱也好像真的成了闺女。
对此,宁远其实没什么意见。
反正都已经撇不开,虽然对于这个小姑娘,他还是不太喜欢,很不喜欢。
可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关于如何教,年轻人想的也很简单。
阮秀跟他,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听话吃糖,不听就打。
如果后面教不好,也没关系。
回头到了宝瓶洲,就把她塞给阮师。
再不行,要是阮师都拿她没辙,那就丢给齐先生。
齐先生总不至于教不好她吧
他要是教不好,那这天底下,估计就没人做的到了。
快要离开这条闹市,宁远想了想,拉着两人停住脚步。
少年指了指街边的一个摊子,那里琳琅满目,挂着颜色各异的拨浪鼓,都是小孩子玩的物件。
他低下头,看向裴钱,要不要
年轻人头一次对她轻声细语。
小姑娘怯生生的抬起脑袋,眨了眨眼后,无声摇头。
宁远便没有多说,拉着她俩,走出闹市。
爱要不要,难得我宁某人大方一回。
结果走了没多久,小姑娘又突然站在原地,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远与阮秀,两人一起看向她。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姑娘仰起脸。
她看向那个男人,小声说道:我可不可以跟你学剑
宁远瞥了眼她身后背着的槐木剑,笑道:这就是你一直背着它的缘故
裴钱重重点头。
宁远仔细看了看她,半晌后,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教你
小姑娘神色纠结,语气稍大几分,那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宁远喝下一口酒,随口道:谁说给你了我只是让你背着而已。
你跟着我,总要做点事,不然就让你一直白吃白喝下去
我是有钱,但跟你无关。
裴钱沉默不语,死死攥着自已的衣角,泫然欲泣。
宁远叹了口气,蹲下身,跟她四目相对,问道:为什么要练剑
裴钱眼中闪过一丝期盼,而后眼神坚毅,大声道:我要行侠仗义!
一袭青衫摇摇头,不够。
小姑娘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阮姐姐,眼神之中,满是求助。
但是一向对她很好的阮姐姐,也没有替她说话。
好像只要这个男人在的时候,就什么都要听他的。
裴钱想了很久,宁远也没有任何不耐烦,静静等待。
最后小姑娘抬起头,看了眼身旁女子,然后又回过头,不卑不亢的跟宁远对视。
她说道:我要跟你学剑,以后保护阮姐姐。
宁远有些诧异,看向阮秀,你教的
少女原本眉眼含笑,听见这句质问后,连忙收敛神色,嘟着嘴,果断摇头否认。
年轻人拍拍大腿,站起身,脸色无奈。
最后在这一天,宁远拉着奶秀,奶秀牵着裴钱,三人渐行渐远。
……
回到住处,不出所料,早已有几位不速之客等候在此。
宁远让阮秀带着裴钱,先行进了门去,而后他站在台阶上,这才看向几人。
一行三人,为首的,是个身着尊贵袆衣的妇人,腰细腚圆,头别玉簪,雍容得体,一身的贵气。
另外两个,一个他见过,正是之前奉命请他去往皇宫的甲衣女子,最后那名男子,一袭蟒袍,面容端正。
宁远双手笼袖,站在原地,好像不打算请他们进去坐坐,笑眯眯点头道:好歹知道点礼数,没有趁主人家不在,就硬闯进去。
皇后娘娘给我看门,这面子啊,啧啧,委实是大过天了。
为首妇人没有半点不悦,笑问道:宁仙师
宁远招了招袖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