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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家规,男女七岁不同席。
可七岁前随母亲参加宴会时,若是谁家夫人带了儿子出席,我并不需要避讳。
我同陆世南便是那时认识的。
纵然当时才五岁,可我仍记得,那天是承恩公老夫人的七十岁寿宴,彼时的陆世南不过是个八岁的毛头小子,可一套拳却打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程家的男孩儿全都拘在书房里读书,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便也从母亲背后探出脑袋,仔细瞧着。
他坐的离我不远,发现我在看他,眨眨葡-萄一样圆的眼睛,咧开嘴笑了。
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我身边,往我手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你吃啊。他笑嘻嘻的,我看你把这一碟子都吃完了,我的给你!
我便也弯弯眉眼笑了,顺从吃了糕点,然后被陆世南一把抓住了手。
走!我带你去玩!
骤然被陌生男孩触碰,程家刻到骨子里的规矩让我顿时慌张起来,拼命试图挣脱,我不要,我不要,你放开我!
可陆世南仍拉着我跑得飞快。
你放开我!我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就要跑到前院,慌的低下头,狠狠咬了陆世南手腕一口。
嘶!他瞬间甩开我,盯着自己渗血的手腕,皱起了眉,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不识好歹,你…
程少宜!
我没听到陆世南到底在骂我什么,因为下一瞬间,我就被父亲的巴掌狠狠掀翻过去,耳朵里嗡嗡作响。
没人把这场儿童之间的闹剧当成一回事,甚至宣平侯还把儿子拉起来,哈哈大笑拍我父亲的肩膀,
程兄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半点亏都吃不得。
可听到我那位一向要面子的父亲耳朵里,这是宣平侯在讽刺他教女不当,败坏了程家门楣。
于是当晚,他将母亲和我关进祠堂,扔下一把匕首,
砍了她的胳膊,或者一刀捅死她。
这样不守贞.洁的女子,是我们程家的耻辱!
纵然那时年纪小,我不明白砍掉胳膊或是被捅死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仍被漆黑的祠堂吓得哇哇大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到处罚。
明明…是他先来抓我的。
我哭着向父亲解释,却被一脚踹倒。
嫌恶的眼神将我从上扫到下,小小年纪就往男人身上扑,可见是个下贱坯子,早早弄死省事!
母亲抱着他的腿,磕的满头都是血。磕着磕着,身下也开始流血,惊动了缠.绵病榻许久的祖母。
那晚,我失去了两个亲人。
一个是我期待了很久的妹妹,一个是对我宠溺非常的祖母。
是两条血淋淋的命,让父亲终于松口,放过了我。
从此以后,程家再也没有天真烂漫的少宜,只有端庄得体的二小姐。
回去时,我故意将陆世南的帕子握在手里,在吴沅眼前晃。
你手里的…他果然注意到了,可是新买的帕子早上似乎不是这块。
我笑了,把帕子摊开,大大方方给他看。
右下角一株墨色的竹子,彰显着帕子归属于一个男人。
你!吴沅脸色顷刻就变了,少宜,你究竟在做什么!
吴沅,你真的要娶我吗我轻声开口,看向他,如果你一定要娶我,我就把帕子交给父亲。
看着他绷劲的下颌线,我笑了,你知道,他一定会以肃清家风为由杀了我的。
既然没有退路,那不如主动求死,早早解脱,也好过最后被人五花大绑,关在屋里活活饿死。
你在胡说什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想将里面的帕子抽出来,少宜,这种话被别人听到,你会被浸猪笼的!
那又如何。我掀掀嘴角,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现在被浸猪笼,和日后你死后我被迫给你殉节,有什么区别吗
除了死,我反正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至于陆世南刚刚的话,听听便罢。
有吴沅提亲在前,我这位要面子的父亲,又怎么会答应侯府,让自己背上看不起状元郎的罪名呢
你,你在说什么啊…吴沅怔怔看着我,要给我擦眼泪的手顿在半空,你…
吴沅,重来一次,你就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我哭的把自己蜷成一团,我不想再被逼着绝食,我也不想喝那些求子的汤药了…
吴沅,你到底知不知道,大夫说了,喝下那些汤药,纵然能够有孕,可生产时,对产妇来说是鬼门关啊!
不嫁你是死,嫁你亦是死。我情愿现在就跳河自尽,也再不要与你吴沅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
面对着少女歇斯底里的指控,吴沅惨白着一张脸呆愣在原地。
不知是该为妻子的重生激动,还是为她受过的这些苦震惊。
程少宜嫁给他后…真的如此难过吗
明明他已经…对她很好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