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吞没了忠节侯府朱红的檐角,留香阁院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前院隐约的喧嚣。季
仪言站在略显荒凉的庭院中,指尖还残留着弟弟季澈递来的那份荐帖沉甸甸的分量。
程妄......这份情,她记下了。
“六小姐”
钱嬷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侯爷那边......怕是要回了。”
季仪言深吸一口气,院中清冷的空气带着初秋的微寒。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方小小的、属于母亲和弟弟的新天地,转身时脸上已换上惯常的恭顺柔婉:“知道了,走吧。”
忠节侯府大门外,宣化侯府那辆通体玄黑、饰以暗金云纹的宽大马车静静停驻,如同蛰伏的猛兽。
流云抱着剑侍立车旁,目不斜视。
季仪言刚走到近前,车帘便从里面掀开。
季晴敏妆容精致的脸探了出来,带着主母特有的矜持笑意:“妹妹可算来了,侯爷都等急了。”
她说着,身子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车内端坐的程妄。
他闭着眼,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轻叩,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季仪言垂首,正要踩着脚凳上车。
“上来。”
程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眼睛依旧闭着。
季晴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往里又挪了挪,空出紧挨着程妄的位置。
季仪言依言上车,小心翼翼地坐在季晴敏腾出的那个狭小空间里,尽力缩着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季晴敏几次想开口,觑着程妄冷硬的侧脸,终究没敢出声。
马车驶过一段颠簸不平的路面,车身猛地一晃。
季仪言手肘处白日里被季凌轩推倒磕伤的疼痛骤然袭来,她猝不及防,低低地“嘶”了一声,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朝程妄那边歪了一下。
程妄倏然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精准地落在季仪言身上。
他的目光从她沾着尘土、略显凌乱的裙裾,扫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最后停在她垂在身侧、下意识抚着手肘的纤细手指上。
那手指的骨节处,也蹭破了些皮,渗出淡淡的血痕。
一股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污浊气息,在封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与季晴敏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格格不入。
那脸颊上残留些许灰尘,像是只...花猫。
程妄没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厢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车轮单调的滚动声,一下下碾过季仪言紧绷的神经。
马车在宣化侯府门前停稳。
程妄率先下车,径直朝府内走去,步履带风,没有丝毫停留。
季晴敏扶着梨花的手下来,冷冷瞥了一眼落在后面的季仪言,轻哼一声,也快步跟上。
花檐阁内,热水早已备好。
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带着舒缓的暖意。
惊蛰小心翼翼地替季仪言褪下沾满尘土和草屑的衣裙,露出底下遍布青紫的手肘和细小的擦伤。
她心疼地低呼一声:“姨娘,您这伤......”
“不妨事,皮外伤。”
季仪言疲惫地闭上眼,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
今天真的很累,但也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