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沉稳的力道传来,将她稳稳拉起。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松手也极快,仿佛只是随手扶起一个跌倒的陌生人。
季昌国看得眼皮狂跳,季凌轩更是面无人色。
程妄的目光随即转向依旧趴伏在地、满身尘土、手臂染血的季澈,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你想去藏书院?”
季澈在程妄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挣扎着跪直了身体。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回答:“回侯爷,是。”
他话语卑微,姿态放得极低,然而那脊梁挺的笔直。
“胡闹!”忠节侯季昌国终于找到机会,厉声呵斥,急于撇清关系。
“你以为藏书院是任你玩耍的地方?!
顶撞兄长不知礼数,莫不是因为陈先生夸了你两句,你就真当自己可以了不成?
无知!你可知那藏书院有多难考?自创立至今,考上的也只有三人,你以为你是谁?!”
他额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心中又惊又怒,只恨不能立刻将这惹祸的庶子塞回地缝里去。
程妄的目光在季澈低垂却倔强的头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移开,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他负手而立,玄色的衣袍在暮色四合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深沉,目光掠过季昌国那张惊惶失措的脸,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意味不明。
“有这份心...”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评判:“倒也不算太糟。”
说罢,程妄弯下腰握住季澈的手臂将人拉了起来,随即自袖口中取出一本红色折子。
“拿着。”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拂袖,径直朝着侯府大门的方向走去,步履沉稳,没有丝毫停留。
季昌国如蒙大赦,又惊又疑地瞪了地上狼狈的姐弟一眼,也顾不上训斥季凌轩,连忙小跑着跟上程妄的脚步,口中不住地赔着小心:“侯爷息怒,下官治家无方,让侯爷见笑了…侯爷慢走…”
花园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吓傻的季凌轩和他那几个噤若寒蝉的恶仆。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季澈忙打开折子,双眼睁大,泪珠不断滚落。他察觉到自己在哭,忙把折子举高,生怕自己的泪掉在了上面,染了任何一个字他都舍不得。
季仪言轻车熟路的拿出金疮药点涂在季澈伤口上。
“姐...我们熬出头了...”
他声音哽咽,饶是再早慧,他也还是个孩子:“程侯爷...程侯爷给了我荐帖...潇洲书院的荐帖!”
季仪言面色如常,他们姐弟受的伤,只是一个荐帖岂不是亏了?
季澈着急的拉着季仪言往偏院跑,进了屋重新小心翼翼的打开荐帖。
“潇洲书院排名在京中能排进前五!更重要的是,潇洲书院是藏书院下属第一书院,有了荐帖我就可以免试进去。
虽说民间直接考藏书院的人少之又少,但通过潇洲书院的升学考核,一样可以进到藏书院!
这个考核不及自考入藏书院那般难,但也......”
藏书院那道紧闭的、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未来的大门,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缝隙。
“请问,六小姐可在。”
门外忽然有声音传来,季仪言迅速将季澈的荐帖合拢塞回他怀中,理了理裙摆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