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妈妈的脸色在看到丁磊的那一刻就变得煞白。
她呆立在门口，目光在他挺拔的身材和俊朗的面容上来回打量，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真人。
我们按约定在家门口碰面，丁磊西装革履，手里还拎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他特意选了一套茶具，说长辈都爱喝茶，还在茶具店让老板写了一个“和”字的寓意。
“伯母您好，我是丁磊。”他微微鞠躬，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一直想来看看您，今天总算有这个机会了。”
妈妈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完全颠覆了她对“戏子”的刻板印象。
“阿姨，这是给您的见面礼。”他将礼物双手递上，“希望您喜欢。”
妈妈木然地接过礼物，目光依然凝固在丁磊脸上。我看见她的手在发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
“你...你真的是......”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是的，我是小柔的丈夫。”这一刻，丁磊展现出了极强的演技功底。他自然地搂住我的肩，语气温柔却坚定，“抱歉让您担心了这么久。”
我能感觉到妈妈的眼神在我俩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破绽。但丁磊的表现太过自然，倒显得妈妈的慌乱格外明显。
“让您久等了。”丁磊继续说道，“一直想来拜访，但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您也知道，我们这一行档期排得很满。”
就在这时，爸爸从屋里走出来。他穿着平日里最爱的老式背心，手里还拿着报纸，显然没想到会突然见到这么一个“女婿”。
“你是谁？”爸爸皱起眉头。往日的威严在丁磊从容的气场下显得有些局促。
我暗暗观察着父母的表情。爸爸眼中闪过的慌乱，妈妈不自觉绞在一起的手指，都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安。毕竟在他们的计划里，我应该是个未婚的“剩女”，而不是已婚人士。
“叔叔好，我是小柔的丈夫。”丁磊主动伸出手，“抱歉这么晚才来见您。”
爸爸的手僵在半空，一时不知是该回应还是拒绝。最后还是勉强握了一下，但立刻就缩了回去，像是被烫到一般。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爸爸的声音有些发涩。
“去年国庆节注册的。”丁磊接过话头，语气温和但不卑不亢，“当时工作太忙，就没办酒席。本想等有空了补办，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我看见爸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他压抑怒火的标志性动作。
“小柔，你就这么急着嫁人？”他转向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责备。
“不是的，爸...”我刚开口，就听见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哎哟，这是怎么了？门口站这么多人？”
是姑姑的声音。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在所有时机里，偏偏让她撞上这一出。姑姑可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帮我父母寻找“理想女婿”的主力军，更是帮忙遮掩我离异事实的关键人物。
姑姑提着一袋子新鲜蔬菜站在楼道口，目光在我们几个人之间来回游移。当她看到丁磊搂着我肩膀的亲密姿态时，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谁啊？”她放下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我注意到她眼角的皱纹都因为紧张而跳动起来。
没等我开口，妈妈就慌乱地打圆场：“妹妹，你来得正好。这个是...”
“我是小柔的丈夫。”丁磊微笑着说，“您就是小柔的姑姑吧？常听她提起您。”
姑姑的表情瞬间凝固。她张了张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发不出声音。随后，她猛地转向我父母：“哥，嫂子，这是什么情况？”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爸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姑姑的脸色则从惊讶渐渐转为愤怒。
“小柔不是还没结婚吗？”姑姑咬着牙问，“上周我才给她介绍了个条件不错的...”
“什么条件不错的？”丁磊突然收起了笑容，声音冷了几分，“我太太需要您介绍对象？”
这声“太太”让在场所有人都僵住了。我感觉丁磊搂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不知是在保护我，还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姑姑回过神来，指着丁磊的手都在发抖，“小柔，你是不是在外面乱来？找了个什么人来糊弄我们？”
“姑姑！”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您说话注意分寸。”
“我注意分寸？”姑姑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前几天我们不是还在给你物色对象吗？怎么突然就冒出个老公来了？”
丁磊的眉头越皱越紧。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这个发现让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已经不是在演戏了。
没等我解释，姑姑已经冲到爸妈面前：“哥，嫂子，这是什么情况？”
爸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毕竟撒谎的是他们，现在真相被揭穿，难堪的也是他们。
“所以，物色对象是怎么回事？”丁磊继续发问，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演员，而是一个维护妻子的丈夫。这转变如此自然，连我都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角色。
6
姑姑第一个崩不住了：“你们简直胡闹！小柔，你是不是早就和这个男人串通好了？故意来戳我们的脊梁骨！”
“姑姑，您说反了。”我冷笑一声，“明明是你们在外面造谣我未婚，现在反倒说我胡闹？”
“那是为了你好！”妈妈激动地说，“离过婚的女人，谁家还会要？我们是在保护你！”
丁磊突然松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原来是这样。你们不是不知道小柔结过婚，而是刻意隐瞒。”
我心里一惊，这不在我们的剧本里。但他的表演太过真实，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什么意思？”爸爸警惕地问。
“这么说，小柔之前是有过婚姻。”丁磊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我，不过是她找来冒充现任丈夫的演员。”
现场一片寂静。
我不敢相信他会在这种时候拆穿真相。这不是我们说好的！
但丁磊并没有停下：“叔叔阿姨，你们把女儿的婚姻当成耻辱，就不怕她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吗？”
“你...”妈妈脸色惨白。
“我是个演员，但我不屑于参与这种欺骗。”他直视着我的父母，“如果你们真为小柔考虑，就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逼她活在你们编织的谎言里。”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我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等等...”
他回头看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对不起，我不能继续演下去了。这对你不公平。”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姑姑冷笑道：“演员？你找个演员来糊弄我们？周小柔，你可真有出息！”
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是啊，我何必找人来演戏？难道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够了。”我低声说。
“什么？”
“我说够了！”我提高音量，“是，我离过婚。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没偷没抢，凭什么要被你们这样羞辱？”
妈妈被我的反应吓到了：“小柔，你...”
“如果你们觉得我给你们丢人，那我以后就不出现在亲戚面前。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别再来干涉我的生活！”
说完，我转身冲下楼梯。
身后传来妈妈的哭喊声，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手机响个不停，都是父母和姑姑打来的。我一个都没接。
不知走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剧组附近。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是我最后的避风港。
“小柔？”
我抬头，发现丁磊就站在不远处。他还穿着那身西装，手里提着准备送给我父母的礼物。
“你怎么在这？”我下意识问。
他笑了笑：“我在等你。”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他说，“这里是你最安心的地方。”
泪水再次涌出来，这一次我没有忍住。
7
丁磊把我带到附近的小公园。夜色渐深，长椅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其实我能理解你父母。”他递给我一罐热咖啡，“他们是在乎你，只是方式错了。”
我没说话，捧着咖啡发呆。
“不过我今天说那些话，确实有些冲动了。”他叹了口气，“我本该按计划演下去的。”
“为什么没演？”我终于开口。
他沉默片刻：“因为我看不下去。我不想看你为了迎合别人，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
“可是...”
“你知道吗，去年拍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他突然说，“每次给我化妆，你都特别认真。那种专注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喜欢真实的你。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前妻，就是你自己。”
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妈妈。
我犹豫着要不要接，丁磊却说：“接吧。也许他们也有话要说。”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小柔...”妈妈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在哪？回来吧。”
“妈...”
“对不起。”她突然说，“是妈妈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报名相亲会，更不该...”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
“我回去再说吧。”我轻声说。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丁磊也跟着起来：“要我送你吗？”
我摇摇头：“不用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等等。”他叫住我，“还记得我说过，这件事结束后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我僵住了。差点忘了这茬。
“什么要求？”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笑，“就当是补偿我今天的演出费。”
看他这样，我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回到家，发现妈妈在客厅等我。茶几上的照片和资料都不见了。
“小柔。”她红着眼睛站起来。
我在她对面坐下，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终于，妈妈打破了沉默：“你爸睡了，他...他说让我跟你好好聊聊。”
我点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妈妈搓着手指，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我们不是存心要骗你。就是...就是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该有个依靠。”
“妈，”我轻声说，“依靠不是这么找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急忙说，“但你也理解妈妈的心情。你说你在剧组好好的，可我们总担心。那些演员啊，化妆师啊，来来去去的，哪有个准头？”
我苦笑：“所以您就宁愿骗人，也要给我找个所谓体面的婚姻？”
妈妈的眼圈红了：“你别这么说。妈妈是为了你好。你上次那个婚姻...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句话触动了我。是啊，我的失败婚姻，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心头痛？
“那您就觉得，隐瞒过去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妈妈低下头：“我...我是怕你再受伤害。那些人知道你离过婚，指不定怎么想你。就像你姑姑说的...”
“姑姑说的就一定对吗？”我打断她，“您就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
“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深吸一口气，“但您有没有想过，您越是遮掩，越是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离婚就是一个污点，就该被人指指点点。”
妈妈愣住了。
“其实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继续说，“我在乎的是您和爸爸。您们非要我找个体面的工作，嫁个体面的人，过个体面的生活。可是妈，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看见妈妈的眼泪掉下来。她慌忙擦掉，却止不住。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妈妈太固执了。我总觉得...总觉得你这样不安全，将来怎么办？但是今天那个小伙子说得对，我们不该逼你活在谎言里。”
听她提起丁磊，我心里一动。
“他是个好孩子。”妈妈抹着眼泪说，“虽然是演员，但说话办事都很稳重。不像那些...”
“妈，”我无奈地笑了，“您别误会。他只是帮我演戏。”
“可是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不像是在演戏。”妈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维护你。”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柔，”妈妈握住我的手，“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妈妈都不干涉了。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觉得值得。”
我鼻子一酸，扑进妈妈怀里。多少年了，我们母女俩还是第一次能这么推心置腹地聊天。
“妈妈答应你，不会再瞒着你做什么了。”她轻轻拍着我的背，“也不勉强你去相什么亲。你的人生你做主。”
“谢谢您，妈。”
“傻孩子，谢什么。”她叹了口气，“倒是要谢谢那个小伙子，要不是他说那番话，我们还在钻牛角尖呢。”
我破涕为笑：“您这是在夸他吗？”
“算是吧。”妈妈也笑了，“不过你要真找对象，要找就找这样的。心疼人，明事理。”
“妈！”我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她擦干眼泪，“饿了吧？妈妈去热菜。”
看着妈妈起身走向厨房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很温暖。原来有些事，不是非要用谎言来粉饰。真诚地沟通，反而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8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丁磊开着车，神神秘秘的不肯说目的地。直到车子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我才认出这是他的家。
“带我来你家？”
“嗯。”他下车给我开门，“让你见见我妈。”
我一惊：“等等，这不在说好的范围内。”
“就当交个朋友。”他笑着说，“还在怕我是在演戏？”
我抿着嘴没说话。昨晚和父母谈了很久，他们终于答应尊重我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轻易相信一段新的感情。
“走吧。”他轻轻推了推我。
丁妈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唠受个不停。
“你就是小柔啊，磊子经常跟我提起你。”
我愣了一下，看向丁磊。他只是笑，没有解释。
“阿姨...”
“叫妈。”丁妈妈笑眯眯地说，“磊子的眼光我信得过。”
我有些慌乱：“不是，您误会了。我们只是...”
“只是还在培养感情。”丁磊接过话，“妈，你别吓着人家。”
丁妈妈点点头，拉着我参观家里的老照片。
看着照片里的丁磊从小长大，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见他妈妈？
这时丁妈妈拿出一个旧相册：“这是磊子他爸的照片。他走得早，磊子从小就没爸爸。”
“妈...”丁磊有些无奈。
“让小柔看看。”丁妈妈执意道，“他爸以前也是个演员，就是太要强，总觉得不够好。后来...唉。”
我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大概是太过执着理想，耽误了身体。
“所以我一直担心磊子。”她握着我的手，“好在他遇到了你。”
“阿姨，其实我...”
“小柔。”丁磊打断我，“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
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他今天的用意。
他在告诉我，每个家庭都有伤疤，但那不该成为束缚人的枷锁。
就像他失去父亲，但依然勇敢地追逐演艺梦想。也像我经历失败的婚姻，但不该因此否定自己的价值。
离开时，丁妈妈硬要给我装了一大袋水果。
“常来啊。”她在楼下冲我们挥手。
车子开出老小区，丁磊才开口：“抱歉，今天有点唐突了。”
我摇摇头：“谢谢你。”
“为什么？”
“为了让我明白，无论经历过什么，都要坦然面对。”
他笑了笑：“那么，我能期待你以后常来看看我妈吗？”
我转头看着窗外，嘴角微微上扬：“再说吧。”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每个人都值得一段真实的人生。
正如丁磊所说，爱一个人，就要接纳他的全部。包括他的伤疤，他的过去，和未完成的梦想。
我拿出手机，删掉了所有相亲软件。
这一次，我要勇敢地面对生活，做最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