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她偷了我的白玫瑰 > 第一章

十二岁那年,我在海鲜市场救下被豪车围困的凌家少爷。
暴雨中,他看着我胸前的玫瑰花的工牌念:搬运工
八年后海洋公园重逢日,我背着病危母亲在医院签字。
顶替我赴约的颜菲菲成了他的白月光。
他给她买下整片海洋馆,却当众撕碎我的设计图:赝品也配学她
辞职信放在他桌上时,他嗤笑:李可可,你连名字都是偷她的。
我摘下工牌推过去:现在它是你的了。
金属牌背面,刻着他当年写的小字:
我的小海豚公主。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雨水像是被谁捅漏了天,倾倒得没完没了。
空气又湿又重,沉甸甸地压在滨海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混杂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咸腥,那是海风裹挟着海鲜市场里鱼虾蟹贝的味道,轻轻地钻进鼻腔。
李可可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明显大了一圈的旧雨衣里,雨水顺着宽大的帽檐滑落,在她眼前连成一片冰凉的水帘。
她正吃力地推着一辆三轮车,车厢里是几大筐刚卸下来的冰鲜杂鱼,沉重的分量让车轮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不断打滑。
雨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细嫩的脖颈,每一次用力蹬地,脚下那双开了胶的破旧塑料凉鞋就深深陷进泥里,发出吧唧的轻响。
市场入口那条窄路,此刻活像一条翻滚着泥浆的小河。
就在她铆足了劲儿,试图把车推出一个积水更深的坑洼时,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撕裂了雨幕的嘈杂。
一辆锃亮得几乎能倒映出她惊慌小脸的黑色跑车,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斜停在泥水里,距离她摇晃的三轮车车尾,恐怕只有几寸的距离。
车头一侧,被三轮车凸出的旧铁架狠狠刮过,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在漆黑的车身上显得格外狰狞。
跑车驾驶座的车门猛地弹开,一个穿着昂贵白色运动鞋的男孩跳了下来,泥点瞬间就溅满了那干净的鞋面和考究的裤脚。
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不服帖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张脸精致得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此刻却因为恼怒而紧紧绷着,嘴唇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
你怎么推车的!
他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却盖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骄矜和被冒犯的怒火。
他几步冲到李可可面前,指着自己车身上那道丑陋的划痕,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身上那件廉价雨衣和沾满鱼鳞和污水的玫瑰塑料工牌。
工牌被雨水冲刷着,上面印着的名字和照片有点模糊。
男孩锐利的目光扫过,眉头厌恶地拧得更紧,几乎是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用一种近乎挑剔的语调,清晰地念出上面的字:搬……运工
他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啧,力气这么大。
那语气里的轻慢,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李可可的心口。
她猛地抬起头,雨帽滑落,露出一张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苍白的小脸。
湿透的刘海紧紧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毫不闪避地迎上男孩带着薄怒的视线。
是你开太快了!李可可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寒冷和紧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在哗哗的雨声中穿透出来,像一块小小的的石头,砸在对方汹涌的怒气上。
男孩似乎没料到这泥猴一样的小丫头敢顶嘴,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更盛,正要发作,目光却忽然顿住。
李可可没再看他,也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雨水。
她矮下身,小小的身体几乎伏在浑浊的泥水里,伸出那双早已被冷水泡得发白起皱,沾满泥污和细小划痕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向跑车那几道刺目的刮痕。
她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在冰冷的金属和油漆面上轻轻摸索按压了几下。
然后,在男孩惊愕的注视下,她那双沾满泥污的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和力道,在刮痕凸起的边缘处用力地捏了几下,再顺着纹路的方向用力一捋。
奇迹发生了。
那几道扭曲狰狞的白色刮痕,竟在她那双看起来毫无章法的小手下,一点点平复下去!
虽然漆面受损的印记仍在,但原本凸起变形、显得异常刺眼的部分,竟真的被捋平了大半!
那不再是一道深刻的伤痕,更像是一片模糊的擦伤污迹。
男孩脸上的怒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下意识地往前凑近一步,弯下腰,死死盯着那几道被神奇抚平的划痕,仿佛想从中找出什么机关。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砸在车身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李可可这才直起身,胡乱地在湿透的裤子上擦了擦手,泥污混着雨水,把裤子蹭得更脏。
她喘了口气,抬起那双依旧倔强清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从暴怒到呆滞的富家少爷,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看,没刚才那么难看了吧就是漆掉了点,补补就行。你开慢点,这里路窄,人多。
她说完,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男孩,重新弯下腰,用瘦弱的肩膀死死顶住三轮车的车帮,双脚在泥泞里奋力蹬踏,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嗯……声,拼尽全力推动那沉重的车子。
车轮碾过泥水,发出沉重而缓慢的滚动声。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冰冷地浇在两人身上。
男孩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鼻尖不断滴落。
他看了看自己那辆价值不菲,但伤痕已然柔和了许多的跑车,又看看那个在泥泞暴雨中,用尽全身力气推着破旧三轮车,瘦小却异常执拗的背影。
她身上那件宽大的旧雨衣,在风雨中鼓荡,像一面破败却不肯倒下的旗帜。
那块沾满鱼鳞的工牌,在她胸前晃动着,李可可三个字在灰暗的雨幕里,竟奇异地清晰起来。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悄然漫过心头。
那是一种被某种原始力量击中的茫然,混杂着一种被尘埃里开出的花刺痛的奇异感。
他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喉咙却像是被雨水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他只是有些狼狈地退后几步,让开了那条狭窄泥泞的道路,目送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连同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一点点消失在迷蒙的雨帘深处,融入海鲜市场那一片灰暗嘈杂的背景里。
空气里只留下浓重的鱼腥味,还有车轮碾过泥水那单调而沉重的回响。
暴雨冲刷着城市,仿佛要洗净一切痕迹。
八年时光,像指间的流沙,无声无息地滑走了。
曾经弥漫着咸腥鱼鲜味道的海滨小城,早已被抛在身后。
如今身处凌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李可可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味……昂贵的皮革,提神醒脑的咖啡香,中央空调送出的洁净冷风,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精英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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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森林般繁华的城市天际线。阳光透过玻璃,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李可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她精心绘制的深海奇遇海洋馆主题展区设计稿。
线条流畅,色彩梦幻,巨大的玻璃幕墙模拟着海洋的深邃,光影交错间,仿佛能看到游弋的鲸群和斑斓的珊瑚礁。这是她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的心血,也是她进入凌氏后,第一次独立负责的大型项目提案。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一根细细的银链,链子掩藏在衬衫领口下,末端坠着一个冰凉的小小金属片……那是一个贝壳形状的钥匙扣,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异常光滑,是她从不离身的秘密。
可可,凌总那边通知,十分钟后大会议室,最终方案过审会!助理小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
李可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那点莫名的悸动。凌总……凌宇轩。
这个名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荡开层层涟漪,却又迅速被现实的冰水冻结。八年前那个暴雨泥泞的海鲜市场入口,那个骄矜又最终沉默的富家少爷,如今已是这座城市商业版图里炙手可热的年轻掌权者。
命运兜转,她以设计师的身份进入他的帝国,而他却早已认不出当年那个浑身鱼腥味的李可可。
更讽刺的是,他身边站着颜菲菲。
颜菲菲。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深埋在李可可记忆的角落里,每一次想起,都带来一阵绵密的钝痛。
八年前那个被雨水冲刷的约定日,母亲突发急病,危在旦夕。
她守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自己名字时,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那个关于海洋公园的约定,像一枚被风卷走的落叶,消失在那个充斥着恐惧和消毒水味道的午后。
后来她才知道,顶替她出现在那个约定地点的,是颜菲菲。她家就在隔壁,不知从哪里窥见了她日记里的秘密。
如今,颜菲菲挽着凌宇轩的手臂,巧笑倩兮,一身当季高定,俨然是凌氏集团未来的女主人,更是凌宇轩心中无可替代的、承载着纯真约定的白月光。
会议室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打断了李可可翻涌的思绪。
凌宇轩走了进来。
时间似乎格外优待他。少年时的精致轮廓已经彻底长开,沉淀为一种冷峻而极具压迫感的英俊。
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会议室时,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他身后半步,跟着妆容精致,笑容得体的颜菲菲,她自然地在他旁边的位置落座,目光落在李可可身上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会议开始。项目负责人开始汇报。李可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打印好的最终版设计稿分发下去。
厚实的铜版纸上,深海奇遇的效果图绚丽夺目。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准备阐述自己的设计理念。
她能感觉到凌宇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审视,严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疏离,没有半分波澜。
……因此,这个展区的核心,在于营造一种沉浸式的深海梦幻感,通过光影和流线的结合,唤醒游客心底对海洋最原始的向往和共鸣……李可可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尽量忽略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共鸣
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会议室的空气。
凌宇轩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面前那份精美的设计稿,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
他并未抬头看李可可,目光停留在效果图上那一片深邃的蓝色光影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李设计师,他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地钉在李可可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否定,想法很大胆。可惜……
他顿了顿,指尖夹起其中一张核心展区的水下隧道概念图,目光却意有所指地,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的颜菲菲。
颜菲菲适时地对他露出一个温柔娴静、带着几分追忆美好的微笑。
可惜,过于浮夸,堆砌。凌宇轩的声音冷了下去,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失去了海洋最本真的纯粹和灵动。这种追求表面效果的东西,太过刻意,反而显得廉价,透着一股……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汇,目光再次扫过李可可苍白下去的脸,带着一种洞悉般的残忍:
……赝品的气息。
赝品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李可可脸上。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瞬间变得冰凉,紧紧抠住了讲台的边缘。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凌宇轩和李可可之间游移。
凌宇轩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身体微微后仰,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里,姿态随意,甚至带着一丝厌倦。
他随手拿起那份凝聚了李可可无数心血的设计稿,修长的手指捏着纸页边缘,当着所有人的面……
嘶啦!
纸张被利落地从中间撕开!
清晰、刺耳、带着毁灭性的决绝。
嘶啦!嘶啦!
他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将那份厚厚的稿子一页一页,撕成了碎片。
雪白的纸片像被狂风摧折的蝴蝶翅膀,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光洁锃亮的会议桌面上,也落在他昂贵的西装裤脚边。
那上面精心绘制的线条、渲染的色彩、标注的心血,顷刻间化为一场无声的葬礼。
这种东西,凌宇轩将最后一点碎纸屑丢在桌上,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却像一根针,再次刺向僵立在原地的李可可,也配谈‘唤醒’也配学她
他口中的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了然和同情(抑或是幸灾乐祸)投向了凌宇轩身旁的颜菲菲。
颜菲菲适时地微微垂下眼睫,脸上浮现出一丝被冒犯的委屈和对爱人维护的感动。
她放在桌下的手,轻轻覆在了凌宇轩的手背上,姿态温顺而充满占有意味。
李可可站在那里,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色彩的雕塑。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她身上,映出她僵硬的轮廓和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后的白。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眼前那些飘落的碎纸片,旋转着,放大着,最后都变成了八年前那个暴雨的黄昏,母亲病床旁仪器冰冷的闪光,和那个永远错过的,充满咸腥海风味道的约定。
她看着凌宇轩,看着他那张完美却写满冷酷的脸,看着他和颜菲菲交叠在一起的手。
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了。那碎片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荒谬。
原来,她珍视的,用尽全力去靠近的星光,从一开始,就照错了地方。
而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试图模仿白月光的拙劣的赝品。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李可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她什么也没说,没有质问,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愤怒的表情都没有。她只是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然后,极其平静地转过身,离开了投影幕布前那束刺眼的光,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清晰得令人心慌。
没有人敢说话。凌宇轩冷漠地看着她走回座位,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随即转开目光,示意会议继续。
颜菲菲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加深了几分。
三天后。
凌宇轩宽大的总裁办公室,弥漫着一种冰冷空旷的秩序感。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灰蒙蒙的。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一份文件上,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门被轻轻敲响。
进。他头也没抬,声音带着惯常的疏离。
李可可推门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外面是合身的深灰色职业套裙,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腰背线条。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显得异常素净,甚至有些苍白。
三天前会议室里那场风暴留下的所有痕迹,似乎都已被她仔彻底地掩埋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白色信封。
她径直走到那张宽大的、光可鉴人的红木办公桌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眼神,她只是平静地将那个白色信封放在了桌面上,信封正对着凌宇轩的位置。上面清晰地打印着三个字:辞职信。
凌宇轩的目光终于从文件上移开,落在那封刺眼的白色信封上,随即抬起,看向李可可。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混合着不耐烦和意料之中的嘲讽。他身体向后,舒适地靠进真皮椅背里,十指交叉随意地搁在腹部,姿态带着一种天然的俯瞰意味。
李可可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刻意的玩味,动作倒是不慢。
他微微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肆无忌惮地扫过李可可毫无波澜的脸,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狼狈或祈求。
但他失败了。她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情绪。
这平静似乎微微刺到了他。凌宇轩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加深了,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逼人,仿佛要在她脸上凿出裂缝。
怎么被拆穿了,待不下去了他慢悠悠地说,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锥,觉得委屈觉得是我冤枉了你这个‘天才设计师’
他刻意加重了天才设计师几个字,嘲讽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可惜,他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和鄙夷,赝品就是赝品,再模仿,也变不成真的。有些东西,骨子里没有,再努力也是徒劳。就像……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扎在李可可身上,缓缓吐出最后一句,带着一种宣告最终审判般的冷酷:
……你连‘可可’这个名字,都是偷她的。
偷字出口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李可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像一张被瞬间拉满的弓。但仅仅是一刹那,那紧绷感又消失了。她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竹子。
凌宇轩满意地看着她细微的反应,等待着预料中的辩解或者愤怒的爆发。
他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准备欣赏自己亲手制造的这场落幕戏码。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接下来可能的样子。
或许会流泪,或许会歇斯底里地否认,或许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可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甚至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到让凌宇轩心头那点掌控全局的快感,莫名地滞涩了一下。
然后,在凌宇轩带着胜利者余裕的注视下,李可可抬起手,伸向自己衬衫领口。
她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颤抖。指尖捏住了挂在颈间的那根细银链,轻轻一扯。链子断开,被她握在掌心。
链子下端,系着一个东西——那是她脖子上那块印着名字和部门,此刻被她摘下的工牌。
小小的长方形的金属牌,在办公室冷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正面,设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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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可的字样清晰可见。
她握着那块还带着体温的工牌,向前一步,无比坚定地,将它推到了凌宇轩面前那张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红木办公桌的正中央。
金属的棱角与光滑的硬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脆的轻响。
叮。
这声音在极度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凌宇轩唇边那抹笃定的,带着讥讽的弧度,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动作和那声轻响,彻底僵在了脸上。他微微蹙眉,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块被推到自己领地正中的工牌上。
李可可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淡,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冽:
凌总说得对。
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平静而直接地,迎上凌宇轩带着错愕和审视的眼睛。
这名字,这牌子,这身份……她的视线扫过那块孤零零躺在桌面中央的工牌,嘴角竟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完,她没有再看凌宇轩脸上是什么表情,也没有等待任何反应。她利落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留恋,迈开步子,径直走向那扇厚重的办公室大门。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紧绷的弦上。
凌宇轩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那背影单薄,却透着一股一去不返的力量。一种极其陌生的失控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他猛地意识到,她刚才推过来的,似乎不仅仅是那块工牌本身……
他的视线骤然钉回桌面。
那块小小的金属工牌,静静地躺在空旷的红木桌面上。灯光下,工牌背面朝上——那是他从未注意过的一面。
此刻,那光洁的金属背面,清晰地刻着几行字!
那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用力过猛的生硬,像是用尖锐的东西一点点刻上去的,笔画很深,甚至有些地方刻穿了表层的漆面,露出底下金属的原色。
凌宇轩的瞳孔,在看清那些字迹的瞬间,剧烈地收缩!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炸得他四肢百骸一片冰冷麻木,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几行歪扭的、深深刻在金属牌背面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视网膜:
我的小海豚公主。
>等我回来!
八年前!暴雨!海鲜市场!那个沾满鱼鳞的玫瑰工牌!那个在泥泞中帮他修好了百万跑车划痕的、倔强得像头驴的女孩!
那被他嫌甜腻的热可可,那分别时他涨红脸,把手里刚买的,印着卡通海豚的可可饮料钥匙扣塞过去,然后飞快地在她那个玫瑰工牌背面刻下约定的傻小子!
记忆的闸门被这行刻字轰然冲开,尘封的画面裹挟着暴雨的湿冷和鱼腥气,汹涌地、粗暴地砸回眼前!
那个女孩沾满泥污的脸……那双在刮痕上灵巧施力的、粗糙却神奇的手……她推着沉重三轮车消失在雨幕中倔强的背影……还有自己当时那种混杂着惊愕、茫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强烈吸引的悸动……
而这些年,他视若珍宝的白月光,那个温柔娴静的颜菲菲……
凌宇轩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巨大的动作带得沉重的老板椅向后滑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可可!
一声嘶哑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恐慌和难以置信的呼喊,冲口而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办公室厚重木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咔哒。
那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李可可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门外。
办公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那块孤零零躺在巨大红木桌面正中央、背面朝上的玫瑰工牌。
冷白的灯光下,那几行歪歪扭扭的,深深刻入金属的少年字迹,无声地嘲笑着他整个荒谬绝伦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