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狂风暴雨让医院的氛围变得更加阴暗。
潮湿也弥漫了二姨的心。
宋文廷保住了性命。
但他的胳膊却没能保住。
二姨红了眼。
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都是你，要不是你送风筝，我儿子能截肢吗！」
伤口的疼痛和窒息让我犹如濒死的鱼。
林世琛将她拉开，我才得以呼吸。
「是害了我儿子，我要她偿命。」
我稳了稳心神。
走到她面前。
「下雨时我提醒过你们，是你儿子不听人劝，怪得了谁？」
「当初，你不是也不想走吗，是你害了你儿子。」
她听后情绪失控，崩溃大哭起来。
「我的儿子啊，没了手，以后你可怎么活啊。」
我转身要离开。
被林世琛拦住。
「你不能走，这件事怎么说你都有责任，你得负责文廷的后续医疗费用。」
「我有什么责任？」
「他是因为你送的风筝才受伤的，你就这样一走了之，良心过得去吗？」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
我受伤了，他帮理不帮亲。
他亲戚受伤，就开始道德绑架我。
我扯下脖子上浸了雨水的丝巾。
伤口被捂得有些发炎，变得红肿。
我丢掉丝巾，也丢掉束缚。
「你看看我的伤，是被他的风筝线割的。」
「我当时据理力争的时候，你怎么不到你的亲戚面前说，这是他们的责任！」
「你的伤口那么浅，哪有文廷的伤重啊。」
「你不是好好活着的吗，他的两条胳膊都没了。」
我忽然泄气。
林世琛从没有跟我感同身受过。
他不懂我那时的害怕。
以及现在的后怕。
我是熊猫血。
若不是医院正好有足够的血。
我真的会死。
而我去找宋文廷。
也不过是想要个道歉。
绝不是像林世琛现在这样。
不依不饶地让我赔偿他们的后续各项费用。
听着他二姨列举的各项补偿清单。
我笑出了声。
养老费，他们甚至将宋文廷以后的养老问题，都要赖在我身上。
「这些问题，去跟我的律师谈吧。」
「如果我有责任，我会承担。」
「但你们想要将脏水扣在我身上，抱歉，我会和你们耗到底。」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林世琛，我们分手吧。」
他瞳孔微缩，慌了神。
「你在说什么呀，知雨，我们都快定亲了。」
爸妈将他的八字去找人给我看了看。
说他克我，还有性命之忧。
我还取笑他们迷信。
现在看来，多少有点道理。
「认识你，我都死过一次了，你放过我吧。」
我挣脱他的手。
指向手术室。
门开了。
宋文廷被推了出来。
林世琛赶忙去看他。
临走时让我发发善心，多给点赔偿。
迎面撞上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
我看着他跑去宋文廷的病房。
充满恨意地哭喊着。
「是谁干的！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我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宋文斌的升职报告有问题，换个人来。」
「顺便给我找个律师，我被几个水蛭缠上了。」
6
果不其然。
林世琛带着宋文斌来到了我的住处。
想要威逼我付医疗费。
被保安拦下。
「对不起，叶知雨小姐说过了，不准外人进去骚扰她。」
「我是她的男朋友，我们都快结婚了。」
「抱歉，叶知雨小姐说，她没有男朋友，更不允许你进入。」
林世琛咬牙切齿地给我打电话。
我默默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
他在门口大喊。
「叶知雨，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很快，他便被因为扰民被赶了出去。
却仍然不死心地在小区门口蹲守。
多日无果后，把我告了。
律师是行业精英。
看到这类案子有些哭笑不得。
「杀鸡焉用牛刀。」
林世琛败诉了。
但仍选择上诉。
他开始在亲朋好友面前大肆抹黑我。
有不相信的亲友向我求证。
在看到我脖子上的伤疤后，为我义愤填膺。
「这个狗男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离开他是正确的决定！」
「姐妹独美！」
亲友站在我这一边，我的心稍有安慰。
并不是所有人的心都是瞎的。
网络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风筝男孩。
我点进去一看。
正是失去双臂的宋文廷。
他哭着控诉我。
为了报复他，特地买来风筝，诱引他在雨天放风筝。
导致他终生残疾。
不明真相的网友们纷纷对他表示同情。
各种诋毁谩骂于我。
林世琛在旁边看着网友对我的辱骂。
假哭的泪水瞬间消失不见。
他勾起唇角。
用陌生号码给我发去信息。
「你怕了吗？」
「乖乖认罪，不然你知道后果。」
我视而不见，更加激怒了他。
他在网上爆出我的照片和电话地址。
一时间，所有的骚扰电话将我的手机打爆。
更是收到了许多恐吓信和刀片。
更有甚者，扒出了我的所有个人信息。
「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齐盛公司的千金。」
「这么有钱，还不愿意赔偿人家，真是可恶。」
「等等，看我发现了什么，是监控录像。」
「这个女人不就是这次的主人公吗。」
「哇，好可怜，脖子在流血还被这个男孩戏弄，好心疼。」
「这个男孩好眼熟，是风筝男孩！」
我将监控录像公布到了网上。
一时间众说纷纭。
大家都在激烈讨论。
有支持我的，也有支持宋文廷的。
只有林世琛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开始疯狂寻找齐盛公司老总的背景。
发现我真是齐盛老总的女儿后。
后悔极了。
开始频频打电话跟我道歉。
「知雨，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原谅我。」
「我很爱你，没有你我不能活啊。」
「我做这些只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知雨，我马上就撤掉那些。」
「你千万别生气，气坏身体就不好了。」
风筝男孩的账号立马被注销。
网友们纷纷感叹，这是心虚跑路了。
但还有人怀疑，是被威胁了。
但风筝男孩的爸爸出来发声后，就再也没有了质疑声。
这件事就像滴水落在海里，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7
林世琛带着宋文斌找我谢罪。
但依旧被保安拦在外面。
爸爸听说此事后，安排我出国休养。
不知道林世琛哪来的消息。
跟踪我到了机场。
他趁我不注意，夺走了我的机票。
我追着他来到了僻静处。
他忽然跪在地上。
握着我的手腕。
「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打我都行。」
「我认真想过了。这一切的因果都是宋文廷咎由自取。」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的风筝断了，你也不会被割伤。」
我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演。
有些烦躁。
往日的爱意消散，我如今对他只剩厌恶。
良久，他才开始说出目的。
「二姨夫的升职报告出了问题，有个比他资历小的都踩他一头。」
「你能不能帮忙提携一下，文廷的伤你也知道。」
「家里都靠着二姨夫吃饭呢，现在真是入不敷出了。」
我压着怒气开口。
「你们害我，污蔑我，网暴我。」
「我没有把他辞退，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容了。」
「你居然还想让我给他升职，你怎么敢想的？」
他眼神躲闪，脸色极不自然。
想来是心虚，不敢直视我质问的眼睛。
「我知道错了，我全家都知道错了。」
「我们不提他，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还发炎吗？」
他改变策略，选择温柔体贴。
他知道，以前我最吃这套了。
但可惜，那只是以前。
「把机票还我，我这次就是要去养伤。」
「你不是心疼我吗，怎么，都是假的？」
他犹豫不决。
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害怕让我看出来他是装的。
「那我陪你去。」
「我这就买票，你等我。」
我翻了白眼，趁着他去买票的空档。
我躲在人群中改了航班。
三个月后，我回来了。
疤痕也变淡了许多。
我不必再用各种东西遮掩伤口。
助理告诉我，宋文斌为了积极表现。
揽了许多活。
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地干。
终于累倒了。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
他老婆在公司里大闹。
说是要求赔偿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五十万。
公司拒绝后，她又找来了记者。
当得知宋文斌加班有三倍加班费，并且是他自愿要求的。
还报销了住院费用。
记者便不再理会。
他老婆被警告后灰溜溜地回去了。
而且因为这件事影响恶劣，公司要开除宋文斌。
他恨铁不成钢。
出院后要跟老婆离婚。
于是他老婆就天天开公司求情。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自己的不容易。
但每个人都有难处，若是都像他这样，岂不乱套了。
最终宋文斌还是领了赔偿金被开除了。
他面对儿子巨额的医疗费和压力。
渐渐失去了信心。
成日酗酒。
郁闷至极时会家暴。
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在他老婆身上。
肆意辱骂儿子，打骂老婆。
他老婆也不再到处显摆，顶着一身伤，反倒成了口口相传的笑话。
更是没了往日的嚣张，见人就躲。
8
林世琛给宋文斌找了个力气活。
工作不如之前体面，好歹够温饱。
经常会拉着宋文廷在网上直播卖惨，博取同情。
有时收入可观，一家人便又恢复和睦。
只是宋文廷渐渐大了。
自尊心受到极大的创伤。
认识的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
他受不了。
不再进行直播。
林世琛劝他。
「不直播，怎么赚钱安假肢，再忍忍吧。」
他二姨也来帮腔。
「是啊，轻轻松松钱就到手了，难道要像你爸爸一样去做苦工。」
宋文廷的性格一如既往的执拗与恶劣。
他受够了那样的家庭氛围，干脆逃出家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腹中饥饿难耐。
兜里没有钱，只好去厕所洗手池喝水。
坐在商铺外的地上休息。
路人误以为他是乞丐。
好心掏出现金放在他面前。
他忽然暴怒。
冲到路人面前。
张口撕咬。
宋文廷被抓走了。
他妈妈来认领。
流着泪打他。
宋文廷默不作声。
被打急眼了就又要跑。
被死死摁住。
带着他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往日的嚣张气焰被打压得销声匿迹。
他一味地鞠躬，说对不起。
宛若提线木偶，没有感情。
只是一具空壳。
路人看他可怜，不再追究。
只是意味深长地说。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我来医院看望亲友时，碰上了他。
他直愣愣地看向我。
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去。
他妈妈更是低头快走。
恐怕我看到她们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打开门，望着朋友受伤的手。
那是为了抵挡宋文廷的撕咬受的伤。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啊，我看他可怜，打算给他点钱吃饭。」
「谁知道发了疯，冲上来想咬死我啊。」
「我这下更相信你说的话了，这家人都是白眼狼。」
安慰完朋友后，我发现林世琛的二姨在等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遮了遮胳膊上的淤青。
「听说你是齐盛公司的千金，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丈夫回去上班啊。」
她忽然用力扇着自己的脸。
「是我有眼无珠，是我无理取闹。」
「求求你，给我家一条生路吧。」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帮帮我们，帮帮我的儿子好吗？」
见我无动于衷，她慌了神。
拉过旁边一脸冷漠的宋文廷。
强压着他的脖颈，让他低头。
「我，我让文廷给你磕头道歉！」
她用力掰弯宋文廷的双腿。
「死孩子！跪下啊，这都是你的错！」
宋文廷身体僵直，不肯跪。
远处林世琛在默默观察。
这不过是他安排的苦肉计。
我作势要离开。
林世琛急了，立马跑过来央求我。
「知雨，我把文廷带过来给你道歉，你还生气吗？」
我觉得有些好笑。
宋文廷眼里冒出的火都能把我烧死。
原来这就是他道歉的态度。
他向二姨使了眼色。
二姨心领神会，立马跪下。
「都是我这个妈妈教育失败，我替他道歉。」
这一举动，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长辈跪晚辈，折寿呦。」
9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恶毒，非逼人下跪。」
二姨嘴角微勾，暗自窃喜。
我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二姨立马遮挡住脸，站起身来。
「你这是侵犯人肖像权，我要告你。」
我嗤笑道。
「当初我的照片满天飞，我还没有告你，真是多谢提醒。」
二姨脸色发白，慌张不已。
她向林世琛投去祈求的目光。
「知雨，别吓唬她了，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不会为难她的。」
「所以你们就来为难我？」
林世琛想说的话哽在喉中。
又开始打感情牌。
「文廷已经知错了，他每天都在后悔痛哭，恨自己为什么不救你。」
「我也悔恨自己当初没站在你这一边。」
「二姨也是，你看她哪有以往的精气神。」
她掀起自己的衣裳，露出大片伤痕。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知雨，拜托你让我老公回去上班吧。」
林世琛在一旁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冷眼看着这表演，虚假的泪水中能有几分真情实感。
有些作呕。
我呆不下去，想要离开。
林世琛忽然抱住我。
「你要是觉得不痛快，就不要帮她了。」
「我们复合吧，知雨。」
「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什么亲戚，我都不放在眼里。」
「我以后，只帮亲不帮理。」
二姨的眼中满是错愕。
「世琛，你怎么这么绝情啊，我是你的二姨啊！」
林世琛置若罔闻。
我用力挣开他的怀抱。
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二姨张牙舞爪地打他。
一时间难以脱身。
亲人间涉及利益，反目成仇也如此快。
林世琛被打急了眼。
将二姨摔倒在地。
宋文廷怒火中烧，甩着身子冲过来。
「林世琛，你竟敢打我妈，我咬死你！」
母子俩将招数都使在林世琛身上。
发泄着这些日子攒积的委屈和愤怒。
好事者将他们拍下来发到网上。
风筝男孩再一次出名了。
连带着林世琛，一起被人议论。
林世琛顶着一脸伤去公司。
众人都憋不住笑。
上司更是将他叫去单独谈话。
想要劝退他。
由于影响了公司形象，他被开了。
情急之下，又来到我的小区蹲守。
但他不知，我早已换了住处。
找不到我，他心急如焚。
不停地借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看着满屏的手机号码。
接通了其中一个。
他欣喜异常。
不断地请求复合。
表达对我的思念与爱意。
最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我失业了，你能不能让我去齐盛公司工作啊。」
「这样我也能经常看到你，为你当牛做马。」
「你别误会，我真的是因为爱你，才想去你的公司的。」
我嗤笑道。
「你爱的真是我吗？你爱的是齐盛公司的千金吧。」
被挑明后，他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发狠道。
「你别得意，我早晚会成功，到时候让你跪着求我复合。」
我挑眉，真是恬不知耻。
「好啊，我静候佳音。」
10
风筝男孩借着这次热度重返网络。
赚得盆满钵满。
林世琛时不时向我炫耀。
好友看到后气的牙痒痒。
「我给他封了，他就老实了。」
我拦住她。
「别急，狗咬狗的戏码还没上演呢。」
果不其然。
在面对巨大的利益，他们起了内讧。
林世琛想要独吞。
被二姨发现。
扭打在一块。
最终，林世琛卷款逃了。
剩宋文廷一人在医院凌乱。
没有钱，他也就没有了假肢。
希望打破后就只剩绝望。
林世琛在逃跑中，还在发消息说，他马上就要开公司了。
势必东山再起。
「等我有钱了，你再想回头，我也不稀罕要你这个黄脸婆。」
「除非你把齐盛公司当嫁妆，我还能考虑考虑。」
他猖狂地笑着。
我也跟着笑。
他问我笑什么。
我不语。
他得意极了。
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的到来。
他被骗了，所有的钱都没了。
什么开公司，不过是有人眼红他的钱，为他专门设的局。
可他沉浸在成功的幻想中，没有仔细辨别。
这样一个满是漏洞的局，轻而易举地把他骗了。
他有些精神恍惚。
分不清是真是假。
直到饥肠辘辘，口袋没有一分钱。
才灰溜溜地回了家。
面对他二姨的撕打，二姨夫的怒吼，宋文廷的纠缠。
他表示可以重来，钱自己只分一成。
商量过后，他们同意了。
林世琛才松了口气。
可当他要重新开始时，却发现他的账号被封了。
只要是有关风筝男孩的账号，全都不能用。
林世琛以为是我干的，厉声质问我。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非得把我们逼上绝路是吗？」
我看向一旁坏笑的好友，心领神会。
林世琛仍不死心。
当他终于可以直播时，宋文廷不乐意了。
「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了，你把我的假肢还我。」
「小祖宗我求你了，没钱怎么买假肢。」
宋文廷不悦，抬头看天。
喃喃自语。
「好久没放风筝了。」
林世琛眸中一亮，连忙说道。
「放，咱们去放风筝。」
林世琛欣喜地买来风筝。
骑着车让宋文廷坐在后面。
自己则一只手放风筝，一只手骑车。
他们肆意地笑着。
仿佛忘却了所有烦恼。
宋文廷也像回到了之前四肢健全的日子。
「怎么样，开心吗？」
声音戛然而止。
速度慢了下来。
「哥，你怎么不加速了，快点骑车。」
「哥？」
宋文廷惊恐地发现。
林世琛一动不动，车也没有动力停止了。
霎那间两人摔倒在地。
车压在宋文廷的身上。
他无法动弹。
只能看着血从林世琛那边流过来，流到他脸边。
他猛然看到了一根浸了血液的风筝线。
在刺眼的阳光下，红得耀眼。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颤抖着身体大喊道。
「哥！」
林世琛死了。
在他的葬礼上。
阿姨不住地哭喊，一夜白头。
宋文廷也因为受了刺激，精神有些失常。
在葬礼上奔跑。
嘴里喊着放风筝。
阿姨痛哭流涕，责怪宋文廷为什么非要放风筝。
二姨在一旁幽幽地开口。
「他自己眼瞎，能怪孩子吗？」
两姐妹反目成仇。
在葬礼上扭打在一起。
我穿过混乱的人群。
独自为他献了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