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彼岸记忆 > 第一章

彼岸记忆
>我接受了已故妻子的记忆移植手术。
>在VR空间重温甜蜜时,突然撞见她谋杀导师的清晰记忆。
>警方调查确认导师是自杀,妻子生前也从未有异常。
>我疯狂寻找真相,发现她藏匿的抗抑郁药和匿名资助山区女孩的凭证。
>就在我自责误解她时,记忆碎片显示她曾偷换导师实验室的剧毒溶液。
>潜入废弃实验室取证时,灯光骤亮,警方包围了我。
>报警者用变声器冷笑:完美栽赃。
>我趴在地上,看见实验台下刻着致吾爱苏晚——署名是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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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液体,像一条蛰伏的蛇,沿着后颈皮肤与金属接口的缝隙,缓慢注入我的神经深处。世界,我熟悉的一切——消毒水的气味、仪器低沉的嗡鸣、彼岸花诊所那特有的、毫无生气的米白色天花板——骤然被抽离、粉碎。黑暗温柔地席卷而来,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我拉向意识的深渊。坠落……无休止的坠落……直到那片熟悉的、被柔和光芒笼罩的湖畔草地在脚下凝结。
风是暖的,带着青草和湖水湿润的气息。阳光透过柳树新绿的枝条,碎金般洒落。她就站在那光晕的中心,穿着一袭他记忆深处最清晰的白裙,裙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一朵初绽的栀子。苏晚。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灵魂深处激起久违的、带着钝痛的涟漪。她转过身,脸庞在光影里有些朦胧,但那双眼睛,清澈温润,含着熟悉的、令人心碎的浅笑,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直直望进他空洞的胸膛。
晚晚……我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剩下破碎的气流。身体违背了理智的全部警告,不顾一切地扑向前,只想抓住那片虚无的光影,哪怕只是指尖触碰到一丝虚假的温度。
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虚幻的手臂。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我,比死亡更冰冷。然而下一秒,一股细微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像一缕坚韧的丝线,竟从指尖蔓延开来,沿着手臂的神经向上攀爬,温柔地包裹住心脏那块早已冻结的硬核。是幻觉还是彼岸花诊所那昂贵得令人咋舌的技术,真的捕捉并复刻了苏晚灵魂深处的某种频率我的手臂微微发颤,贪婪地感受着这久违的、如同阳光融化坚冰般的暖意。她的指尖,那带着记忆温度的触感,仿佛真的、真的轻轻回握住了我的手。
就在这脆弱而珍贵的暖意几乎要说服我的瞬间,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眼前温柔的光晕、青翠的草地、苏晚含笑的眉眼……一切美好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轰然炸裂!尖锐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意识深处爆响。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冰冷和嘈杂——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更原始、更粗暴的感官冲击。巨大的雨点如同冰冷的子弹,密集地、凶狠地砸落下来,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视野被一片狂暴的、令人窒息的灰白水幕所吞噬。刺骨的寒意穿透虚拟的躯体,直抵灵魂深处,冻得我每一个思维都在颤栗。
视线在剧烈的晃动、旋转、坠落……如同一个濒死之人仰面朝天的最后视角。冰冷坚硬的雨水无情地砸进眼睛、鼻孔、嘴巴,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是血。大量的血。视野艰难地聚焦,透过模糊的雨帘和不断冲刷的猩红,我看到了……
一双熟悉的米白色软底居家拖鞋。沾满了泥泞,湿透的裤脚。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上抬升,越过被雨水浸透的、勾勒出纤细腰身的睡裙下摆,掠过剧烈起伏的胸口……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水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那张脸,曾无数次在晨光中对我微笑,在夜色里温柔低语,此刻却因某种强烈的情绪而扭曲。那双曾盛满柔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极度陌生、令人胆寒的东西——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一种冰冷刺骨的……决绝她微微张着嘴,似乎在急促地喘息,又像是在无声地呐喊。她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死死地、居高临下地锁定了我这个视角的方向,充满了……审视快意亦或是……彻底的漠然
然后,那身影毫不犹豫地、决绝地转身。米白色的拖鞋踏过水洼,溅起浑浊的水花,消失在公寓楼黑洞洞的单元门入口。只留下我——这个坠落的、浸泡在冰冷血泊中的意识,在无边的暴雨和刺骨的腥红里,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没。
苏晚——!!!
凄厉的嘶吼仿佛要撕裂喉咙,带着灵魂被活活剥开的剧痛,从VR舱里猛地炸开。束缚带在疯狂的挣扎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雨夜血泊,而是诊所那惨白得刺目的顶灯。汗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的病号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几乎要撞碎肋骨。冰冷的金属舱壁触感如此真实,提醒着我回到了现实,然而那血雨的腥气、那双冰冷扭曲的眼睛,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每一寸神经末梢,比现实更真实,更恐怖。
陈先生!陈先生!放松!那是记忆闪回!是正常现象!穿着彼岸花诊所制式蓝色工作服的技术员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解除我身上的束缚带和神经接口。他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职业性的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的手指触碰到我湿冷的皮肤,我猛地一缩,像被毒蛇咬到。
正常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气息,我看到她……我看到苏晚……她……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几乎要将肺腑都呕出来的干咳。技术员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
陈先生,移植初期出现一些混乱的、带有强烈情绪的记忆碎片非常常见,大脑需要一个整合过程。一个更沉稳的声音介入。负责记忆移植的赵医生不知何时已站在舱边,他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审视。尤其是创伤性记忆,或者……带有强烈负罪感的梦境残留,都可能被误读、被放大。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苏女士生前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警方对她导师林教授坠楼的结论也非常清晰——自杀。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其他可能。您需要时间,让大脑去分辨哪些是真实的记忆,哪些是……情绪投射的幻影。
自杀赵医生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嗡嗡作响。记忆里那双眼睛,那双在暴雨血泊中俯视我的、属于苏晚的眼睛,带着那样冰冷陌生的东西……仅仅是幻影仅仅是大脑的误读那浸泡在冰冷雨水和浓稠血液里的窒息感,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真实得让我此刻指尖仍在发颤。
给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四肢却酸软无力,像被抽掉了骨头,给我看……林教授案子的资料……所有……所有!声音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
赵医生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针,似乎想刺穿我混乱表象下的真实意图。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像冰冷的铅块压在我心头。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助手挥了下手。
平板电脑冰冷的屏幕亮起。一行行官方、冷漠的文字跳入眼帘:
林振华,男,55岁,南江大学生物化学系教授……于今年3月17日晚10时许,从其所居住的枫林苑小区7号楼天台坠落……现场勘查未发现打斗痕迹及第二人活动证据……尸检报告显示,高坠伤为唯一致死原因,体内未检出常见毒物及麻醉剂成分……其私人电脑中发现大量未发送的遗书草稿,内容表明其长期受严重抑郁症困扰,自觉学术无望,愧对学生……结合其近期异常行为及购买安眠药物记录,警方综合判定为自杀……
自杀。结论冰冷、清晰、无懈可击。日期像烧红的铁钉扎进我的眼睛——3月17日。正是那场记忆碎片中,暴雨倾盆、血光刺目的夜晚。苏晚那晚……我费力地在混乱的记忆泥沼中搜寻……对,那晚她回来得很晚,接近午夜。头发是湿的,带着室外的寒气。我睡意朦胧地问她,她含糊地说实验室数据出了点问题,处理晚了,路上又遇到大雨。当时我只觉得心疼,催她快去洗澡……难道……难道那湿透的发梢和冰冷的指尖,真的只是归途的暴雨还是……天台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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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晚……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赵医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苏晚……有嫌疑
赵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是职业性的遗憾和笃定:陈先生,我很理解您的痛苦和混乱。但警方在结案前,对所有相关人员都进行过非常详尽的背景调查和问询。苏女士作为林教授生前最亲近的学生之一,自然也在调查之列。她的行程、实验室监控、通讯记录……所有能查的都查了。她的不在场证明非常清晰。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从心理学和她的社交记录看,苏女士一直非常敬重林教授,关系融洽。没有任何动机,没有任何证据链指向她。您看到的,很可能是您潜意识中对失去她的巨大痛苦,与林教授自杀事件发生的时间巧合,被大脑强行扭曲、嫁接产生的……幻象。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清晰而沉重,像法官落下的法槌。权威的结论,冰冷的证据链,逻辑严密的解释……它们像一层厚厚的石膏,试图包裹住我脑中那个疯狂尖叫的记忆碎片。我瘫在冰冷的诊疗椅上,汗水依旧在流,心脏的狂跳却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刺骨的寒意取代。是幻象吗是我疯了吗晚晚……那个会用微凉手指替我按揉太阳穴,会在厨房哼着歌煎鸡蛋,会对着流浪猫露出温柔笑容的苏晚……真的和那个暴雨血夜中眼神冰冷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混乱的潮水暂时退去,留下冰冷尖锐的礁石。赵医生和那些科学、证据的砖石,似乎在我脑中筑起了一道堤坝,将那恐怖的血色记忆暂时封存。我像一个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被诊所的车送回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推开门,一股沉闷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腐朽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光柱里,尘埃无声地飞舞。一切都保持着苏晚离开时的样子,却又一切都不同了。沙发扶手上搭着她常穿的那件米白色开衫,餐桌上半杯没喝完的水早已蒸发殆尽,留下浅浅的水渍圈……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比彼岸花诊所的仪器嗡鸣更令人窒息。
我跌坐在沙发里,沙发凹陷下去,发出空洞的声响。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电视柜上,水晶相框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我肩头,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满全身。那是多久以前仅仅一年却遥远得像隔了几个世纪。照片旁,放着一个设计简约的白色药瓶。以前从未注意过。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那个瓶子。很轻。标签已经被磨损得有些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英文单词。不是英文。是德文。我打开手机翻译软件,镜头对准标签。冰冷的机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结果:氟西汀。适应症:抑郁症、焦虑症……
氟西汀抗抑郁药苏晚那个永远带着温婉笑意,像小太阳一样照亮我灰暗人生的苏晚她……在吃抗抑郁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一无所知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赵医生的话幽灵般在耳边回响:……她一直非常敬重林教授,关系融洽……没有任何动机……
抑郁症她的动机……会不会是自身无法承受的痛苦导师的自杀……会不会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甚至……那晚的异常,那湿透的头发,会不会是她……承受不住内心煎熬的某种表现而我,作为她最亲近的人,竟然如此迟钝!那个血雨中的冰冷眼神……真的是我痛苦扭曲下的幻视是我……在潜意识里逃避自己的失职,将她的痛苦扭曲成了罪恶
瓶子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茶几脚边。我颓然捂住脸,指缝间一片湿热。
为了赎罪,也为了那点残存的、证明自己并非完全失职的幻想,我开始笨拙地整理苏晚的遗物。她的书房,一个我很少踏足的小小世界。书架上挤满了厚重的专业书籍,大部分是生物化学相关的,书脊上印着林振华
著或林振华
编的字样频繁出现。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扉页上有林教授遒劲的赠言:赠苏晚:青出于蓝,未来可期。林振华。字里行间透着长辈的期许。另一本扉页则写着:科研路艰,望持赤子心。振华。这些字迹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着我混乱的神经。敬重是的。但这敬重背后,是否也藏着无法承受的压力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实验记录本、打印的文献、一叠叠票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压在一个磨旧了的皮质笔记本下面,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质感不同的东西。抽出来,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封口用胶水仔细粘着。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我撕开了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薄薄的汇款凭证回执单。收款人:南江县青石乡希望小学。金额:5000元。汇款人姓名一栏:空白。日期……赫然是去年12月。就在林教授出事前三个月。汇款附言栏,一行娟秀的小字,是苏晚的笔迹,清晰得刺眼:给王小慧同学,用于书本文具及生活补助。请保密。
王小慧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山区女孩她一直在默默资助一个远在深山的孩子在我沉浸于自己的工作和琐碎烦恼时,她独自背负着抑郁症的阴影,却还在无声地、持续地向一个陌生的、需要帮助的生命伸出援手那个暴雨血夜中眼神冰冷的女人影像,在我脑中剧烈地摇晃、碎裂。晚晚……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角落多少无声的温柔和沉重
愧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冲垮了那点因怀疑而滋生的阴暗。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赵医生是对的,警方是对的。那记忆碎片,那血雨中的眼神,一定是大脑在巨大悲痛和愧疚下产生的扭曲幻象!是我潜意识里无法接受她的离去,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才将她的形象妖魔化!晚晚,对不起……对不起……我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柜,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汇款单,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失声痛哭。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地板上,也落在那张回执单上,王小慧三个字在光晕里显得格外清晰。
泪水流干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愧疚感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却也带来一种病态的轻松——至少,那个可怕的怀疑被驱散了。晚晚还是晚晚。我想我需要休息,需要彻底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也许睡一觉,醒来后,世界能稍微正常一点。
然而,意识沉入黑暗的泥沼,并未带来安宁。那片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雨幕再次席卷而来。坠落感。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雨水的土腥气。视野在剧烈颠簸、旋转……又是那个濒死的视角!
但这一次,记忆的碎片没有停留在苏晚那张扭曲冰冷的脸上。视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拉扯、提升!不再是仰视,而是……俯视或者,是某个隐蔽角落的窥视
场景不再是公寓楼下,而是……一个实验室。非常熟悉的实验室布局——冰冷的不锈钢操作台,一排排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的架子,墙上贴着复杂的分子式图表。这是南江大学生物化学系的主实验室!林教授和苏晚工作的地方!时间似乎是在深夜,只有安全出口幽绿的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身影,背对着这个窥视的视角,正站在一个通风橱前。身影纤细,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是苏晚!她的侧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紧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她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玻璃瓶,瓶身上标签在昏暗光线下看不真切,但瓶子里液体的颜色……是无色的像水一样。
她极其小心地打开通风橱内一个固定架上的深棕色试剂瓶。那瓶子更大,标签上似乎画着醒目的骷髅头和交叉骨标志!剧毒!她屏住呼吸,动作轻巧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手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小瓶里的无色液体,倾倒了一部分进去。然后迅速盖好棕色试剂瓶的盖子,将那个小空瓶揣进口袋,又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幽暗的光线下,她侧脸紧绷的线条,眼神里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我之前在湖畔草地看到的温柔笑容,判若两人!
视角猛地切换!像被强行拖拽着,撞向通风橱的内部。焦点死死锁定在那个刚刚被动过的深棕色剧毒试剂瓶上!瓶子标签的右下角,一行原本应该清晰标注溶液状态的说明小字,此刻却像被水浸过,变得模糊不清,最关键的颜色描述部分,完全无法辨认!但记忆的感知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清晰——那里面原本的溶液,应该是蓝色的!一种警示性的蓝色!而现在……它被换成了……无色的剧毒溶液从警示蓝变成无色……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失去了最直观的危险警告!意味着它可能被……误以为是水!
不——!!!
我从床上弹坐起来,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嘶吼,心脏像是要炸开。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卧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映在窗帘上,像窥视的鬼眼。那个实验室的片段,苏晚紧张的动作,那瓶被换掉颜色的剧毒溶液……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冰冷、精准、充满预谋。这绝不是痛苦扭曲下的幻象!这细节太具体了!太具有操作性了!尤其是溶液颜色的变化——这不是情绪,这是技术!是谋杀!
林教授是自杀坠楼……但如果,他在那之前,在实验室里,因为某种意外……比如,误服了那瓶被伪装成水的无色剧毒溶液他会不会在毒发导致的极度痛苦和精神错乱中……走向了天台警方尸检没检出常见毒物……但如果是实验室里某种特殊的、难以追踪的剧毒化合物呢彼岸花诊所移植的记忆……难道连死者视角的、苏晚进行关键操作时的画面都能捕捉到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晚晚……那个默默资助山区女孩的苏晚,和眼前这个在深夜实验室里偷换剧毒溶液的苏晚……哪个才是真的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妻子。她到底卷入了什么那瓶溶液……它还在吗那个被换掉的、能证明溶液原本颜色的标签……会不会还有残留
时间不多了!林教授自杀后,实验室必然被警方搜查过,也可能被校方清理过。但万一……万一有遗漏那个模糊的标签,那个通风橱的角落……记忆碎片里那个剧毒溶液的固定位置清晰地印在脑中。我必须去!现在就去!赶在可能存在的证据被彻底毁灭之前!
深夜的南江大学校园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坟场。惨白的路灯灯光将梧桐树影拉长、扭曲,投在空无一人的水泥路上。风声穿过楼宇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悲鸣。我裹紧了外套,像幽灵一样,凭着记忆中对苏晚只言片语的提及,找到了那栋老旧的生命科学楼。后门的安全锁年久失修,用力一拽,竟真的开了。黑暗和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瞬间将我吞噬。
主实验室的门紧闭着,贴着警方的封条。封条早已被撕开过又草草贴上,显然警方已经撤离。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里面一片狼藉。桌椅歪斜,地上散落着纸张和一些碎玻璃。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化学试剂残留的混合气味。巨大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我打开手机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像一把颤抖的匕首。光束扫过冰冷的仪器外壳,扫过墙上的图表,最终,死死锁定了记忆碎片中那个位置——靠墙一排通风橱中,最靠里的那个。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我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就是它!那个深棕色的试剂瓶早已不见踪影,固定架上空无一物。通风橱的玻璃门内侧也蒙着厚厚的灰。我颤抖着手,拉开橱门。里面的不锈钢台面同样积满灰尘。记忆碎片中,那个关键的、被液体模糊了颜色标识的标签……会在哪里会不会有碎片掉落在某个缝隙我几乎是趴在地上,手机电筒的光束在通风橱底部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缝隙里疯狂搜寻。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厚厚的灰尘!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刺痛。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开始上涨。难道真的……一无所获难道那记忆……真的是幻象我不甘心!目光死死盯住通风橱内壁靠近顶部的位置,那里有一道狭窄的、用于走管线的小缝隙。记忆里,苏晚似乎……手肘无意中蹭到过那里也许是最后的机会!我踮起脚尖,手指不顾灰尘的肮脏,拼命向那道缝隙深处探去……指尖似乎触碰到一点不同于灰尘的……薄薄的、硬硬的碎片边缘!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勾住那点微末希望的瞬间——
啪!啪!啪!
实验室顶棚所有的日光灯管,如同接到命令的士兵,在同一毫秒内骤然亮起!几百瓦的惨白强光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利剑,狠狠刺穿黑暗,瞬间将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眼睛被刺得剧痛,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不许动!警察!
举起手来!立刻!
炸雷般的厉喝从门口和走廊方向同时响起!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般瞬间逼近!刺眼的白光中,只能看到几个高大的、穿着深色制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堵住了实验室唯一的出口,黑洞洞的枪口在强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冰冷地指向我的心脏!
大脑一片空白。极度的惊愕和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怎么回事警察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刚挤出一个字。
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不是来电,是某种预设的提示音!一个冰冷、怪异、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手机的扬声器,在死寂的、被强光和枪口笼罩的实验室里,异常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和嘲讽:
完美栽赃。游戏结束,陈先生。
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每一个冰冷的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穿透颅骨,直刺灵魂深处!栽赃什么栽赃游戏谁是玩家谁是棋子!手机在我口袋里持续地震动,像一个疯狂跳动的心脏,那诡异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激起细微的回响。
趴下!双手抱头!立刻!警察的怒吼再次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膝盖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向前扑倒下去。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水磨石地面狠狠撞击着脸颊和胸膛,巨大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底那瞬间撕裂的寒意。栽赃我栽赃谁苏晚还是……我自己
脸颊紧贴着粗糙冰冷的地面,灰尘呛进鼻腔。视线被强光刺得模糊,只能看到一双双擦得锃亮的警靴快速逼近,围拢,形成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包围圈。世界在旋转、嗡鸣。那诡异的电子音还在脑中疯狂回荡:完美栽赃……完美栽赃……
就在这意识模糊、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警察有力的手即将抓住我肩膀的刹那,我下意识地、徒劳地试图偏开头躲避那刺目的灯光。目光,绝望地扫过离我鼻尖不到二十公分的地面——那是通风橱下方,靠近墙角踢脚线的位置。
那里,在厚厚的灰尘覆盖下,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是灰尘的自然堆积,像是……刻痕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对那冰冷栽赃二字疯狂的不甘,驱使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脸更用力地侧压下去,几乎要蹭掉一层皮,只为获得一个更低、更贴近地面的视角。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聚焦在那个角落。
灰尘被我的动作蹭开了一些。
露出了下面一小片相对干净的水磨石。
以及,用某种尖锐工具,深深浅浅、仿佛带着无尽痛苦或刻骨铭心刻下的一行小字:

**致吾爱
苏晚**
字迹清晰,带着一种属于学者的、特有的刚劲笔画。然而,就在这行字的右下角,紧跟着一个更小、更潦草、几乎像是最后时刻仓促添上的签名——

**林振华**
林振华!
这个名字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脑中所有的混沌、惊惧和绝望!致吾爱吾爱苏晚!林教授!那个被他视为父亲般敬重的导师他和苏晚……吾爱!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窒息。脸颊死死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灰尘混着冷汗黏在皮肤上,刺得生疼。警察有力的手已经钳住了我的肩膀,试图将我拽起。我像一具失去所有筋骨的皮囊,任由他们拖拽,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脑中那场足以摧毁一切认知的风暴。
林振华……苏晚……吾爱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疯狂地冲撞、旋转、融化重组。林教授书房里那些写着青出于蓝、持赤子心的赠书扉页……苏晚深夜归家时湿透的发梢和疲惫躲闪的眼神……她藏匿的抗抑郁药瓶……还有那瓶在记忆深处被偷换的、从警示蓝变成无色的剧毒溶液……所有这一切,瞬间被这行刻在实验室角落的、禁忌的签名,染上了截然不同、令人胆寒的色彩!
不是幻象!那个雨夜,那个濒死的视角……就是林振华!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站在血泊上方的苏晚还是……看到了别的他刻下致吾爱苏晚,是诀别的告白还是……控诉那瓶被偷换的溶液……目标是林振华还是……另有所指
完美栽赃……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在脑中幽灵般回荡。栽赃给谁给闯入现场、执着追查妻子罪行的我还是……给那个已经长眠地下的苏晚谁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那个用变声器报警的人那个知道我会来这里,知道我会找到这行字的人实验室的助理嫉妒苏晚的同门还是……某个被林教授或者苏晚深深伤害过的……吾爱
冰冷的钢制手铐咔哒一声锁上我的手腕,金属的寒意刺入骨髓。警察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涉嫌非法入侵及破坏案发现场……我被粗暴地从地上拖拽起来。视野摇晃,最后一眼扫过那个通风橱下的角落。
幽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在门口走廊的墙壁上,投下一小片惨淡的光晕。那片光晕的边缘,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片移动的、更深的阴影,快得像错觉。像有人刚刚从门外收回窥探的目光,无声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