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暴雨夜绑架了富家女颜如玉。
撕开麻袋时她喘息着说:你弄疼我了。
本该害怕的女人却整天在我耳边呵气。
她教我品名茶时突然用碎陶片抵住我喉咙。
土匪懂什么是骨董我只喜欢征服猎物的感觉。
当小弟喊说收到一半赎金时她突然自残:他们报警了,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我踹开破门准备带她跑路。
特警的枪口却瞬间瞄准我的眉心。
颜如玉擦掉我脸上的血忽然举枪顶住特警队长太阳穴:
这个土匪,是我要的赎金。
______
冷雨像冰冷的鞭子,劈头盖脸抽下来,砸在废弃老宅的瓦片上,又密又急。木头窗框在风里呻吟,雨水顺着腐朽的门槛不停往里淌,汇成一股股混浊的泥流。山里秋天的寒气裹着水汽,无孔不入,钻进每个关节缝隙里。我裹着件湿透的夹克,靠在冰冷的、长着霉斑的土墙上,呼出的气凝成一团白雾,转眼又散了。
破门板咣一声被撞开,雨水和一股土腥味猛地灌进来。两个黑影连拖带拽,把个不停扭动的大麻袋弄了进来。
老大!到手了!鲜灵着呐!瘦猴的小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眼睛在幽暗里放光。高个子小弟阿彪没吭声,只是粗重地呼吸着,两人脸上混合着兴奋和雨水淌下的痕,像爬行的水虫子。
我鼻腔里喷出一股白气,没说话,只是动了下手指头。他们立刻把那麻袋往屋子中央的地上一扔。麻袋里发出闷哼,布料摩擦着地面粗糙的砂砾,动作幅度却带着种奇异的、并非纯粹的惊恐。
这声音我眉头不自觉地一拧。
阿彪上前一步,弯腰,动作有些粗鲁地去解袋口那捆得极死的麻绳。雨水顺着他凸起的脊梁骨往下淌。
绳子解开,袋子口猛地一松。我抬脚,靴子底干脆利落踩在麻袋一端,同时揪住袋口往上一提、再猛地往下一扯!动作一气呵成,带着惯有的冷酷和效率。
麻袋布像是被剥掉了一层污浊的皮,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滑落下去。
袋子里的人影骤然暴露在从破窗漏进来的、冰冷幽微的光线下。
是个女人。蜷缩着,头发有些散乱,沾着雨水,贴在光洁的额角。身上穿的那件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浅色套装,此刻沾满了泥土的污迹和车辙印子里的油渍,像是被揉皱、丢弃的名贵绸缎。她慢慢抬起头。
脸庞在黯淡光线下缓缓抬起,线条精致得如同古画里走出来的人。那双蒙着一层水雾的眼,惊魂未定,却又奇异地亮,像山涧里反射着月光的黑潭水。她微微张开嘴,胸口急剧起伏,每一次喘息都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她的视线越过我的小弟,越过这四壁漏风的破败房间,穿透幽暗,直直地、稳稳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你弄疼我了。
她的唇瓣微微翕动,那声音不高,在风雨声中几乎被淹没,却清晰地撞进我耳朵里,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喘息。她没看自己凌乱的衣衫,也没看旁边凶神恶煞的小弟,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那眼神里……该死的,绝对没有一丝刚被绑架的人该有的、彻头彻尾的恐惧!反而有种……猎物撞进罗网后,却抬起头看猎人怎么宰它的那种……该死的玩味
四周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腐朽的屋顶和破烂的窗纸,间或有冷风卷着雨丝从缝隙吹进来,打着旋儿。空气粘稠得如同劣质胶水。
我没动,钉在她脸上那道审视的、仿佛带有温度的目光,像根无形的针在缓慢地挑开我的神经。这种注视,和预想中的哭喊尖叫完全不同,诡异得让后槽牙都无意识地咬紧了。
弄疼了瘦猴先反应过来,怪腔怪调地嗤笑一声,往前凑了两步,小姐,这荒山野岭的,破屋漏雨又刮风的,还没开始呢,就嚷嚷疼娇气!
那女人——颜如玉似乎才听到旁人的声音,眼珠微微转向瘦猴。那眼神变了,之前的奇异光芒骤然敛去,换上一种水汪汪、恰到好处的脆弱和恳求,仿佛受了惊吓的兔子,眼角的红意和微皱的眉峰都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劲儿。
几位大哥……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柔弱得几乎被风雨声盖过,外面雨大风急……能先给点水喝么渴得厉害……说话间,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略显干涩的嘴唇,这个微小动作被火光映得清清楚楚。
瘦猴被她这突然的柔弱噎了一下,那股痞气没使出来反而有点卡壳,下意识瞥了我一眼。
我眼皮都没抬,冰冷的目光在她沾了泥污的脸上扫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意外捕获的物件。几秒钟的沉默,空气里的水汽都快冻住了。
瘦猴,我终于开口,声音像是铁在砂纸上刮擦,去弄点水。
瘦猴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这么琐碎的要求,但他反应快,立刻哎了一声,转身就摸索角落里那个被油污糊满的破瓦罐去了。罐子里倒是存了些接屋顶漏下的雨水,浑浊不堪,沉淀着一层灰土。他随便用一个豁口的粗碗舀了半碗。
给!瘦猴没好气地把碗递过去,浑浊的水在碗沿晃荡。
颜如玉看了一眼那碗浑浊的黄汤,没接,也没说话,只是那双刚才还湿漉漉的眼睛又转回到了我脸上。眼里的脆弱潮水般退去,重新泛起那种令人极其不适的了然和探究。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难以捕捉,更像是一个错觉。
她把那双沾了污泥的手,缓缓伸向自己同样脏污的套装口袋——一个明显的、危险的动作!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身体本能地绷紧,阿彪更是眼神一厉,手猛地就按在了后腰的硬物上!房间里紧张感瞬间飙升到顶点,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的手在口袋里动了一下,动作很慢,却带着某种刻意营造的张力。然后,她拿了出来。
不是武器。
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绣花丝绸手帕。雪白的底色,边缘绣着精致的、水蓝色的兰草图案,在这肮脏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如同淤泥里开出的白莲。她用一种近乎优雅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姿态,拈起那方丝帕,小心翼翼地伸进碗里,浸透了碗中浑浊的泥水。
接着,她不顾地上冰冷潮湿的泥土和尘埃,极其自然地跪坐下去——不是瘫倒,而是跪坐,腰背挺得笔直。她开始缓慢地、认真地擦拭自己的双手和脸。
那动作细致得不像话,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每一下擦拭都极其轻柔专注,仿佛不是在擦拭污垢,而是在精心保养一件稀世珍宝。那块原本洁白的手帕很快被泥土染成肮脏的赭石色,但她脸上和手上的泥泞,居然真的被她一点点抹去,露出了底下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在火堆摇曳不定的微光里,显得脆弱又惊人地干净。只有衣领和发鬓边残留的水珠,沿着她细长的脖子无声滑落,留下一道湿亮的痕。
她整个人的姿态,沉静得如同深山古刹里的泥塑菩萨,只剩下外面哗哗的雨声像是天地间唯一的杂音。小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瘦猴咽了口唾沫,手里那碗浑水都忘了放下。
我的目光一直锁在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上。这种匪夷所思的镇定和从容,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像无声的潮水,无声却汹涌地冲刷着这间破屋固有的规则。她不再是一个吓破了胆的猎物,反而成了这幽暗中一个异样的、坚固的存在。这感觉……非常不对劲。
风在破窗的缝隙里发出呜呜的嘶鸣,雨点砸在老瓦上,噼啪声密集得像是鼓点,一下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废弃木屋那本就不堪重负的门板,被风推挤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随时会碎裂。湿冷的空气像裹尸布,沉甸甸地贴紧每个人裸露的皮肤。
长久的对峙被这恶劣环境硬生生拉得更长。
最终还是我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我动了下身体,长靴踏在潮湿松软的泥土地上,发出噗的轻响。瘦猴,阿彪,声音没什么情绪,平淡得如同吩咐一件日常琐事,看好她。我出去透口气。眼睛却没离开中央那个跪坐着的女人。
颜如玉在我说话时正侧过脸,用那块脏污不堪的丝帕一角,专注地擦拭耳后一处难以察觉的微小泥点。听到我的话,擦拭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几乎是瞬息之间的事,快得像是光影的错觉。她没有转回头看我,只是那本就挺直的脊背,似乎又往后绷紧了一丝,如同一把拉满弦的弓,透着一股引而不发的张力。
我收回目光,不再说话,转身径直走向那扇透风的破门。手搭上门闩冰冷的木头,一股更强的风裹着雨粒猛地打在脸上,冰凉刺骨。门吱呀着刚开一条缝,外面夜色的墨黑和风雨的呼啸便急不可待地涌进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柔和,带着奇异温度的语声,贴着极近的距离,猝不及防地撩拨了我那只离她最近的耳朵。那温热的呼吸呵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阵寒毛倒竖的麻痒:
……外面雨大,别湿了身子。
我的脚步僵在门槛上。
那一口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的瞬间,如同极细的毒针狠狠刺穿了皮肉,顺着脊髓一路向下蔓延,整个身体瞬间麻了半边。不是诱惑,更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带着居高临下的精准操控。我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紧了一下。
我没有回头,指节在冰冷的木门闩上收紧,指关节绷得发白。手背上几道细碎的旧疤在昏暗光线里狰狞得像丑陋的蜈蚣。
身后的屋子里一片死寂。篝火还在角落里噼啪作响,但那声音在这一刻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几秒钟后,我才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板,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冰冷、咆哮的风雨浓黑之中。
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______
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天空像是漏了个大窟窿,总也补不上。老宅里空气污浊得能拧出水,混合着木头朽烂的霉味、干草腐烂的酸气,还有一种积年累月渗进泥地里的、无法清除的、类似于血腥又像是铁锈的、令人喉咙发紧的污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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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日夜不熄地烧着,火苗舔舐着架上的陶罐边沿,发出轻微的、单调的滋滋声。陶罐里,水被一点点蒸腾,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白色雾气袅袅升起,很快就被凝滞的、饱含水汽的空气吞噬掉。
颜如玉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费解的平静。她从不尝试逃跑,甚至很少向门口张望。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安静地坐在火堆旁稍干爽些的一块破草席上,姿势并不优雅,但脊背总是挺直的,像一棵被移栽到这荒芜废墟里、却依旧拒绝弯腰的异种植物。
瘦猴对她的警惕最初绷得死紧,可连续几天下来,那根弦再紧也撑不住疲惫和乏味。他靠在对面的烂泥墙根下,无意识地用匕首尖在剥落的墙皮上划拉出单调的线条,眼皮耷拉着,强打精神盯着她。阿彪则抱着那把擦得锃亮的土铳,大部分时间沉默得像块岩石,只在她偶尔起身时,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抬起,但见她又坐了回去,也只是紧了紧握枪的手指。
这天傍晚,雨脚稀疏了些,天光透过被风雨撕扯得更破败的窗户纸,在地上投下一点模糊的亮斑。角落里几捆作为柴火的枯枝被湿气浸得半软,点上火也不旺,反而冒出呛人的烟,在浑浊的空气里挣扎着弥漫。
瘦猴被烟呛得连连咳嗽,揉着发红的眼睛抱怨:妈的,这破烟,还不如烧马粪!阿彪皱着眉,用胳膊粗鲁地挥了挥眼前的烟。
颜如玉像是突然被那烟雾和咳嗽声惊扰。她那平静如水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涟漪,看向正在努力吞咽、试图压下咳嗽的瘦猴,和他被烟熏得发皱、布满油汗的脸。随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向角落里那个被他们用来烧水的、边缘糊满黑垢的陶罐,罐里的水浑浊得像沟渠里的黄汤,几片不知名的老树叶子漂浮其上,随着热气翻沉。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惋惜——不,更像是见到明珠蒙尘那种天然的不适感——掠过她的眼底,快得就像屋檐上溜走的一滴雨水。她的眼神停顿在那里。
我注意到了那瞬间眼神的变化,心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真是天生的娇小姐,烂泥塘里的浑水也嫌弃我端起自己面前那个豁口粗陶碗,里面同样是冒着热气的黄汤,故意吸溜出很响的声音,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把碗顿在地上。
嫌脏我盯着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得能砸进泥地里,等死的时候,血都是甜的。
她像是被这粗鲁的声音和话语提醒了。眼波一闪,那抹极淡的涟漪敛去。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碗水,只是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向角落里一个我们之前搬动过的旧木箱。箱子上盖着防雨的油毡布。
她掀开油布,动作不疾不徐。箱子里堆放着一些我们准备带走的杂物,其中夹杂着一些之前从这个废屋里翻出的、没被我们当回事的老东西——一个沾满泥土的旧陶壶,几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甚至还有几块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形状不规则的陶片,边缘很粗糙。
颜如玉的目光在这些残破器物上短暂停留,并没有显露出嫌弃,反而带着某种审视。然后她从中挑拣出一个还算完好的陶壶和一个相对干净些的粗陶碗。她拿着这两样东西走回火堆旁。
这一次,她没有理会角落里冒烟的枯枝。她径直走向我们带来的干粮袋子,翻找出小半袋陈年糙米。抓了一把米,放入挑来的旧陶壶中。然后拿起阿彪放在旁边的一个盛了少量雨水的木瓢——那水是阿彪特意放在高处沉淀过的,比罐子里煮开的稍微清亮一点——小心翼翼地倒入陶壶中,水量不多不少。
她这一连串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做惯了的家务。坐在我另一侧的瘦猴看得有趣,嘿嘿低笑起来:哟呵,这肉票自己知道伺候伙食了有眼色啊!
阿彪依旧保持着警惕,但眼神里也多了点疑惑。颜如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蹲下身,挽起一丝滑落的鬓发,将那个装了米和水的陶壶,直接埋进了火堆边缘的热灰烬里,没有放到火苗之上,而是用厚实的、带火星的余温慢慢焐着。
做完这一切,她依旧坐回草席,恢复成那个安静的样子。空气里只有米粒在热灰中微微受热破裂的、极其细微的噼啪声。不多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纯粮食焦香的甜糯气味,缓缓地从那一小堆灰烬里弥漫开来,竟奇迹般地盖过了劣质枯枝散发的呛人焦烟味,钻入鼻腔,带来一种久违的、类似家的暖意。
瘦猴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咽了下口水,嘴里不干不净的调侃也消停了。
时间在暖香中流逝。颜如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用树枝小心地拨开灰烬,夹出那个滚烫的陶壶。她又拿起另外那个挑选出的粗陶碗,稳稳放在自己面前。接着,提起滚烫的陶壶——那壶壁肯定烫得惊人——竟然没用任何布垫着,纤细但稳定的手指直接握住壶柄!
手指与滚烫陶壁接触的瞬间,我甚至听见了极其细微的滋一声轻响。她的指尖和掌心肉眼可见地立刻变红!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稳稳地将壶中澄清的、散发出浓郁米汤香气的液体,缓缓倒入面前的粗陶碗中。
水流注入碗底,声响清晰。热腾腾的、米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小半张脸。空气里弥散的焦香彻底取代了所有污浊的气息。
她自己没喝,只是伸出被烫得通红的指尖,捏起那个粗陶碗,碗沿粗糙硌手。她没有看我,却将这碗热气腾腾的米汤,稳稳地朝我的方向推了过来,碗底落在距离我脚边不远、一小块尚且干燥的干草垫上。
热气氤氲,扑面而来。
我看着那碗在火光下泛着温和光泽的米汤,又抬起眼看向她——她正自然地拢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刚才那一瞬接触滚烫陶壁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那指尖触目惊心的红痕却做不了假。
四周一下子静得出奇。瘦猴的咳嗽彻底没了,阿彪抱枪的手指松了又紧,紧盯着那碗汤,喉咙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火光映照着粗陶碗边缘那点温润的反光,那升腾的米香此刻竟像细小的针尖,刺得我眼皮底下的肌肉跳了一下。她这是……示好驯化还是更高明的、温水煮青蛙式的……折磨
我的目光从碗上移开,像冰冷的刀锋扫过她藏在衣袖边缘、那抹难以忽略的通红。
她似乎察觉到了这份审视,非但没有闪避,反而缓缓抬眼迎了上来。那双黑得深邃的眸子,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清晰地反射着两点金色的跃动火苗。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献媚,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静,如同暴雨后的深潭。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拉长了一个世纪。连角落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我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尖穿过那层暖热的水汽,接触到粗粝冰冷的碗壁时顿了一下。碗比想象中更沉,更凉。里面的汤汁倒是滚烫。我端起来,没有喝,只是凑近些,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碗里。清澈、微白,看不到任何可疑的杂质。
瘦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干笑着打破沉默:老大,验过了没下料吧嘿嘿,这娘们儿心眼儿……可不比咱少啊!
我眼皮都没抬,依旧盯着碗里袅袅上升的热气,仿佛能从那水汽中看出花来。沉默又持续了几秒。
就在瘦猴以为我不会喝、打算伸手接过去时,我猛地端起碗,碗沿重重磕在牙齿上发出咔的一声。我几乎是凶狠地猛灌了一大口!滚烫的米汤混合着一股独特的焦糊香气直冲喉咙,烫得食道都火烧火燎的疼,一种类似被粗砂磨过的灼痛感瞬间蔓延开来。
咳!咳咳……那霸道的滚烫和粗糙刮过喉咙的触感让我狼狈地咳嗽起来,碗里的汤溅出几点烫在手背上。
噗嗤——一声极轻的笑,像羽毛不经意地搔过耳膜。
我猛地放下碗,凶狠地循声瞪去!
颜如玉抿着唇,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眼底的笑意快活得像春天解冻的小溪,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狡黠和得意。
急什么慢点喝。她语气轻松地开口,完全不像个阶下囚,反而像在逗弄一只莽撞的野猫,心急,可喝不到好滋味。
笑声像鞭子,猝不及防地抽在我的神经末梢。那滚烫的米汤如同炽热的熔岩灌入喉咙,烧灼感混合着一种被戏耍的愤怒,轰地一下点燃了血液。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猛地将手中沉重的粗陶碗砸向地面!
哐当——哗啦!!
碎裂声在狭窄破败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惊雷炸响!滚烫的米汤和碎陶片呈放射状猛地四溅开来!
几乎是碗碎裂的同一瞬间,颜如玉的身体如同受惊的羚羊般迅疾地弹起!她原本坐姿就靠近墙角一摞散乱的、布满灰尘的破瓦罐堆。向后急退的动作带着一股无法解释的决绝和敏捷,一脚重重踏在后面堆叠的瓦罐上!瓦罐本就摇摇欲坠,这一脚下去,顿时发出哐啷啷一连串刺耳的爆裂声!大小不一的碎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无数闪亮的刀片,尖啸着四处迸射!碎片飞溅得满屋都是!仿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引爆了一枚土造的破片炸弹!
操!瘦猴惊得从墙根一蹦三尺高,下意识抬手护住头脸,后背狠狠撞在土墙上,撞落一片陈年泥灰。他手背上被一块锋利的小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阿彪的反应堪称神速。在碗砸地的瞬间他就已如猎豹般半蹲跃起,肩膀一撞,直接护在了我侧前方!一块尖锐的瓷片铎地一声,狠狠钉进了他横挡过来的小臂外侧!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剧痛让阿彪的鼻息猛地一粗,但身体姿势却纹丝不动,那双狼一样凶狠的眼睛迅速扫视着烟雾弥漫的角落。
浓重的灰尘烟柱般腾起,混合着之前火堆的灰烬,瞬间模糊了视野。呛咳声响成一片。
我纹丝未动,任由几滴滚烫的米汤溅在脸上。碎裂的陶片溅落在脚边和裤腿上,但我眼神如同淬火的刀刃,穿透那片飞舞的灰尘,死死盯住颜如玉倒退的方向!
就在那片混乱的烟雾边缘,灰尘如帘幕般晃动分开的刹那,我看到了她。
她斜靠在倒塌的瓦罐堆旁,刚才那刻意的后退和撞踏带来的烟尘成了她最好的屏障。大片灰尘落在她微微散开的黑发上,肩头的衣衫也被划破了几道小口。然而,她脸上丝毫不见狼狈或者惊恐!那双眼睛在飞舞的尘絮间亮得惊人,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
她身体侧倾着,似乎是不稳。但她藏在身后阴影里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迅捷、轻巧的动作,借着烟尘的掩护,飞快地在地上碎裂的陶片中摸索了一下!当她再次侧转面对我们时,她的右手已然缩在袖子下,仿佛只是为了拍掉沾染的灰尘,动作随意自然。
但我锐利的视线,捕捉到了她袖口边缘一闪而过的、一道尖锐、锋利的白色——那是一块被打磨过棱角,正闪着寒光的碎陶片!它就那样无声地、危险地贴在腕骨内侧的柔嫩肌肤上!
她抬起左手,用同样沾染了灰尘的衣袖,轻轻掩住口鼻,挡住些许灰尘,也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半边脸颊的神色。眼神越过阿彪和瘦猴狼狈的身影,穿过朦胧的烟尘,再次直直地钉在我的脸上。
又是那种眼神!挑衅的、带着锋利钩子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碾碎般的——强烈的狩猎者神采!
烟尘渐渐稀薄、下落。
她保持着那个微妙的姿势,声音带着被烟呛后的微微喘息和一丝沙哑,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清晰,淬着冰屑:
……土匪懂什么是骨董
她顿了顿,右手袖口下那块寒光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尖端直直地、无声地指着我心脏的方向。
嘴角,缓缓向上扯开一个冰凉、绝艳、令人彻骨生寒的弧度。
……我只喜欢……她的眼神猛地一沉,那钩子瞬间钉进了肉里!
征服猎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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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像垂死的蝴蝶翅膀,一片片落定。阿彪小臂上那片深插的碎陶片突兀地立着,血已经顺着他的手腕流下,凝成一条暗红色的小蛇,啪嗒一声,滴落在脚边泥灰里,晕开一小团污黑。
门板就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撞得哐一声巨响,声音在死寂里像炸雷。连阿彪被钉穿的手臂都震了一下。瘦猴惊得猛地扭头,差点把脖子扭断。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小弟,脸煞白得像刚刷了石灰水,大口喘着气,雨水顺着他湿漉漉的额发往下淌。
老……老大!那小弟嘶声喊出来,声音劈了叉,带着惊恐过度的颤抖,钱……钱来了!只…只来了一半!剩下的……剩下的那家说不给了!说……说……
他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要凸出来,说是已经报警了!条子快……快来了!
报警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铁锥,狠狠捅进这破屋里每个人的耳膜。
阿彪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硬弓,那只完好的手闪电般摸向后腰!受伤的手臂因为爆发用力,肌肉鼓胀得更狠,伤口撕裂,血嗤地一下溅出更多。瘦猴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怪叫一声原地蹿起,匕首刷地亮出来,刀尖都晃成虚影,眼神惊恐地在门口和我们之间乱扫,完全没了章法。
整个破屋的空气,瞬间凝固。外面残留的雨声被放大成哗啦啦的洪流,仿佛下一秒就要淹进来。
只来了一半报警了条子在路上每一个字都像冰渣滓,砸在心口。
我脸上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神经末梢、所有的愤怒和冰冷的计算,全都死死钉在烟尘那端那个女人身上。
颜如玉靠在倒塌的瓦砾堆旁,灰尘沾满了她的鬓角和破掉的肩头衣料。小弟那句报警了炸响的瞬间,她整个人就像听到一声无形的号令。
我看到她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是无法察觉地向后顿了一下,仿佛被那两个无形的大字撞得微微一晃。但那绝不是惊吓的后撤。更像是一种……蓄满了力量的预备。紧接着,她一直藏在破烂瓦罐碎片堆里的身体,猛地向前发力,像一根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骤然释放!
她不是扑过来,而是直接将自己狠命地投掷向我——完全无视了横在她和我之间那片刚飞溅开的、布满锋利棱角的碎陶区域!她赤着的双脚根本就是直接踏在那狼藉的废墟之上!
唔!
一声压抑的、短促的闷哼立刻就从她喉咙里滚了出来,尖锐的碎屑瞬间刺破了她脚底薄薄的鞋底和皮肉!鲜红的血点子如同骤然绽放的梅花,随着她不管不顾的冲锋,在她跌跌撞撞冲过来的路径上,一步一个血印!
太快了!太疯了!
我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右手已本能地按在了腰后冰冷的铁疙瘩上,指腹清晰地感受到金属上传来的粗糙纹路和死亡寒意。
可她的目标根本不是攻击!
她整个人如同失去平衡般狠狠砸扑到我面前,撞得我身体一晃。冰冷、沾着灰带着血腥气的手指猛地揪住了我胸前肮脏的衣襟,力气大得惊人。那张在烟灰里依然艳丽逼人却沾满了混乱尘土的脸,猝不及防地抬起来,距离我的脸只有不到半寸!呼吸热得烫人,带着血腥气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狂热气息,狠狠喷在我的下颌上。
她的眼神疯狂攫取住我的视线,里面没有丝毫刚才那种挑衅的钩子,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那火焰烧得她眼底发红,瞳孔深处像有什么鬼魅在狂舞。
一半……就一半!她急促地说,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裹着腥热的气息砸过来,报警……他们报警了!她揪着我的衣领猛力摇晃了一下,眼神死死锁着我的眼睛,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凿进我的脑髓里。
大哥!信我!信我这一次!她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痉挛的弧度,里面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彻底的疯狂和孤绝,带着钱跑,人你带着——我!我们一起!让他们看看——
她嘴角那个怪异的弧度猛地咧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的尖锐,破开死寂的空气,狠狠砸在我脸上:
——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做字出口的刹那,她揪着我衣领的手猛地松开!与此同时,那只一直藏在身后衣袖下的右手如毒蛇出洞般亮了出来!
寒光一闪!
不是对准我,而是对准了她自己的胳膊!
噗!
一声皮肉被刺穿的、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
我看到她右手臂内侧,袖口上方那块光洁白皙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上,凭空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血液在皮肉被利刃撕裂的瞬间甚至凝滞了一刹那,随即才猛地迸射而出!猩红的血线如同被无形的笔狠狠划开,溅射的温热血液有几滴甚至直接飙到了我的下巴上,带着一种腥甜的铁锈味!
剧痛让她身体剧烈地一颤,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可她那双烧红的眼珠子却死死盯着我,嘴角那个狂乱怪异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像是在无声地嘶吼:看见了吗这是投名状!是死契!你还有别的路走吗!
彪子!我的吼声在浓重的血腥味中炸开,如同破锣敲碎寂静,每一个字都像刮着骨头,带上人!跟上!
身体比脑子更快。我的吼声出口的同时,左脚已经蓄足了势,一个凶狠无比的回旋侧踹,带着积压了几天几夜的戾气,如重锤般狠狠砸在身后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糊满泥浆的破门板中央!
轰咔——!
腐烂的门栓和门板如同纸糊的玩具,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碎裂!腐朽的木片、泥块、尘土像炸开的烟花般猛地向外爆开!冰冷的山风和更浓的水汽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灌了进来!
没有半点犹豫,甚至没顾得上管身后颜如玉踉跄跟上的身影是否还在滴血,我的身体已经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蹿进了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湿冷之中!
前方几步远就是那条被雨水冲刷得滑腻无比、直通老林子深处的土埂。身后是破屋里瘦猴惊魂未定的粗喘和阿彪拔掉手臂碎陶片的闷哼,还有那小弟急促的喊老大钱!以及更后方……颜如玉强忍痛楚、踏在碎石枯枝上、踉跄却异常执拗的脚步声,伴随着滴落的血点在湿泥地上溅开微弱声响。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冲进老林!穿过那片荆棘沼泽,甩掉后面的追兵!甩掉……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不是在身后,而是就在前方!贴着耳朵炸裂!
一片灼目的白光骤然撕裂黑暗!如同正午的太阳在眼前炸开!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探照灯,死死钉在我身上!光柱所及之处,雨丝仿佛凝成了千万道冰冷的银针,刺目、锐利,无所遁形!
别动!警察!举起手来!
放下武器!
严厉的、冰冷的、训练有素的呵斥声如同铁锥,从四面八方不同的方位同时砸过来,瞬间在狭窄的土埂道口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
我猛冲的势头被那突如其来的枪声和强光硬生生钉死在门槛前一步!浑身的肌肉因极限的急停而剧烈震颤,脚底的湿泥滑得如同油泼过。光线太强,强烈的刺激让眼睛本能地闭上,灼痛感瞬间袭来。
视野在白光中短暂失真,随即又被强行撕开一线。就在这片强光构筑的白色牢笼边缘,我看清了——
距离我眉心不足十步远的地方!不止一个!是三个!
三个身着黑色作战服、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钢铁浇铸的磐石,呈半圆形蹲姿稳踞在狭窄泥埂入口的开阔处!冰冷厚重的防弹头盔面罩下,只余下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像淬火的冰,死死锁死我的脸!
他们手中,那三支装了红外激光瞄准器的步枪!三道死亡般的腥红细点,如同来自地狱的记号,如同冰冷的毒蛇吐出的信子,没有丝毫颤抖,没有一丝偏移,此刻,正稳稳地、牢牢地——钉在我的额头正中央!那红点凝聚的死亡气息,激得眉心周围的皮肤都在刺痛!
巨大的冲击和强光让思维出现了瞬间的断档。全身的血液仿佛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冲向头顶。
就在这思维凝滞、被死亡光点锁定的毫秒之间,一个温热、柔软却带着无法抗拒力量的身体,猛地撞在了我的后背上!
是颜如玉!
她能冲出来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一只带着血腥气息的手掌就从我肋下探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位置精准度,猛地搭在了我紧握着枪、几乎要抬起的右手腕上!那只手的力量奇大,指节冰凉,死死按住了我手腕上一个关键的肌腱位置!
我的右手瞬间一麻!握力差点消散!拔枪的动作完全被压制!她的手指死死卡在那里,仿佛粘在了我的骨头上。
紧接着,她的身体贴得更紧,整个人几乎是从我身体右侧强行挤了出来,带着未干的血迹、灰尘和夜露的水腥气,踉跄一步,挡在了我和那三个黑洞洞的枪口之间!
她的身体比我矮一些,此时正好完全遮挡住我腰间的位置。那三道原本钉死在我眉心的致命红点,瞬间转移到了她的额头、肩膀和后背上!那灼热的死亡光点在她同样沾着灰的脸上晃动,显得无比诡异!
她微微侧过头,头发扫过我的脸颊,冰冷而湿润。
我愕然地看着她。她的脸色比纸还白,但眼神却在强光下亮得骇人。然后,她做了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抬了起来。沾着我下巴上她温热血迹的手指,伸向我脸颊上被碎陶片划破的细小伤口(刚才迸溅时留下的)。她用指腹,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抹掉那点凝结的微小血痂。动作近乎……怜惜
这完全超越理解的行为让那三个特警的手指都绷紧了,激光红点危险地在她身上跳了一下!
可颜如玉却在这凝固了死亡气息的一刻,嘴角向上轻轻一扯。不是刚才的疯狂,也不是之前的玩味。这一次,她的笑容里淬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神性的疯狂与绝对的掌控。
她的头彻底转向了正前方,那个持枪姿势最稳定、肩章徽记显示是队长的特警。她的左手甚至还停留在我的脸颊边,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亲密感。但她的右手——那只刚刚自残、还流着血的手臂,此刻却以一种令人瞠目的、快如鬼魅的速度和稳定,闪电般抬起!
她手上握着的,赫然是我腰后那支压满子弹、上了膛的——54式手枪!冰冷的金属枪身在她手中如同手臂的延伸!
冰冷的黑色枪口如同毒蛇昂起的头颅,带着她手指沾染的我脸上未干的血迹,精准无比地、稳如磐石地——
死死顶住了那名特警队长的太阳穴!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尖叫,没有愤怒,平静得如同一潭吹过万年寒风的黑水,却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碎了这被强光、枪口和死亡凝固的山间空气:
闭嘴。
她的目光如同深渊,牢牢吸住特警队长惊愕而紧绷的视线。枪口又向前顶了一分,顶得那队长的太阳穴凹陷下去一块。
然后,颜如玉微微侧过脸,她的目光终于对上我惊疑、震骇、如同在看怪物的眼神。
她的嘴角那点冰冷的笑意,彻底漾开了。声音清晰地穿透枪口和强光交织的肃杀寂静:
这个土匪……
她略作停顿,每一个字都仿佛淬炼了千百遍,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宣告:
……是我要的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