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投行新锐,我被死对头顾总监当众贬成茶水助理。
连咖啡都泡不好她当着全组碾碎我递上的企划书。
我低头藏起被她抓破的手背——那是昨晚她醉后挠的。
深夜加班,她突然扣住我涂药的手腕:
装不认识我呼吸灼烫:今晚去我房间认识吧。
---
砰!
厚重的、印着烫金Logo的企划书文件夹,被一只涂着裸粉色蔻丹的、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留情地拍在了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中央。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瞬间掐灭了会议室里所有的窃窃私语和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空气凝固了。
几十道目光,带着探究、紧张、幸灾乐祸或是纯粹的看戏意味,齐刷刷地聚焦在会议桌的主位——以及主位旁边,那个刚刚递上文件夹的、穿着崭新却明显不合身廉价西装的身影上。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干涩。后背那件廉价化纤西装粗糙的布料,此刻像砂纸一样摩擦着皮肤,黏腻的冷汗正不受控制地渗出,浸透内里的衬衫。
主位上,顾书欢微微向后靠着宽大的真皮椅背,姿态慵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身剪裁极尽利落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她脖颈修长,肤色冷白。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下颌。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湖,镜片反射着会议桌顶灯刺目的白光,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真实。
她的指尖,甚至还停留在刚刚拍落文件夹的位置,那裸粉色的指甲在冷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光泽。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高,清泠泠的,带着玉石相击般的质感,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一字一顿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林助理。
我的名字,从她形状优美的唇瓣里吐出,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羞辱的强调。
作为我的新任‘茶水助理’,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我低垂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玩味,你入职第一天的任务,就是给在座每一位,泡一杯合格的咖啡。
她顿了顿,指尖终于离开桌面,随意地拿起桌面上一个印着集团Logo的白色骨瓷咖啡杯——那是我十分钟前,战战兢兢、按照她秘书给的顾总监只喝双份浓缩,水温92度,奶泡厚度0.5厘米的魔鬼要求,端上来的。
她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落在那杯咖啡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充满了轻蔑和不满的弧度。
就这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如同鞭子般抽在寂静的空气里,温度高了至少两度,油脂稀薄得像掺了水,奶泡厚得能当蛋糕裱花……
她的指尖捏着杯柄,手腕轻轻一倾。
哗——
深褐色的液体连同那团被批判得一无是处的奶泡,毫无预兆地、悉数泼在了会议桌中央——那本刚刚被我双手奉上、凝聚了团队三天心血的企划书封面上!
深色的咖啡渍如同丑陋的毒虫,迅速在烫金的标题上蔓延开来,洇湿了纸张,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连杯咖啡都泡不好
顾书欢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却比刚才的拔高更具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神经末梢。她甚至没再看那杯被浪费的咖啡,也没看那本被彻底玷污的企划书,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公式化的弧度。
看来,我们新助理的专业素养,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散会。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率先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哒、哒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留下满室死寂,和一片狼藉的会议桌。
以及僵在原地、如同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我。
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无数道无形的目光反复抽打。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轻和嘲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咖啡苦涩气息,混合着纸张被浸湿后的霉味,令人作呕。
我死死低着头,视线聚焦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右手手背上,三道并排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抓痕,在会议桌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昨晚,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里,被她醉意朦胧、毫无章法地抓挠留下的印记。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混乱的气息猛地冲撞进脑海:
昏暗暧昧的酒吧角落灯光,她身上不再是冰冷疏离的深灰西装,而是一件柔软的、勾勒出诱人曲线的黑色丝绒吊带裙。平日里一丝不苟挽起的长发散落下来,带着微卷的弧度垂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因为酒意而泛着粉红的脸颊上。金丝眼镜被随意地丢在吧台上,那双总是结着冰的深湖般的眼睛,此刻氤氲着迷离的水汽,眼尾泛着醉人的红,像盛开的桃花。
她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我怀里,温热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香和一丝她惯用的、冷冽的雪松香水尾调,毫无章法地拂过我的颈侧。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听不真切,带着撒娇般的鼻音。一只不安分的手胡乱挥舞着,指尖划过我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那滚烫的、带着致命诱惑的混乱气息,与此刻会议室里冰冷刺骨、充满羞辱的空气,形成了最荒诞、最残酷的对比。
像一场光怪陆离、醒来后只剩下无尽狼狈的噩梦。
林助理林助理
一个略带同情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是项目组的一个同事,别愣着了,快收拾一下吧……
我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将那三道刺目的抓痕死死藏在掌心。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像个提线木偶般站起身,走向那片狼藉的中心。
指尖触碰到被咖啡浸透、变得冰冷黏腻的企划书封面时,那粗糙湿冷的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我强忍着,机械地拿起它,咖啡渍混着纸屑沾满了指尖。
周围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我甚至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嗤笑。
茶水助理……
这个被她当众赋予的、带着极致羞辱意味的头衔,像一顶烧红的铁冠,沉沉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
深夜。
整层办公区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盏惨白的应急灯散发着幽幽冷光,将空旷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块。中央空调停止了运作,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电子设备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冷冽雪松香水的残留气息。
死寂无声。
只有我工位上的台灯还亮着,在桌面上投下一小圈昏黄的光晕。
我像个幽灵一样蜷缩在廉价的办公椅里,后背被汗水浸透的衬衫黏在冰凉的椅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右手手背上那三道抓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微微有些发胀发痒。
指尖捏着一支小小的、刚从楼下24小时药店买来的药膏。冰凉的金属管身硌着指腹。
拧开盖子,挤出一点乳白色的药膏,带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我咬着牙,用棉签蘸了,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涂抹在那几道代表着昨夜疯狂与今晨羞辱的伤痕上。
药膏接触到破皮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蹙起。
就在这时——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这死寂的深夜里突兀地响起。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瞬间冻住的冰雕,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这个时间……这个脚步声……
不可能是别人!
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下。我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棉签和药膏,动作却因为极度的慌乱而变得笨拙不堪,棉签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滚了几圈,留下一道刺目的白色药膏痕迹。
脚步声在离我工位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背后沉沉地压下来。
我死死低着头,视线聚焦在桌面上那道歪歪扭扭的药膏痕迹上,不敢回头。后背的衬衫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时间在死寂中煎熬地流逝。
一秒。两秒。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酷刑逼疯时,一只手突然从侧后方伸了过来!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涂着裸粉色的蔻丹。带着一丝微凉的体温,和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她只在深夜加班时偶尔抽一支)。
那只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精准地、牢牢地扣住了我正慌乱地试图藏起伤痕的右手手腕!
力道不重,却像一道冰冷的铁箍,瞬间锁死了我所有的动作!
!
我猛地一颤,如同触电般想要挣脱,手腕却被她死死钳住,纹丝不动。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她的身体也随之靠近。
那股清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夜晚的微醺暖意,毫无预兆地、轻轻地拂过我因为紧张而滚烫的耳廓边缘!
像带着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带来一阵无法控制的、剧烈的战栗!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
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再是会议室里那种冰冷的、公式化的腔调,而是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混合着夜色的慵懒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危险的怒意,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又像淬了毒的针,清晰地钻进我烧灼的耳道:
装不认识我
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昨夜酒吧的混乱气息和今晨会议室的冰冷羞辱,狠狠地砸在我的神经上!
她的指尖,在我被扣住的手腕内侧,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摩挲了一下。那冰凉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我皮肤下跳动的脉搏上。
那这张素描……
她的声音顿了顿,另一只手,如同变魔术般,从我的视线盲区里伸了出来。
她的指尖,夹着一张边缘有些毛糙、明显是从速写本上撕下来的纸。
纸上,用铅笔勾勒着一个沉睡的侧影。
线条简洁,却极其传神。散落在枕边的微卷长发,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扇形阴影,微微嘟起的、卸下了所有防备的柔软唇瓣……甚至能感受到画中人呼吸的平稳和安恬。
那是我昨晚,在她醉得不省人事、沉沉睡去后,在酒店昏黄的床头灯下,如同着了魔般,用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铅笔,偷偷画下的。
是我藏在办公桌最底层抽屉深处、用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死死压住的……绝对不能被发现的秘密!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巨响!巨大的、灭顶的羞耻感和被彻底剥光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脸颊和耳朵烫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我甚至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涌向了头部,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
从昨晚酒吧的偶遇,到今晨会议室的羞辱,再到此刻……她像一只早已织好网的蜘蛛,冷静地看着我这只愚蠢的飞蛾,在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徒劳挣扎!
我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羞耻和恐慌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被她扣住的手腕也传来细微的痉挛。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死死地盯着她指尖那张如同审判书般的素描。
顾书欢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她扣着我手腕的手指收紧了一分,身体又靠近了些许。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更加浓郁,几乎将我完全笼罩。温热的呼吸持续地拂过我滚烫的耳廓,带来一阵阵致命的麻痒和战栗。
她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金丝镜片,锐利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落在我因羞耻而血色尽褪、又因她靠近而泛起红潮的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极致嘲讽和掌控欲的弧度。
她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画的是谁
四个字。
像四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最不堪的、最隐秘的角落。
手腕被她紧紧扣着,带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温热的呼吸如同细小的火焰,持续地燎烧着我早已滚烫不堪的耳廓。那张被铅笔捕捉下的、她沉睡时毫无防备的素描,像一面照妖镜,悬在我眼前,映照出我所有狼狈不堪、无处遁形的心思。
画的是谁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裹挟着昨夜酒吧的喧嚣、今晨咖啡的苦涩和此刻深夜的死寂,重重地砸在我的鼓膜上,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回响。
我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烧得我眼前阵阵发黑。脸颊和耳朵烫得仿佛要融化,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带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视线慌乱地躲闪,最终只能死死钉在桌面上那支滚落的棉签和那道刺目的白色药膏痕迹上。仿佛那里才是我唯一的救赎。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凌迟彻底压垮时——
扣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力道突然松开了。
那冰冷的钳制骤然消失,带来一阵短暂的、失重般的茫然。
紧接着,那张夹在她指尖的素描纸,被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放在了桌面上,正好覆盖住那道歪歪扭扭的药膏痕迹。铅笔勾勒的沉睡侧颜,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静谧而……脆弱。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她的眼底。
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那双总是结着冰的深湖般的眼睛,此刻却像投入了星子,碎冰浮动,折射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嘲讽,而是糅杂着一丝探究、一丝了然的玩味,甚至……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什么
她的指尖离开了素描纸,却并没有收回。
那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轻轻地、毫无预兆地,落在了我依旧微微颤抖的、刚刚涂了药膏的手背上。
指尖,避开了那三道暗红的抓痕,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覆在了旁边完好的皮肤上。
那冰凉的触感,像一捧雪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激起一阵剧烈的、无法言喻的战栗!我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她指尖那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按住。
别动。
她的声音响起,比刚才低哑了许多,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拂过我敏感的耳廓,药膏蹭掉了。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与会议室里那个冷酷总监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耐心,在我手背上那几道伤痕旁边的皮肤上,极其缓慢地、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药膏是否涂抹均匀,又像是在……抚平某种无形的褶皱。
那细微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触感,混合着药膏的冰凉和消毒水的气味,形成一种极其怪异又无比强烈的感官冲击。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如同细小的电流,从她指尖触碰的地方猛地窜起,瞬间流窜至四肢百骸!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那一点皮肤,灼热得发烫。脸颊的红潮瞬间蔓延至脖颈,耳根更是烫得能煎鸡蛋。
她……她在做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恐慌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我。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只能任由她的指尖在我的手背上,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
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她微微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她专注地看着我的手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需要她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那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属于夜晚的暖意,将我紧紧包裹。她温热的呼吸,依旧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耳廓,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麻痒。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只有空调管道深处偶尔传来的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和我自己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混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她的指尖终于离开了我的手背。
那冰凉的触感消失的瞬间,带来一种奇异的失落感。
顾书欢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脸上。
这一次,她眼底那些复杂的、碎冰般的光芒沉淀了下来,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情绪。
她的指尖,没有再去碰那张素描,而是轻轻点了点桌面。
收拾干净。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刻薄,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别的什么。
说完,她没再看我,也没再看那张素描,利落地转身。
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电梯间的方向。
留下我一个人,像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冰凉的办公椅里。
台灯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桌面上那张静静躺着的素描。
画中沉睡的侧颜,安恬美好。
而我的手背上,被她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电流,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雪松气息。
那三道代表着昨夜混乱的抓痕,在灯光下,似乎也淡去了几分狰狞。
办公室里,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我的心跳,如同擂鼓,在空旷的空间里,一声,一声,疯狂地回响。
画的是谁
似乎,不言而喻。
凌晨。
办公室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像垂死病人的眼,将空旷的格子间切割成一片片冰冷的几何阴影。中央空调彻底停摆,空气凝滞,弥漫着纸张、电子设备过夜后散发的微涩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顽固地萦绕在鼻尖的清冽雪松香——她留下的印记。
我像个刚从溺水中挣扎上岸的幸存者,瘫软在冰凉的办公椅里,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右手手背上,那三道暗红色的抓痕,在昏黄台灯的光线下,像三条丑陋的、盘踞在皮肤上的毒虫,微微鼓胀着,一跳一跳地刺痛着神经。
桌面上,那张被我如同供品般呈上的、画着她沉睡侧颜的素描纸,安静地躺着。铅笔的线条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灰光泽,画中人安恬的睡颜,与这冰冷死寂的办公室,与我这狼狈不堪的现状,形成了最荒诞、最刺目的对比。
画的是谁
她冰冷的、带着极致嘲讽的质问,如同魔音灌耳,还在脑子里疯狂回荡。手腕上残留着她钳制时的微凉触感,耳廓似乎还灼烧着她拂过的温热呼吸……以及最后,那如同幻觉般、带着安抚意味的指尖触碰。
混乱。巨大的混乱攫住了我的思维。羞辱、恐慌、被彻底看穿的羞耻,还有一丝……被她指尖触碰时,那无法言喻的、如同电流窜过般的悸动……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胸腔里激烈地冲撞、撕扯。
我需要空气。需要逃离这个充斥着她气息、这个见证了我所有不堪的牢笼。
几乎是凭着本能,我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桌角那支滚落的棉签。我像躲避瘟疫一样,踉跄着后退两步,视线仓惶地从那张刺目的素描上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逃!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我甚至顾不上关掉桌上的台灯,也顾不上那张如同罪证般的素描。只是抓起椅背上那件廉价西装外套,胡乱地往身上一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办公室出口的方向冲去。
脚步虚浮,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胸腔,带着濒死的窒息感。
就在我即将冲出这片令人窒息的办公区,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通往电梯间那扇厚重玻璃门的冰凉把手时——
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仓惶地扫过不远处——属于她的、那个被巨大落地窗环绕、如同孤岛般矗立的独立办公室。
厚重的磨砂玻璃门紧闭着,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然而,就在那扇紧闭的玻璃门旁边,靠近门轴的位置,一张小小的、用于临时放置物品的黑色金属边几上,静静地躺着一部手机。
纯黑色的外壳,线条冷硬利落,一如它的主人。
手机的屏幕是亮着的。
惨白应急灯的光线下,那方寸之间的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却足以刺穿我所有防线的冷光。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复杂的金融图表,不是密密麻麻的会议行程。
赫然是一张……照片。
一张,无比熟悉的……铅笔素描。
构图,角度,光影,甚至纸张边缘那一点毛糙的撕痕……都与我桌上那张,如出一辙!
正是我昨夜,在她沉沉睡去后,如同着了魔般,用颤抖的笔尖,在酒店昏黄灯光下捕捉下的——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巨响!巨大的、灭顶的震惊混合着一种被彻底洞穿的、近乎晕眩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吞没!
屏保!
她竟然……把我偷偷画的、藏在抽屉最深处的、被她当作羞辱我证据的素描……设成了她的手机屏保!
这算什么!
是更高级的羞辱是宣告她对我所有隐秘心思的绝对掌控还是……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敢去揣测的……别的什么!
脸颊和耳朵瞬间烧灼起来,比刚才被她质问时更甚百倍!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部,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视野边缘都开始发黑。我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张在手机冷光下静静躺着的、属于我的画作——此刻却成了她世界的一部分。
荒谬。极致的荒谬。
就在这时,那部手机屏幕倏地暗了下去,仿佛从未亮起过。
黑暗重新笼罩了那个角落。
短暂的失明后,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不能待在这里!一秒都不能!
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扇玻璃门,手指颤抖着用力按下冰冷的金属把手!
咔哒。
门开了。
我像逃出生天般,一头撞进外面稍显流通的空气里,跌跌撞撞地冲向不远处的电梯间,疯狂地拍打着下行按钮。
---
电梯数字缓慢地跳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背靠着冰凉的电梯轿厢金属壁,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脸颊依旧滚烫,手背上那几道抓痕也因刚才剧烈的动作而隐隐作痛。
刚才看到的……是真的吗还是我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屏保……我的画……
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叮——
电梯终于到达。我像躲避洪水猛兽般冲了进去,狂按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
电梯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我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看着那几道刺目的伤痕,昨晚酒吧的混乱、今晨会议室的羞辱、深夜办公室的对峙、还有那张屏保……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我需要冷静。需要一杯冰水。
电梯到达一楼大堂,空旷寂静。我脚步虚浮地穿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朝着角落里那个24小时开放的茶水间走去。
茶水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顶灯,光线惨淡。巨大的商用咖啡机如同沉默的钢铁怪兽,矗立在墙边,散发出淡淡的咖啡渣气味。饮水机发出低沉的嗡鸣。
我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手指颤抖着按下冰水的按钮。冰凉的液体注入杯中,发出哗哗的声响。我迫不及待地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热的喉咙,带来短暂的、刺痛的清醒。
然而,那点清醒,在下一秒,就被彻底碾碎。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茶水间的门口。
我灌水的动作瞬间僵住!
冰水呛进了气管,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我弯下腰,眼泪都涌了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不用回头。
这个脚步声,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只可能是她!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死死抓着水杯,指节用力到发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走了吗!
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那股清冽的、带着雪松和淡淡烟草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狭小的茶水间,将我牢牢包裹。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背脊紧紧抵住了身后冰冷坚硬的咖啡机外壳,退无可退。
顾书欢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
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里面是一件修身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纽扣,露出一小截白皙精致的锁骨。乌黑的长发不再一丝不苟,有几缕松散地垂落在颊边,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像蕴藏着暗流的深海。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扫过我因呛咳而泛红的眼角,再缓缓下移,落在我依旧死死攥着纸杯、指节泛白的手上,最终,定格在我手背上那几道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目的暗红抓痕上。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饮水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然后,她动了。
她朝我走近了一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那股清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我完全笼罩。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一丝深夜室外的微凉空气味道。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随意地撑在了我身侧的咖啡机金属外壳上,将我彻底困在她与冰冷的机器之间。
另一只手,则伸进了她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口袋里。
我的心跳骤停!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
她掏出来的,不是手机,不是那张素描。
而是一支小小的、无比眼熟的……药膏。
正是我昨晚在楼下药店买的、刚刚掉在办公室桌上的那支!
她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巨大的震惊让我忘记了呼吸。
顾书欢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她的指尖灵巧地拧开药膏的盖子,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一股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她抬起眼,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落在我因恐惧和震惊而血色尽褪的脸上。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深夜特有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敲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手。
一个字,简洁,有力。
像一道冰冷的符咒。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却被她撑在咖啡机上的手臂和那无形的压迫感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伸出来。
她又说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我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再次尝到那丝铁锈般的腥甜。在那种强大的、近乎碾压的气场下,所有的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像是被催眠般,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将那只布满伤痕的手,从身侧抬起,僵硬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手腕悬在半空,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顾书欢的目光落在那几道暗红的抓痕上,镜片后的眸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快得难以捕捉。
她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只空闲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托住了我颤抖的手腕下方,稳住了它。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体温,触碰到了我腕骨内侧敏感的皮肤。
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然后,她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蘸取了乳白色的药膏,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手背的伤痕上。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破皮处,带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刺痛,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别动。
她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柔和了一丝,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托着我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道。
她的指尖,带着薄茧的指腹,避开了破皮最严重的地方,极其缓慢地、耐心地在伤痕周围的皮肤上打着圈,将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推开、揉匀。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像是在修复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
那冰凉的触感,混合着她指腹的温度,以及那细微的、带着薄茧的摩擦感……形成一种极其怪异又无比强烈的感官风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如同燎原的野火,从她指尖触碰的地方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血液疯狂地涌向被触碰的地方,灼热得发烫,甚至盖过了药膏带来的刺痛。脸颊和耳朵瞬间烧得通红,耳根更是烫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闷痛。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能任由她托着手腕,任由那带着奇异魔力的指尖在我的皮肤上辗转、涂抹。视线慌乱地飘移,最终只能死死钉在她微微低垂的、专注的侧脸上。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顶灯昏暗的光,模糊了她眼底的真实情绪。只有那紧抿的、形状优美的唇线,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专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狭小的茶水间里,只有饮水机低沉的嗡鸣,药膏在皮肤上涂抹开时细微的粘腻声,以及……我自己那震耳欲聋、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心跳声。
她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将我紧紧包裹。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我滚烫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是一个漫长的世纪。
她指尖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药膏均匀地覆盖了那三道伤痕,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湿润的微光。
她微微抬起眼,目光终于从我的手背,移到了我的脸上。
那双深湖般的眼睛,在镜片后平静地看着我,里面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嘲讽,也没有了之前的复杂探究,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掌控一切的平静,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什么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药膏的冰凉,轻轻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在我涂好药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摩挲了一下。
那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摩擦,再次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然后,她收回了手。
那只托着我手腕的手也松开了。
手腕上那微凉的触感消失,带来一阵短暂的虚空。
顾书欢将药膏的盖子拧好,随手放进了自己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处理自己的东西。
她微微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并未消散。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脸上,看着我因羞耻和悸动而涨红的脸颊,看着我依旧微微颤抖的手。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却带着洞悉一切和绝对掌控意味的弧度。
素描的利息,
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在寂静的茶水间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冰碴,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温度,是每天给你涂药。
每天……涂药
利息
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四个字在疯狂地旋转、轰鸣。
她不再看我,利落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身影很快消失在茶水间外的走廊阴影里。
留下我一个人,像个被抽空了所有魂魄的躯壳,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咖啡机,右手手背上残留着药膏的冰凉和她指尖的触感,还有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
素描的利息,是每天给你涂药。
茶水间里,饮水机依旧发出低沉的嗡鸣。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散去,只剩下那顽固的清冽雪松气息,和她留下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无声地弥漫。
凌晨一点十七分。
京市CBD的钢铁丛林沉入最深的寂静,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如同深海鱼诡异发光的眼睛。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洪流,无声地翻滚,映在鼎晟资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流淌成一片虚幻的光河。
茶水间里,惨白的顶灯是唯一光源,将不锈钢咖啡机、饮水机冰冷的轮廓切割得棱角分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咖啡渣混合的、令人窒息的苦涩气味。
我背靠着冰凉的咖啡机外壳,像一尊被焊死的雕塑。右手僵硬地悬在半空,手腕处仿佛还残留着昨夜被她指尖托住时,那微凉而带着绝对掌控的触感。
手背上,那三道暗红色的抓痕,此刻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乳白色药膏。药膏是冰凉的,带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可被她指尖涂抹、揉按过的地方,皮肤下却像埋了烧红的炭,灼热感一阵阵扩散开来,顺着血管流窜,烧得我脸颊和耳根一片滚烫。
空气凝滞。只有饮水机发出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嗡鸣。
顾书欢已经离开了。
带着她那句如同魔咒的宣告:素描的利息,是每天给你涂药。
以及,那支属于我的、此刻却躺在她西装口袋里的药膏。
高跟鞋清脆规律的哒、哒声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但那无形的、名为利息的枷锁,却沉沉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勒得我喘不过气。
每天……涂药
在凌晨的茶水间在随时可能被人撞见的深夜里在她那洞悉一切、带着冰冷玩味的目光注视下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圈养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收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背上那层药膏带来的冰凉触感,此刻像一层黏腻的、令人作呕的油膜。
逃!
这个念头再次疯狂地攫住了我。比昨夜冲出办公室时更甚。
不能待在这里!不能让她找到!至少……不能是今天!
我猛地直起身,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踉跄着冲出狭小压抑的茶水间。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明,却驱不散心头沉甸甸的枷锁。
电梯不!那是她的领地!那个狭窄封闭的空间,简直是自投罗网!
我的目光仓惶地扫过空旷死寂的大堂,最终锁定在消防通道那扇厚重的、漆成墨绿色的铁门上。
那里!安全楼梯!一个没有监控、没有她气息的、暂时的避难所!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颤抖着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灰尘、涂料和淡淡霉味的、属于建筑物本身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应急灯幽绿的光线勉强照亮向下延伸的、陡峭的水泥台阶,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
我一步跨进去,反手用力将铁门关上,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楼梯间里发出巨大的回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我才敢大口地喘气。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幽绿的光线下,我抬起那只涂满了利息的手,看着手背上那层泛着诡异光泽的药膏,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屈辱。极致的屈辱。
我用力闭上眼,试图将昨夜酒吧的混乱、今晨会议室的羞辱、深夜办公室的对峙、茶水间的涂药……所有画面都挤出脑海。但那只带着微凉触感、在我皮肤上缓慢揉按的手,那张被设为屏保的素描,那句每天给你涂药的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楼梯间里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辛辣烟草气味的烟雾,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上方拐角的阴影里,丝丝缕缕地飘了下来。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烟草味……雪松香……是她惯抽的那种女士香烟!
她在这里!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全身!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想转身推开铁门逃离!
然而,晚了。
嗒…嗒…
高跟鞋踩在冰冷水泥台阶上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从上方传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幽绿的应急灯光下,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从拐角的阴影里踱了出来。
顾书欢。
她斜倚在楼梯扶手上,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只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面那件黑色丝质衬衫的领口依旧解开一颗,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乌黑的长发有几缕松散地垂落颊边,在幽绿的光线下泛着冷感的光泽。
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一点猩红的火光在昏暗中有节奏地明灭。袅袅的青白色烟雾,从她形状优美的唇间缓缓吐出,模糊了她金丝眼镜后的神情,却让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烟草的气息更加浓郁、更加具有侵略性地弥漫开来。
而她的左手……
正随意地拿着她的手机。
手机的屏幕是亮着的。
在幽绿惨淡的光线下,那方寸之间的冷光屏,像一个通往地狱的窗口。
屏保上,赫然是那张——我昨夜在酒店昏黄灯光下,如同着了魔般捕捉下的、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素描!
铅笔的线条在冷光下清晰无比,画中人安恬的睡颜,在此刻幽暗诡异的楼梯间里,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显得格外妖异,又带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嘲讽。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羞耻而急剧收缩!身体僵硬得像被瞬间浇铸的水泥!
她没走!她一直在这里!像一只耐心的蜘蛛,等着我这只愚蠢的飞蛾自投罗网!
顾书欢似乎很满意我这副被彻底钉在原地的反应。
她微微歪了歪头,隔着缭绕的烟雾,目光穿透冰冷的金丝镜片,平静地落在我惨白如纸、写满惊恐的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却带着洞悉一切和绝对掌控意味的弧度。
她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光骤然亮起,映亮她小半张脸,也映亮了她眼底那抹冰冷的、毫不掩饰的玩味。
然后,她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白色的烟圈在幽绿的光线下袅袅上升,模糊了我们之间短暂的距离。
烟雾缭绕中,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带着一丝烟草浸润后的沙哑磁性,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又像淬了毒的冰针,清晰地钻进我烧灼的耳膜:
躲我
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像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
她夹着香烟的手指随意地弹了弹烟灰,细碎的灰烬无声飘落。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的素描依旧散发着幽冷的光。
她朝我走近了一步。
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死寂的楼梯间里如同丧钟。
那股混合着雪松、烟草和绝对压迫感的气息,瞬间将我完全笼罩。
她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她镜片上沾染的细微烟尘,能看清她眼底那如同深潭般、蕴藏着风暴的平静。
她没有碰我。
只是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极其自然地垂落下来。
然后,她那只夹着香烟的、带着一丝微凉烟草气息的右手,抬了起来。
不是钳制,不是涂抹药膏。
而是……伸出了一根食指。
那根白皙的、骨节分明的食指,指尖还带着一点烟草的微黄,在幽绿的光线下,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我涂满了药膏、还隐隐作痛的手背上。
避开了那三道伤痕。
落在了旁边刚刚结痂、微微凸起的暗红色疤痕边缘。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审视的、如同把玩某种器物的力度,极其缓慢地、用力地碾过那道粗糙的疤痕。
冰凉的指尖触感,混合着烟草的微涩,以及那碾压带来的细微刺痛和摩擦感……形成一种极其强烈、令人头皮发麻的感官冲击!
唔……
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感觉,比直接触碰伤口更甚百倍!像有细小的电流混合着冰冷的针,顺着疤痕钻进了骨头缝里!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当成实验品般亵玩的恐慌,瞬间将我淹没!脸颊和耳朵烫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我下意识地想缩回手,身体却被钉死在冰冷的墙壁上,动弹不得!
顾书欢的指尖依旧停留在那道疤痕上,力道不轻不重地碾着。她透过缭绕的烟雾和金丝镜片,平静地看着我因痛苦和羞耻而扭曲的表情,看着我的身体在她指尖下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的唇角,那抹掌控一切的笑意加深了。
利息,
她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判,翻倍了。
翻倍!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吞没!
每天涂药的利息……翻倍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长时间的囚禁更屈辱的接触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惩罚
她的指尖终于离开了那道被碾得发烫的疤痕,只留下冰凉的触感和一阵阵令人心悸的余痛。
她没再看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烟头在旁边的水泥扶手上轻轻摁灭,随手将烟蒂弹进角落的阴影里。然后,拿着那部屏幕依旧亮着、显示着她睡颜素描的手机,转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台阶上,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哒、哒声,一步一步,向上,消失在楼梯间更深的黑暗之中。
留下我一个人,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滑坐在地。
幽绿的应急灯光,如同鬼火,映着我涂满药膏、被碾压过的右手,和那张写满了绝望与羞耻的脸。
空气里,浓重的烟草味和雪松香,无声地宣告着:
无处可逃。
---
时间在利息的累积中,变得粘稠而煎熬。
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白昼是戴着林助理面具、在无数道或同情或轻蔑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挣扎。而每一个深夜,当整层楼陷入死寂,便是利息结算的时刻。
那扇通往地狱的茶水间门,成了我无法逃避的刑场。
顾书欢像一个最精准的时钟,总在凌晨的某个时刻出现。带着那支属于我的药膏,带着那股清冽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带着她金丝眼镜后冰冷而洞悉的目光。
手。
冰冷的命令,如同开启刑具的咒语。
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僵硬地伸出手。任由她微凉的指尖托住我的手腕,任由蘸着冰凉药膏的指腹,在我手背那三道伤痕上,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耐心,涂抹、揉按。
冰凉的药膏,她指尖的温度,薄茧摩擦皮肤的触感……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无法言喻的战栗和羞耻。脸颊和耳朵永远处于滚烫的状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每一次结算都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那道被她碾过的疤痕,成了耻辱的印记,时刻提醒着我那翻倍的利息。
她的话很少。除了必要的指令,便是那无声的、带着绝对掌控的注视。偶尔,在我因羞耻而指尖颤抖得过于厉害时,会听到她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冷哼。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利息结算中流逝。手背上的抓痕在药膏的覆盖下渐渐变淡,最终只剩下三道浅粉色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迹。
如同某种无形的倒计时。
终于。
这一天,凌晨。
茶水间的灯光依旧惨白。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依旧刺鼻。
顾书欢拧好药膏的盖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放进口袋。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药膏的冰凉,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轻轻拂过我手背上那最后一点粉色的印迹。
那冰凉的触感,像最后的审判。
她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却带着尘埃落定意味的弧度。
利息,
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在寂静的茶水间里清晰地回荡,付清了。
付清了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她的眼底。那深湖般的眸子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掌控,而是沉淀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的暗流。
还没等我从这巨大的、带着解脱和更深不安的冲击中回过神——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不同于电梯到达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是从总裁专属电梯方向传来的!
顾书欢的唇角那抹弧度加深了。她没再看我,利落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径直朝着电梯厅的方向走去。
留下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手背上还残留着她指尖最后那点冰凉的触感。
付清了……然后呢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茶水间门口,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总裁专属电梯厅,空间比普通电梯宽敞许多,铺着厚实的深灰色地毯,四壁是光可鉴人的黑色镜面,反射着顶灯冷白的光线,营造出一种冰冷而奢华的空间感。
那部象征着权力顶端的电梯,此刻正停在本层。金色的双开门紧闭着,门楣上方亮着柔和的指示灯。
顾书欢就站在电梯门前,背对着我。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背影,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在镜面墙壁上投下清晰的倒影。
她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我失控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就在这时——
叮。
一声轻响。电梯门无声地、平稳地向两侧滑开。
轿厢内部同样是奢华的黑色镜面装饰,灯光柔和,空无一人。
顾书欢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她转过身。
隔着敞开的电梯门,她的目光,平静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落在了依旧僵在电梯厅门口、如同惊弓之鸟的我身上。
进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清晰地敲碎了我的犹豫。
我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挪进了这冰冷华丽的牢笼。
电梯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将内外彻底隔绝。
狭小的、密闭的、四壁都是镜面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她。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压抑。巨大的镜面墙壁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的狼狈: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穿着那身永远不合身的廉价西装。也映照出她的从容、优雅,以及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却猛地抵上了冰凉坚硬的镜面墙壁!退无可退!
顾书欢朝我走近了一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那股清冽的、带着雪松和淡淡烟草气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沉沉地压了下来,将我牢牢钉在冰冷的镜面上。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令人心悸的冷香。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因紧张而滚烫的脸颊,再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了我的脖颈左侧。
那里,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半月形的……咬痕。
是那晚在酒吧,她醉意朦胧时,毫无章法地啃咬留下的印记。比手背的抓痕更深,也更隐秘。
我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火山喷发!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掩!
然而,顾书欢的动作更快。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体温,极其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拨开了我徒劳遮挡的手指。
然后,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力度,落在了那个深褐色的咬痕上。
冰凉的触感混合着指腹的摩擦,瞬间激起一阵剧烈的、如同过电般的战栗!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她的指尖,在那个代表着昨夜混乱和隐秘的印记上,极其缓慢地、用力地划过。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占有欲和……冰冷的审视。
她的目光,终于从我的脖颈抬起,穿透冰冷的镜片,落在我因羞耻和悸动而剧烈颤抖的眼眸里。
电梯无声地运行着,带来轻微的失重感。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肌肤相触的强烈感官冲击中,我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清泠泠的,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
利息付清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的指尖终于离开了那个灼热的咬痕。
然而,她没有后退。
反而又朝我靠近了半步。
近得我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鼻尖。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撑在了我耳侧的镜面墙壁上,将我彻底困在她与冰冷的镜面之间。
另一只手,则伸进了她深灰色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
我的心跳骤停!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
她掏出来的,不是药膏。
而是一张……崭新的素描纸。
纸上,用铅笔勾勒着一个沉睡的侧影。线条比上次更加流畅、更加大胆,光影的处理更加细腻传神。散落的发丝,安恬的睡颜,微微嘟起的唇瓣……甚至能感受到画中人温热的呼吸。那是昨夜……在我被那翻倍利息压得喘不过气、如同自虐般在出租屋的台灯下,再次描绘下的……她。
是我藏在枕头底下、以为万无一失的秘密!
她是怎么找到的!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绝望瞬间将我吞没!
顾书欢没有看我震惊的表情。
她只是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她捏着那张素描纸的一角,动作优雅地抬起手。
然后,在电梯镜面墙壁冰冷的光泽映照下,在我因极度震惊而失焦的瞳孔注视下——
她微微低下头,张开形状优美的唇瓣,用那洁白的、整齐的贝齿,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情色的意味,咬住了素描纸的一角!
纸张被她的牙齿叼住,微微凹陷。
她的目光,终于透过冰冷的镜片,抬了起来,精准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潋滟水光,落在我彻底呆滞的脸上。
电梯轻微的失重感持续着。
在这密闭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空间里,镜面映照出无数个她咬着我画的素描、眸光潋滟的身影,也映照出无数个我呆若木鸡、灵魂出窍的狼狈倒影。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纸张阻隔的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碎了我最后的世界:
现在,
她顿了顿,齿尖微微用力,那被咬住的素描纸边缘泛起细微的褶皱。
现在,该还本金了。
顾书欢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素描纸阻隔的模糊,却像淬了冰又裹了蜜的钩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凿进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电梯无声地运行着,轻微的失重感拉扯着五脏六腑。密闭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空间里,四壁光可鉴人的黑色镜面,清晰地映照出无数个她——咬着那张我昨夜在绝望中描绘下的、她沉睡侧颜的素描一角,眸光潋滟,如同深潭投入了星火,灼灼地锁着我。
也映照出无数个我——背脊死死抵着冰凉的镜面,脸色苍白,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缘的、近乎晕眩的悸动而急剧收缩。脖颈左侧那个深褐色的咬痕,在她刚刚指尖的描摹下,仿佛重新燃烧起来,带着烙印般的灼痛。
本金
我的全部!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部,带来强烈的眩晕!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死死地盯着她齿间那张微微凹陷的素描纸,看着她潋滟眸光下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猎手锁定猎物般的占有欲。
她到底要什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巨大镜面带来的、无处不在的视觉压迫中——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如同审判的钟声。
电梯门无声地、平稳地向两侧滑开。
外面不是冰冷的大堂,也不是灯火通明的办公区。
而是……顶层。
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弧形落地玻璃窗外,是尚未完全苏醒的京市。深蓝色的天幕边缘,透出一线稀薄的、挣扎的鱼肚白。密集的摩天大楼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在稀薄的天光中勾勒出冰冷的剪影。城市还在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一股微凉的、带着高空特有凛冽气息的风,从敞开的电梯门外灌了进来,瞬间吹散了电梯内粘稠的压迫感,却带来了另一种更深的、空旷的寒意。
顾书欢松开了齿间的素描纸。
纸张边缘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带着湿润齿痕的凹陷。她指尖夹着那张纸,动作优雅得像拈着一片花瓣。
她没有看我,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顶层特制的、吸音效果极好的深灰色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这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如同敲击在鼓面上。
留下我一个人,像个被抽掉提线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背脊的冰凉触感还未散去,又被门外涌进来的寒意包裹。
出来。
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高,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却似乎少了一丝电梯里的紧绷,多了一点……不容抗拒的召唤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外左侧的阴影里,那里似乎是通往天台的门。
逃念头刚起,就被那无数镜面里映出的、她咬住素描时潋滟的眼神狠狠碾碎。无处可逃。也……不想逃了。
一种破罐破摔的、混合着巨大羞耻和隐秘渴望的冲动,猛地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我深吸一口气,那高空的、凛冽的、带着尘埃和自由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清醒。
迈步,走出了这奢华的囚笼。
电梯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顶层天台的风,瞬间变得清晰而强劲,带着呼啸声掠过耳畔,吹得我廉价西装的衣角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高空特有的稀薄感,混合着城市尘埃和远方晨曦的微凉气息。
顾书欢就站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深灰色的西装外套被风吹得紧贴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几缕发丝拂过她白皙的脖颈。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眺望远处天边那线挣扎的微光。
左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右手……依旧夹着那张带着她齿痕的素描纸,纸张在风中微微颤抖。
我一步一步,踩在柔软无声的地毯上,走向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沉重而清晰。高空的寒意穿透单薄的衬衫,却无法冷却体内那团被反复撩拨、压抑到极致的火焰。
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我停住了。
风更大了,吹得眼睛有些发涩。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此刻混合了高空的风尘,却依旧带着令人心悸的侵略性。
她没有回头。
沉默在呼啸的风声中蔓延,带着一种奇异的张力。
终于,她缓缓转过身。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电梯里那种灼热的、带着情欲色彩的潋滟,而是沉淀了下来,如同被风吹拂的深湖,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更深的、难以捉摸的暗流。她的视线,穿透冰冷的镜片,平静地落在我脸上,扫过我苍白的脸颊,扫过我紧抿的唇,最终,落在我脖颈左侧那个深褐色的咬痕上。
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带着掌控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弧度。
本金,
她的声音在风声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高空的寒意和一种奇异的重量,是你的全部。
她重复了电梯里的话,语气却不再是宣告,更像是一种……最终的确认。或者,是最后的通牒。
我的全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着,几乎要冲破喉咙!血液奔腾着,带来一阵阵滚烫的眩晕。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开、赤裸裸审视的恐慌再次涌上,但这一次,在那恐慌的深处,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毁的冲动在咆哮!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如此轻易地闯入、掌控、索取!
凭什么我就只能被动承受!
昨夜酒吧的迷乱,今晨会议室的羞辱,深夜办公室的对峙,茶水间和电梯里那无数次的、冰火交织的触碰……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屈辱、所有被强行点燃又被强行按捺的悸动,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我猛地抬起头,不再躲闪,目光直直地撞进她那双深湖般的眼底!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恐惧和慌乱,而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的凶狠和……一种同样滚烫的、毫不掩饰的渴望!
在她略带一丝诧异的注视下(那丝诧异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被她眼底更深的兴味取代),我的身体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向前!
一步跨过那最后的距离!
左手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探出,精准地、狠狠地扣住了她插在西裤口袋里的那只手的手腕!指尖陷入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她的手腕纤细,带着一丝微凉,在我的掌心下,脉搏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顾书欢的身体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僵硬,但瞬间便放松下来,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姿态,任由我扣着。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如同被投入火种的深潭,瞬间燃起更加炽烈的火焰,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
我的右手紧随其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探向她的后腰!
那里,不再是冰冷挺括的西装外套,而是隔着薄薄的丝质衬衫,触碰到了一片温软的、带着惊人弹性的曲线——她后腰凹陷处那诱人的弧度。
指尖陷入那柔滑的丝绒质感(她里面穿的是一件丝绒吊带裙!),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无法控制的力道,深深陷了进去!仿佛要将这掌控了我所有狼狈与心跳的源头,彻底揉碎!
唔……
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闷哼从她喉间溢出,不知是痛楚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微微张开的、形状优美的唇瓣——那里,还残留着咬住素描纸时的湿润光泽。
就是现在!
再没有任何犹豫!
我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掠夺姿态,狠狠地吻了上去!
目标,却不是她的唇。
而是她齿间——那张在风中微微颤抖的、带着她清晰齿痕的、画着她安恬睡颜的素描纸!
我的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孤注一掷的疯狂,重重地压在了那张脆弱的纸页上!压在了她微启的、湿润的唇齿之间!
冰冷的纸张触感,混合着她唇瓣的柔软温热,以及她齿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极其怪异又无比强烈的感官风暴!
嗯……!
顾书欢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声更清晰的、带着惊愕和某种被点燃的、压抑的喘息声从我们紧贴的唇齿间逸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呼啸的风声,远处城市的嗡鸣,心脏的狂跳……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唇齿间那张冰冷的、脆弱的纸张,和她唇瓣的柔软温热,以及她那瞬间变得灼热、紊乱的呼吸,毫无章法地拂过我的唇角和鼻翼!
我的舌尖,尝到了铅笔石墨的微涩,尝到了纸张的纤维感,更尝到了……她唇齿间那独一无二的、混合着雪松与烟草的清冽气息!
那不是亲吻。
是撕咬!是掠夺!是宣告!
是对她所有掌控、所有利息、所有本金索求的、最激烈最直接的回应!
我用尽全力,用唇齿,用舌尖,用所有的愤怒、羞耻、压抑和那无法言说的、滚烫的渴望,狠狠地碾过那张隔在我们之间的纸!仿佛要将它彻底碾碎!吞噬!连同她施加于我的一切枷锁!
纸张在唇齿的碾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碎裂声。
顾书欢的呼吸彻底乱了!从最初的惊愕,变成了急促的、带着压抑呻吟的喘息!她扣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从口袋抽出),指尖猛地用力,深深陷入我的皮肤,带着一种同样失控的力道!另一只拿着素描纸的手,早已松开了,纸张在风中飘落,像一片折翼的蝶。
她的身体在我的禁锢下,从最初的僵硬,变成了无法抑制的轻颤!不是抗拒,而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同样激烈的回应!
她甚至微微仰起了头,迎合着这凶狠的、隔着纸张的掠夺,金丝眼镜微微滑落,露出那双此刻盛满了惊涛骇浪、再无半分冰冷、只剩下灼热情潮的深眸!
就在这激烈的、隔着纸张的撕咬与喘息中,在纸张即将被彻底揉碎吞噬的瞬间——
一道极其耀眼的、锐利的金光,毫无预兆地刺破了远方深蓝色的天际线!
如同熔化的黄金,带着磅礴的力量,瞬间撕裂了厚重的云层!
晨光!
初升的太阳,终于挣脱了黑夜的束缚!
那无比璀璨、无比炽烈的光芒,如同奔腾的熔岩,瞬间倾泻而下!毫无阻碍地穿透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整个顶层天台,连同我们纠缠撕咬的身影,彻底笼罩!
金色的光柱里,尘埃狂舞,如同无数细碎的金箔。
刺目的光芒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就在这光芒万丈、时间仿佛被点燃的瞬间——
刺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脆响,清晰地盖过了风声和喘息!
是顾书欢!
她那只原本深陷在我手腕皮肤里的手,猛地松开!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狠狠抓住了我廉价西装衬衫的领口!
然后,用力向下一扯!
脆弱的纽扣瞬间崩飞!领带被粗暴地扯下,像一条无用的死蛇,被随手抛在洒满金光的地毯上!
我的脖颈、锁骨、乃至小片胸膛,瞬间暴露在灼热的晨光和……她更加灼热的目光之下!
她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乌黑的长发在金色的光晕中狂舞。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被阳光染成了纯粹的金色,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毁灭的占有欲和……一丝疯狂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近乎亵渎的力道,狠狠地划过我裸露的锁骨下方——
那里,在靠近心脏的位置,一个新鲜的、带着血丝的、深红色的半月形咬痕,赫然在目!
是刚才在激烈的撕咬纠缠中,她隔着纸张,失控地啃咬留下的!比脖颈上那个更深,更鲜红,如同一个刚刚烙下的、滚烫的印记!
指尖划过那新鲜的、带着刺痛的血痕,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混合着痛楚和极致快感的战栗!
她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厉害,带着情欲浸透后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熔岩,狠狠地砸进我的灵魂:
画得太差,重画。
她喘息着,身体因激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目光如同实质般灼烧着我锁骨下那个新鲜的、带着血丝的咬痕。
这次,
她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在那深红色的、如同烙印般的印记上,极其缓慢地、用力地划过,带来一阵混合着刺痛与极致战栗的电流,画这里。
画这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着,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奔腾着,带来一阵阵滚烫的眩晕。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献祭般的狂热,瞬间席卷了全身!
晨光如同熔化的黄金,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我们身上,将一切都镀上了灼热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她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以及一种名为情欲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甜腥。
我看着她。
看着她被晨光染成金色的、狂乱飞舞的发丝,看着她歪斜金丝眼镜后那双燃烧着纯粹欲念的眼眸,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喘息着的、形状优美的唇瓣——那里,还残留着铅笔石墨的痕迹和刚才激烈撕咬的湿润。
所有的枷锁,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利息与本金,在这灼热的光线下,在这新鲜的、带着她印记的咬痕刺痛中,彻底灰飞烟灭。
指尖依旧深陷在她后腰丝绒睡裙(原来西装外套下真的是那件!)那温软惊人的弧度里,感受着她同样急促的心跳和身体的轻颤。
我低下头。
不是吻,而是将额头,重重地抵在了她光洁的、同样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额头上。
鼻尖相触,呼吸彻底交融。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彼此的脸上。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沙哑,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笃定,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撞进她同样灼热的呼吸里:
它早就是你的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扣在她后腰的手腕上,她那只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被彻底击碎的喘息,身体如同失去所有支撑般,重重地撞进我的怀里!
温软的、带着惊人弹性的身体紧紧贴了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仰起头,不再是凶狠的撕咬,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求,狠狠地吻了上来!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隔。
唇齿间,是纯粹的、属于她的清冽气息,混合着阳光的灼热,如同最烈的酒,瞬间点燃了灵魂深处所有的干渴与疯狂。
晨光万丈。
巨大的落地窗前,两个纠缠的身影在金色的光晕中融为一体,如同燃烧的图腾。那张带着齿痕、被揉皱的素描纸,静静地躺在洒满金光的地毯上,画中安恬的睡颜,被一双交叠的、紧握的手,温柔地覆盖。
利息付清。
本金……刚刚开始偿还。
---
三个月后。
鼎晟资本顶层,那间象征着权力顶点的办公室。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正午时分炽烈到刺眼的阳光,将京市钢铁森林的轮廓映照得无比清晰。室内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气息。
顾书欢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一件剪裁完美的白色真丝衬衫。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天鹅颈。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正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指尖夹着一支镶钻的钢笔,偶尔在纸页上落下简洁有力的批注。
叩叩叩。
轻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进。
她的声音清泠泠,头也没抬。
门被推开。
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装订整齐的蓝色文件夹。身上不再是那套廉价的、不合身的西装,而是一套剪裁得体、面料考究的深蓝色定制西服。步履沉稳,脸上带着属于林总监的、恰到好处的自信与沉稳。
顾总,
我将文件夹轻轻放在她宽大的办公桌一角,声音平稳,‘星耀’项目的最终尽调报告和收购方案,请您过目。
顾书欢终于抬起头。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扫过我挺括的西装领口,再缓缓下移,落在我拿着文件夹的手上。
那只曾经布满抓痕、被她日复一日涂抹药膏的手,此刻光洁干净,指节修长有力。
她的目光在我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那份蓝色的文件夹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丝了然和纵容的弧度。
放下吧。
她淡淡地说,重新低下头,目光回到她面前的文件上。
我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我即将走到门口时——
等等。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
我停住脚步,转过身。
顾书欢没有抬头,只是用夹着钢笔的那只手,随意地指了指办公桌另一端,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位置。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致的画架。画架上绷着一张崭新的、纯白的画纸。
旁边的小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型号的铅笔、炭笔、橡皮……还有一小罐……消肿化瘀的药膏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药膏罐子上,心头猛地一跳!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发烫。
下午三点,
顾书欢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安排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把上季度亚太区财报分析汇总拿过来。
她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平静地落在我瞬间绷紧的脸上。那眼神深处,一丝熟悉的、带着掌控欲和恶劣玩味的碎金光芒,一闪而过。
顺便,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画架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足以让我心跳失序的弧度。
今晚,再跟我……把‘本金’的利息,也结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