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废土唯一的暴君。它从不疲倦,卷起黄沙,像亿万只饥饿的毒虫,啃噬着视野里残存的一切。天空被涂抹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的暗黄色,太阳只是一个惨白模糊的光晕,无力地悬在头顶。空气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糙的磨砂,灼烧着马达的喉咙和肺叶。
他佝偻着背,几乎与地面平行,用一块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厚布紧紧裹住口鼻,只留下一双被风沙磨砺得异常锐利的眼睛,在浑浊中竭力搜寻。防风镜的镜片上糊满了沙尘,视野狭窄得如同一条昏暗的隧道。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硬邦邦的皮外套,此刻成了唯一能勉强抵挡风沙利齿的铠甲。
操蛋的鬼天气……马达的声音被狂风瞬间撕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只能把咒骂咽回肚子里,化为一股更深的执拗,驱动着几乎冻僵的双腿,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狂暴沙幕中,一寸一寸地挪动。
他必须出来。避难所铁砧堡那点可怜的配给——浑浊的水和硬得像石头的营养膏——根本填不饱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的胃。更别提换取一点珍贵的抗生素,给隔壁那个因为小伤口感染而高烧不退的丫头小豆丁。黑市商人王秃子的药那价格能让死人再气死一次。他只能赌命,赌这场几十年一遇的铁锈沙暴会把一些平日里深埋地下的好东西翻出来。
脚下是起伏不平的沙丘,混杂着锋利的碎金属片、朽烂的塑料和不知名生物的森森白骨。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危险上。前方影影绰绰,似乎是一大片纠缠扭曲的金属残骸,像一头被时间风化的巨兽尸骸,半埋在流动的黄沙里。这景象在沙暴的滤镜下,狰狞而诡异。
马达的心脏猛地一跳。目标就在那儿!他咬紧牙关,顶着几乎要把他掀翻的风压,手脚并用地向那片金属坟场爬去。
近了。更近了。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齿轮,足有磨盘大小,被一堆扭曲的钢筋和断裂的混凝土块死死压住,只露出一小部分狰狞的齿牙。齿轮的材质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透出一种沉甸甸的、与众不同的暗沉光泽——是高强度合金!在铁砧堡的回收站,这玩意儿能换到至少三天的饱饭,或者一小块过滤芯!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了马达冻僵的身体。他扑到那堆废墟旁,不顾碎石和金属边缘划破手掌的刺痛,奋力去清理压在齿轮上的障碍物。一块沉重的混凝土板被他用肩膀顶开,几根顽固的钢筋被他用捡来的撬棍死命别弯。汗水混合着沙土,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泥沟。
终于,巨大的齿轮松动了一些。马达丢开撬棍,双手死死抠住齿轮冰冷粗糙的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双脚蹬住后面一块凸起的钢板,身体向后倾斜,像一张拉满的弓。
给我……出来啊——!
肌肉在哀嚎,骨骼在咯咯作响。齿轮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被他从废墟的禁锢中一点点拖拽出来。
成了!
巨大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冲上头顶,异变陡生!
咔啦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在他头顶炸响!马达猛地抬头,瞳孔瞬间缩紧!
被他撬动的那堆废墟失去了关键的支撑点,上方一大片由断裂的预制板、锈蚀的工字钢和混凝土块组成的混合结构,正如同垂死的巨兽最后坍塌的脊梁,带着沉闷的风声和漫天沙尘,朝着他当头砸下!阴影瞬间笼罩了他,死亡的冰冷气息扼住了他的喉咙。
躲无可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马达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哑的、被风沙淹没的惊吼,身体下意识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是后退——那已经来不及了——而是猛地向前一扑,扑向那个刚刚被他拖出来的巨大齿轮!他想把自己蜷缩在齿轮后面那点可怜的凹陷里!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在疯狂震动!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背上,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沉重的沙土、冰冷的金属碎片如同冰雹般砸落,瞬间将他半个身体掩埋。剧痛从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胸腔撕裂般的痛苦。
完了……要死在这里了……为了一个破齿轮……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沉浮。马达拼命挣扎,但压在身上的重物纹丝不动,只有冰冷的沙粒还在不断灌入他的口鼻、衣领。绝望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力气正随着渗出的血液一点点流逝。手指徒劳地抓挠着身下冰冷的金属和沙砾。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一种奇异的、完全陌生的感觉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存在感,直接烙印在他的思维里。它极其庞大,却又空无一物。像一个绝对静止、绝对虚无的球形空间,静静地悬浮于他的感知之中。
【虚空仓库】。一个冰冷的名词,毫无预兆地浮现。
马达混乱濒死的意识被这诡异的存在猛地刺了一下。濒死的恐惧和强烈的、对活着的渴望,如同两股激流在他脑中轰然对撞!
不!我不能死!齿轮……我的齿轮!我拼了命才挖出来的!
这个念头,混杂着对那巨大齿轮的强烈执念,如同绝望中的最后一声呐喊,冲向了那个冰冷的【虚空仓库】!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下一秒,压在身下的那个冰冷、沉重、棱角硌得他生疼的巨大合金齿轮,消失了!
不是被沙土掩埋,不是被砸飞。是彻彻底底的、毫无征兆的、原地消失!
马达身上的重压骤然一轻!虽然背上的剧痛依旧,但那股要将他压扁碾碎的力量,随着齿轮的消失而大幅减弱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桶冰水浇在濒死的灰烬上。马达猛地一个激灵,求生的意志瞬间压倒了疼痛和窒息感!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生机,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手脚并用,像一条受伤的蜥蜴,拼命地、不顾一切地从沙土和坍塌物的缝隙中向外刨爬!
沙土灌进嘴里、鼻子里,后背的伤口在摩擦中火辣辣地疼。但他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出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坟墓!
噗!
他的头终于钻出了覆盖物!紧接着是肩膀、胸膛……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浑浊却自由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和沙尘,但此刻却如同甘泉。
他活着爬出来了!
马达瘫倒在坍塌废墟边缘相对安全的沙地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剧烈地咳嗽喘息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汗水、血水和沙土混合在一起,糊满了他的脸,狼狈不堪。
缓了好几口气,他才挣扎着半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堆差点要了他命的巨大废墟。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那个磨盘大小、沉重无比、他拼了老命才拖出来、最后又被压在身下的巨大合金齿轮……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它被拖拽出来时留下的沙坑轮廓,以及一些散落的小碎石。
消失了凭空消失了
马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跳得又快又乱。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摸后背的伤口,确认自己是不是痛得出现了幻觉。就在他的意识触碰到那个念头时——
嗡……
又是那声轻微的灵魂震颤。
那个巨大、冰冷、沉重、布满锈迹的合金齿轮,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突兀地、静静地悬浮在他眼前半米处的空气中!它离地面还有几十公分,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和淡淡的铁锈味,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马达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这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景象。他像一尊被风沙雕刻的石像,僵硬在原地。
沙暴的呼啸声、沙粒击打在金属上的噼啪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模糊。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悬浮的、沉默的齿轮,和他脑中那个冰冷、空寂的【虚空仓库】。
这……这是……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死死盯着悬浮的齿轮,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回去!让它回到刚才那个地方!那个……仓库!
念头刚落。
悬浮的齿轮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达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部生疼,但这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他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感知着意识深处那个冰冷、虚无的空间。
它就在那里。像一个绝对静止的球体。而在球体内部空间的某个角落,那个巨大的齿轮正安安静静地悬浮着,纹丝不动。意念所至,齿轮的冰冷触感、粗糙的锈迹、沉重的质感……仿佛都清晰地传递回来。
【虚空仓库】……拾荒开拓……
冰冷的机械感名词再次浮现,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联系。
我……我的能力马达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恐惧。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碰齿轮,而是对着旁边一块拳头大小、带着锋利棱角的混凝土块。
意念集中:收!
嗡……
混凝土块原地消失。下一刻,它安分地漂浮在【虚空仓库】的另一个角落,紧挨着那个巨大的齿轮。
放!
混凝土块瞬间出现在他伸出的手掌上方半米处,然后啪嗒一声掉落在沙地上。
哈……哈哈……马达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又看看地上的混凝土块,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在狂暴的风沙中显得格外诡异,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他活下来了!而且,他好像……捡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一个只属于他的、无人知晓的……宝库!
他挣扎着站起来,后背的疼痛提醒着他伤势不轻。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差点成为他埋骨之地的金属坟场,眼神复杂。恐惧、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砸中般的、灼热的兴奋。
他裹紧破布,重新扎好口鼻,辨认了一下铁砧堡的方向,然后一头扎进了更加猛烈的沙暴之中。每一步都牵扯着背部的伤痛,但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铁砧堡避难所,与其说是一个堡垒,不如说是一座深埋于地下的、巨大而杂乱的金属坟墓。入口隐藏在几块倒塌的巨大混凝土板和锈蚀的钢板后面,狭窄的通道蜿蜒向下,弥漫着机油、汗臭、劣质燃料和永远散不掉的霉味混合的刺鼻气息。
马达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在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分配点。通道两侧,是用废弃集装箱、波纹钢板和各种捡来的破烂勉强隔出来的一个个家。麻木、警惕、绝望的眼神从缝隙里透出来,像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哟,这不是我们‘沙暴战神’马达嘛一个油滑又带着明显讥讽的声音响起。分配点旁,一个油光满面、顶着地中海发型的胖子正坐在一张油腻腻的桌子后面,慢条斯理地清点着几管浑浊的营养膏。他就是王秃子,铁砧堡最大的黑市商人兼分配点管事。他旁边站着两个眼神凶狠、抱着简陋霰弹枪的打手。
马达没理他,径直走到分配窗口。负责分发配给的老乔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看他空空如也、沾满沙土的双手和后背明显洇湿的血迹,无声地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小块用脏兮兮油纸包着的营养膏和一个瘪瘪的水囊。
谢了,乔叔。马达的声音依旧嘶哑,接过那点可怜的食物和水。
马达啊,王秃子肥胖的手指敲着桌面,声音拖得长长的,这鬼天气,就你敢出去‘发财’啧啧,瞧瞧这伤,血呼啦的,捡到什么大宝贝了拿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呗他绿豆似的小眼睛闪着精光,像探针一样在马达身上扫来扫去。
周围几个等着领配给的居民也投来或麻木、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马达面无表情地把那点硬邦邦的营养膏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像在啃一块木头。他咽下干涩的食物,灌了口水,才抬起眼皮看向王秃子,扯出一个虚弱又带着点自嘲的笑:宝贝王老板说笑了。差点让一堆废铁砸成肉饼,能捡回这条命就不错了。喏,就捡了块这个。他摊开手,掌心是一小块被沙土磨得看不出原色的金属片,边缘还带着毛刺,是最不值钱的垃圾货。
嘁!王秃子不屑地啐了一口,就知道你小子是穷鬼命!白瞎了老子看你半天热闹!滚吧滚吧,看着就晦气!他挥挥手,像赶苍蝇。
马达垂下眼,不再说话,默默地把空瘪的水囊挂好,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向通道深处他那间用破帆布和几块薄铁皮围出来的家。他能感觉到背后王秃子审视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后颈。
呸!倒霉催的玩意儿!王秃子对着马达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随即又眯起眼,对身边一个打手低声吩咐:去,远远盯着这小子几天。总觉得……有点邪性。沙暴天出去,还活着回来了,就带这么点垃圾骗鬼呢!
马达回到他那不足五平米的窝棚。这里只有一张用废旧轮胎和木板搭的床,一个捡来的、凹瘪的金属箱子当桌子,角落里堆着些捡来的破烂工具和零件。空气里充斥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他小心地放下破布帘子,隔绝了外面通道的视线和噪音。
后背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他龇牙咧嘴地脱下那件硬邦邦的皮外套,里面那件同样打满补丁的里衣后背,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用仅存的一点相对干净的水冲洗掉沙土和血痂,再涂上一种在废土上很常见的、气味刺鼻的止血草糊糊。整个过程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
处理好伤口,他疲惫地瘫坐在床板上。身体很累,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冰冷的虚空。
【虚空仓库】依旧寂静无声,像一个绝对真空的球体。意念扫过,里面的存货清晰无比:那个巨大的、沉甸甸的合金齿轮,安静地悬浮在中心;旁边是那块他随手收进来的混凝土块;角落里,还有几块他回来路上偷偷捡的、相对完整的金属板和一些看起来还能用的电子元件。
空间还有很大!
一个大胆的计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在他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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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秃子不是嘲笑他穷鬼命吗那些掠夺者、黑市商人不是靠垄断物资吸食他们的血汗吗现在,他有了这个能力……
拾荒开拓……马达低声咀嚼着这个冰冷名词,嘴角慢慢勾起一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弧度,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和冰冷的算计,那就看看,谁能开拓出真正的‘宝库’!
接下来的日子,马达成了铁砧堡最勤快也最倒霉的拾荒者。
白天,他依旧顶着风沙和烈日,在避难所周围相对安全的废墟边缘徘徊。他的目标非常明确:那些体积不大、重量适中、但价值被严重低估或不易被发现的垃圾。
一块包裹在污泥里、只露出一点金属光泽的电路板收!一个被踩扁的金属罐头盒只要没破漏,收!几根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电线收!甚至是一些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的、相对干净的塑料片……只要他觉得可能有点用或者能当容器,统统意念一动,消失无踪。
他的动作极其隐蔽,总是趁着四下无人,或者弯腰捡拾其他真正垃圾的时候,顺手把看中的东西摸进虚空仓库。他从不贪多,每次只收几样,确保自己的动作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在外人看来,马达依旧是那个运气背到家的穷小子,每次出去累死累活,背回来的东西却少得可怜,卖相也极差,只能在回收站换到最微薄的报酬。
马达,又去‘淘金’啦今天收获咋样通道里,有人半开玩笑地问。
马达总是苦着脸,唉声叹气地晃晃手里那个瘪瘪的、只装着几块锈铁片和碎塑料的破袋子:别提了,老样子。差点被辐射蝎子蛰了,就捡了点这玩意儿。唉,命苦啊。他的表情和语气,把一个倒霉蛋的沮丧演绎得淋漓尽致。
私下里,他却像个最贪婪、最谨慎的仓鼠,一点点地、疯狂地充实着自己的秘密宝库。
【虚空仓库】内部的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各种垃圾填满。
几块巴掌大小、边缘被精心打磨过的透明强化玻璃板——这是他找到的一扇破碎舷窗的一部分,小心切割下来的。在废土,这东西是制作简易防护面罩或小型太阳能聚焦器的好东西。
十几根缠绕整齐、不同规格的铜线——从废弃电机里一点点剥出来的。导电金属永远有需求。
三块被污泥包裹、擦净后露出精密电路和芯片的巴掌大主板——从一台半埋在沙土里的旧终端机里撬出来的,品相相当不错。
一小堆被清洗干净的金属瓶盖和罐头盒——虽然单个不值钱,但数量多了,也能熔铸点小东西。
还有一小捆相对干燥、坚韧的植物纤维——可以用来编织绳索或垫料。
甚至,他还偷偷藏了一小瓶浑浊的、用多层塑料布小心包裹的浑浊液体——那是他冒险在一个废弃冷却塔底部刮下来的冷凝水,虽然充满杂质和辐射尘,但经过多次过滤和沉淀,或许……能喝这是他的战略储备之一。
当然,最核心的硬通货也在稳步积累。
他找到了一个锈死的医疗急救箱,暴力撬开后,里面有三支过期多年但密封完好的广谱抗生素注射剂!还有一小卷还算干净的止血绷带!这些东西被他用捡来的、相对完好的塑料盒层层包裹,藏在仓库最深处。
在一个坍塌的净水站废墟深处,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小心翼翼地挖掘,终于在一个扭曲变形的金属柜角落里,找到了两枚拇指指甲盖大小、布满细微管道的陶瓷芯片——净水芯片!虽然型号老旧,但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过滤基座,它们就是生命之源!这两枚小小的芯片被他用最柔软的纤维包裹,放在一个捡来的小金属盒里,珍而重之地收藏着。
每一次成功的拾荒,每一次意念微动将物品纳入那绝对安全的虚空,都让马达心中涌起一股隐秘的巨大满足感。他像一个行走在荒原上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攫取着废土的馈赠,而整个世界对此一无所知。王秃子偶尔投来的审视目光,在他眼中也变得可笑起来。
这天,马达处理完几块新捡到的金属板,换回一小块发霉的干面包,正打算回窝棚。路过通道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时,他看到了小豆丁。
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墙根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微弱。她的母亲,一个同样憔悴的女人,正徒劳地用一块湿布给她擦拭额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麻木。旁边放着一个空瘪的水囊和一小块干硬的、明显发霉的营养膏碎屑。
马达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小豆丁痛苦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样无助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他默默地走过去,蹲下身。
女人抬起头,看到是马达,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随即又黯淡下去。她知道马达也很穷。
马达没说话,只是从怀里——实际上是从【虚空仓库】的角落里——摸出了一小片东西。那是他今天捡到的一块相对干净的压缩饼干碎块,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在这物资匮乏的地方,已经是难得的食物。他把它塞进女人手里。
女人愣住了,看着手里那一点点珍贵的食物,嘴唇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谢……谢谢……马达……
马达摇摇头,目光扫过小豆丁干裂的嘴唇。他又犹豫了一下,手指在破外套的口袋里摸索着(意念却探入虚空仓库深处),最终掏出了那个他小心翼翼保存的、只有半指高的小塑料瓶。里面装着大约两三口的浑浊液体——那是他多次过滤沉淀后,自认为勉强可以入口的水。
这个……给她润润嘴吧。马达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水他自己都舍不得多喝一口。
女人颤抖着接过小瓶子,看着里面那浑浊的液体,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凑到小豆丁唇边,滴了几滴进去。昏睡中的小豆丁本能地舔了舔嘴唇。
马达没再看她们,站起身,裹紧破外套,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他走得很快,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善良或许吧。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底线。那点食物和水,是他能给予的极限。暴露自己拥有干净的水源那等于找死。在这吃人的废土,一点点的仁慈,需要最坚硬的盔甲来包裹。他摸了摸外套下隐隐作痛的伤口,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警惕。
他依旧是铁砧堡那个最穷、最倒霉的拾荒者马达。只不过,他虚空仓库里的垃圾山,又悄悄地、不易察觉地减少了一点点。
风沙似乎永不停歇,只是偶尔从狂暴的铁锈色,减弱为令人昏昏欲睡的昏黄。马达像一只警惕而高效的工蚁,继续着他的秘密积累。虚空仓库里的宝藏日益丰厚,甚至出现了几小块密封完好的能量棒,以及一把品相尚可、带有简易瞄准镜的旧式气动步枪(当然,没有子弹,需要自制)。每一次意念扫过仓库,那种踏实感和对未来模糊的掌控感,都让他背部的旧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这天下午,风沙稍歇,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马达正猫在一处半塌的金属支架后面,小心地用撬棍撬着一台卡死在沙土里的旧发电机外壳。他的目标是里面的铜线圈。突然,一阵异样的声音穿透了相对安静的风声,钻入他的耳中。
不是风声,不是金属摩擦声。
是引擎的轰鸣!粗暴、狂躁,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恶意!
马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缩回支架后面,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避难所入口的西北方。
地平线上,卷起一道粗大的烟尘。烟尘前方,是三个快速移动的黑点,正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撕裂着昏黄的背景。
是车!三辆改装得面目全非的钢铁怪兽!
打头的是一辆焊满了狰狞尖刺和钢板、引擎盖上喷涂着巨大黑色蝎子图案的皮卡,车斗里站着两个挥舞着砍刀、发出怪叫的暴徒。后面跟着一辆锈迹斑斑、但架着一挺转管机枪的吉普车。最后是一辆体型更大、仿佛移动堡垒般的重型卡车,车顶也有人在瞭望。
掠夺者!而且是装备精良、臭名昭著的黑蝎帮!
马达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铁砧堡的位置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黑蝎帮是这片区域最凶残的鬣狗,他们出现的地方,往往意味着屠杀和洗劫!
引擎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战鼓。马达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支架,连呼吸都停滞了,手心全是冷汗。他祈祷着这群瘟神只是路过。
然而,掠夺者的车队在距离避难所入口废墟还有几百米的地方,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在沙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烟尘弥漫。
哈哈哈!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一只迷路的小兔子!皮卡车斗里,一个戴着焊接着尖角的破烂头盔的暴徒,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刺耳难听的声音怪笑着。
马达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是路过!他顺着暴徒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掠夺者车队侧前方大约一百多米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沙丘间跌跌撞撞地奔跑!那身影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沾满沙土的旧外套,兜帽被风吹落,露出一头凌乱的黑发和一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沾着污迹的少女脸庞!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正拼命地朝着铁砧堡入口的方向逃窜。
显然,她是在躲避掠夺者的追杀,却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对方的视野!
抓住她!老大说了,那小妞偷了咱们的东西!抓活的!重卡车顶,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嘶吼着。
皮卡和吉普车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引擎再次轰鸣咆哮,调整方向,朝着那绝望奔跑的少女包抄过去!沉重的车轮碾压过沙地和碎石,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车斗里的暴徒挥舞着武器,发出嗜血的嚎叫。
少女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沙地上,怀里的帆布包也甩飞出去。她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钢铁怪兽,绝望地尖叫起来,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恐惧和脱力而再次摔倒。
完了!马达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被黑蝎帮抓住,下场比死还惨!尤其是一个年轻女孩……
理智在疯狂地尖叫:躲好!别管!你救不了她!冲出去就是送死!暴露能力更是死路一条!
那个少女绝望的、充满泪水的眼睛,和小豆丁烧得通红的脸庞,在脑海中诡异地重叠了。马达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到了少女甩飞的那个帆布包,就落在距离他藏身的金属支架不过十几米远的地方!
操!一声低哑的咒骂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吉普车即将碾上少女、车斗里的暴徒狞笑着伸出手的千钧一发之际!
马达动了!
他像一头压抑到极致的猎豹,从金属支架后猛地窜出!目标不是少女,而是那个落在沙地上的破旧帆布包!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十几米的距离几乎眨眼即至!
在扑向帆布包的同时,他的意念如同闪电般集中!
收!
嗡……
那个破帆布包,连同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的东西,瞬间原地消失!
马达扑到包消失的地方,借着前冲的惯性,在沙地上翻滚了一圈,恰好滚到了摔倒在地、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的少女身边。
你……少女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浑身沙土的陌生少年,脑子一片空白。
马达根本没时间解释,一把抓住少女冰凉的手腕,嘶吼道:不想死就跟我跑!!
巨大的惯性带着少女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拖了起来。马达拉着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避难所入口那片复杂坍塌的金属废墟亡命狂奔!那里通道狭窄,车辆无法进入,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妈的!包呢!皮卡车上的暴徒看着空空如也的沙地,愣住了。
是那个小崽子!他把包变没了!抓住他们!!重卡车顶的头目瞬间反应过来,发出了暴怒的咆哮。他看得清楚,那个突然窜出来的小子扑到包的位置,然后包就消失了!
哒哒哒哒——!!
吉普车上的转管机枪开火了!粗大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疯狂地扫射过来!打在马达和少女身后的沙地上,溅起一排排密集的沙柱!灼热的弹片和碎石呼啸着从身边擦过!
低头!!马达狂吼着,用力按下少女的头,两人几乎是贴着地面,在弹雨和沙尘中连滚带爬地冲向那片代表着希望的金属废墟。
噗!
一颗跳弹擦过马达的左臂外侧,带起一溜血花!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脚步丝毫不敢停顿!
快!快进去!老乔头焦急的喊声从废墟入口传来。原来避难所入口的守卫也被惊动,正躲在掩体后紧张地观望。
十几米的距离,在机枪扫射下如同死亡长廊。马达死死抓着少女的手腕,把她护在自己和废墟墙体之间,几乎是把她推进了入口狭窄的缝隙!自己也紧随其后,狼狈不堪地滚了进去!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打在入口扭曲的金属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溅起一片火星。
妈的!让他们跑了!重卡车顶的头目狠狠一拳砸在车顶钢板上,眼神凶狠地盯着那黑洞洞的入口,给老子盯死这里!铁砧堡是吧我看你们能躲多久!敢藏匿黑蝎帮要的人,你们死定了!他对着入口方向发出威胁的咆哮,随即下令车队在入口外围散开,形成包围之势。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马达和少女剧烈的喘息声,还有马达左臂伤口渗出的血滴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
马达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左臂火辣辣地疼,后背的旧伤也在抗议。他看向旁边惊魂未定、浑身发抖的少女,又警惕地扫视着通道里闻声赶来的、神色各异、充满猜忌和恐惧的居民们。
王秃子肥胖的身影也挤在人群中,那双绿豆小眼死死盯着马达,闪烁着极度震惊和贪婪的光芒。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帆布包的凭空消失,他躲在入口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马达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以一种最糟糕、最危险的方式,暴露了冰山一角。麻烦,才刚刚开始。
避难所低矮通道里弥漫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将一张张惊惶、猜忌、恐惧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马达和那个瑟瑟发抖的陌生少女身上。
马达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和后背的旧痛,火辣辣的。汗水、血水和沙尘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凝结成泥壳。他顾不上这些,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王秃子那张油光满面、此刻却写满了震惊与贪婪的胖脸上。
王秃子绿豆似的小眼死死盯着马达,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刚才入口外面那电光火石的一幕——马达扑向帆布包,然后那包在他眼皮子底下诡异地消失——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子里。那不是眼花!不是巧合!这小子……有鬼!
马……马达老乔头的声音带着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外面……外面是黑蝎帮那姑娘……怎么回事你……他的目光在马达流血的胳膊和少女之间逡巡。
马达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哑声道:乔叔,黑蝎帮在追杀她。他指了指身边惊魂未定的少女,我刚好在外面……总不能看着她被那群畜生抓走吧他故意略过了帆布包消失的关键细节。
你他妈放屁!王秃子突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马达脸上,唾沫星子横飞,刚好在外面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看得清清楚楚!你他妈把那个包变没了!就在你扑过去的时候!唰一下!没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贪婪而尖锐刺耳,在通道里激起嗡嗡的回响。
变没了
什么包
王老板说真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作响,看向马达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惧。在这个诡异横行的废土,任何无法解释的事情都足以让人联想到最坏的结果。
马达心头一凛,但脸上却迅速切换成一种混杂着疼痛、疲惫和被冤枉的愤怒:王秃子!你他妈少血口喷人!老子差点被机枪打成筛子!还变没了包你他妈被沙暴吹昏了头吧!那包指不定是被子弹打飞了,或者被沙埋了!老子命都快没了,哪顾得上什么破包!他捂着自己流血的左臂,疼得龇牙咧嘴,表情痛苦而真实。
你……王秃子被噎了一下,他确实没看到马达具体怎么做的,只看到结果。但他绝不相信是巧合!那贪婪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得更旺了。能凭空让东西消失这小子身上绝对有天大的秘密!说不定是旧世界遗留的什么宝贝!这秘密,必须挖出来!
哼!巧言令色!王秃子阴恻恻地哼了一声,绿豆眼转向马达身边那个还在发抖的少女,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她身上逡巡,小姑娘,你说!那包里是什么黑蝎帮为什么追你这小子又对你做了什么
少女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马达身后缩了缩,抬起沾满污迹的小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叫小七……那包……那包里是我……我捡到的一点吃的……他们……他们要抢……她的话语颠三倒四,显然还没从巨大的惊吓中恢复。
吃的王秃子嗤笑一声,满脸不信,黑蝎帮为了点吃的,这么大动干戈三辆车追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骗鬼呢!
够了,王秃子!一个略显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起。是铁砧堡名义上的管理者,老布朗。他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金属拐杖,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外面围着的是黑蝎帮!他们随时可能打进来!想想怎么保住大家的命!
老布朗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被贪婪和恐惧冲昏头脑的众人。是啊,外面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掠夺者在虎视眈眈!铁砧堡的防御工事根本挡不住那挺转管机枪!
通道里再次陷入一种绝望的寂静,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掠夺者引擎怠速的轰鸣,如同死神的低语。
王秃子眼珠转了转,压下心头的贪婪,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布朗老爹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打发走外面那群瘟神!可我们拿什么打发黑蝎帮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他的目光再次瞟向马达和小七,阴险地说:依我看……祸是他们俩惹来的!尤其是这个小丫头!不如……把她交出去再赔上点物资,或许黑蝎帮能放我们一马他的提议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看向小七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不行!马达猛地站直身体,不顾左臂的疼痛,将小七护在身后,眼神冷冽如刀,把她交出去然后呢等着他们玩够了再回来把我们一锅端黑蝎帮的信誉比狗屎还不如!
那你说怎么办!王秃子尖声质问,脸上肥肉抖动,你有本事变没他们的枪吗嗯你有本事变出粮食和水来喂饱那群豺狼吗!
马达被噎得一时语塞。他是有秘密仓库,但里面的东西是保命的底牌,更是他未来的希望!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暴露给这群饿狼!而且,变没机枪那超出了他能力的范围!他的【虚空仓库】只能收取他能接触到、并且体积重量在承受范围内的物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掠夺者头目用扩音器放大的、嚣张至极的喊话:
铁砧堡的废物们听着!把那个小妞和她偷走的包交出来!再给老子送上五十人份的干净水、一百块标准营养膏!否则,老子把你们这老鼠洞轰成平地!给你们十分钟考虑!时间一到,鸡犬不留!
赤裸裸的勒索和死亡威胁!通道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压抑的哭泣声和绝望的咒骂声此起彼伏。
老布朗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铁砧堡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物资!就算掏空家底凑出来,也等于自断生路!
王秃子眼珠乱转,突然凑近马达,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虚伪、令人作呕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马达小兄弟……你看,大家都要被逼死了。老哥知道你……有本事。他特意加重了本事两个字,绿豆眼死死盯着马达,刚才那包……你藏哪儿了里面……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值不值得……拿出来救大家的命嗯
马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王秃子这头贪婪的肥猪,果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而且是在这种绝境之下,用整个避难所的性命来逼迫他!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眼中充满祈求和无助的小七,又扫视了一圈通道里那一张张绝望恐惧的脸孔,最后迎上王秃子那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
时间在死亡倒计时的滴答声中流逝,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巨石。
马达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看向王秃子,眼神冰冷:王老板,想要东西可以。但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他指了指旁边一条通往废弃维修坑道的狭窄岔路。
王秃子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这小子果然有货!而且……松口了!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小兄弟识大体!走!我们单独谈!他对着自己那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看住人群。
老布朗想说什么,但看到马达那异常冷静的眼神,又闭上了嘴。
马达带着小七,转身走向那条黑暗的岔路。王秃子搓着手,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肥胖的身躯挤进狭窄的通道,像一头追逐腐肉的鬣狗。他心中已经在盘算着,等榨干了这小子的秘密,拿到那个神秘的包……哼,这小子和那小妞,一样都别想活!
岔路尽头是一个废弃的小型维修坑,堆满了生锈的零件和破烂工具。这里远离主通道,光线昏暗,只有头顶一个破损的通风口透进一丝微光。
马达停下脚步,转过身,背对着那堆破烂,挡住了王秃子的视线。小七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后,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
好了,小兄弟,这里没外人了。王秃子脸上的虚伪笑容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和急迫,他摊开肥胖的手掌,包呢拿出来吧!还有……你到底是怎么把东西变没的别耍花样!外面黑蝎帮可等着呢!
马达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左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手指却微微蜷曲,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沉入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虚空。
【虚空仓库】内,那个被他变没的破旧帆布包静静悬浮。旁边,是那把品相尚可、带有简易瞄准镜的旧式气动步枪。
王老板,马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昏暗的坑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东西……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两个字出口的瞬间!
马达垂在身侧的左手猛地向前一挥!动作快如闪电!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一把沉甸甸、冰冷、线条粗犷、枪管闪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气动步枪,凭空出现在马达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死神的眼睛,瞬间锁定了王秃子那张因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瞬间扭曲的胖脸!
王秃子脸上的贪婪和急迫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骇!他的绿豆眼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张成一个滑稽的O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直!
枪!凭空变出来的枪!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第三种选择,马达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废土最深冬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我送你去见你祖宗!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响,在狭窄的维修坑道内轰然炸开!
气动步枪强大的后坐力让马达的肩膀猛地一震!一颗特制的、灌满了铅砂和铁钉的自制霰弹,如同愤怒的蜂群,从枪口喷涌而出!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霰弹瞬间扩散成一个致命的扇面!
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而沉闷的肉体撕裂声响起!
王秃子那肥胖的身体如同一个破麻袋般猛地向后倒飞出去!他胸腹间瞬间爆开一片恐怖的血花!厚实的脂肪层和衣服根本无法阻挡狂暴的铅砂铁钉!碎肉、骨渣和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喷溅在坑道肮脏的墙壁和地面上!他那张惊骇欲绝的胖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神却已迅速失去了光彩。
咚!
沉重的尸体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激起一片灰尘。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过程,从枪出现到开火,再到王秃子毙命,发生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马达握着还在冒烟的枪管,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因疼痛和肾上腺素飙升而微微颤抖的手稳定下来。他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向坑道入口方向!
果然!那两个守在岔路口、听到枪声惊疑不定地探头进来的打手,刚好看到王秃子倒毙的惨状!两人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杀了王老板!!一个打手失声尖叫,下意识地就要抬起手中的霰弹枪!
马达的动作更快!他早已料到!意念再次集中!
收!
嗡!
手中沉重的气动步枪瞬间消失无踪!
几乎在同一时间!
放!
嗡!
那把枪再次出现!但这次出现的位置,却是在他身前半米处,枪口斜斜地指向地面!这个位置,恰好挡住了打手匆忙抬起的枪口射界!
马达没有丝毫停顿,在枪出现的同时,身体已经借着前冲的惯性扑倒在地!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枪身,手指顺势扣向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
这一次,霰弹是朝着打手脚下轰击的!并非直接瞄准人体!
轰!
沙土、碎石混合着铅砂铁钉猛烈炸开!如同在狭窄的坑道口引爆了一颗小型炸弹!
啊——!!
两个打手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下半身,尤其是小腿和脚部,瞬间被狂暴的霰弹和飞溅的碎石打得血肉模糊!剧痛让他们站立不稳,惨叫着滚倒在地,手中的霰弹枪也脱手飞出!
坑道口烟尘弥漫,惨嚎连连。
马达迅速从地上爬起,看都没看那两个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打手,更没看一眼王秃子那惨不忍睹的尸体。他一把拉起被眼前血腥暴力场面惊得呆若木鸡的小七,低吼一声:走!!
两人冲出弥漫着血腥和硝烟味的维修坑道,冲进主通道。
通道里的居民被接二连三的枪声和惨叫声彻底吓懵了,惊恐地看着冲出来的马达和小七,以及他们身后坑道里弥漫的烟尘和浓烈的血腥味。
王秃子想黑吃黑!被黑蝎帮流弹打死了!他的人也伤了!马达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掩盖了真相,不想死的,想活命的,都跟我来!我知道一条暗道!
他根本没时间解释,也无需解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在死亡威胁下,人们往往只需要一个方向,一个能带领他们活下去的人!
老布朗第一个反应过来,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听马达的!快!跟上!
人群瞬间被点燃了求生的欲望!他们不再犹豫,带着孩子,搀扶着老人,跌跌撞撞地跟着马达,朝着避难所深处、一条早已废弃、堆满杂物、极少有人知道的旧通风管道入口涌去!
马达冲到那堆杂物前,意念微动!
收!
嗡……
挡在管道口的一大块锈蚀的金属格栅和几个沉重的木箱瞬间消失!
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露了出来!一股陈腐的、带着铁锈味的风从洞内吹出。
快!一个一个进!别挤!马达守在洞口,急促地指挥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身后主通道的方向。他能听到外面掠夺者引擎的轰鸣声似乎正在加大,十分钟的时限快到了!枪声和惨叫肯定也惊动了他们!
小七被他第一个推了进去:跟着前面的人!一直爬!别回头!
人群如同逃难的蚁群,慌乱却又有序地钻进那个黑暗的洞口。
当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洞口时,马达清晰地听到了避难所那扇脆弱不堪的主闸门外,传来了转管机枪预热旋转的恐怖嗡鸣!
他不再犹豫,反手从虚空仓库里取出一个拳头大小、沉甸甸的金属疙瘩——那是他用捡来的炸药、碎铁片和引信自制的土炸弹!点燃引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主闸门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黑蝎帮的杂种!尝尝这个!
轰——!!!
一声远比气动步枪猛烈十倍、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伴随着强烈的闪光和冲击波,在避难所入口轰然爆发!整个地下通道都在剧烈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爆炸声浪暂时掩盖了转管机枪的嗡鸣,也彻底遮蔽了通风管道入口的动静。
马达毫不犹豫,转身钻进了黑暗的管道,反手再次意念一动。
放!
嗡……
那块沉重的金属格栅和木箱瞬间重新出现,严严实实地堵死了洞口!
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陈腐气息,只能听到前方人群压抑的喘息和爬行声。马达紧跟着队伍,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艰难地向前移动。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小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衣角。是小七。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着。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新鲜的、带着沙尘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
当马达最后一个从管道出口——一处位于巨大混凝土管道残骸内部的隐蔽缝隙——钻出来时,炽烈的夕阳余晖刺得他眯起了眼睛。他们置身于一片远离铁砧堡的、更加荒凉破败的废墟之中。坍塌的建筑骨架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身后,铁砧堡的方向,隐隐还能听到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但已经显得遥远而不真切。黑蝎帮的怒火,被那场爆炸暂时困在了地下。
劫后余生的人群瘫倒在沙地上,大口喘息,有人低声哭泣,有人茫然四顾。老布朗拄着拐杖,看着远处避难所方向升起的黑烟,老泪纵横。
马达靠在一段冰冷的水泥断墙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爬行和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破布。后背的旧伤也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疲惫不堪、小脸脏兮兮却带着一丝安心的小七,然后抬起头,望向废墟尽头那轮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巨大夕阳。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悲壮的、燃烧般的赤金色,映照着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废土。
未来在哪里他不知道。铁砧堡回不去了,黑蝎帮可能还在搜索他们,这片废土处处危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破外套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意念沉入虚空仓库最深处、最安全的地方。那里,除了抗生素、净水芯片、武器和食物……还有一件东西。
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不明的银色芯片。它是在铁砧堡那次差点送命的沙暴拾荒中,和那个巨大齿轮一起,从同一个锈死的金属箱角落里发现的。芯片表面蚀刻着极其复杂、不属于任何已知废土科技的微缩纹路,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类似嫩芽的抽象符号。
旧世界农业基因库的种子芯片。这是马达从芯片边缘残留的、几乎磨灭的蚀刻文字上勉强辨认出的信息。它承载着旧世界最后的绿色火种。
马达不知道这枚芯片是否还能激活,不知道它里面保存的种子是否在漫长的时光和辐射中依然有效。这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一个在废土中重建文明的微光。
但此刻,这枚芯片的存在,却给了他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他还有这个能力,还有这枚芯片……
喂,小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我们……现在去哪
马达收回望向地平线的目光。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在他眼中跳跃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小七脏兮兮却明亮的眼睛,嘴角慢慢向上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有疲惫,有对未来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野草般的坚韧和豁达。
他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破背包(里面塞满了从虚空仓库转移出来的、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食物和水),又下意识地按了按藏着种子芯片的口袋。
去哪马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散在傍晚渐起的风沙中,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洒脱和强大的自信。
谁知道呢他耸耸肩,牵动了伤口,咧了咧嘴,笑容却更加张扬,反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无边无际、被暮色吞噬的荒原,那里有未知的危险,也藏着无人知晓的遗迹和可能。风卷起沙尘,吹动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