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捏的泥人突然活了 > 第一章

我捏的泥巴娃娃活了,以一天一岁的速度疯长。
长得那叫一个赏心悦目,我美滋滋地把他养的白白净净,盘算着无痛当妈。
结果他成年当天,开口第一句就震碎我三观:可以和我恋爱吗
我吓得连夜卷铺盖睡沙发。
他赤脚追到客厅,眼神清澈又固执:你讨厌我吗
不是讨厌的问题!我裹紧小被子崩溃,我是你妈!
可我是泥巴变的,他歪着头,逻辑满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正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突然瞥见他藏在背后的平板。
屏幕上赫然暂停着狗血剧《冷面王爷的落跑甜心》。
男女主正在月下深情告白,台词和他刚才说的,一字不差。
……
破案了。我崽是个复读机。
1
指尖下冰凉的泥团有了不可思议的弹性,带着生命特有的微弱搏动,咚…咚…咚…敲在我指腹上。
我触电般缩回手,瞪圆了眼睛。
昨天才刚捏好的泥巴小人,此刻正躺在工作台上,巴掌大小,眉眼轮廓已经清晰得惊人,甚至能看清那长而密的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崽我试探着,声音有点飘。
泥娃娃当然不会回答。
他只是安静地长在那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
昨天还是婴儿肥的脸颊,今天下颌线就清晰了起来。
行吧,我捏的崽,我认了。
2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百倍速快进键。我亲眼见证了一场生命奇迹的加速版。
昨天还在摇摇晃晃学走路,今天就能稳稳当当地帮我递颜料罐;
前天还只能发出模糊的咿呀声,今天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已经能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只是依旧沉默。
他像一株被疯狂催生的植物,唯一的目标就是长大。
而我,成了这个奇幻事件里唯一的人类见证者兼饲养员。
我给他起名叫明筠,希望他如竹般成长得清朗坚韧,健康平安。
3
不得不说,崽长得实在过于争气。
皮肤是那种最细腻温润的瓷白,鼻梁挺直,唇色很淡,组合成一张近乎完美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盛着两汪清透的墨玉,专注看人时,能把人吸进去,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人形手办,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标志。
崽,吃饭了!我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放在小餐桌上。
明筠安静地走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动作流畅自然,学什么都快得吓人。
餐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柔软的黑色短发上,勾勒出青年利落干净的侧脸线条。
我托着腮,看着他斯文地挑起面条,心里美得直冒泡。无痛当妈,捡到宝了!白捡这么个大帅儿,血赚不亏!
直到那个被他定义为成年的夜晚。
4
月色刚漫过窗台,在地板上铺开霜一般的格子。我打着哈欠推开卧室的门,准备像往常一样喊他吃宵夜。
崽,快来吃……
声音卡在喉咙里。
青年已经醒了,穿着简单的白色棉
T
恤和长裤,背脊挺直地站在窗边。
夜晚的月光慷慨地洒了他一身,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银边。
明筠转过身,那张完全褪去最后一丝青涩、俊美得极具冲击力的脸正对着我。
然后,他开口了。
嗓音是清冽干净的,带着点刚醒的微哑,像山涧里敲击石头的第一缕溪水。吐字清晰,字正腔圆。
他说:可以和我恋爱吗
轰——!
我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整支交响乐团,锣鼓铙钹齐鸣,震得我魂飞天外。
脸上的慈母笑瞬间僵死、龟裂,最后碎成了渣渣掉在地上。
恋爱!谁!和他!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崽!
空气凝固了足足十秒。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
下一秒,我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原地一百八十度转身,砰地一声甩上房门,像屁股后面有鬼在追一样,冲向客厅。
5
沙发成了我临时的避难堡垒。
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薄被里,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两只惊恐未定的眼睛,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蹦迪。
咔哒。
极轻的开门声,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起立致敬!
赤着的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由远及近,停在沙发边。
我把自己裹得更紧,像个密不透风的蚕蛹,拒绝面对现实。
头顶上方,传来他带着一丝困惑的声音,依旧是那把清冽的好嗓子:你讨厌我吗
毯子里的我抖了一下。
讨厌怎么可能!但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对啊崽!
我猛地掀开毯子一角,露出憋得有点发红的脸,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低吼:不是讨厌的问题!
声音因为激动和荒谬感而有些变调,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我是你妈!你懂不懂!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强调这个不容置疑的身份。
他安静地站在沙发旁,微微垂着眼睫看我。
月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溜进来,照亮了他眼中纯粹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
可我是泥巴变的,他逻辑清晰,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歪了歪头,这个曾经显得无比纯真的动作此刻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
这致命一击来得如此精准,如此有理有据,竟让我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有力的反驳点。
客厅里只剩下我的呼吸声。他依旧站在那儿,身形挺拔得像棵小白杨,目光坦荡又直接,等待着我的回答。
6
就在我被他这无敌逻辑堵得眼前发黑、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把这头脱缰的泥巴野马拉回正道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他背在身后的手。
准确地说,是他手里拿着的平板。
屏幕是亮着的!
电光火石间,福尔摩斯附体!
一股强烈的直觉驱使我,无视眼前这尴尬到爆炸的气氛,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平板!
哎……他似乎想阻止,但慢了一步。
屏幕的光刺向了我的眼睛。上面暂停的画面无比清晰:
古香古色的庭院,一轮硕大的圆月做背景板。一个穿着玄色锦袍、面如寒霜的男人,正紧紧攥着一个白衣女子纤细的手腕。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拉丝。
画面下方,一行字幕白底黑字,醒目得扎眼:
可以和我恋爱吗
剧名水印嚣张地打在画面一角:《冷面王爷的落跑甜心》第
24
集。
死寂。
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连窗外的鸟叫声都消失了。
7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站在我面前的青年。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困惑依旧,甚至还因为我突然抢平板的行为,多了一丝无辜的茫然。
他眨了眨那双清澈得过分的墨玉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我低头,再死死盯着平板上那句该死的、和他刚才的告白一字不差的台词。
……
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三观碎裂的轰鸣、还有那点荒谬绝伦的羞耻感……所有激烈情绪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彻底的无语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捏着平板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原来如此。
破案了。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泥巴崽,还会跟读了。
8
自从告白事件后,我对我家这位泥巴速成青年的认知,彻底跌进了行走的影视复读机这个深坑。
明筠像一块疯狂吸收水分的海绵,只不过他吸收的,是网络上五花八门的影视剧台词。
学习能力依旧强得吓人,只不过方向彻底跑偏了。
崽,酱油没了,去楼下小超市买一瓶。我正跟锅里的红烧肉搏斗,头也不回地喊。
脚步声靠近,停在厨房门口。我没在意,专注地翻炒着糖色。
然后,一个刻意压低了至少八度、试图营造磁性气泡音效果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戏剧性张力: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我握着锅铲的手,瞬间石化。锅里的肉发出滋滋的哀鸣,糖色开始危险地变深。
深吸一口气,我转过身。他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家居服,身姿挺拔地杵在门口,
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上,努力模仿着平板里某个邪魅狷狂的角色表情——
眉头微蹙,下颌微抬,眼神试图表达一种三分薄凉四分讥笑五分漫不经心的复杂扇形图,可惜功力不到家,看起来更像是不小心吃到了酸柠檬。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举起锅铲,指了指窗外我们这栋灰扑扑的老式居民楼,声音毫无波澜:
崽,醒醒。看到没霸道总裁住的是三层大别野带泳池和停机坪,不是咱们这六十平米的出租屋,厨房转个身都怕撞到墙。
我又用锅铲虚点了点他,还有,霸道总裁的台词版权费很贵的,咱家水电费都快交不起了,省省。
他脸上那努力维持的不羁神情瞬间垮塌,变回一片茫然的空白。
那双墨玉似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点委屈,又有点困惑。
他默默转身,趿拉着拖鞋,老老实实下楼买酱油去了。
9
类似的场景,成了我们家的日常。
有时我在客厅加班,他会突然从旁边冒出来,递上一杯温开水,眼神深情地凝视着我,用某部古装偶像剧里温润如玉的男二腔调说:
夜深露重,宁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我通常头也不抬地接过杯子:崽,现在是七月,开着空调,露重个鬼。去,把阳台晾的衣服收了。
有时他看我对着电脑屏幕叹气,会凑过来,学着某部职场剧里的精英男主,用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语气:
遇到麻烦了说出来,我替你解决。
我只能无奈地合上电脑:麻烦就是项目预算超了,甲方爸爸难搞。崽,你能解决的唯一途径,就是明天去超市记得用优惠券,省下五块钱也是钱。
日子就在我不断泼冷水和复读机不断尝试新台词的循环里,不咸不淡地往前滚。
我几乎要认定,他这台词复读机的功能就是他情感表达的全部了。
毕竟,他是泥巴变的,那些复杂的、属于人类的、名为感情的东西,或许真的与他绝缘。
我像个无奈的饲养员,养着一个过分好看但内核似乎空空如也的精致人偶。
9
这个认知,在一个周五的晚上,被猝不及防地击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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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下水管毫无预兆地罢工了,水漫金山,我手忙脚乱地关总闸、拿盆接水,对着那堆复杂的管道接头一筹莫展。
房东大爷回老家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正好公司技术部的老乡打来电话说给我送特产,听到这情况说他在行,立马往这赶。
挂了电话,我松了口气,开始收拾厨房的狼藉。
明筠一直安静地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没说话,也没像往常一样尝试用新学到的奇怪台词发表评论。
我忙着,也没太在意。
没多久,门铃响了。
旭明,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赶紧去开门,把人迎进来。
张旭明是同乡的弟弟,为人随和,总是笑眯眯的:没事宁宁姐,小问题,我看看。
他换了鞋,径直走向厨房的重灾区。
我忙前忙后给他倒水、拿工具,指着水管跟他说明情况。
整个过程中,明筠就坐在客厅角落那张单人小沙发上,背脊挺直,像一尊沉默的玉雕。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目光却穿透书页,精准地落在我和张旭明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清澈茫然,也不是模仿影视剧时的刻意表演。
而是一种沉沉的、安静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像冬日里凝在窗玻璃上的薄霜,无声无息,却透着凉意。
我忙着跟张旭明讨论水管,起初没太留意。直到有一次我侧身去拿扳手,无意间对上角落里的那道视线。
心头莫名地咯噔一下。
那眼神太陌生了。没有台词,没有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却让我后背无端泛起一丝凉意。
他像一只蛰伏在暗影里的幼兽,沉默地、专注地观察着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人。
10
这里得换个垫片,张旭明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他指着接口处,问题不大,我带了配件,很快就好。
太好了!太谢谢你了旭明!我连忙把注意力拉回来。
我千恩万谢地把他送到门口:改天请你吃饭!
嘿嘿,小事儿,别客气宁宁姐姐。张旭明摆摆手,视线若有若无地往明筠那里打量,客厅那里是你弟弟吗
我回头望了望,讪笑道哈哈哈对,刚刚着急没介绍你们认识
心里暗道,还给这崽提个辈分,事出从急,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不能说这么大个崽是我儿吧。
没事宁宁姐,以后总有机会认识的,我先走了说罢朝我眨眨眼便拎着工具箱走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楼道的光线。
我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解决了。转过身,准备去厨房收拾残局。
一抬眼,就撞进了那双眼睛里。
明筠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面前,距离很近。
客厅只开了盏壁灯,光线昏暗,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灰色家居服,却没了往日的温顺无害感,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下意识地想开口,问他怎么了。
话还没出口,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皮肤接触的地方似乎传来滚烫的触感。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浑身一僵,完全懵了。
你……我惊愕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我看不清他完整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他攥着我手腕的手指在微微发颤,那是一种压抑的、紧绷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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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不再是模仿任何角色的刻意腔调,不再是平板无波的复读。
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低沉的沙哑,每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直接烫在我的耳膜上:
别理他。
三个字,短促,强硬,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却又裹挟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僵在原地,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我抬起头,努力想看清他阴影下的脸。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
那里面翻涌着墨色的暗潮,不再是刻意模仿的情绪,不再是清澈见底的茫然。
那是一场陌生的、激烈而混乱的风暴。
这不是电视剧里的台词。
12
客厅昏暗,壁灯的光线吝啬地勾勒着他紧绷的轮廓。
我看不清他完整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只攥着我手腕的手,传递着一种近乎失控的震颤。
这是他自己的东西,刚刚破土,带着野蛮的生命力,横冲直撞地砸到我面前。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又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麻。
是吓的还是别的,我分不清。
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潮,留下冰凉的指尖和一片空白的脑子。
13
……松手。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攥着我的手指非但没松,反而更紧了些。
墨玉般的眼睛固执地抬起来,锁着我,里面的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因为我的抗拒而更加汹涌。
他、是、同、事。我一字一顿地强调,试图用道理浇灭这突如其来的野火,
来帮忙的。小张人很好,没有恶意。
那双眼睛里的墨色沉沉地翻涌,固执得像一块冰冷的礁石,无声地抵抗着我的解释。
什么同事,什么帮忙,什么好人……这些人类社交的复杂概念,似乎根本无法穿透此刻他纯粹而激烈的情绪壁垒。
他接收到的信号只有一个:那个陌生人,侵入了他的领地,靠近了我。
我叹了口气,另一只手覆上他紧攥的手背。掌心下的皮肤紧绷,微微颤抖着。
我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安抚意味。
崽,我放软了声音,尝试着沟通,你这样……不对。
他眼中的固执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透出一丝困惑。
你想让我只理你,是吗我看着他,试图解读那片混沌的墨色。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那紧锁着我、带着强烈诉求的目光,本身就是答案。
但我是人,生活在这个世界。我尽量放慢语速,耐心得像在教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理解交通规则,
我需要工作,需要朋友,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就像你需要吃饭、睡觉、学说话一样。
我轻轻拍了拍他滚烫的手背,你不能把我和你关在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那是不对的。明白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根本没听懂。
攥着我手腕的力道,终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懈下来。指尖的冰凉离开了我的皮肤,留下清晰的指痕和一片残留的冷意。
14
他垂下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依旧低着头,额发遮住了大半神情。
周身那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重的、几乎要实质化的困惑和茫然。
像一个刚刚发现自己拥有毁灭性力量的孩子,被自己吓到了,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掌控它。
我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散发着巨大困惑的青年,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再是一块只会复读的空洞泥巴,他有了自己的情绪和欲望,但这对他而言,恐怕比当复读机要艰难一万倍。
好吧,饲养员升级任务开启——不仅要投喂,还得进行人类社会化改造速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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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生存。
走,崽,我拉起他那只还微微颤抖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带你体验真实的人类世界。
挤早高峰地铁,成了他的第一课地狱副本。
当我和他像两块压缩饼干一样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塞进车厢,他挺拔的身躯瞬间僵硬成了石像。
周围是各种汗味、香水味、早餐包子味混杂的浑浊空气,身体被迫紧贴着陌生人,前后左右毫无缝隙。
他漂亮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墨玉般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生理性的不适,手臂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格挡,又被我死死按住。
别动!我在嘈杂的人声中费力地对他喊,习惯就好!这就是社畜的日常!
他嘴唇紧抿,脸色有点发白,眼神死死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光影,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几站路下来,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天知道泥巴会不会脱水。
第二步,谋生。
光吃软饭可不行,我戳着手机屏幕上的求职
APP,
崽,你得有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他学东西的速度依旧快得令人发指。
从最初对着简历模板一脸茫然,到能流畅使用各种办公软件,再到在网上疯狂汲取各种编程教程、算法知识……只用了短短两周。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数字世界的规则,那种纯粹的、冰冷的逻辑世界,似乎比复杂的人际关系更能让他理解和掌控。
当他穿着我用一个月工资咬牙买来的、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站在我面前准备去面试时,我差点没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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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贵的面料包裹着他挺拔颀长的身躯,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温莎结,衬得他脖颈修长,下颌线愈发清晰冷峻。
额前的碎发被仔细梳理过,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沉静专注的墨玉眼睛。
曾经那点泥巴带来的温润感被彻底淬炼掉,只剩下一种近乎锋利的冷静和锐利。
……我张了张嘴,忘了要说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流畅自然,然后抬眼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可以吗
可……可以!太可以了!我猛地回神,赶紧把他往外推,快走快走!别迟到!好好发挥!
结果毫无悬念。面试官惊为天人,当场拍板。

HR
后来八卦,技术总监的原话是:他天生就该吃编程这碗饭!
于是,我的泥巴崽,摇身一变,成了隔壁科技园区某家炙手可热的
AI
初创公司的核心算法工程师。
每天穿着笔挺的西装,拎着公文包,准时融入早高峰的人流,又准时在傍晚带着一身淡淡的疲惫(可能是装的)和楼下甜品店的提拉米苏回来。
看着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精英,举手投足间褪去了最初的笨拙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他那个领域的强大自信和沉稳,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我心底滋生。
好像不再是纯粹的崽的怜爱,也不是饲养员的成就感。
17
日子似乎走上了正轨。他工作出色,薪水可观,甚至开始分担房租。
家里添置了新沙发,换了更大的冰箱,阳台上的绿植也因为他精密的浇水算法而长得格外葱郁。
那天明筠就职的公司开年会。
巨大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作为家属,我被安排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默默吃着盘子里的蛋糕,看着中间交际的身影。
他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之一。灯光下,那张脸俊美得无可挑剔。
他礼貌地应对着周围的人,微微欠身,说着什么。距离太远,我听不清,只看到他轻轻摇头,视线像带着某种精准的雷达,牢牢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我。
然后他动了。没有理会身边任何人的挽留或诧异的目光,他迈开长腿,目标明确,一步一步,坚定地向我所在的角落走来。
18
他在我面前站定,离得很近。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浓密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他低头看着我,没有台词,没有模仿。
在周围越来越多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做了一个让全场瞬间陷入死寂的动作。
单膝,点地。
笔挺的西裤膝盖处,在光洁的地板上压出一道优雅的折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音乐还在响,但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聚焦在这个角落。
我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烧得厉害。这是要干嘛。
他抬起右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动作郑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然后,摊开掌心。
一枚戒指。
材质……很特别。
既不是铂金的冷光,也不是钻石的璀璨。
那是一种温润的、带着天然肌理的、非常眼熟的……陶土色。边缘甚至能看到一点未完全抹平的、属于我工作台边角料的熟悉纹理。
形状是简单的圆环,打磨得还算光滑,在灯光下泛着质朴的光泽。
一枚用我工作室废弃的泥巴边角料,亲手捏的戒指。
19
他举着这枚独一无二的戒指,仰着头,目光像两簇燃烧的火焰,直直地烧进我因震惊而失焦的眼底。
清冽的嗓音穿透了寂静,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里:
现在,能和我恋爱了吗
……
我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看向我们这边。震惊、茫然……各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爆炸。
在无数道视线的聚焦下,我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脸。
指缝里,我挤出一个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近乎崩溃的声音:
…………你先起来!戒指……戒指快被你捏扁了!
20
那枚躺在他温热掌心的泥巴戒指,在他过于用力的紧握下,边缘已经可怜地……微微变形了。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眼神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慌乱。
紧握的手指立刻松开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小小的泥环,像捧着一颗随时会破碎的露珠。
他抬头看我,那点慌乱被期待取代。
周围的死寂被打破了。先是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低笑,接着是嗡嗡的议论声。
我捂着脸的手指稍稍松开一点缝隙,偷偷看他。
他还单膝跪在那里,姿势有点僵硬,昂贵的西装裤膝盖处沾了点灰也毫不在意。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掌心的戒指和我身上,眼神专注得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孩子。
那枚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泥巴戒指,躺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显得那么笨拙,那么格格不入,
却又那么……理直气壮。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眼眶,酸涩得厉害。
我深吸一口气,放下捂着脸的手。脸上大概还红得像个番茄,但眼神已经不再闪躲。
我伸出手,不是去接那枚戒指,而是直接覆上他捧着戒指的手。
他的手指猛地一颤,墨玉般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我带着泪意却又忍不住笑意的脸。
21
笨蛋,我的声音还有点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戒指都捏扁了,还怎么戴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爆亮,几乎要灼伤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笨拙地咽了回去。
起来。我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声音软了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丢不丢人。
他顺从地站起身,动作甚至有点踉跄,高大的身影重新笼罩下来,带来一片安心的阴影。
他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掌心滚烫,那枚变形的泥巴戒指硌在我们相贴的皮肤之间。
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声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亮得惊人。他试探着,极其缓慢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将那枚歪歪扭扭的泥巴戒指,套进了我的无名指。
冰凉的、粗糙的泥巴触感贴上皮肤,尺寸居然刚刚好。
好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完成重大仪式后的满足和轻微的颤抖。
他抬起眼,目光锁着我,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纯粹的喜悦,现在,是了。
无名指上那圈微凉的、粗糙的触感,像一个小小的烙印。
我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纯粹到近乎透明的喜悦和一种大功告成的满足感,像个终于把最心爱的玩具牢牢抓在手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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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仿佛缩小到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这方寸之地,和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以及我手指上那枚独一无二的泥巴戒指。
是了。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仿佛完成了一个宇宙间最重要的认证程序。
我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也跟着一起涌了出来。笨蛋……我又骂了一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笑意。
抬起戴着泥巴戒指的手,用指节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
哪有你这样求婚的!戒指都是扁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死人了!
他看着我笑,又看着我哭,墨玉般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狼狈又失控的样子,没有困惑,只有全然的接纳。
他抬起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擦过我眼下未干的泪痕。
不丢人。他低声说,语气认真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是你。
不是别人,是你。所以一切荒诞,都合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揉了一下,又酸又软。
我吸了吸鼻子,瞪着他:……那现在怎么办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扬起下巴点了点周围那些还没完全散去的、写满八卦和善意的目光。
23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环境的存在。
然后,他做了一个更让我头皮炸裂的动作——
他手臂猛地收紧,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啊!我短促地惊呼一声,脸颊猝不及防地撞上他挺阔的西装前襟,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干净的、带着点阳光晒过味道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泥土的温厚底调。
他的手臂环在我背后,收得很紧,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强硬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后怕。
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仿佛能清晰地听到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我的耳膜,奇异地安抚了我狂跳的心。
周围瞬间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和更加明显的偷笑声。
我的脸彻底埋在他胸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被他这样紧紧抱着,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属于生命的律动,竟也感受到了安心。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伸出没戴戒指的那只手,环住了他的腰,把滚烫的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闷闷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
……回家。立刻,马上。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愉悦气息的回应:
嗯。
他松开我,但大手依旧紧紧包裹着我的手,连同那枚硌人的泥巴戒指一起。
他牵着我,无视周围所有或善意或调侃的目光,挺直背脊,径直走向出口。
灯光将我们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无名指上,那枚歪歪扭扭的泥巴戒指,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泛着温润而独一无二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