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那晚,我在陆沉舟书房发现密室。
满墙监控里是我学他亡妻笑的角度、走路的弧度。
发色浅了5%。他捏着我下巴冷笑,赝品也配提她名字
暴雨夜我驱车逃离,醒来记忆停在18岁。
别碰我!我缩进病床角落,你是谁
陆沉舟跪着捧出婚戒:我是你丈夫...
骗子。我指着电视里他的亡妻,你明明爱她。
他疯狂拆下所有监控探头。
可医生摇头:她潜意识在保护18岁前的自己。
那一年,她还没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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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夜空,紧随其后炸开的雷声,震得整栋别墅似乎都跟着颤栗了一下。狂风裹挟着暴雨,狠狠抽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啪啪声,像无数只手在疯狂地拍打玻璃,想要闯进来。别墅里昂贵的吊灯猛地一晃,刺目的白光闪了两下,随即彻底熄灭,整个空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停电了。
宋晚正跪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片深红的玫瑰花瓣,摆成一个笨拙的心形。花瓣中央,放着一个丝绒盒子。黑暗来得猝不及防,她的手一抖,几片花瓣飘落出去,消失在脚下的阴影里。
心口没来由地一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摸索着站起身,凭着记忆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向楼梯旁的总电箱。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板,她用力拉开。里面一片漆黑,备用电源似乎也罢工了。
该死。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窗外的风雨声吞没。摸索着墙壁,她朝着书房的方向挪动,那里应该有一只手电筒。
推开沉重的书房橡木门,一股混合着旧书、皮革和昂贵雪茄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黑暗中,书桌巨大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兽。她屏住呼吸,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摸索,冰冷的触感沿着神经蔓延。手电筒……应该在右手边的抽屉里。
指尖终于触到一个冰冷的圆柱体。她松了口气,刚想握住,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猛地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倒。慌乱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支撑物,手掌重重地按在了书桌侧面一处略高于其他地方的木质雕花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窗外风雨掩盖的机械转动声响起。
宋晚惊魂未定地撑住书桌边缘站稳,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就在她刚才按下去的那块雕花板旁边,一整面墙高的书柜,竟然悄无声息地、平滑地向内旋开了半米宽的缝隙。一股混合着灰尘、阴冷空气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电子设备气息的冷风,从缝隙里幽幽地吹了出来,拂过她的脸颊。
那缝隙后面,不是墙壁,也不是储物间。
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的通道。通道深处,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幽幽的蓝绿色冷光,像某种深海怪物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窥视着。
这是什么
陆沉舟的书房里,竟然藏着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密室
一股寒意,比从密道里吹出的风更冷,顺着她的脊椎迅速爬升。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那点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勉强凝聚了一丝力气。
她摸索着拿起刚才差点绊倒她时碰掉的手电筒,冰冷的金属外壳让她稍微镇定了一点点。手指颤抖着按下开关,一道刺眼的光束瞬间刺破黑暗,直直地射向那条狭窄的通道入口。
光束所及之处,是冰冷的金属台阶,向下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那点幽幽的蓝绿光芒,在光束边缘若隐若现,诱惑着,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诡异。
进去看看。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叫着催促。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双腿,沉重得让她迈不开步子。但另一种更强大的、混杂着三年婚姻里无数个细小疑问和不安的直觉,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她紧紧攥着手电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然后,她抬起脚,踏上了第一级冰冷的金属台阶。
脚下发出轻微的、空洞的回响,在寂静的通道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无底深渊。通道很短,只有十几级台阶。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金属门,那幽幽的蓝绿光芒正是从门缝里顽强地透出来的。
心脏在嗓子眼里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耳膜。她伸出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的金属门板。那触感让她猛地一哆嗦。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门,无声地滑开了。
手电筒的光柱,连同门内那片幽暗的光源,瞬间将里面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
宋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不是储藏室。不是金库。
这是一间大约二十平米的地下密室。四壁、天花板,甚至地板的一部分,都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巨大的液晶屏幕!它们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此刻大部分是熄灭的黑色,但正对着门口的那一面主墙上,几块巨大的屏幕却幽幽地亮着,散发出那种令人窒息的蓝绿冷光。
而屏幕上显示的……
是无数个她。
不同角度,不同场景,不同时间。
有她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修剪玫瑰的侧影,穿着一条她记得很清楚、陆沉舟曾不经意提过一句很衬你气质的米白色亚麻长裙——那是林薇生前最爱的颜色和款式。屏幕右下角标注着精确到秒的时间戳,还有一行小字:姿态模仿度
78%,光影捕捉需调整。
有她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近景特写,镜头刻意聚焦在她微微低垂的眼睫和嘴角那抹刻意练习过的、略显僵硬的温柔弧度。旁边同样有标注:笑弧角度差3°,需加强练习。
有她穿着高跟鞋走在玄关大理石地面上的全身影像,慢动作回放,着重分析她迈步的幅度、腰肢摆动的频率。冰冷的文字标注:步态弧度偏差值-1.5,重心偏移需纠正。
还有一块屏幕上,赫然是她刚染回来不久、被陆沉舟称赞很漂亮的深栗色长发的特写!旁边竟然放着一张林薇生前的照片进行对比,精确的数据标注着:发色饱和度浅5%,色调偏暖0.3度。下次染发需参照样本7色板参数。
嗡——
宋晚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炸弹。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淹没了窗外的风雨,也淹没了她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那些冰冷的屏幕,那些精确到残忍的标注,那些她每一个被刻意引导、被反复纠正的瞬间——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
原来……
原来花园里那个不经意的摆放角度,是为了捕捉她模仿林薇修剪花枝的姿态
原来客厅沙发的位置,是为了让监控镜头能完美地框住她模仿林薇低头看书的侧脸弧线
原来他每次温柔地扶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提醒步子可以再轻一点,都是在对着一个无形的标杆,校准她每一步落下的偏差
原来每一次他看似欣赏的注视,每一次无意间流露的满意,每一次对她进步的肯定……都只是为了让她这个赝品,更像那个早已化为尘土的林薇一点点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像一个被输入了特定程序的玩偶,在他精心编织的、以爱为名的牢笼里,一丝不苟地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她的笑,她的步态,她头发的颜色,甚至她眼神低垂的角度……都是被设定好的参数,都是为了满足他那份病态的、永远无法填补的思念!
嗬……一声破碎的、不成调子的抽气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宋晚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那剧烈的钝痛也无法唤醒她此刻麻木的神经。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恐惧和灭顶的羞辱感像毒液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手电筒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光束在地上疯狂地跳动、旋转,像垂死挣扎的蝴蝶。微光映照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空洞得吓人。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是别墅大门被用力甩上的声音。
紧接着,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楼梯上,穿过走廊,目标明确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而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宋晚濒临断裂的心弦上。
陆沉舟回来了。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住了。短暂的死寂,仿佛连窗外的风雨都屏住了呼吸。然后,书房厚重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走廊的光线斜斜地投进来,勾勒出陆沉舟高大的轮廓。他肩头带着湿冷的雨气,昂贵的深灰色大衣下摆滴着水,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似乎是刚结束一场重要的应酬,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掌控一切的淡漠疲惫。然而,当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洞开的书柜、那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入口,以及通道尽头那片幽幽泄露的蓝绿光芒时,那点淡漠瞬间冻结、碎裂。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无法掩饰的惊愕和……被触犯领地的暴怒。
谁让你进来的陆沉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风雨夜归的寒意,狠狠掷向密室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宋晚像是被这声音猛地抽了一鞭子,身体剧烈地一颤。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在地上微弱地跳跃着,映亮了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和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摧毁后的空洞和绝望,像两口干涸的枯井。
她看着站在台阶上方的男人,那个她交付了三年青春、所有爱恋和信任的丈夫。他的身影在逆光里显得那么高大、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恶魔。
谁让我进来的宋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怪异的平静,却比任何尖叫都更让人心惊。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身后那面冰冷刺眼的监控墙,指向那些定格着她表演的画面,指向那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标注着她如何努力去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数据。
陆沉舟,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肺里艰难地抠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再也无法抑制的滔天恨意,你告诉我……这满墙的监控……这三年……我算什么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双她曾以为藏着星辰大海、如今却只看到一片冰冷深渊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那个名字:
是不是连我染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是为了更像林薇!
林薇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陆沉舟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危险。方才那一丝惊愕瞬间被暴戾的寒霜彻底覆盖。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跨下冰冷的金属台阶,高大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狭窄的通道,将宋晚完全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通道顶部的感应灯被他沉重的脚步震动,骤然亮起,惨白的光线无情地泼洒下来,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如同冰冷的石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宋晚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暗风暴。他下颚的线条绷紧如刀锋,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雨水泥土和昂贵古龙水的凛冽气息,直直刺向她。
你、再、说、一、遍。
陆沉舟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裹挟着令人齿冷的寒意,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他伸出手,动作快得让宋晚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的下巴!
呃!剧痛从下颌骨传来,宋晚痛得闷哼一声,被迫仰起头,对上他那双翻涌着狂暴怒意和某种更深沉、更扭曲情绪的眼睛。
谁给你的胆子他俯视着她,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嗯谁准你提她的名字
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重重地碾过宋晚因为痛苦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的唇瓣,仿佛要擦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一个赝品,陆沉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刻薄和残忍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轻蔑和嘲弄,像在看一件出了瑕疵的劣质仿品,也配提薇薇的名字
赝品两个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带着皮肉焦糊的呲呲声,烙印在宋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最后一丝侥幸,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支撑,在这极致的羞辱面前,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原来,在他眼里,她连一个拥有独立名字的人都不是。她只是一件按照林薇的模子打造出来的、永远不够完美的替代品。一个没有灵魂、没有尊严、可以随意贬低和践踏的……赝品。
嗬……呵呵……极致的痛楚和荒谬感冲击下,宋晚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破碎、喑哑,像濒死的鸟在哀鸣,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她空洞的大眼睛里滚落,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过他钳制着她下巴的手指,滚烫而冰凉。
她不再挣扎,不再质问。只是用那双被泪水彻底洗刷过的、清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绝望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恸,看着陆沉舟。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冷酷、残忍、扭曲,深深地刻进灵魂深处,带到来生。
这眼神,竟让陆沉舟攫住她下巴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心底深处,某个从未被触碰过的角落,像是被这绝望的凝视狠狠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尖锐的、陌生的刺痛。那痛感转瞬即逝,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被更汹涌的暴怒和一种被冒犯的烦躁所取代。
他猛地甩开手,像是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力道之大,让宋晚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滚出去。陆沉舟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波澜,目光嫌恶地从她脸上移开,投向那面闪烁着幽光的监控墙,仿佛她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这圣地的亵渎。别在这里,脏了她的地方。
脏了她的地方……
宋晚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框,身体因为撞击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她低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削的下巴和不断滚落泪水的弧度。
陆沉舟那句刻骨的羞辱,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在她脑海里穿刺。
忽然,她所有的颤抖都停止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了头!
惨白的灯光下,她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里的绝望和空洞,却在瞬间被一种近乎燃烧的、毁灭性的疯狂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爆发出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陆沉舟被她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刺得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一步,伸出手——
但已经太晚了。
宋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困兽,爆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开了挡在她身前的陆沉舟!
陆沉舟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半步,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他愕然地抬头。
宋晚的身影已经像一道失控的闪电,冲上了那短短的金属台阶。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逃离地狱般的决绝。脚步声在台阶上发出杂乱急促的回响,转眼消失在书房敞开的门口。
宋晚!陆沉舟厉声喝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他立刻追了上去。
冲出书房,穿过幽暗的走廊。宋晚的身影已经冲下了楼梯,直奔玄关。她甚至没有去拿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通往外面狂风暴雨的大门。
陆沉舟几步跨下楼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攫住了他。站住!外面在下暴雨!你给我回来!他厉声命令,试图用惯常的威压阻止她。
宋晚的手已经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她听到身后逼近的脚步声,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的回眸,让陆沉舟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她的脸上没有泪了,只有一片被极致的恨意和绝望冲刷过后的、冰冷的、玉石俱焚的平静。那双曾经盛满爱意、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直直地刺向他,像两道无形的、带着诅咒的利刃。
陆沉舟,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窗外呼啸的风雨声,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他的耳膜,我恨你。
我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猛地拉开了沉重的大门!
霎时间,狂暴的风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如同无数条鞭子,劈头盖脸地狠狠抽了进来!巨大的风声、雨声、雷声瞬间灌满了整个玄关,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长发狂乱地飞舞。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站在楼梯上、脸色铁青的男人,一头扎进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暴雨之中。
宋晚!陆沉舟的怒吼被狂暴的风雨瞬间撕碎、吞没。
他冲到门口,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狂风猛烈地扑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视线所及,只有一片模糊的、被暴雨蹂躏得疯狂摇晃的黑暗世界。别墅前庭花园里的景观灯在暴雨中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晕,只能勉强勾勒出被风雨摧残的花木轮廓。
哪里还有宋晚的影子
只有那辆停在车库边的白色跑车,车灯在雨幕中猛地亮起,两道刺目的光柱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短暂地撕裂了混沌的黑暗。紧接着,引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轮胎疯狂地摩擦过湿透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白色车影像一道失控的白色幽灵,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减速,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被暴雨模糊的、通往山下公路的漆黑铁艺大门,狠狠地冲了过去!
不——!陆沉舟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捏碎!他失声嘶吼,不顾一切地冲进暴雨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穿透了狂暴的风雨声,狠狠撞进了陆沉舟的耳膜!
那辆白色的跑车,并没有像他恐惧的那样撞上紧闭的大门。它在距离大门还有几米的地方,猛地撞上了大门旁边一根粗壮的花岗岩门柱!
巨大的撞击力让整根石柱都仿佛震动了一下。车头瞬间凹陷、扭曲、变形!碎裂的车灯玻璃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四处飞溅!安全气囊在沉闷的爆裂声中猛地弹出!
白色的车体,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斜斜地卡在冰冷的石柱和湿滑的地面上,车尾危险地甩向一边。刺耳的警报声在暴雨中凄厉地呜咽起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在雨幕中晕开一片不祥的血色光影。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狂暴的风声、雨声,和那一声声越来越微弱、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汽车警报。
陆沉舟僵立在冰冷的暴雨中,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沉重而冰冷。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断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死死地盯着那堆扭曲的、闪烁着红光的金属残骸,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剧痛。
下一秒,他像是被那警报声狠狠抽醒,猛地朝着那团刺目的红光冲了过去!脚步踉跄,溅起冰冷的水花。
宋晚!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近乎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她的神经。
好吵。
仪器规律的、冰冷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读秒,敲打着耳膜。远处隐约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脚步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两块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带来一阵酸涩的胀痛。喉咙里干得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痛。
我在哪
意识像沉在浑浊水底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漂浮。一些混乱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烁:刺眼的车灯,冰冷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噼啪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还有……一张冰冷英俊、却带着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暴怒和残忍的脸……
陆沉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混沌的意识,带来尖锐的刺痛和灭顶的恐惧!
呃……宋晚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逃离,却牵动了不知何处传来的钝痛。她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天花板,墙壁,刺目的顶灯……光线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
醒了!医生!她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围拢到床边。
宋小姐宋小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带着职业性关切的眼睛。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宋晚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视线努力地聚焦。头很沉,很痛,像被塞满了湿透的棉花。喉咙干得冒火,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水……
立刻有吸管凑到她的唇边,温热的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她贪婪地吸了几口,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
环顾四周。纯白的房间,冰冷的仪器,手上扎着的输液针……这里是医院。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最后的记忆……
是暴雨。是冰冷的地下室里,那满墙监控屏幕上自己扭曲的影像。是陆沉舟捏着她下巴,说出那句刻骨羞辱的话……
赝品……
心脏猛地一缩,尖锐的痛楚让她瞬间蹙紧了眉头,身体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不能想!那个地方,那个人,光是想起就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宋晚你还好吗认得我吗刚才那个惊喜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宋晚循声望去。病床边上站着一个穿着米色针织开衫的年轻女人,鹅蛋脸,眉眼温和,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有点眼熟……好像是……大学时睡在她下铺的……小雅
……小雅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嘶哑微弱。
是我!是我!谢天谢地,你还认得我!小雅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你吓死我了!接到医院电话说你车祸重伤昏迷,我魂都快没了!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身上哪里不舒服
车祸重伤昏迷
宋晚茫然地眨了眨眼。记忆的碎片像散落一地的玻璃珠,混乱不堪。她只记得那场暴雨,那间可怕的密室,陆沉舟可怕的眼神和话语……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和恐惧。车祸她撞车了
我……我怎么了她困惑地问,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我……我怎么会在医院车祸
是啊!小雅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警察说是暴雨天路滑,你开车失控撞上了路边的石柱!幸亏当时车速不算特别快,而且安全气囊弹出来了,不然……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医生说你脑震荡很严重,还有几处软组织挫伤,万幸骨头都没事……真是菩萨保佑!
开车撞上石柱
宋晚努力地回想,试图抓住一丝线索。可脑海里关于开车的记忆一片空白。她明明……明明才刚拿到驾照不久啊爸爸说要等她过完十八岁生日才肯让她自己上路……生日她的十八岁生日好像还没到
这个念头让她更加混乱。
医生,我……她看向戴着口罩的男医生,眼神充满了无助和迷茫,我……我好像记不太清了……我撞车了我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我……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为什么会开车出去外面好像在下很大的雨……
医生和小雅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医生靠近一步,语气尽量温和:宋小姐,这很正常。严重的脑震荡会引发逆行性遗忘,可能丢失事故发生前一段时间,甚至更早的记忆。你现在感觉记忆最清晰的部分是什么能告诉我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吗
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宋晚闭上眼睛,努力在混沌的迷雾中搜寻。那些让她恐惧的画面(地下室、监控、陆沉舟冰冷的脸)被她潜意识狠狠地推开,拒绝触碰。
她搜寻着,搜寻着那些安全、温暖、没有陆沉舟存在的片段。
我……我记得……她喃喃着,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拼凑,我记得……我好像刚参加完高中毕业典礼跟小雅她们一起……在操场上拍照……阳光很好……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带着一丝陷入回忆的微光,然后……然后我回家……爸爸说……说等我过完十八岁生日,就带我去……去海边旅行还说要送我……一辆车红色的她不确定地看向小雅求证。
小雅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抓住宋晚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指节泛白。她震惊地看着宋晚,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毕业典礼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宋晚的父亲……在她大二那年就因病去世了!
宋晚……你……小雅的声音有些发颤。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冷风和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息闯了进来。
陆沉舟。
他身上的昂贵大衣被雨水浸透了大半,深色的水渍晕染开,显得异常狼狈。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几缕湿发下,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疲惫、焦虑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阴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三天三夜守在ICU外的煎熬和恐惧,几乎将他逼到了极限。他猩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视线死死地锁定在病床上刚刚苏醒的宋晚身上,那眼神像濒死的野兽终于看到了唯一的希望之光。
他根本无视了病房里的医生和小雅,几步就跨到了病床边。
晚晚!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伸出手就想去触碰宋晚的脸颊,想要确认她的温度,确认她真的活过来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
他的手带着冰冷的湿意和不容置疑的急切,伸向宋晚苍白脆弱的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刹那——
啊——!!!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猛地撕裂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
宋晚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弹跳了一下!那张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小脸瞬间褪得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她像一只被猛兽逼到绝境的小动物,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挥开陆沉舟伸过来的手,整个人不顾一切地向后缩去!
输液管被猛地扯动,针头在血管里移位,手背上瞬间鼓起一个青包,尖锐的刺痛传来,她却浑然不觉。她只想逃离!逃离这个突然出现的、浑身散发着冰冷危险气息的男人!
别碰我!!!她嘶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惶。她用尽全身力气缩向床头,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臂死死地抱在胸前,瑟瑟发抖。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无助,死死地、充满戒备地瞪着眼前这个陌生又让她灵魂深处感到无比战栗的男人。
你是谁!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仿佛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走开!你别过来!小雅!小雅救我!让他走!她慌乱地看向旁边早已吓呆的小雅,寻求唯一的庇护。
陆沉舟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离她的脸颊只有寸许的距离,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他脸上的狂喜、担忧、疲惫,如同被瞬间抽干的潮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冻僵的、难以置信的空白。那双布满血丝、饱含希冀的眼睛,此刻一点点地、缓慢地,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慌和茫然所覆盖。
她……不认识他了
她看他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陌生
怎么会
晚晚……陆沉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发出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他向前微微倾身,试图靠近一点,想让她看清自己,是我……我是陆沉舟……我是……
我不认识你!宋晚尖叫着打断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拼命地往墙角缩,仿佛要嵌进墙壁里,我不认识什么陆沉舟!你走!你出去!离我远点!她胡乱地挥舞着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试图驱赶他,动作间充满了绝望的抗拒。
陆沉舟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逆流、冻结。他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恐惧,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他的心脏,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灭顶的剧痛和恐慌。
他不死心。或者说,他无法接受这个荒谬到极点的事实。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和仓惶地摸索着自己的大衣口袋。手指因为冰冷和巨大的冲击而僵硬颤抖。终于,他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
啪嗒。
盒子打开。一枚设计极其简约却奢华无比的铂金钻戒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上,切割完美的钻石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芒。这是他亲自设计的婚戒,象征着他给予她的唯一和永恒。
他颤抖着手,将打开的戒指盒捧到宋晚面前,像捧着自己一颗被剜出来的、鲜血淋漓的心。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卑微的祈求,破碎而嘶哑:
晚晚……你看……你看这个……我们的婚戒……我是你丈夫……陆沉舟……你好好看看……想起来……求你……
钻石的光芒刺入宋晚的眼底。
丈夫婚戒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混乱的记忆之湖,却只激起一片茫然的涟漪。丈夫她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刚高中毕业的人,哪里来的丈夫
荒谬感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恐惧。她看着眼前男人那张英俊却苍白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种近乎绝望的恳求,只觉得无比陌生,甚至……有点可怜
但这点荒谬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骗子!这一定是个可怕的骗子!用这种拙劣的把戏接近她!
她刚要开口再次斥责驱赶,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病房角落墙上悬挂着的小电视。电视屏幕没有声音,正无声地播放着一档本地财经新闻访谈节目。
镜头特写,恰好定格在被采访者的脸上。
那是一张英俊、沉稳、带着成功人士独特魅力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与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眼神疯狂的男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屏幕里的那个,从容,矜贵,掌控一切。
而屏幕下方,清晰地滚动着一行介绍字幕:
陆氏集团总裁
陆沉舟
深情追忆亡妻林薇
慈善基金以爱妻之名延续
林薇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再次精准地击中了宋晚混乱的记忆深处某个被封锁的角落!
亡妻林薇……
地下室里……满墙的监控……陆沉舟掐着她下巴,冰冷的声音:赝品也配提她名字
轰!
那些被强行压制的、黑暗的、充满羞辱和恐惧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脆弱的堤坝!虽然依旧混乱、不成体系,但林薇这个名字,和眼前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之间那种病态的联系,以及他对自己那种赝品的定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记忆的迷雾!
不是丈夫!他是魔鬼!他是那个把她当成别人影子的、可怕的魔鬼!
骗子!宋晚猛地指向电视屏幕,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被欺骗和愚弄后的崩溃,你这个骗子!!
她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激动地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狠狠拍开陆沉舟捧着戒指的手!
啪!
丝绒盒子脱手飞出!那枚璀璨的铂金钻戒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光弧,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最后静静地停在冰冷的瓷砖缝隙里,光芒黯淡。
宋晚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起伏,她死死盯着陆沉舟瞬间惨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带着血泪的控诉:
你骗人!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是她!是那个林薇!!她指着电视屏幕上那个定格的面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的洞悉,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只是在看她的影子!对不对!
你只是想让我变成她!从头到尾……我只是个……只是个赝品!!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泣血般喊出来的,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猛地将头埋进蜷缩起的膝盖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崩溃的呜咽。
我没有……晚晚,不是那样的!不是!陆沉舟像是被她的指控彻底击垮了。他看着地上那枚滚落的、象征着他们婚姻的戒指,又猛地抬头看向电视屏幕上林薇那张沉静美丽的脸,再看向病床上蜷缩成一团、哭得浑身颤抖、将他视为洪水猛兽的宋晚……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精心构筑的、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不……不是的!不是!他失神地喃喃,猛地转向那面悬挂着电视的墙壁,眼神狂乱。仿佛那屏幕里林薇的脸,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是他和宋晚之间无法逾越的、冰冷的障碍!
是她!都是她!陆沉舟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英俊的面容因为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扭曲的迁怒而狰狞起来。他像疯了一样,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几步就冲到墙边,根本不管那是医院的公共财物!
他伸出双手,死死抓住电视屏幕的边缘!十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滚开!别在这里!别挡着我和晚晚!他嘶吼着,手臂爆发出惊人的蛮力,狠狠地将那台壁挂电视从墙上的支架上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哐当!哗啦——!
沉重的电视机带着断裂的电线和支架碎片,重重地砸落在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状,发出刺耳的爆裂声!玻璃碎片和塑料残骸四散飞溅!
啊!小雅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医生和闻声赶来的护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陆沉舟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站在一堆电子残骸中间,眼神狂乱地扫视着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天花板、墙壁、门框上方……仿佛在搜寻着更多隐藏的、冰冷的窥视之眼。
还有……还有那些……他神经质地低语着,猛地转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病床边的医生和护士,那眼神像在看潜在的敌人,监控……是不是还有监控!你们是不是也在看着她!是不是!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雄狮,浑身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朝着医护人员逼近一步。
陆先生!冷静!请冷静!医生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挡在护士身前,试图安抚,这里是医院!没有监控!请冷静下来!宋小姐需要安静!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陆沉舟根本听不进去,他猛地挥开医生阻拦的手,力道之大让医生踉跄了一下。他像疯了一样在病房里搜寻,甚至粗暴地拉开抽屉,掀翻椅子,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记录着宋晚影像的东西,要将它们彻底摧毁!
没有了!都没有了!晚晚你看!他猛地回头,看向病床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希冀和祈求,我把那些东西都毁了!我把她(指林薇)也从你眼前赶走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人能挡在我们中间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他指着地上电视的残骸,指着被他翻得一片狼藉的病房,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晚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是沉舟……我是你的沉舟啊……他一步步靠近病床,伸出手,想要再次触碰那个蜷缩在角落、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身影。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与几分钟前那个暴戾撕扯电视的男人判若两人。
别过来!宋晚被他癫狂的举动和再次的靠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里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抓起手边唯一能抓到的东西——一个塑料水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陆沉舟砸了过去!
水杯砸在他胸口,里面的水泼了他一身,然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陆沉舟的脚步,彻底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一片狼藉的昂贵大衣前襟,又缓缓抬起头,看向宋晚。
那双曾经盛满对他的爱恋、依赖、甚至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将他彻底隔绝在外的恐惧和排斥。
像一个陌生人。像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宋晚的痕迹。
巨大的恐慌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转向旁边脸色凝重的主治医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即将坠崖的人发出最后的嘶吼:
她怎么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失控、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又看了看病床上那个蜷缩着、眼神空洞恐惧的年轻女孩,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陆先生,医生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一字一句,却像冰冷的审判锤,重重砸在陆沉舟的心上,我们给宋小姐做了最全面的脑部检查。生理上,除了脑震荡的后遗症,没有发现器质性损伤导致记忆永久缺失的病灶。
陆沉舟眼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但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将他彻底打入无间地狱:
但是,医生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结合她的临床表现和心理学评估……我们认为,宋小姐目前的状态,很大可能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与解离性障碍的结合体。
她……在潜意识里,医生看着陆沉舟瞬间惨白如纸的脸,缓缓地,清晰地说道,启动了一种极端的、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
医生的目光转向病床上那个依旧在瑟瑟发抖、对外界充满惊惧的女孩,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沉的叹息:
她……选择性地、彻底地……封闭了所有可能让她感到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记忆片段。或者说……
医生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病房里:
她的潜意识,在拼尽全力地……保护那个十八岁以前的、完整的、还没有经历过那些巨大创伤的‘自己’。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滴声,如同为某个时代敲响的丧钟。
十八岁以前……
陆沉舟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一年……
那一年,她还没考上那所他偶然投资的大学。
那一年,她还没在迎新晚会上,被他这个学长刻意地、温柔地引导着,模仿着林薇曾经弹过的曲子。
那一年,她还没被他精心设计的偶遇、巧合、温柔攻势所捕获,懵懂地踏入他编织的、以爱为名的囚笼。
那一年,她还不认识陆沉舟。
她的人生,还没有被他染指分毫。
不……不可能……陆沉舟失神地喃喃,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她在骗我!她一定是装的!她恨我!她在报复我!医生!你再检查!她……
陆先生!医生打断了他失控的低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和一丝疲惫,请面对现实。宋小姐的恐惧和陌生,不是伪装。那是神经系统在巨大创伤后最真实的应激反应。她现在的世界,只有十八岁以前的安全区。而那个安全区里……医生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枚孤零零的戒指,扫过电视屏幕的残骸,最后落回陆沉舟那张写满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陈述:
没有你。
没有你。
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陆沉舟的心脏,再被残酷地搅动。
他所有的嘶吼,所有的辩解,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了力气。
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落下去。昂贵的大衣下摆拖在沾着水渍和碎玻璃的地面上,他却浑然不觉。最终,他双膝一软,咚的一声,沉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就在那枚被他亲手摔落的、象征着婚姻誓言的铂金钻戒旁边。
他缓缓地、僵硬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冰冷的仪器,越过地上狼藉的碎片,越过医生和小雅担忧而复杂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病床上。
宋晚依旧紧紧地蜷缩在床头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双臂死死地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只露出一点点苍白的侧脸和凌乱乌黑的发顶。那是一个充满了自我保护和对外界极度抗拒的姿态。
像一只受尽惊吓、终于缩回自己唯一安全壳中的小蜗牛。
她的世界很小,很旧,很安静。
那里阳光正好,有毕业季青草的芬芳,有父亲温和的笑脸,有对海边旅行和一辆红色小车的、简单而充满希望的憧憬。
那里,没有地下室冰冷的监控屏幕,没有精确到小数点后的模仿度标注,没有刻骨铭心的羞辱和那句赝品。
那里,更没有陆沉舟。
一丝一毫,都没有。
陆沉舟跪在冰冷的地上,隔着几步之遥,隔着十八岁到二十三岁这五年被他亲手扭曲、最终彻底焚毁的时光,隔着那片名为林薇的、永远无法跨越的冰冷墓碑……
他看着她。
看着她缩在那个他永远无法再触碰的、小小的、温暖的壳里。
病房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挺直的脊背压垮出一道绝望的弧度。昂贵的衣料被地上的水渍和污秽浸染,狼狈不堪。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缩在病床角落、只露出一点乌黑发顶的身影,仿佛要将那单薄的轮廓刻进灵魂深处。
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想开口,想呼唤那个曾经无数次温柔回应他的名字,想乞求她哪怕再看他一眼……可所有的话语都被那双盛满恐惧的眼睛堵死在了胸腔里,闷得他快要窒息。
晚……一个破碎的音节,最终也只化作唇齿间无声的颤抖。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朝着她的方向,虚空地抓了一下。动作迟缓而僵硬,像一尊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徒劳地想要抓住一缕早已消散的轻烟。冰冷的空气从指缝间穿过,带走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他保持着那个跪伏在地、伸手欲抓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味和无声悲鸣的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成了唯一的刻度,冰冷地切割着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陆沉舟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那巨大的、无形的重量,猛地向前一倾。额头重重地抵在了冰冷光滑的地砖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咚。
像是灵魂终于坠落到地狱最深处时发出的回响。
他宽阔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从他紧贴着地面的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如同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呜咽。高大的身躯蜷缩着,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在宋晚那个小小的、坚硬的安全壳面前,卑微地缩成一团。
那枚曾经被他捧在掌心、象征着永恒誓言的铂金婚戒,此刻就静静地躺在他咫尺之遥的瓷砖缝隙里,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他微微颤抖的鬓角。
钻石的棱角,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光。
像一滴凝固的泪。
也像一座冰冷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