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葬礼上,陆珩摘婚戒的动作缓慢而郑重。
宾客赞叹:陆总真是情深义重。
只有我知道,那是他迫不及待要抹去我存在的痕迹。
毕竟,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正挺着孕肚等在休息室。
三年后,我携新身份和商业帝国强势归来。
竞标会上,我将他精心准备半年的项目碾得粉碎。
他红着眼将我堵在车库:为什么装死!
我晃着钻戒轻笑:陆总认错人了,我丈夫在等我回家哄孩子。
助理适时递上平板,屏幕里矜贵男人正温柔哄着怀中酷似陆珩的小男孩。
陆珩看着孩子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彻底疯了。
葬礼的哀乐低沉地回荡在空气里,像沉重的叹息,缠绕着白菊清冷苦涩的香气。黑白遗像上的女人笑容温婉,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与空洞。那是我。苏蔓。
陆珩站在人群最前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Armani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也愈发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被巨大悲痛压抑后的、恰到好处的平静。司仪念着悼词,字字句句都在渲染着陆总对亡妻的情深不渝和痛彻心扉,描绘着他们曾经的鹣鲽情深。
轮到家属答谢环节。陆珩微微上前一步,面对着满堂或真或假的哀戚面孔。他的目光扫过那张黑白照片,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左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在价值亿万的商业文件上签下决定性名字的手,此刻正落在无名指上。那里,一枚设计简洁却价值不菲的铂金婚戒,在吊唁厅惨白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开始摘戒指。
动作极其缓慢。指腹一点点地、近乎郑重地摩挲过光滑的戒圈,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隐秘而虔诚的告别仪式。他微微屈起指节,戒指褪下得异常艰难,仿佛有千钧之力在挽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放大,牵引着所有人的视线,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时间仿佛被刻意拉长,只为这深情的一幕。
终于,戒指被完整地褪了下来。他没有立刻收起,而是将它托在掌心,静静地看了几秒,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凝视爱人的遗物,才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西装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唉……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充满同情的叹息。
陆总对陆太太,真是情深义重啊……
是啊,你看他摘戒指的样子,多不舍,心都碎了……
苏蔓在天有灵,看到陆总这样,也该安息了……
赞誉和唏嘘如同细小的浪潮,在肃穆的吊唁厅里蔓延。所有人都被陆珩那缓慢、郑重、充满不舍的动作所欺骗,认定了他是一个痛失爱妻、情深似海、用情至深的男人。
只有安息在遗像里的我,透过无形的屏障,冰冷地看穿了这虚伪的表演。
那缓慢,不是不舍,是压抑到极致的迫不及待!那郑重,不是告别,是终于能彻底抹去苏蔓这个碍眼存在痕迹的如释重负!他指腹摩挲戒指的动作,不是在留恋,而是在确认——确认这该死的束缚终于解除了!他托着戒指凝视,不是在缅怀,而是在无声地宣告——属于苏蔓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我的意识漂浮在虚空,带着刻骨的寒意注视着这一切。目光穿透虚伪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通往VIP休息室的门上。我知道,门后面,他心尖上那朵圣洁无瑕的白月光——林芊芊,正挺着至少六个月的孕肚,带着胜利者矜持又得意的微笑,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她迟来的、正式的加冕。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甜腻的邂逅香水味。
陆珩啊陆珩,你演得真好。连给我这个亡妻办葬礼,都不忘让你的新欢和未出世的孩子,离我冰冷的棺椁仅有一墙之隔。这葬礼,是你的解脱秀,更是你献给林芊芊的投名状。
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是陆珩那张看似悲痛、眼底深处却只有一片冰冷漠然和即将解脱的轻松的脸。
三年时间,足够沧海桑田,足够改头换面,也足够一个灵魂在涅槃的烈焰中重塑金身。
曾经温婉怯懦、在陆珩眼中如同精致摆件般可有可无的苏蔓,早已死得透透的,连骨灰都扬在了异国他乡的风里。如今站在A市最顶级的国际会议中心、能容纳数百人的竞标大厅聚光灯下的,是纪氏集团全球合伙人、亚太区新任总裁——纪晚舟(Jade
Ji)。
一袭由意大利大师手工缝制的珍珠白高定西装,线条利落如刀锋,完美勾勒出她干练挺拔又不失女性力量感的身姿。及肩的短发染成了冷冽的茶棕色,衬得肤色如冷玉般白皙通透。精致的妆容下,曾经温顺的眉眼被淬炼得清冷锐利,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右眼角下方,多了一颗极小的、宛若泪痣般的黑痣,如同点睛之笔,平添了几分神秘莫测和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此刻,她正站在巨大的弧形电子屏幕前,手持激光笔,从容不迫地进行着纪氏集团关于云顶科技新城这一千亿级项目的最终陈述。她的声音透过顶级音响设备传遍全场,清晰、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绝对力量。每一个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每一项规划都直击城市未来发展的痛点,逻辑严密如精密的齿轮咬合,无懈可击。
台下,前排贵宾席正中央。陆珩坐在那里,背脊习惯性地挺直,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用力到指节泛白,青筋隐隐浮现。他英俊的脸上竭力维持着商业精英的冷静,只是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从纪晚舟踏入会场、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最精密的锁定系统,死死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黏着在她身上。
太像了……不,不仅仅是像!那眉眼轮廓,那说话时偶尔抿唇的细微习惯,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他曾在苏蔓倔强时见过的光芒……几乎就是苏蔓的翻版!除了那颗凭空多出来的、如同封印般的小痣,和周身那截然不同的、如同女王巡视疆土般强大而凛然的气场!
可苏蔓死了!是他亲手签下的死亡确认书,是他亲自挑选墓地、亲眼看着棺木下葬!这个女人是谁纪晚舟……这个横空出世、短短三年就在国际商界搅动风云的名字,此刻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撞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纪晚舟的陈述结束了。会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评审团成员们交换着赞许与震撼的眼神,频频点头。
轮到陆氏集团。陆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股莫名的不安,走上台。这是他倾注了陆氏核心团队半年心血、动用了最顶尖资源、志在必得的项目,是他稳固集团绝对掌控权、开拓未来十年版图的基石之作。他自信他的方案足够惊艳,足以傲视群雄。
然而,当他开始陈述后不久,一种强烈的、被看穿的预感就攫住了他。纪晚舟坐在台下首席位置,安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面前打开的钛合金平板电脑上轻点几下,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但陆珩凭借多年商海沉浮的敏锐,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洞悉一切的淡漠,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猎人看着猎物踏入陷阱般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商务条款和核心技术创新环节,这是陆氏方案的王牌。当陆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展示出他们引以为傲、号称能引领未来十年的天穹核心算法模型架构图时,纪晚舟举起了手。
陆总,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精心准备的节奏,关于贵方提出的‘天穹’核心算法模型在超大规模应用下的效率与稳定性,我方持有基于充分验证的不同看法。
陆珩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纪晚舟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对着助理微微颔首。巨大的弧形屏幕瞬间切换,以分屏形式清晰并列展示着陆氏引以为傲的天穹模型和纪氏提供的另一组名为星链的数据模型运行模拟图。纪晚舟的声音冷静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华丽的表皮,直指要害:
根据我方位于苏黎世独立实验室的极限压力测试报告,她指尖轻点,屏幕上立刻弹出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数据流和对比曲线,贵方模型在面对超过设计容量150%的突发性并发请求时,核心响应延迟率会从标称的毫秒级飙升到令人无法接受的秒级,峰值延迟率高达现有基准的230%。同时,她的激光笔红点精准地落在另一组能耗数据上,其能耗水平在峰值负载下将激增近一倍,这显然与‘云顶新城’打造全球领先绿色智慧中枢的定位背道而驰,存在巨大的运营成本黑洞和环保风险。
她每说一句,陆珩和他身后核心团队成员的脸色就白一分。纪晚舟提供的数据详实到令人发指,逻辑链条坚不可摧,直指陆氏方案最致命的核心软肋!台下评审团和竞争对手们看向陆氏团队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幸灾乐祸。
不仅如此,纪晚舟并未停止,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更重的砝码。屏幕上弹出一份盖着国际专利机构水印的详尽分析报告,经过我方全球知识产权团队的深度检索与比对,贵方模型中涉及的三项关键路径优化算法逻辑,与三年前美国K.Labs实验室申请失效的专利组合(专利号:USPTO
XXXXXXX,
XXXXXXX,
XXXXXXX)存在高度重合,相似度超过92%。这涉及重大的潜在知识产权侵权风险,一旦引发诉讼,将对项目造成不可估量的延误和损失。
反观我纪氏的‘星链’方案,纪晚舟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强大的自信,屏幕上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充满未来感和前瞻性的分布式架构图,我们采用了完全自主研发、拥有全球独家专利的‘星链’分布式神经中枢架构,不仅完美解决了上述所有性能瓶颈与安全隐患,更在数据安全冗余、弹性扩展能力以及全生命周期绿色管理上,设立了新的行业标杆。具体数据如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对陆珩和他引以为傲的团队而言,如同被架在火山口反复炙烤,又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纪晚舟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将他引以为傲的天穹方案,连同陆氏半年的心血、巨额的投入和勃勃的野心,一点点剖析、拆解、碾碎成齑粉。她甚至没有提高音量,没有使用任何激烈的言辞,但那平静话语中蕴含的绝对力量和专业碾压,却如同无形的重锤,将陆珩和他团队最后的骄傲与自信砸得粉碎,连带着陆氏在业界的声誉也摇摇欲坠。
最终陈述结束。结果毫无悬念。
当评审团主席庄严宣布云顶科技新城项目最终花落纪氏集团时,全场掌声雷动,比之前更加热烈持久。无数闪光灯如同银河倾泻,聚焦在纪晚舟身上。她从容起身,脸上带着矜持而疏离的完美微笑,如同加冕的女王,与评审团成员和重要来宾一一握手致意。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掠过陆珩所在的位置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里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陆珩僵坐在原地,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灵魂。昂贵的西装包裹着的,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他看着那个被光芒和赞誉簇拥着的女人,看着那张与记忆深处几乎重叠、却又因那颗黑痣和强大气场而显得如此陌生的脸,一股混杂着惊骇欲绝、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愤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恐慌,如同最毒的藤蔓疯狂滋长,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竞标会后的庆祝酒会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纪晚舟无疑是全场唯一的、最耀眼的焦点。各方大佬、潜在合作伙伴蜂拥而至,将她围在中心。陆珩几次试图穿过人群靠近,都被她身边训练有素的保镖和助理巧妙地、不动声色地隔开。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双眼赤红,只能隔着攒动的人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人群中游刃有余,谈笑风生,接受着本该属于他的荣耀。她偶尔瞥过来的眼神,淡漠得如同看一件摆设,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终于,在纪晚舟以长途飞行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后续安排,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走向通往地下VIP车库的专属电梯时,陆珩找到了最后的机会。
他甩开试图阻拦他的助理,不顾形象地疾步追了上去。空旷安静、弥漫着淡淡汽油味和新车皮革味的地下车库,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猛地一个箭步,用身体挡在了纪晚舟那辆低调奢华、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慕尚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蔓!
他再也无法压抑,低吼出声,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绝望。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此刻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死死地、几乎要滴出血来地盯着纪晚舟的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连同那层陌生的外壳一起撕碎、焚毁。是你!你没死!你为什么要装死!为什么!
纪晚舟脚步顿住。她身边的保镖立刻肌肉紧绷,如同猎豹般上前一步,手已按在腰间,却被她一个极其细微、却不容置疑的手势制止了。她缓缓转过身,动作优雅从容,面对着一身戾气、西装微皱、领带歪斜、几乎要失控的陆珩。地下车库冷白的顶灯打在她脸上,右眼角那颗小小的、如同命运印记般的黑痣清晰可见,在冰冷的灯光下泛着微光。
她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礼貌和纯粹困惑的轻笑,仿佛真的在看一个突然冲出来、精神失常的陌生人:
陆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处理完公务后的慵懒倦意,红唇微启,吐字清晰,您似乎……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苏蔓。
她抬起左手,动作自然流畅。纤细白皙的无名指上,一枚设计独特、主钻璀璨夺目、周围镶嵌着稀有的粉钻和蓝钻的戒指,在冷白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芒,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刺得陆珩眼睛生疼,心口更是被狠狠剜了一刀。而且,她状似不经意地晃了晃戴着钻戒的手,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甜蜜与无奈,我丈夫还在家等我回去哄孩子呢。失陪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伸手就要去拉宾利厚重冰凉的车门把手。
哄孩子!
这三个字像三道裹挟着冰碴的惊雷,狠狠劈在陆珩的神经末梢!他猛地想起三年前林芊芊那个最终因意外没能保住的、他期待已久的孩子……不!时间对不上!那个孩子如果活下来,现在该四岁了!一股更加疯狂、更加不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不顾一切地再次张开双臂,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拦住她的去路。
孩子什么孩子!你和谁的孩子!他多大!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灭顶的猜测而扭曲变形,充满了歇斯底里的质问。他死死盯着纪晚舟的腹部,仿佛要穿透那身昂贵的西装。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影子般安静侍立在纪晚舟侧后方、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助理,适时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般走上前一步。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恭敬地将手中一直亮着的平板电脑屏幕稳稳地转向陆珩,声音平稳无波,清晰地汇报:纪总,先生刚刚发来视频请求,说小少爷闹脾气,不肯睡,一定要等您回去讲故事。
屏幕上,正进行着高清的视频通话。
画面里是一个装修风格极简却处处透着低调奢华的起居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一个穿着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的男人背对着镜头,身形挺拔,肩线宽阔流畅,仅仅是背影就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矜贵与沉稳。他正微微弓着腰,以一种极其温柔保护的姿态,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穿着可爱绿色恐龙连体睡衣的小男孩,轻轻地摇晃着,低声细语地哄着。小男孩的小脸埋在男人宽阔可靠的肩膀上,只露出毛茸茸的、带着自然卷的黑色后脑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还紧紧抓着男人胸前的衣襟。
似乎是听到了助理汇报的声音,视频里背对着镜头的男人微微侧过了头,对着镜头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充满宠溺的温柔微笑。那侧脸线条利落优雅,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分明,即使只是一个侧影,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凡的气度。
就在他侧头的瞬间,他怀里那个闹别扭、不肯睡觉的小男孩也恰好被声音吸引,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小脑袋,似乎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小嘴还委屈地扁着。
一张粉雕玉琢、带着浓浓困意和一丝小委屈的、完整的小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清晰地暴露在屏幕中央,也无比清晰地、如同最残酷的慢镜头般,映入了陆珩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里!
轰——!!!
陆珩只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炸得粉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景象都扭曲模糊、褪去了颜色,只剩下屏幕上那张酷似自己的、缩小版的脸!那眉毛的形状,那挺翘鼻梁的弧度,那抿着嘴唇时倔强的小模样……简直……简直就像是从他幼年照片上拓印下来的!尤其是那双此刻还带着点水汽、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和他自己如出一辙!那小小的下巴的轮廓,甚至那自然卷的发质……无一不在尖叫着一个残酷的、让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然后被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碾磨!巨大的震惊、荒谬、灭顶的恐慌和一种被命运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滔天愤怒,如同毁天灭地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撕碎!
孩子……他和苏蔓的孩子!在他以为她死了,在他为了林芊芊和她肚子里那个最终流产的孩子而迫不及待地摘掉婚戒、准备迎接新生活的时候……她竟然活着!还生下了他的孩子!而这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现在正被另一个如此出色的男人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等着叫别人爸爸!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幻觉……
陆珩踉跄着猛地后退一步,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宾利车身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的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涣散空洞,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癫狂,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将它瞪穿。那是……那是我的……我的……孩子!我的儿子!!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凄厉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盯住纪晚舟,充满了疯狂的血色和毁灭一切的恨意:苏蔓!那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你竟敢……你竟敢让他认贼作父!你竟敢让他叫别人爸爸!你怎么敢——!!!
纪晚舟(苏蔓)脸上最后一丝漫不经心的伪装彻底消失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状若疯魔、如同小丑般的男人,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万载不化的冻土,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彻底解脱后的、俯瞰尘埃般的漠然和……一丝淡淡的、冰冷的怜悯。
陆珩,她终于叫出了这个刻在骨髓里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缓慢地钉入他的心脏,苏蔓已经死了。死在三年前那场盛大的葬礼上,死在你看似‘不舍’实则迫不及待摘下的婚戒里,死在……你和林芊芊仅一墙之隔的温存期待中。
她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纪晚舟。
她微微前倾身体,靠近他因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红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冰冷刺骨的弧度,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
至于这个孩子……他姓纪。他的父亲,在家里等他。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那瞬间灰败绝望、如同被彻底抽走了所有生机和灵魂的、死寂般的表情,拉开车门,优雅而决绝地坐了进去。车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沉重,如同墓穴的封门石。
助理迅速收起平板,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陆珩,如同看一件垃圾,随即绕到驾驶位。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咆哮。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暗夜的王者,平稳地滑出车位,流畅地驶向出口。车灯扫过陆珩僵立的身影,将他失魂落魄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最终彻底抛在了冰冷空旷、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地下车库深处。
后视镜里,那个曾经在A市商界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被黑暗吞噬的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车内,隔绝了外界的冰冷与喧嚣。纪晚舟(苏蔓)靠在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车窗外的城市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变幻莫测的光影。右眼角那颗小小的黑痣,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尘封秘密的封印,也像一枚胜利的勋章。
她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中断的视频通话界面。画面里,那个矜贵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抱着已经安然入睡的孩子,对着镜头无声地做了个OK的手势,眼神温柔而充满安抚的力量,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
她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发送了一条早已编辑好、静静躺在那里的信息:
尘埃落定。准备回家。
发送成功。她将手机轻轻贴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平稳而有力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那里,不再有怨恨的荆棘,只有一片历经劫波后的宁静与丰盈。车窗外,夜色正浓,但家的方向,灯火通明,温暖而坚定地指引着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