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破产那天,全城都在看笑话。
财经头条写满千亿帝国崩塌,昔日好友拉黑他电话,未婚妻连夜搬空别墅。
他坐在廉价公寓里,对仅剩的一亿存款自嘲:穷得只剩钱了。
直到小职员林晚敲开门,递上热乎盒饭:陆总,您还招助理吗工资…两百一天也行。
他随手撕了张支票扔过去:拿着,别烦我。
电梯里,林晚把撕碎的支票拼好——整整一亿。
后来他东山再起,记者追问成功秘诀。
陆沉舟搂紧身旁的林晚:谢她当年收留,用一亿聘金雇我当终身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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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王座倾塌
财经新闻推送的提示音在死寂的豪华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沉舟的手指悬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方。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线条锐利的下颌。
最终。
他还是点开了那条带着红色惊叹号的头条。
加粗的黑体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视线——陆氏帝国崩塌!千亿资本一夜蒸发,掌舵人陆沉舟神话终结
配图是他位于市中心、象征无上权柄的陆氏总部大楼。
照片角度刁钻。
大楼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竟显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手机如同烧红的烙铁。
被他猛地掼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沉闷的撞击声在过分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昂贵实木桌面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
桌角那尊曾象征他点石成金能力的纯金貔貅镇纸,歪斜着。
折射出冰冷而讽刺的光。
内线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
一声接一声。
催命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
按下免提。
财务总监绝望到变调的声音瞬间撕裂了空气:陆总!完了!所有银行账户全部被冻结!审计组已经进驻!我们…我们…
声音被巨大的恐惧扼住。
只剩粗重的喘息和哽咽。
陆沉舟的声音低沉。
像从冻土层下挤出来:说。
账…账面上能动用的现金…
财务总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只剩下最后一点一亿了!陆总!
一点一亿。
这个数字像一个荒谬的黑色幽默。
砸在陆沉舟头上。
就在昨天。
他私人飞机加一次油的开销都不止这个数。
他什么也没说。
直接切断了通话。
世界并未因他的沉默而安静。
手机屏幕疯狂闪烁。
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沈明轩。
他合作多年、称兄道弟的挚友。
陆沉舟眸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望。
他划开接听。
沉舟啊!
沈明轩的声音依旧带着熟悉的热情,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透着一股刻意的圆滑,哎哟,看到新闻了!这真是…真是晴天霹雳啊!
陆沉舟没应声。
等着下文。
老哥我这边…唉,也是焦头烂额啊!
沈明轩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沉重,充满了爱莫能助的痛心疾首,你知道的,最近项目压款压得厉害,资金链绷得死死的…实在…实在是抽不出半毛钱来帮你周转了!兄弟,你得理解!理解万岁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
沈明轩似乎被这沉默烫了一下。
干笑了两声。
声音里的热情迅速冷却、褪色。
只剩下赤裸裸的疏离和急于切割的仓促:那…那什么,沉舟,你先挺住!别灰心!我这还有个会,催得紧!回头…回头咱们再聊!保重!千万保重!
忙音响起。
干脆利落。
像一把钝刀。
切断了最后一丝人情纽带。
陆沉舟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屏幕暗下去。
映出他此刻苍白而冷硬的脸。
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他站起身。
走向落地窗。
窗外。
这座他曾俯瞰、掌控的城市。
此刻正被黄昏的余烬染成一片混沌的暗金色。
车流如卑微的蝼蚁。
在巨大的城市脉络里盲目穿梭。
他曾经是云端的神祇。
此刻却被硬生生拽落尘埃。
摔进泥泞。
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
是一条来自他那位名媛未婚妻,苏蔓的短信。
言简意赅。
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沉舟,我们结束了。我的东西已全部搬走。钥匙放在玄关。保重。
没有多余的解释。
没有虚假的安慰。
只有高效到冷酷的切割。
陆沉舟盯着那条短信。
嘴角慢慢扯开一个弧度。
一个冰冷、空洞、自嘲到极点的笑。
他按灭屏幕。
转身。
视线扫过这间耗费巨资打造、曾是他权力中心的办公室。
每一件摆设。
都曾价值连城。
都曾无声地彰显着他的地位。
此刻。
它们都成了这场盛大破产最刺眼的注脚。
他拉开沉重的实木抽屉。
里面躺着一串备用钥匙。
不属于这里。
属于城市另一端。
一个他几乎遗忘的、极其普通的高层公寓小单元。
那是他早年购置。
纯粹为了资产分散配置。
从未想过踏足。
更没想过会成为他落魄时的唯一退路。
他拿起钥匙。
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沉沦的暮色。
像一个将军诀别沦陷的城池。
他大步走向门口。
厚重的办公室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将那曾经属于他的王国彻底隔绝。
电梯一路下行。
数字不断跳动。
如同他急速坠落的财富和人生。
**第二章:尘埃里的微光**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黑色的库里南驶出陆氏总部那象征森严等级的地下停车场。
汇入华灯初上的车河。
这辆曾经代表着顶级身份与财富的座驾。
此刻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巨大黑色讽刺。
穿行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
引得路人侧目。
陆沉舟靠在后座。
闭着眼。
昂贵的皮革包裹着他。
却无法传递一丝暖意。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
在他紧闭的眼睑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
像一场光怪陆离的默剧。
司机老王。
一个跟了他快十年的沉默汉子。
透过后视镜小心地瞥了一眼。
嘴唇动了动。
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车厢里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和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静默。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中档住宅小区门口。
门卫疑惑地打量着这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
库里南。
在这里是绝对的异类。
老王迅速下车。
替陆沉舟拉开车门。
陆沉舟跨下车。
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油烟和城市尘埃的空气扑面而来。
与陆氏顶层办公室那种恒温恒湿、弥漫着雪松木清冽香气的空气截然不同。
他微微蹙了下眉。
抬头望向眼前这栋在夜色中显得灰扑扑的高层公寓楼。
密密麻麻的窗口亮着或白或黄的灯光。
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这就是他仅存的、未被查封的避风港。
一个冰冷的、空置的钢筋水泥盒子。
陆总…
老王的声音带着迟疑。
陆沉舟抬手。
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车处理掉。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都处理掉。
老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用力点了点头。
陆沉舟没再看他。
转身。
走向那扇标志着平凡生活的单元门。
刷卡。
推开。
楼道里是消毒水和某种食物霉变混合的沉闷气味。
电梯门缓缓打开。
狭小的空间。
内壁贴着早已过时的广告贴纸。
边角卷起剥落。
他走进去。
按下17这个陌生的数字。
电梯门缓缓合拢。
隔绝了外面那个他曾呼风唤雨的世界。
也像一个冰冷的铁棺。
将他运往一个陌生而卑微的境地。
电梯上升带来的轻微失重感。
仿佛是他财富和地位仍在持续坠落的错觉。
叮。
一声脆响。
电梯停在了十七楼。
金属门向两侧滑开。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光线昏黄黯淡。
勉强照亮狭窄的通道。
空气里残留着隔壁住户飘来的浓郁蒜薹炒肉的味道。
他走到1703室门前。
拿出那串冰冷的钥匙。
插进锁孔。
转动。
门锁发出干涩的咔哒声。
推开门。
一股久未通风的、混杂着灰尘和淡淡装修材料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踏进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远处城市霓虹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
勉强看清轮廓。
客厅空旷得吓人。
只有几件蒙着厚厚白布的家具。
像沉默的幽灵。
地面落满灰尘。
踩上去。
留下清晰的脚印。
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
一片繁华盛景。
与他此刻的荒芜和孤寂。
形成了残忍而尖锐的对比。
他走到窗边。
背对着空洞的客厅。
影子被拉长。
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黑色剪影。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又一条推送。
昔日首富陆沉舟疑似现身普通公寓,帝国崩塌后栖身蜗居
配图模糊。
但赫然是他刚才下车走进单元门的侧影。
下面的评论。
充斥着幸灾乐祸的狂欢和刻薄的嘲讽。
哟,陆总也体验人间疾苦了
一个亿也叫破产我账户里连一万都没有!
报应!让他以前那么狂!
坐等看他下一步卖什么还债!
他扯了扯嘴角。
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
呵。
穷得只剩钱了
一个亿。
多么可笑的穷。
多么讽刺的只剩。
他走到唯一没盖防尘布的沙发前。
那沙发款式老旧。
布面粗糙。
他毫不在意地坐了下去。
扬起一小片灰尘。
在昏暗的光线里无声飞舞。
像他崩塌的帝国落下的最后尘埃。
他闭上眼。
身体陷进并不舒适的沙发里。
从未有过的疲惫。
如同冰冷的潮水。
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渗出来。
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疲惫几乎要将他吞噬时。
一阵轻微却执着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声音不大。
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在这死寂的房间里。
却如同惊雷。
陆沉舟倏地睁开眼。
眼底瞬间凝结的冰寒足以冻裂空气。

记者债主还是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的故人
他像一头在绝境中被惊醒的孤狼。
周身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没有起身。
没有回应。
只是用淬了冰的目光。
死死钉在那扇薄薄的、隔绝着外面世界的防盗门上。
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那敲门声停顿了几秒。
似乎在犹豫。
但很快又响了起来。
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
笃笃笃。
带着一种奇异的坚持。
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陆沉舟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带起一股冷风。
大步走到门前。
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想要毁灭什么的戾气。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像砂纸摩擦过金属。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随即。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种努力维持的镇定。
却又不可避免地透出几分紧张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陆总您好。我是…我是林晚。
林晚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没有激起陆沉舟记忆里任何熟悉的涟漪。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眼底的戾气更重。
不耐烦到了顶点。
不认识。滚。
冰冷的话语。
毫不留情地砸向门外。
门外沉默了片刻。
就在陆沉舟以为对方已经被吓退时。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比刚才清晰了一点。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我…我之前是集团总部行政部档案室的…小职员。
门外的林晚语速有些快,似乎怕再被打断,陆总…我…我知道您现在可能…不太方便。我…我给您带了点吃的…
吃的
陆沉舟几乎要冷笑出声。
在这全城看笑话的时刻。
一个他毫无印象的小职员。
跑来给他送吃的
怜悯好奇还是另有所图
他猛地抬手。
一把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动作带着一股宣泄般的力道。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
走廊昏黄的灯光瞬间涌入。
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门口。
站着一个年轻女孩。
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棉质连衣裙。
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浅蓝色开衫。
身形单薄。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
她的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素净的脸。
未施粉黛。
眉眼清秀。
鼻尖因为紧张或者走廊的凉意。
微微泛着一点红。
此刻。
她正仰着头看他。
那双眼睛很大。
瞳仁是纯净的琥珀色。
里面清晰地映着走廊顶灯的光点。
也映着他此刻冰冷、不耐、甚至有些狰狞的倒影。
眼神里有紧张。
有忐忑。
有显而易见的局促不安。
但奇怪的是。
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怜悯、好奇或算计。
那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情绪。
纯粹到让陆沉舟瞬间的暴戾。
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软屏障。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投下的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她。
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林晚似乎被他开门的气势和冰冷的眼神慑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抱着饭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微微泛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给自己鼓劲。
再次抬起头。
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寒意弥漫的眼睛。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陆总…我…我冒昧过来…打扰您了。
她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语速依旧偏快,我…我在新闻上看到了…您…您现在身边可能…可能没有人照顾…
她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我刚下班,就…就做了点简单的饭菜…还热着…
她将怀里的保温饭盒往前稍稍递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您…您别嫌弃…
她的目光诚挚而干净。
像初春刚解冻的溪水。
不掺杂质。
陆沉舟的视线。
从她紧张得微微颤抖的睫毛。
移到她怀里那个幼稚的卡通饭盒上。
又落回她那双写满了纯粹担忧的琥珀色眸子里。
心底那团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火焰。
奇异地被这清澈的目光浇熄了一瞬。
但随即。
是更深的烦躁和一种被窥见狼狈的尖锐刺痛。
怜悯
他陆沉舟。
何曾需要这种廉价的、来自尘埃里的怜悯
他扯了扯嘴角。
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的表情。
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封。
不需要。
三个字。
冰冷生硬。
像三块冻硬的石头。
砸在地上。
林晚脸上那点微弱的勇气和期待。
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她抱着饭盒的手。
慢慢垂落了一些。
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
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陆沉舟看着她瞬间低落下去的样子。
心底掠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但那感觉稍纵即逝。
立刻被汹涌而上的自厌和迁怒淹没。
他需要安静。
需要绝对的、不被打扰的、舔舐伤口的黑暗。
而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小职员。
用一份廉价的饭菜。
提醒他此刻的落魄和可笑。
他不再看她。
转身准备关门。
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
等等!陆总!
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丝破釜沉舟般的急切。
在他即将关上门的前一秒响起。
陆沉舟关门的动作顿住。
眉头紧紧拧起。
回头。
冰锥般的目光再次刺向她。
带着最后警告的意味。
林晚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
但她没有退缩。
反而迎着他冰冷的目光。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飞快地说道:
我…我知道您现在可能…不需要这些…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我是想问…您…您还招助理吗
问出这句话。
她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
一直蔓延到耳根。
眼神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
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孤勇。
工资…工资好商量!两百…两百一天也行!
她补充道。
声音弱了下去。
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和羞赧。
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请求和开价。
在此时此刻。
显得多么的荒谬和不合时宜。
助理
两百一天
陆沉舟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渺小得如同尘埃的女孩。
看着她因为窘迫而涨红的脸。
看着她那双干净得近乎愚蠢的眼睛里。
那份不合时宜的坚持。
一股荒谬绝伦的怒意和一种被深深冒犯的感觉。
猛地冲上头顶。
她以为他是谁
一个需要她这种小职员来施舍工作机会的流浪汉
还是她天真地以为。
两百块一天就能买到一个落魄霸总的时间
简直可笑至极!
他眼底最后一丝因为那点纯粹而起的异样波动彻底消失。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和一丝被激怒的、近乎残忍的嘲弄。
他猛地转身。
走向客厅那张唯一没盖防尘布的旧书桌。
动作粗暴地拉开抽屉。
里面空空荡荡。
只有一本支票簿。
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这是他仅剩的、还能自由支配的玩具。
他一把抓起支票簿。
又抓起桌上不知何时留下的一支廉价圆珠笔。
笔尖在纸张上划出沙沙的、刺耳的声响。
他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金额栏。
他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恶意。
随手写下了一连串令人眩晕的9。
然后。
他嗤啦一声。
将那张墨迹未干的支票粗暴地撕了下来。
转身。
大步走回门口。
林晚还僵硬地站在那里。
抱着她的饭盒。
像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动物。
不知所措。
陆沉舟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看也没看她。
两根修长却冰冷的手指。
夹着那张薄薄的支票。
像丢弃一张用过的废纸。
随意地。
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力道。
朝着她怀里那个幼稚的卡通保温饭盒。
扔了过去。
支票飘落。
打着旋。
轻轻盖在了卡通小熊憨笑的脸上。
拿着。
陆沉舟的声音毫无温度。
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寒风。
别烦我。
说完。
他不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甚至不再看她一眼。
砰!
一声巨响。
厚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被狠狠摔上。
巨大的关门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
震得声控灯都跟着闪烁了一下。
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也震得门外的林晚。
浑身剧烈地一颤。
仿佛灵魂都被这一声巨响拍出了体外。
走廊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有声控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嗡嗡作响。
林晚僵硬地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
过了好几秒。
她才像是被冻僵的人缓缓解冻。
一点点低下头。
目光落在怀里那个保温饭盒上。
那张被随意丢弃的支票。
正静静地覆盖在卡通小熊的笑容上。
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
在昏黄的灯光下。
泛着一种冷幽幽的光。
她抱着饭盒的手指。
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微微颤抖着。
她慢慢抬起另一只手。
动作迟滞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械。
指尖。
轻轻触碰到了那张冰凉的支票。
**第三章:碎片与微光**
电梯门缓缓合拢。
将走廊那昏黄压抑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关门声隔绝在外。
狭小的金属空间里。
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还有林晚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冰冷的电梯内壁。
映出她模糊失神的影子。
怀里那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
此刻像一个沉重的铅块。
压在她的手臂上。
也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那张轻飘飘的支票。
覆盖在小熊憨态可掬的笑容上。
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更像一记无声的、冰冷的耳光。
打在脸上。
火辣辣的疼。
电梯下降带来的失重感。
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才勉强压住那股恶心和眩晕。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响起。
门开了。
外面是小区普通而嘈杂的大堂。
有晚归的居民。
有嬉闹的孩子。
有生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这一切。
都与她无关。
她像个游魂。
抱着饭盒。
低着头。
快步穿过大堂。
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逃离那个男人带来的、冰冷刺骨的屈辱感。
走出单元门。
初夏夜晚微凉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噤。
稍微清醒了一些。
小区里路灯昏暗。
树影婆娑。
她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花坛边。
再也支撑不住。
靠着冰凉的大理石花坛边缘。
慢慢滑坐下去。
保温饭盒被她放在膝盖上。
她低着头。
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支票上。
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洒落。
在支票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
也照亮了上面那龙飞凤舞的签名——陆沉舟。
三个字。
力透纸背。
带着一种曾经睥睨天下的狂放。
也带着刚才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弃。
而金额栏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9。
在昏暗的光线下。
更像一串冰冷而无声的嘲笑。
一亿。
他随手扔给她一亿。
像打发一个纠缠不休的乞丐。
像丢弃一张用过的纸巾。
只是为了让她别烦他。
林晚盯着那串数字。
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委屈。
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她淹没。
她算什么
一个不自量力、妄图关心巨人的蝼蚁
一个在他眼中连两百块都不值、需要用一亿来羞辱的蠢货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视线迅速模糊。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
就要夺眶而出。
她猛地仰起头。
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成暗红色、看不见星星的天空。
用力地。
一下。
又一下。
眨着眼睛。
倔强地把那股汹涌的酸涩逼退回去。
不能哭。
林晚。
不准哭。
为了这种人的羞辱。
不值得。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
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
带着青草和尘土的气息。
稍稍平息了胸口的窒闷。
她重新低下头。
看着那张支票。
看着那个刺眼的签名和刺眼的金额。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
撕了它!
把它撕得粉碎!
扔进垃圾桶!
让这该死的羞辱见鬼去!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
让她放在支票边缘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发力撕扯的瞬间。
脑海里却蓦地闪过另一幅画面。
不是陆沉舟冰冷厌弃的眼神。
不是那张摔上的门。
而是几个小时前。
她站在陆氏集团总部大楼外。
隔着冰冷的玻璃和森严的安保。
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曾经在财经杂志封面、在电视访谈里永远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男人。
独自一人。
从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总裁专属电梯里走出来。
身影依旧挺拔。
步履依旧沉稳。
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绝。
像一层看不见的寒冰。
包裹着他。
隔绝了整个世界。
他穿过空旷奢华的大堂。
所有员工都像躲避瘟疫一样。
远远地避开。
低着头。
噤若寒蝉。
没人敢上前。
没人敢说话。
只有他一个人。
走向那扇巨大的、沉重的旋转玻璃门。
背影被外面惨白的天光拉得很长很长。
孤寂得如同行走在无人的旷野。
那一刻。
她心里某个地方。
被狠狠揪了一下。
无关乎爱情。
甚至无关乎同情。
那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
像看到一座巍峨的山岳在眼前无声崩塌。
像看到一头骄傲的雄狮被拔去了利爪。
只剩下沉默的、淌血的尊严。
所以。
她才鬼使神差地跟来了。
带着自己那份笨拙的、或许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关心。
林晚的手指。
慢慢离开了支票的边缘。
那股想要撕毁的冲动。
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更加沉重的东西。
她低下头。
看着膝盖上那个依旧温热的保温饭盒。
卡通小熊的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她伸出手。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轻轻揭开了盒盖。
一股混合着米饭清香和家常小炒的温热气息。
瞬间在微凉的夜空中弥漫开来。
白米饭上。
铺着炒得色泽油亮的青菜。
还有几块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很普通。
很家常。
甚至有些寒酸。
这是她下班后匆匆赶回家。
用冰箱里仅剩的食材做的。
是她能拿出的。
最朴素的善意。
林晚拿起放在饭盒旁边的小勺子。
舀起一勺混合着青菜和鸡蛋的米饭。
慢慢送进嘴里。
机械地咀嚼着。
饭菜还是温热的。
味道是熟悉的。
但此刻尝在嘴里。
却莫名地发苦。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每咽下一口。
都异常艰难。
她低着头。
一口一口。
沉默地吃着。
像是完成一个仪式。
也像是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
消化着那巨大的屈辱和难以言说的情绪。
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
被她死死地锁在眼眶里。
吃完最后一口。
她盖好饭盒。
将它轻轻放在一边。
然后。
她的目光。
再次落回到那张被随意扔在膝盖上的支票上。
金额栏那一长串的9。
在昏暗中依旧刺眼。
她盯着它。
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腿都有些发麻。
久到夜风都带上了更深露重的凉意。
终于。
她伸出手。
动作缓慢而坚定。
将那张薄薄的、承载着巨额财富和冰冷羞辱的纸。
小心翼翼地。
对折。
再对折。
折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块。
然后。
放进了自己洗得发白的棉布连衣裙口袋里。
贴身放着。
支票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
硌在皮肤上。
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真实感。
她扶着冰凉的花坛边缘。
慢慢站起身。
腿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
她抱起那个空了的保温饭盒。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栋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高楼。
17层某个没有亮灯的窗口。
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吞噬了所有的光。
也吞噬了那个曾经站在云端。
如今跌落尘埃的男人。
她转过身。
抱着她的饭盒。
一步一步。
走进了小区更深沉的夜色里。
背影单薄。
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执拗。
口袋里的那张支票。
沉甸甸的。
像一颗被强行按进泥土里的种子。
**第四章:无声的战场**
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又沉又涩地往前挪动。
陆沉舟的世界。
缩小成了这间不足百平、弥漫着灰尘和空寂味道的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依旧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只是窗外的繁华盛景。
与他无关。
更像一幅巨大的讽刺画。
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吝啬地允许一丝天光渗入。
大部分时间。
他就陷在那张唯一能坐的旧沙发里。
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
黑暗中。
只有手机屏幕偶尔亮起。
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屏幕上跳动的。
是昔日朋友迫不及待切割关系的短信。
是银行冰冷无情的催款通知。
是各路媒体如鬣狗般围追堵截的采访请求。
还有苏蔓。
他的前未婚妻。
在社交媒体上最新发布的动态。
一张在私人飞机舷窗旁的自拍。
背景是碧海蓝天。
她笑容明媚。
依偎在一个金发碧眼、同样穿着考究的男人身边。
配文:新航线,新旅程,感谢有你@Alexander_Rossi
下一站,摩纳哥的阳光!
陆沉舟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半秒。
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指尖划过。
屏幕暗下去。
将那张明媚的笑脸彻底掐灭。
像掐灭最后一星无关紧要的余烬。
饥饿感。
像一条冰冷的蛇。
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
胃部传来一阵阵空虚的痉挛。
提醒他这具肉体凡胎的存在。
他烦躁地起身。
走向空空如也的开放式厨房。
冰箱门打开。
里面除了几瓶冰镇矿泉水。
空无一物。
刺眼的冷光照亮他紧抿的唇线。
他砰地一声甩上冰箱门。
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走向门口。
总得活下去。
哪怕像条野狗。
也得出去觅食。
他拉开沉重的防盗门。
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光线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就在他迈步欲出的瞬间。
脚步却猛地顿住。
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门口的地上。
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眼熟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保温饭盒。
和他那天晚上随手扔掉支票时。
砸到的那个。
一模一样。
它安静地放在那里。
紧贴着门缝。
像是怕被人踢走。
饭盒下面。
似乎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陆沉舟的眉头狠狠拧起。
又是她
那个叫林晚的小职员
一股被冒犯、被纠缠的烦躁感。
瞬间冲上头顶。
她到底想干什么
阴魂不散!
他盯着那个碍眼的饭盒。
眼神冰冷。
像在看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
他抬脚。
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想要一脚把它踢开。
踢到走廊尽头。
踢出他的视线。
然而。
就在脚尖即将触碰到饭盒冰凉的金属外壳时。
动作却诡异地停在了半空。
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米饭和某种清淡食物香气的温热味道。
透过饭盒的缝隙。
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在空旷的走廊里。
显得如此清晰。
如此…具有诱惑力。
尤其是在他此刻饥肠辘辘的胃疯狂叫嚣的时候。
那点微弱的香气。
像一根无形的钩子。
精准地勾住了他生理上最原始的渴望。
陆沉舟僵在原地。
脸色阴沉变幻。
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和自尊在咆哮:捡起来开什么玩笑!这是施舍!是侮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职员又一次的愚蠢试探!
但胃部的空虚和那点该死的、顽固的食物香气。
却在顽固地瓦解他的意志。
最终。
是身体的本能。
压倒了那摇摇欲坠的骄傲。
他紧绷着脸。
极其不情愿地。
慢慢弯下了他曾经高昂的头颅。
像完成一个屈辱的仪式。
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隐忍的力道。
快速捡起了那个保温饭盒。
还有饭盒底下压着的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
动作快到像是在处理赃物。
然后。
他像躲避瘟疫一样。
迅速闪身退回门内。
砰!
防盗门再次被重重甩上。
将门外的一切彻底隔绝。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陆沉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手里拿着那个带着余温的饭盒。
像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低头。
看着那个幼稚的小熊图案。
眼神复杂。
有恼怒。
有烦躁。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狼狈。
他粗暴地打开饭盒盖子。
热气混合着更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白米饭。
清炒西兰花。
几片薄薄的酱牛肉。
还有一颗圆润的卤蛋。
依旧普通。
依旧家常。
但比上次那份。
似乎多了一点用心。
酱牛肉的色泽诱人。
卤蛋散发着五香的气息。
都在无声地刺激着他空乏的味蕾。
他盯着饭菜看了几秒。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最终。
饥饿感彻底占据了上风。
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拿起饭盒里附带的勺子。
就站在玄关处。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动作有些急切。
甚至带着点凶狠。
像是要把某种屈辱感也一并嚼碎了咽下去。
饭菜的温度正好。
酱牛肉咸香入味。
卤蛋煮得恰到好处。
西兰花清脆爽口。
最普通的食材。
却在此刻。
抚慰了他被饥饿折磨的肠胃。
带来一种近乎原始的满足感。
胃里有了暖意。
那点因食物而起的暖流。
似乎也稍稍融化了他周身凝结的寒冰。
理智慢慢回笼。
他想起了那张纸条。
刚才被他连同饭盒一起抓了进来。
此刻正皱巴巴地攥在他另一只手里。
他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小巧的字迹。
用的是最普通的蓝色圆珠笔。
陆总,打扰了。饭盒我晚点来收。如果…如果您需要人帮忙跑腿买东西,或者处理一些杂事…可以随时发短信给我这个号码。工资…您看着给就行。林晚。
后面跟着一串手机号码。
字迹干净利落。
没有多余的废话。
没有刻意的讨好。
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个存在的可能性。
陆沉舟盯着那串数字。
和那个名字。
看了很久。
眸色深沉。
看不出情绪。
他没有回复。
没有做任何表示。
只是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
随手扔进了玄关那个空荡荡的垃圾桶里。
然后。
他端着空了的饭盒。
走进厨房。
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饭盒内壁。
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洗得很仔细。
里里外外。
洗掉所有的油渍。
洗掉所有的痕迹。
洗掉那份不该存在的暖意和…软弱。
洗干净的饭盒。
被他面无表情地放回门口。
就在原来的位置。
像在完成一次冰冷的交接。
做完这一切。
他重新拉上所有的窗帘。
将自己彻底沉入黑暗的沙发里。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进食和纸条带来的涟漪。
从未发生过。
然而。
黑暗中。
他紧闭的双眼。
眼睫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串被揉皱丢弃在垃圾桶里的号码。
像一颗被强行按灭的火星。
却固执地。
在他意识的某个角落。
留下了一线微不可查的灼痕。
**第五章:废墟之上**
时间在窗帘紧闭的昏暗公寓里无声流逝。
像一潭逐渐干涸的死水。
陆沉舟依旧蜷缩在旧沙发里。
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受伤困兽。
沉默。
是他唯一的盔甲。
也是他仅剩的武器。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幽蓝的光映着他深陷的眼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他盯着那个跳动的号码。
眼神冰冷。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厌倦。
又是谁
记者债主还是某个不甘寂寞、想来看看他有多惨的老朋友
他任由那铃声固执地响着。
一遍。
又一遍。
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直到它自己不甘地沉寂下去。
几秒后。
一条短信提示音响起。
屏幕再次亮起。
显示着同一个号码发来的简短信息:
陆总,打扰了。门口放了今天的饭。另,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气温骤降,您注意保暖。林晚。
陆沉舟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顿了足有半分钟。
林晚。
又是她。
那个固执得近乎愚蠢的小职员。
像一块甩不掉的橡皮糖。
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
放下那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
留下一张写着同样简短字句的纸条。
然后悄然离去。
从不敲门。
从不试图进入他的领地。
只是固执地。
在门口留下一点食物的温度。
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他依旧没有回复。
一次都没有。
只是每天。
当饥饿感难以忍受时。
他会打开门。
将那个饭盒捡进来。
如同完成一个沉默的契约。
吃完。
洗净。
放回原处。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
然而。
今天这条短信里。
多了几个字。
气温骤降,注意保暖。
他下意识地抬眼。
透过窗帘那道狭窄的缝隙。
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
天色已经阴沉得如同傍晚。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
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确实要变天了。
他收回目光。
落回自己身上。
身上还是那件昂贵的丝质衬衫。
几天没换。
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在恒温的办公室和四季如春的别墅里。
它代表着无上的舒适与奢华。
但在这个没有中央空调、四面透风的廉价公寓里。
在这即将到来的寒冷面前。
它薄得像一层纸。
脆弱得不堪一击。
寒冷。
这个对于曾经的陆沉舟而言。
只存在于概念中的词汇。
此刻。
却像一个即将露出獠牙的幽灵。
在窗外阴沉的天空下。
无声地窥伺着。
他烦躁地扯了一下衬衫领口。
第一次。
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物质匮乏带来的、赤裸裸的威胁。
傍晚时分。
狂风果然如期而至。
猛烈地拍打着公寓的玻璃窗。
发出呜呜的怪响。
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拼命摇晃。
紧接着。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迅速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将整座城市笼罩在迷蒙的水汽之中。
气温。
像失控的电梯。
直线下降。
湿冷的空气。
无孔不入地钻进房间的每一个缝隙。
陆沉舟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衬衫。
却依旧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站起身。
在这空荡冰冷的房间里踱步。
试图驱散寒意。
但徒劳无功。
寒意如影随形。
深入骨髓。
他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一角。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只有路灯在滂沱大雨中晕开一圈圈模糊昏黄的光晕。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
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就在这时。
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
声音在狂风骤雨的背景音里。
显得格外微弱。
却又异常清晰。
陆沉舟的脚步猛地顿住。
眉头紧紧锁起。
这个时间
这种天气

他带着十二分的警惕。
走到门后。
透过冰冷的猫眼向外望去。
扭曲的视野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湿漉漉的、不断滴水的走廊地面。
然后。
他看到了一个被雨淋得透湿的身影。
林晚。
她站在门口。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外面裹了好几层厚实塑料袋的包裹。
她的头发完全湿透了。
一绺一绺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子上。
单薄的连衣裙和开衫紧紧裹在身上。
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不断往下淌着水。
在脚下积成一小滩。
她的嘴唇冻得发紫。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像一片在风雨中随时会凋零的叶子。
但她怀里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却似乎被她护得很好。
没有沾到多少雨水。
陆沉舟的瞳孔。
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他盯着猫眼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看着她怀中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包裹。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猛地冲上心头。
有被再次打扰的烦躁。
有对她愚蠢行为的不解。
还有一丝…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
尖锐的刺痛感。
像被冰冷的针。
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
他猛地拉开了门。
动作带着一股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力道。
门外的冷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气。
瞬间扑了进来。
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寒意刺骨。
林晚显然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
吓得浑身一颤。
猛地抬起头。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
显得那张脸更加苍白瘦小。
琥珀色的眼睛里。
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惶。
还有被冻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在眼眶里打转。
她抱着包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陆总…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牙齿都在打架,对…对不起…打扰您了…
她努力想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但冻僵的脸部肌肉。
只让那个笑容显得僵硬而破碎。
我…我看雨太大了…您…您可能还没来得及准备厚被子…
她语速很快,似乎怕他下一秒就关上门,这…这个…是我以前买多了的…新的…没用过…
她将怀里那个裹着厚厚塑料袋的包裹。
往前递了递。
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您先将就一下…等天好了…再…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陆沉舟猛地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她冰冷湿透的手腕!
他的动作太快。
太突然。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林晚吓得惊呼一声。
怀里的包裹差点脱手。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看着陆沉舟。
以为他要像第一次那样。
粗暴地将她推开。
或者呵斥她滚开。
然而。
预想中的推搡和斥责并没有到来。
陆沉舟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
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掌心滚烫。
与她冰冷湿透的皮肤接触。
带来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战栗。
他看也没看她怀里的包裹。
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她。
像要穿透她狼狈的表象。
看到灵魂深处去。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一字一句。
砸在哗啦啦的雨声里:
你图什么
林晚被他问懵了。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灼热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什…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他。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
像眼泪。
陆沉舟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气息。
扑面而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我扔给你的那张支票,足够你挥霍几辈子!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支票…
那张带着巨大羞辱的支票…
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却被他攥得更紧。
还是…
陆沉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寸寸扫过,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想从我这里得到别的
他的语气刻意放慢。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暗示和轻蔑。
像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次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侮辱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被雨水和泪水洗过的琥珀色眼睛。
第一次。
毫无畏惧地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充满了讥讽和怀疑的黑眸。
里面燃烧着一种陆沉舟从未见过的火焰。
愤怒的。
倔强的。
甚至带着点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陆沉舟!
她连敬称都忘了,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你以为你是谁!
她的质问。
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让陆沉舟冰冷的眼底。
第一次掠过一丝真实的错愕。
他抓着她的手。
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你以为全世界都图你的钱图你的人
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冰冷的空气里,我是傻!傻到以为…以为你就算摔下来了!也总需要有人递根绳子!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
汹涌地冲出眼眶。
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我傻到以为…以为一顿热饭能让你胃里好受点!一条厚被子能让你晚上少挨点冻!我傻到以为…以为你只是暂时迷路了!不是真的死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愤。
那张支票…
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巨大的委屈和一种奇异的骄傲,我一分钱都不会动!等你有天重新站起来了!我会把它原封不动地砸回给你!连同你这份自以为是的恶心!
吼完。
她用尽全身力气。
猛地挣脱了陆沉舟已然松动的手!
怀里的包裹被她用力地、狠狠地塞进陆沉舟的怀里!
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
然后。
她看也不看他。
转身。
像只被彻底激怒又受伤的小兽。
冲进了门外滂沱的雨幕之中!
单薄的身影瞬间被密集的雨帘吞噬。
消失不见。
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在死寂的走廊里疯狂作响。
陆沉舟僵硬地站在原地。
怀里抱着那个被塞过来的、依旧带着她身体冰冷湿意的包裹。
沉重。
而柔软。
包裹外面厚厚的塑料袋上。
还残留着雨水滑落的痕迹。
冰冷的湿意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
迅速渗透进来。
贴在他的皮肤上。
带来一阵清晰的凉。
然而。
这点凉意。
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震动。
林晚最后那番话。
每一个字。
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他那层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名为世故和防备的厚甲上。
你以为你是谁
我傻到以为你只是暂时迷路了!不是真的死了!
连同你这份自以为是的恶心!
那些愤怒的、带着哭腔的控诉。
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在他眼前。
仿佛还残留着她冲进雨幕前。
那双燃烧着愤怒和委屈的、被泪水洗得异常明亮的琥珀色眼眸。
那眼神。
像一道强光。
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长久以来的黑暗。
将他内心那些阴暗的揣测、那些高高在上的俯视、那些自以为是的防备…
照得无所遁形。
丑陋不堪。
他低头。
看着怀里那个被厚厚塑料袋包裹着的、沉甸甸的柔软物体。
是厚被子。
她说的。
她淋着暴雨送来的厚被子。
只因为担心他今晚会挨冻。
陆沉舟抱着包裹的手臂。
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
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雨声。
很久。
很久。
终于。
他缓缓地。
极其艰难地。
退后一步。
用脚后跟。
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防盗门。
没有发出巨响。
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隔绝了外面疯狂的世界。
他抱着那个包裹。
转身。
走回这间冰冷空荡的公寓。
脚步沉重。
走到沙发边。
他坐下。
将那个湿漉漉的包裹放在腿上。
一层层。
解开外面缠绕的厚厚塑料袋。
动作有些笨拙。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滞感。
塑料袋被剥开。
露出了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厚实冬被。
柔软的珊瑚绒面料。
是温暖的姜黄色。
上面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熊图案。
和那个保温饭盒上的如出一辙。
簇新的。
散发着淡淡的、干净的棉布气息。
没有一丝雨水渗透进去。
被保护得很好。
陆沉舟的手。
轻轻抚过那柔软温暖的绒面。
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带着一种…陌生的暖意。
他低着头。
看着被子上那些圆圆的小熊笑脸。
看了很久很久。
昏暗的光线下。
他紧抿的唇线。
似乎。
极其细微地。
松动了一丝。
紧锁的眉心。
那道深刻的纹路。
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
轻轻熨烫了一下。
变得不再那么凌厉。
他慢慢伸出手。
指尖。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和…小心。
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小熊的鼻子。
柔软的。
温暖的。
像那个女孩不顾一切冲进雨幕时。
眼底燃烧的火焰。
**第六章:裂痕与微光**
那场暴雨过后。
日子似乎被冲刷掉了一层厚厚的灰霾。
透出一点不一样的气息。
陆沉舟公寓门口的保温饭盒依旧每天准时出现。
卡通小熊的笑容一成不变。
只是里面不再有纸条。
那个叫林晚的小职员。
似乎真的被他那句刻薄的图什么伤透了心。
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只有沉默的饭盒。
固执地履行着某种无声的约定。
陆沉舟依旧每天开门。
捡起饭盒。
吃完。
洗净。
放回。
动作机械。
只是每一次弯腰捡起那个带着余温的饭盒时。
指尖总会不受控制地停顿一下。
目光。
也会在那个熟悉的小熊图案上。
多停留几秒。
然后。
迅速移开。
像被烫到。
公寓里多了那床厚实的姜黄色小熊绒被。
成了房间里唯一一抹亮色。
也是唯一带着温度的东西。
陆沉舟依旧习惯性地蜷缩在旧沙发里。
只是身上。
不再只裹着那件单薄的衬衫。
而是搭着那条柔软的绒被。
暖意包裹着他。
驱散了夜晚的寒凉。
也似乎。
在一点点消融着他心口那层坚冰。
他开始在白天拉开一部分窗帘。
允许更多的光线涌进来。
他不再只是枯坐。
而是翻出了公寓角落里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笔记本电脑。
插上电源。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映着他深邃专注的眉眼。
他尝试连接网络。
屏幕却弹出刺目的红色警示框。
网络连接失败。
他蹙眉。
尝试了几个不同的网络。
无一例外。
全部显示失败。
连手机热点也搜寻不到信号。
他意识到。
这栋公寓的网络似乎出了问题。
或者。
更可能是被人为设置了某种屏蔽。
他需要网络。
需要连接外界。
需要了解这场风暴的余波。
需要寻找沉船后可能漂浮的木板。
而断网。
无疑将他彻底困在了这座孤岛。
陆沉舟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脸色阴沉。
他烦躁地合上电脑。
在房间里踱步。
目光扫过空荡的四壁。
落在那扇紧闭的防盗门上。
一个念头。
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或许能帮忙
这个想法一出现。
立刻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他有什么资格再去麻烦她
用他陆沉舟仅存的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尊严去开口求助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重新坐回沙发。
用那条厚实的绒被将自己裹紧。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个荒谬的念头。
然而。
第二天。
当门口那个熟悉的饭盒再次出现时。
陆沉舟弯腰捡起它的动作。
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拿着饭盒。
没有立刻关上门。
而是站在门口。
目光落在空旷的走廊。
又落回手中温热的饭盒上。
内心那场无声的拉锯战。
激烈得如同海啸。
最终。
是理智对现实的低头。
压倒了那点可笑的自尊。
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拿出手机。
屏幕解锁。
指尖悬在空白的短信界面上方。
微微颤抖。
他抿紧唇。
目光落在昨天那张被他揉皱、却又不知何时从垃圾桶里捡起、此刻正静静躺在桌角的纸条上。
上面。
是林晚留下的那个号码。
他盯着那串数字。
足足看了半分钟。
然后。
极其缓慢地。
一个数字。
一个数字地。
在短信收件人栏里。
敲下了那串号码。
光标在空白的信息栏里跳动。
像他此刻紊乱的心跳。
他该说什么
我断网了,帮我处理一下
这听起来像个命令。
愚蠢又傲慢。
麻烦你,帮我看看网络…
这又显得过于软弱。
他烦躁地皱紧眉。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久久无法落下。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
准备关掉手机时。
一条新的短信。
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发件人。
正是林晚那个号码。
陆总,打扰了。今天有您爱吃的清蒸鲈鱼,趁热。另,刚才在楼下碰到物业,听说我们这栋楼的光纤被施工队挖断了,正在抢修,可能还要一两天。您若急需网络,可以用我的手机开热点暂时顶一下。需要的话,您发个信息给我。
短信的内容很平常。
依旧是那熟悉的、不带多余感情的汇报和提供解决方案的口吻。
没有提那天雨夜的冲突。
没有提他刻薄的质疑。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沉舟盯着这条短信。
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猛地攫住了他。
是尴尬。
是羞愧。
还有一丝…被精准洞察了困境的狼狈。
她怎么会知道
她甚至知道他此刻可能需要网络
她是不是…一直在门外听到了他烦躁的踱步声或者仅仅是…猜到了他此刻的困境
陆沉舟握着手机。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屏幕的光映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
最终。
所有的情绪。
都化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和一种…难以启齿的感激。
他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
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
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
他指尖微动。
在空白的短信栏里。
只敲下了一个字。
发送。
然后。
迅速将手机屏幕按灭。
像是怕看到什么。
他将手机丢在一旁。
拿起那个保温饭盒。
打开。
饭菜的香气混合着热气扑面而来。
果然。
一份清蒸鲈鱼。
鱼肉洁白。
点缀着翠绿的葱丝和姜片。
汤汁清澈。
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他拿起勺子。
舀了一勺混合着汤汁的米饭。
送入口中。
鱼肉细腻鲜嫩。
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鲜。
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沉默地吃着。
一口一口。
动作依旧有些快。
但似乎。
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几分钟后。
被他丢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一条新短信。
热点名称:LinWan_5G
密码:19970825(我生日)
没有多余的废话。
没有刻意的寒暄。
只有最直接有效的帮助。
陆沉舟放下饭盒。
拿起手机。
看着那条短信。
目光在那个热点名称和密码上停顿了几秒。
19970825。
一个日期。
她的生日。
他将手机放在旧笔记本电脑旁边。
打开电脑。
按照提示。
在无线网络列表里找到了那个LinWan_5G的信号。
输入密码。
19970825。
敲下回车。
屏幕右下角的网络图标。
闪烁了几下。
最终。
连接成功。
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代表信号满格的白色扇形图标。
幽蓝的屏幕光映着陆沉舟的脸。
他盯着那个小小的、代表连接的图标。
看了很久。
然后。
他移动鼠标。
点开了浏览器。
开始浏览最新的财经新闻。
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
动作沉稳。
眼神专注而锐利。
像一头蛰伏已久。
终于重新嗅到猎物气息的猎豹。
窗外的阳光。
透过拉开一半的窗帘。
斜斜地照射进来。
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
空气中。
似乎有什么东西。
在悄然改变。
**第七章:深渊的回响**
网络的畅通。
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困住陆沉舟的无形牢笼。
他开始长时间地坐在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前。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薄唇。
眼神却不再死寂。
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财经新闻、股市动态、行业分析报告、破产清算公告…
海量的信息在他眼前飞速流淌。
他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
从中筛选、剥离、重组。
寻找着那一线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林晚送来的饭盒。
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门口。
成了他高强度运转中唯一的能量补给。
他不再只是机械地捡起。
有时。
会对着那个温热的饭盒。
短暂地出神几秒。
然后迅速收敛心神。
继续投入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需要信息。
需要更多、更深入、更隐秘的信息。
关于那场精心策划的做空陷阱。
关于那些在背后捅刀子的盟友。
关于他庞大帝国崩塌时被各方势力瓜分的残骸。
这些信息。
仅凭公开渠道。
远远不够。
他需要触角。
需要深入那潭浑水。
而在这个人人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刻。
唯一可能帮他的人…
陆沉舟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扫过放在桌角的那部手机。
屏幕漆黑。
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再次向她开口
前一次的网络求助。
已是耗尽了他此刻能拿出的全部卑微。
难道还要他像个乞丐一样。
一次次伸手去乞求那个被他伤害过的女孩的援手
自尊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死死地捆住他的喉咙。
然而。
现实的冰冷和复仇的火焰。
又在日夜不停地灼烧着他。
撕扯着他。
就在他陷入新一轮的自我拉扯时。
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嗡嗡地震动着。
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
让陆沉舟瞬间瞳孔收缩。
不是林晚。
而是——林峰。
林晚的弟弟。
那个名字。
陆沉舟只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情况下见过。
那是林晚刚进陆氏不久。
一次集团内部的紧急联系人信息更新。
他路过行政部。
无意间瞥见林晚在表格紧急联系人一栏写下的名字和号码。
林峰。
当时他并未在意。
一个底层员工的家属信息。
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然而此刻。
这个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
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晚的弟弟。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像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上了陆沉舟的心脏。
他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
指尖冰凉。
短暂的死寂后。
他猛地划开了接听键。
将手机放到耳边。
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
立刻传来一个年轻男人带着哭腔、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嘶喊。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变形。
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哀嚎。
陆…陆总!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陆总!
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
你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种强压的镇定。
我…我是林峰!林晚的弟弟!
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无伦次,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抽泣,陆总!求你了!看在我姐的份上!救救我!他们…他们要砍死我!真的会砍死我的!
背景音里。
隐隐传来粗暴的砸门声、凶狠的咒骂声和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
怎么回事说清楚!
陆沉舟的眉头拧成了死结,语气严厉起来。
我…我…我欠了钱…
林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崩溃的哭腔,赌…赌场的高利贷…利滚利…还不上了…他们…他们找到我了!就在我家门口!陆总!求你了!救救我!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发誓!不然我姐…我姐也会被他们…
林峰的话被一声巨大的踹门声和凶狠的咆哮打断。
小兔崽子!滚出来!躲里面装死是吧!
妈的!再不开门老子把你姐一起抓去抵债!
电话里传来林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随即。
通话被粗暴地切断。
只剩下一片忙音。
嘟嘟嘟——
那声音。
像丧钟。
敲在陆沉舟的耳膜上。
也敲在他的心上。
陆沉舟握着手机。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高利贷。
追债。
威胁林晚。
这些字眼。
像淬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
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椅子砸在地板上。
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却浑然未觉。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在狭小的书房里焦躁地踱步。
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林晚。
那个固执地每天给他送饭的女孩。
那个被他刻薄质疑、被他伤害后依旧沉默付出的女孩。
她的弟弟。
竟然是个赌鬼!
还惹上了高利贷!
那群人渣!
竟然敢威胁到她头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之气。
混合着一种深沉的、被牵连的愤怒。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瞬间席卷了他。
他不能让她出事!
绝不能!
这个念头。
如同惊雷。
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无比清晰。
无比强烈。
压倒了所有其他的情绪。
他需要知道地址!
林晚家的地址!
他再次拿起手机。
指尖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
他点开短信界面。
找到林晚的号码。
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
却迟迟无法落下。
该怎么问
你弟弟被高利贷追债,人在哪里
这无异于在她最恐惧的时候。
再捅一刀。
你家地址给我,我去处理。
这又显得过于…越界和自以为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门外。
楼道里似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是林晚来送晚饭了
陆沉舟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行!
不能让她知道!
以她的性格。
知道弟弟出事。
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回去!
那太危险!
他必须抢在她知道之前!
解决掉!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做出了决断。
他不再犹豫。
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短信内容简短而直接。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把你家详细地址,立刻发给我。急事。
发送。
然后。
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像等待一场审判。
每一秒的流逝。
都无比漫长。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
新短信提示。
陆沉舟几乎是在瞬间点开。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地址。
简洁明了。
没有问为什么。
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或者说。
是一种习惯性的服从。
陆沉舟的目光在那个地址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像烙印一样刻进脑海。
他立刻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一个尘封在通讯录最底层、几乎被他遗忘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一个沙哑低沉、带着浓重江湖气息的男声响起。
透着几分惊讶。
喂哪位
虎哥。
陆沉舟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即使是在此刻落魄之时,也未曾减弱半分,是我,陆沉舟。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两秒。
随即响起一阵爽朗却带着试探的大笑。
哎哟!陆大老板!稀客稀客!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尊大佛,怎么想起给我这小鬼烧香了
有事请你帮忙。
陆沉舟没时间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斩钉截铁,城西老棉纺厂家属院,七栋三单元502。有个叫林峰的小子欠了高利贷,被堵在家里了。把人给我毫发无伤地带出来,把债平了。多少钱,我出双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随即,虎哥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深意:陆总,您这是…英雄救美还是路见不平那小子…跟您什么关系
少废话。
陆沉舟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做,还是不做一句话。
那冰冷的杀气。
即使隔着电话线。
也让另一头的虎哥心头一凛。
他立刻收起了玩笑的语气。
声音变得严肃而干脆。
陆总发话,我老虎哪有不做的道理!地址记下了,林峰是吧您放心,半个小时内,我让那小子全须全尾地站在您面前!债的事,包我身上!
嗯。
陆沉舟只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
走到窗边。
猛地拉开窗帘。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城市的霓虹在暮色中闪烁。
却无法照亮他眼底深沉的阴霾。
他站在那里。
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等待着。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他听着自己沉稳却沉重的心跳。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林晚的脸。
她递上热乎盒饭时紧张的样子。
她淋着暴雨送来被子时狼狈的样子。
她被他质疑后愤怒控诉时流泪的样子…
还有。
她每天默默放下饭盒时。
那安静单薄的背影。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担忧。
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甚至开始后悔。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为什么要把她蒙在鼓里
如果…如果虎哥那边出了岔子…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就在他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时。
手机终于再次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
显示着虎哥的来电。
陆沉舟几乎是瞬间接起。
怎么样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总,办妥了!
虎哥的声音带着点邀功的轻松,人捞出来了,吓尿了裤子,但没伤着。那帮放水的孙子,一听是您要保的人,屁都没敢多放一个!债,按道上规矩,连本带利,三百万,我替您垫上了。人现在在我车上,给您送哪儿去
钱,明天给你。
陆沉舟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人…先找个安全地方安置一晚。让他闭嘴,别联系任何人,尤其是他姐。
明白!您放心!保管让他老实待着!
虎哥满口答应。
挂断电话。
陆沉舟长长地。
几不可闻地吁了一口气。
后背的衬衫。
竟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他走到书桌前。
拿起那个早已冷掉的保温饭盒。
打开。
里面的饭菜已经失去了热气。
但他依旧拿起勺子。
沉默地吃了起来。
动作缓慢。
像是在咀嚼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但这件事。
像一根刺。
扎进了他心里。
林晚那个赌鬼弟弟。
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悬在林晚头上。
也…悬在了他刚刚开始有所松动的心上。
他必须解决掉这个隐患。
彻底地。
为了她。
**第八章:风暴眼**
夜色浓稠如墨。
沉甸甸地压在老棉纺厂破败的家属楼上。
昏黄的路灯。
像垂死者浑浊的眼睛。
有气无力地照亮楼下坑洼的水泥地。
林晚脚步匆匆地拐进熟悉的单元门洞。
老旧声控灯应声而亮。
投下惨淡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酸气。
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
发出空洞的回响。
五楼。
家。
熟悉的铁门映入眼帘。
然而。
她的脚步却猛地钉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几乎停止了跳动。
门。
她家那扇斑驳的绿色铁门。
此刻。
像是被某种狂暴的巨兽蹂躏过。
门板上布满了狰狞的凹陷和划痕。
门锁的位置。
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可怜地挂在上面。
门虚掩着。
露出一道令人心悸的黑暗缝隙。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刺鼻的烟味。
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林晚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
变得惨白如纸。
她颤抖着手。
轻轻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
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惊心。
门内。
是如同飓风过境般的景象。
客厅里。
所有能砸的东西都成了碎片。
电视机屏幕碎裂成蛛网。
玻璃茶几化为一地狼藉。
沙发被划开。
露出里面肮脏的海绵。
碗碟的碎片和食物残渣混合着酒液。
在地板上铺开一幅肮脏恐怖的抽象画。
墙壁上。
被人用猩红的喷漆。
歪歪扭扭地喷着几个巨大刺目的字:
欠债还钱!杀你全家!
那猩红的字迹。
在昏暗的光线下。
如同凝固的鲜血。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她死死扶住冰冷的门框。
指甲几乎要嵌进腐朽的木头里。
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弟弟!
林峰呢!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像疯了一样冲进这片狼藉。
声音破碎而凄厉:
小峰!林峰!你在哪!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弟弟的房间。
房间里同样一片狼藉。
床铺被掀翻。
衣柜门洞开。
衣服被扔得满地都是。
空无一人。
只有窗户大开着。
夜风裹挟着寒意灌进来。
吹得破烂的窗帘疯狂舞动。
像一个绝望的幽灵。
小峰——!
林晚的呼喊带上了哭腔。
她冲到窗边。
探身向下望去。
楼下是黑黢黢的、堆满杂物的空地。
没有坠落的痕迹。
没有…人影。
他跑了
还是…被带走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
如坠冰窟。
她失魂落魄地退后。
脚下踩到一块硬物。
低头。
是弟弟的手机。
屏幕碎裂。
静静地躺在碎玻璃渣里。
她颤抖着弯腰捡起。
屏幕已经无法点亮。
冰冷的机身。
像弟弟此刻未知的命运。
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
身体无力地滑落。
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
环视着这个曾经虽然简陋却充满烟火气的家。
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和刺鼻的死亡威胁。
杀你全家…
那猩红的字。
像毒蛇的信子。
在她眼前晃动。
怎么办
报警
那些放高利贷的亡命徒。
会怕警察吗
他们会不会真的…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
牙齿都在打颤。
找亲戚朋友借钱
三百万…
那是一个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把她卖了都凑不齐零头!
谁能帮她
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
她孤立无援。
一个微弱的、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念头。
如同黑暗中的萤火。
微弱地闪了一下。
陆沉舟…
这个名字。
带着一种矛盾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希望。
和深沉的恐惧。
瞬间撞入她的脑海。
他会帮吗
他有能力帮。
但…他凭什么帮她
一个曾经被他随手用一亿支票打发、又被他刻薄质疑过的小职员
一个麻烦缠身、有个赌鬼弟弟的累赘
那天他冰冷的眼神。
他讥诮的话语。
你图什么
想从我这里得到别的
每一个字。
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她的心上。
让她瞬间清醒。
不。
不能找他。
她仅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
不允许她再去摇尾乞怜。
她不能。
也不配。
可是…
弟弟怎么办
那些穷凶极恶的人…
杀你全家…
那猩红的字。
如同魔咒。
在她眼前疯狂闪烁。
林晚痛苦地抱住了头。
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
在死寂的、如同坟墓般的房间里。
低低地响起。
像受伤小兽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
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
只剩下沉重的、压抑的喘息。
林晚慢慢抬起头。
脸上布满泪痕。
眼神却空洞得吓人。
她扶着墙壁。
挣扎着站起来。
目光。
茫然地扫过这片狼藉。
最终。
落在了卧室角落里。
那个唯一没有被完全破坏的旧衣柜上。
她踉跄着走过去。
打开柜门。
里面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拨开散乱的衣服。
手伸向衣柜最深处。
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冰冷的角落。
她用力抠开一块松动的背板。
一个小小的。
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被她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盒子上落满了灰尘。
她颤抖着手。
拂去灰尘。
打开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
吊坠是一颗小小的、切割简单的钻石。
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
折射出一点黯淡的光芒。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也是她身上。
唯一值钱的东西。
她一直珍藏着。
舍不得戴。
更舍不得卖。
她纤细的手指。
无比珍惜地。
轻轻抚摸着那颗小小的钻石。
冰凉的触感。
却仿佛带着母亲掌心的温度。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滴在冰冷的丝绒盒子上。
洇开深色的痕迹。
妈…
对不起…
她死死咬住下唇。
几乎要咬出血来。
然后。
她猛地合上首饰盒。
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像是攥住了最后的希望。
也像是攥住了最后的绝望。
她转身。
跌跌撞撞地冲出这个如同地狱般的家。
冲下楼梯。
冲进沉沉的夜幕里。
单薄的身影。
消失在通往城市中心典当行的方向。
**第九章:烬火重燃**
陆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帘只拉开一道缝隙。
像他此刻半开半闭的心扉。
窗外。
城市的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
却无法照亮他眼底深沉的思绪。
他刚刚结束与虎哥的通话。
林峰那小子已经被暂时安置在城郊一个安全的地方。
像个惊弓之鸟。
除了哭就是发抖。
赌债的窟窿暂时用钱堵上了。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那个赌鬼的本性。
才是最大的毒瘤。
他必须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为了林晚。
也为了…他自己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屏幕。
目光落在林晚的号码上。
她…知道了吗
看到家里的惨状了吗
她现在…
安全吗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
想拨通她的电话。
想确认她的安危。
想告诉她事情暂时解决了。
让她别怕。
然而。
指尖悬在屏幕上。
却始终无法落下。
该说什么
以什么身份
凭什么立场
那天她愤怒控诉的样子。
和那句连同你这份自以为是的恶心。
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横亘在他面前。
让他难以逾越。
他烦躁地将手机丢在书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目光落在桌角。
那里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
深蓝色的丝绒衬里已经有些褪色。
盒子是空的。
只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属于金属和宝石的冰冷气息。
这是林晚的。
她母亲的遗物。
那条细细的铂金钻石项链。
此刻。
并不在里面。
它静静地躺在市中心最大那家典当行的玻璃柜台里。
标签上写着冰冷的收购价:八万五千元。
而它旁边。
那张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
依旧温顺地放在陆沉舟公寓的门口。
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陆沉舟的烦躁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饥饿感打断。
他走到门口。
习惯性地弯腰捡起饭盒。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金属外壳。
带来一丝熟悉的暖意。
他打开盒盖。
饭菜的香气混合着热气扑面而来。
是简单的番茄炒蛋盖饭。
色泽诱人。
他拿起勺子。
舀了一勺混合着酸甜汤汁的米饭。
送入口中。
熟悉的滋味。
熨帖着空乏的胃。
也奇异地。
稍稍抚平了他心头的躁郁。
就在这时。
被他丢在书桌上的手机。
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陆沉舟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下意识地。
他快步走过去。
拿起手机。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
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晚!
是她!
她主动打来了电话!
一股莫名的、混合着紧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的情绪。
瞬间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
努力平复骤然加快的心跳。
划开了接听键。
将手机放到耳边。

他的声音刻意维持着平稳。
听不出太多情绪。
电话那头。
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
只有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一下。
又一下。
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克制着什么。
陆沉舟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
无意识地收紧。
林晚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说话。
电话那头。
又沉默了几秒。
终于。
林晚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沙哑得厉害。
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强行压抑的、濒临崩溃的颤抖。
每一个字。
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陆…陆总…
她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我…我想问您…借点钱…
借钱
陆沉舟的眉头瞬间拧紧。
不是为了她弟弟
难道…是高利贷的人直接找上了她
威胁她
这个念头让他眼底瞬间掠过骇人的寒芒!
多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谁逼你
三…三百万…
林晚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后面的话几乎被呜咽淹没,…我弟弟…他欠了赌债…高利贷…他们…他们砸了我的家…还威胁…威胁要…
后面的话。
她再也说不下去。
电话那头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
那哭声。
像一把生锈的钝刀。
在陆沉舟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
蜷缩在某个角落。
面对着被毁掉的家和未知的恐惧。
孤立无援。
绝望无助。
而他。
明明知道一切。
甚至已经出手解决。
却因为那可笑的顾虑和所谓的自尊。
让她独自承受了这所有的恐惧和屈辱!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汹涌的怒意。
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闭嘴!不准哭!
陆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焦灼。
那命令般的口吻。
让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地址。
陆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现在在哪儿立刻!马上!发定位给我!
他的语气太过强硬。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电话那头的林晚似乎被震慑住了。
几秒后。
一个共享位置的链接。
被发送到了陆沉舟的手机上。
位置显示在市中心一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
陆沉舟点开位置。
目光锐利如鹰。
待在那里别动!锁好车门!等我!
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然后。
不等林晚回应。
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抓起书桌上那串冰冷的车钥匙(老王处理资产时,鬼使神差地给他留了一辆最不起眼的旧款奥迪A6)。
像一阵旋风般冲出了公寓门。
甚至忘了换下脚上的拖鞋。
电梯下降的每一秒。
都无比煎熬。
他冲出单元门。
跳上那辆黑色的奥迪。
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
车子像离弦之箭。
猛地窜入夜色中的车流。
陆沉舟紧握着方向盘。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
油门被他一踩到底。
车子在车流中危险地穿梭。
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和咒骂。
他却充耳不闻。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
再快一点!
赶到她身边!
他无法想象。
如果那些高利贷的人先一步找到她…
如果她因为害怕和绝望做出什么傻事…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凝固!
二十分钟后。
车子一个急刹。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猛地停在了那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门口。
陆沉舟推开车门。
目光如炬。
瞬间锁定了便利店落地玻璃窗旁。
那个蜷缩在塑料椅上的单薄身影。
林晚。
她抱着膝盖。
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小小的。
一团。
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便利店的冷白灯光打在她身上。
显得她越发苍白脆弱。
陆沉舟的心。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生疼。
他大步冲进便利店。
带起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
林晚似乎被惊动。
慢慢抬起头。
当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时。
她那双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琥珀色眼睛里。
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陆…陆总
她的声音沙哑。
带着浓重的哭腔。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陆沉舟看着她这副狼狈脆弱的样子。
看着她眼中那份绝望中透出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微弱光亮。
所有积压的怒火、自责、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猛地俯身。
在便利店店员和其他顾客惊愕的目光中。
一把将蜷缩在椅子上的林晚。
狠狠地!
拽进了自己怀里!
动作粗暴。
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绝望的力道!
林晚猝不及防。
整张脸都撞进了他坚实温热的胸膛。
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
和他胸膛下传来的。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咚。
咚。
咚。
像擂鼓。
敲在她的耳膜上。
也敲在她混乱的心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忘记了哭泣。
忘记了恐惧。
只剩下无措的僵硬。
你是白痴吗!
陆沉舟低沉压抑的咆哮在她头顶炸开。
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和后怕。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
紧紧环着她单薄颤抖的身体。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你当我是死的吗!
他的声音很大。
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震得林晚耳膜嗡嗡作响。
便利店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目光各异。
林晚的脸瞬间红透。
又羞又窘。
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我…我…
她想解释,声音却细弱蚊蝇。
闭嘴!
陆沉舟粗暴地打断她。
他松开她一点。
双手却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迫使她抬起头。
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睛。
听着!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你弟弟那个蠢货!我已经让人捞出来了!债!也平了!
林晚猛地睁大了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什…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群杂碎砸了你家!这笔账!我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陆沉舟的声音冰冷。
带着一种嗜血的寒意。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至于你…
他微微俯身。
深邃的黑眸锁住她惊惶失措的眼睛。
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珠。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却带着一种更加强大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从现在起!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待在我身边!
哪里也不准去!
听懂了吗!
最后四个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林晚彻底懵了。
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她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
愤怒。
后怕。
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而灼热的东西。
像岩浆。
在冰冷的地壳下奔涌。
她忘了反应。
忘了回答。
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陆沉舟看着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胸口的郁气非但没消。
反而更盛。
他不再废话。
猛地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
转而一把攥住了她纤细冰凉的手腕!
力道依旧大得惊人。
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
拽着她就往便利店外走。
动作干脆利落。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林晚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几乎是被拖着走。
陆总!我…我的包…
她慌乱地回头。
陆沉舟脚步不停。
另一只手极其顺手地抄起她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那个旧帆布包。
动作流畅自然。
像做过千百遍。
他拽着她。
在众人惊愕、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
如同拽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便利店。
夜风带着凉意吹来。
吹散了便利店里的暖气和甜腻的香气。
陆沉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近乎粗暴地将还有些发懵的林晚塞了进去。
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绕到驾驶座。
发动车子。
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
黑色的奥迪A6。
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
疾驰而去。
只留下便利店门口。
一地惊愕的寂静。
**第十章:终章(上)**
黑色的奥迪A6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疾驰。
引擎的低吼是唯一的背景音。
车厢内。
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陆沉舟紧握着方向盘。
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
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
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林晚蜷缩在副驾驶座上。
双手紧紧抱着那个被陆沉舟塞过来的旧帆布包。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低着头。
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
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
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
刚才便利店里的那一幕。
陆沉舟的暴怒。
他强硬的怀抱。
他那些霸道到不讲理的命令…
如同惊涛骇浪。
将她彻底打懵。
此刻。
脱离了他灼热的体温和强势的掌控。
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后怕才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
弟弟…
债…
被砸毁的家…
还有陆沉舟那句债平了…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混乱的大脑。
让她无法思考。
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茫然。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林晚从未见过的高档小区。
门卫恭敬放行。
环境清幽。
绿树成荫。
一栋栋造型别致的别墅在夜色中沉默矗立。
陆沉舟将车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
熄火。
拔钥匙。
动作干脆利落。
他推开车门。
绕到副驾驶。
拉开车门。
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
下车。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带着命令的口吻。
林晚身体一颤。
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
像个受惊的兔子。
慢慢抬起头。
看向陆沉舟。
琥珀色的眼睛里。
盛满了未散的惊恐和茫然无措。
陆沉舟看着她这副样子。
紧蹙的眉心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他伸出手。
不是拽她。
而是摊开掌心。
递到她面前。
包给我。
声音低沉。
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戾气。
林晚犹豫了一下。
怯生生地将怀里的旧帆布包递了过去。
陆沉舟接过。
随手甩在自己肩上。
动作自然得像拎自己的公文包。
然后。
他再次伸出手。
这次。
是直接握住了她纤细冰凉的手腕。
力道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却似乎…没有刚才在便利店那么用力了。
跟我进来。
他拉着她。
走向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
指纹解锁。
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明亮温暖的光线。
混合着一种清冽好闻的雪松木香气。
瞬间涌了出来。
将两人包裹。
别墅内部的奢华精致。
与陆沉舟之前那个简陋的公寓形成了天壤之别。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芒。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影。
名贵的艺术品点缀在空间各处。
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地位。
陆沉舟拉着她。
径直穿过宽敞得可以跑马的客厅。
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林晚被他拽着。
脚步有些踉跄。
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却又无心欣赏这极致的奢华。
心中只有不安和惶恐。
陆总…我…我弟弟他…
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细弱蚊蝇地开口询问。
陆沉舟的脚步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
声音低沉地传来。
死不了。
三个字。
冰冷生硬。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在安全的地方。
他补充了一句。
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却让林晚悬着的心。
稍稍落回了一点。
她不敢再多问。
只能任由他拉着。
上了二楼。
陆沉舟推开一间客房的门。
房间很大。
布置得简洁而舒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幽静的庭院。
米白色的窗帘垂落。
空气里弥漫着干净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你今晚住这里。
陆沉舟松开她的手腕。
指了指房间中央那张铺着柔软鹅绒被的大床。
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浴室在那边。
他指了指房间一角的磨砂玻璃门,里面有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
衣柜里有睡衣。
他语速很快。
交代得简洁明了。
明天早上七点。
他看了一眼腕表。
我会让人送早餐上来。
说完。
他不再看她。
转身就要离开。
陆总!
林晚急切地叫住他。
陆沉舟的脚步停在门口。
没有回头。
背影挺拔。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谢…谢谢您…
林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真诚的感激,还有深深的不安,还有…那三百万…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还您的!我…
闭嘴。
陆沉舟冷冷地打断她。
他终于转过身。
深邃的黑眸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
如同寒潭。
深不见底。
他看着林晚。
看着她苍白脸上未干的泪痕。
看着她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感激和惶恐。
一种莫名的烦躁。
再次涌上心头。
那点钱。
他的声音冰冷。
带着一种刻意的、居高临下的轻慢。
就当付你这些天的饭钱了。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饭钱…
他是在提醒她。
他们之间。
只有冰冷的交易吗
刚刚因为他出手相助而升起的一点暖意。
瞬间被这句话冻得冰凉。
她低下头。
死死咬住下唇。
不再说话。
陆沉舟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
胸口那股烦躁感更盛。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
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早点休息。
然后。
砰地一声。
带上了房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像一道无形的墙。
将两人彻底隔开。
林晚僵立在原地。
听着门外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直到彻底消失。
整个世界。
只剩下她一个人。
和这间华丽却冰冷的大房间。
她慢慢地。
走到那张柔软的大床边。
坐下。
床垫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舒适。
帆布包被陆沉舟放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她走过去。
打开包。
里面。
那个深蓝色的、空了的丝绒首饰盒。
静静地躺在最底下。
她将它拿出来。
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丝绒盒子。
硌着她的掌心。
也硌着她的心。
眼泪。
无声地。
再次滑落。
滴在冰冷的丝绒盒子上。
洇开深色的痕迹。
这一夜。
林晚躺在柔软得如同云朵的大床上。
却睁着眼睛。
直到天色微明。
而走廊尽头的主卧里。
陆沉舟同样没有入睡。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
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映着他深锁的眉头和眼底深沉的暗涌。
窗外。
城市的灯火渐渐稀疏。
黎明前的黑暗。
最是深沉。
**第十章:终章(下)**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静谧无声。
林晚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看到房间里陌生的奢华陈设。
昨晚的记忆才如同潮水般涌回。
陆沉舟的暴怒。
他强硬的怀抱。
这栋冰冷的别墅…
还有那句就当付你这些天的饭钱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
闷闷地发疼。
她坐起身。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床头柜上放着一套叠放整齐的崭新女装。
从内衣到外衣。
尺码竟然出奇地合适。
标签已经被细心地剪掉了。
旁边还有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
她默默地换上衣服。
质地精良。
剪裁合体。
穿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像一件借来的华丽戏服。
她走出房间。
别墅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下到一楼。
巨大的餐桌上。
摆放着精致的西式早餐。
烤得金黄的吐司。
香气四溢的煎蛋和培根。
新鲜的水果沙拉。
还冒着热气的牛奶。
旁边放着一张便签。
上面是陆沉舟龙飞凤舞的字迹:
我有事出去。吃完早餐,会有人送你去新住处。等我消息。——陆
字迹力透纸背。
带着他一贯的强势和简洁。
没有多余的解释。
没有一句关心。
林晚看着那张便签。
又看了看桌上丰盛却冰冷的早餐。
默默地在桌边坐下。
拿起刀叉。
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
味同嚼蜡。
早餐后不久。
果然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表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出现。
自称是陆先生的助理。
姓陈。
林小姐,陆先生吩咐我送您去新的住处。请跟我来。
陈助理的声音刻板而恭敬。
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
林晚没有多问。
默默地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驶离了这栋奢华的别墅。
穿过大半个城市。
最终停在了一个环境优雅、安保森严的高档公寓小区。
陈助理带她上了其中一栋楼的顶层。
打开门。
是一套装修简约现代、视野极佳的大平层公寓。
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甚至冰箱里都塞满了新鲜食材。
林小姐,您暂时住在这里。这是门禁卡和钥匙。
陈助理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卡片包,有任何需要,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陆先生交代,请您近期尽量不要外出。
交代完毕。
陈助理便礼貌地告辞离开。
留下林晚一个人。
站在这个巨大、陌生、奢华却毫无人气的空间里。
像一只被精心豢养起来的金丝雀。
接下来的日子。
林晚被彻底软禁在了这座黄金鸟笼里。
陆沉舟如同人间蒸发。
没有电话。
没有短信。
没有任何消息。
只有陈助理每天会准时出现。
送来新鲜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偶尔会带来一两句陆沉舟的口谕。
比如:林峰在戒赌中心,情况稳定。
或者:砸你家的人,已经处理了。
言简意赅。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林晚试图询问更多。
比如弟弟具体在哪里那些人怎么处理的陆沉舟在做什么
得到的永远是陈助理刻板而公式化的回答:
陆先生自有安排。
您安心住下便是。
林晚感觉自己像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只能通过巨大的落地窗。
看着窗外日升月落。
车流如织。
日子一天天过去。
平静得近乎诡异。
却让她心中的不安。
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不知道陆沉舟在做什么。
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怎样的惊涛骇浪。
更不知道。
自己在这盘棋里。
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直到一个多月后。
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
林晚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书。
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陈助理再次出现。
这次。
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刻板表情。
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林小姐。
他的声音依旧恭敬,却似乎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慎重陆先生请您现在下楼。他在车里等您。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他终于出现了
她放下书。
没有多问。
跟着陈助理下了楼。
楼下。
停着的依旧是那辆低调的黑色奥迪A6。
后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了陆沉舟的侧脸。
一个月不见。
他似乎清瘦了一些。
下颌线更加凌厉。
肤色也深了一些。
像是经历过风霜的洗礼。
但那双眼睛。
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星。
深不见底。
闪烁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自信。
睥睨。
带着一种王者归来的、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上车。
他开口。
声音低沉平稳。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林晚拉开车门。
坐进后座。
一股清冽好闻的雪松木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是陆沉舟身上特有的味道。
陆总。
她低声打招呼,声音有些干涩。
陆沉舟没有看她。
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
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开车。
他对前排的司机吩咐。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
汇入车流。
车厢里一片沉默。
林晚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指尖无意识地绞紧。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
却不知从何开口。
更不敢轻易打破这份沉默。
陆沉舟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节奏沉稳。
透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
而是开往了城郊。
最终。
停在了一处戒备森严、环境清幽的院落门口。
门口挂着简洁的牌子:晨曦心理康复与行为矫正中心。
林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戒赌中心
弟弟在这里
陆沉舟推开车门。
下车。
他率先走了下去。
林晚赶紧跟上。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
他们穿过整洁安静的花园。
来到一处阳光房。
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
林晚看到了林峰。
他穿着干净宽松的康复服。
坐在一张藤椅上。
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和的中年医生低声交谈着。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眼神却不再是过去那种浮躁和贪婪。
反而透着一丝…难得的平静。
甚至…一丝羞愧。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抬起头。
当看到玻璃墙外的林晚和陆沉舟时。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地自容的羞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逃跑。
却被旁边的医生轻轻按住了肩膀。
低声安抚着什么。
陆沉舟没有进去。
只是隔着玻璃。
冷冷地看着里面的林峰。
那目光。
如同实质的冰锥。
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让玻璃墙内的林峰。
瞬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浑身僵硬。
连头都不敢抬。
林晚看着弟弟的样子。
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实的恐惧和悔意。
鼻子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
陆总…
她看向陆沉舟,声音带着恳求。
陆沉舟终于收回目光。
落在林晚脸上。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他紧抿的唇线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需要时间。
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也欠教训。
那笔赌债…
林晚艰难地开口。
我让人打断了他一条腿。
陆沉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在送他进来之前。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
惊骇地看着陆沉舟!
打断…一条腿!
陆沉舟对上她惊骇的目光。
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只有一片深沉的冷冽。
痛过,才记得住。
高利贷的债,我替他还了,是看在你的份上。
但他欠你的债。
陆沉舟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林晚的内心,得用他一辈子去还。
在这里,他学不会做人,就永远别出来。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晚看着玻璃墙内弟弟那畏缩的身影。
看着他脸上那份真实的恐惧和悔恨。
再看向身边这个面容冷峻、手段狠厉的男人。
心中百味杂陈。
有对弟弟的心疼。
有对陆沉舟狠辣手段的惊惧。
但更多的。
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感激。
至少。
弟弟还活着。
至少。
他有了一个改过的机会。
在这个男人冰冷残酷的手段之下。
是唯一的生路。
陆沉舟不再看里面。
转身。
走吧。
他率先向外走去。
林晚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
转身跟上。
离开康复中心。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这次。
驶向了市中心最繁华的CBD。
最终。
停在了陆氏集团总部大楼——那座曾经象征着他无上权力、又见证了他狼狈崩塌的帝国大厦门口!
大楼依旧巍峨耸立。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门口。
早已等候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西装革履的集团高管。
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
还有无数神情激动、翘首以盼的员工!
当陆沉舟推开车门。
迈出长腿。
踏上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时。
整个场面瞬间沸腾了!
陆总!陆总回来了!
天啊!真的是陆总!
欢迎陆总归来!
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暴雨!
疯狂闪烁!
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拼命往前挤。
话筒几乎要戳到陆沉舟脸上!
陆先生!请问您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月内完成如此惊人的逆袭
陆总!传闻您这次重组利用了海外离岸资本和杠杆收购,具体策略能否透露
陆总!对于之前背叛您的合作伙伴,您将采取什么措施
陆总…
陆总…
无数的问题。
如同潮水般涌来!
陆沉舟脚步沉稳。
面容冷峻。
面对汹涌的人潮和刺眼的闪光灯。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微微抬手。
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
瞬间。
奇迹般地。
所有的喧嚣和嘈杂都平息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
聚焦在他身上。
充满了敬畏、狂热、好奇…
他像一位凯旋的帝王。
重新踏上了属于他的王座。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全场。
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然后。
他微微侧身。
对着身后。
伸出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
瞬间聚焦到了他身后。
刚刚从车里下来的林晚身上!
她穿着陆沉舟让人准备的得体裙装。
素面朝天。
站在这个光芒万丈的男人身后。
站在这个无数聚光灯和目光聚焦的漩涡中心。
显得如此渺小。
如此格格不入。
她脸色瞬间煞白。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想要躲进车里的阴影里。
然而。
陆沉舟那只伸出的手。
坚定地。
不容拒绝地。
停在那里。
等待着。
无数道目光。
如同探照灯般打在她身上。
让她无所遁形。
她的心跳如擂鼓。
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她看着陆沉舟挺拔的背影。
看着他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
仿佛看到了唯一的依靠。
她深吸一口气。
用尽全身的力气。
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羞窘。
慢慢地。
怯生生地。
将自己的手。
放进了陆沉舟宽大温热的掌心。
指尖冰凉。
带着微微的颤抖。
陆沉舟的手掌瞬间收拢。
将她冰凉的小手。
完全包裹进自己灼热而有力的掌心。
那力道。
坚定。
温暖。
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
他牵着她。
在所有人惊愕、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如同牵着最重要的珍宝。
一步一步。
踏上了那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台阶。
走向陆氏集团总部那扇巨大的旋转玻璃门。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
快门声如同暴雨!
记录下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曾经的破产霸总。
王者归来!
而他身边。
不再是光鲜亮丽的名媛未婚妻。
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有些怯懦的…
小助理
记者们彻底疯狂了!
无数话筒再次争先恐后地伸了过来!
陆总!请问您身边这位小姐是
陆总!这位是您的新任女友吗能否介绍一下
陆总!她的出现是否与您这次东山再起有关
陆沉舟的脚步停在旋转门前。
他转过身。
面对着下方汹涌的人潮和闪烁的镜头。
一手依旧紧紧牵着林晚。
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
姿态从容。
睥睨全场。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
最后。
落在了身边因为紧张和羞窘而低着头的林晚身上。
冷峻的唇角。
几不可察地。
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他微微低头。
凑近林晚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低沉地说了一句:
抬头。看镜头。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带着灼热的温度。
林晚浑身一颤。
下意识地。
顺从地抬起了头。
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琥珀色的眼睛里。
还带着未散的惊慌和羞怯。
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鹿。
陆沉舟看着镜头。
目光锐利如鹰。
声音透过无数话筒。
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叫林晚。
我的助理。
我的债主。
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林晚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唇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许。
一字一句。
清晰地补充道:
以及。
我未来的陆太太。
轰——!
全场瞬间炸开了锅!
如同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记者们彻底疯狂了!
闪光灯几乎要连成一片白光!
快门声如同爆豆般响彻云霄!
未来的…陆太太!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瞬间盖过了所有关于商业逆袭的提问!
林晚彻底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仰着头。
看着身边这个光芒万丈、如同神祇般的男人。
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带着笑意的认真。
看着他紧握着自己、传递着无限力量和暖意的手掌…
陆太太…
这三个字。
像惊雷。
在她空白一片的脑海中反复炸响。
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陆沉舟没有再给记者们任何提问的机会。
他握紧林晚的手。
在保镖的簇拥下。
转身。
大步走进了那扇象征着权力顶峰的旋转玻璃门。
将身后所有的喧嚣、疯狂和镁光灯。
彻底隔绝在外。
陆氏集团总部一楼大堂。
依旧如同他离开时那般恢弘、奢华、冰冷。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芒。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匆匆往来、神情敬畏的员工。
一切似乎都没变。
但一切。
又似乎都不同了。
陆沉舟牵着林晚。
穿过空旷奢华的大堂。
走向那部总裁专属电梯。
电梯门口。
几个曾经在他落魄时避之不及、甚至落井下石的高管。
此刻正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等在那里。
陆总!欢迎您回来!
陆总!董事会已经准备好了…
陆总…
陆沉舟脚步未停。
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仿佛他们只是几团碍眼的空气。
他径直走到电梯前。
专属电梯的金色门扉无声滑开。
他牵着林晚。
走了进去。
转身。
按下顶层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拢。
将那几个高管谄媚而尴尬的笑容。
彻底隔绝在外。
电梯平稳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
只剩下两人。
林晚的心还在狂跳。
手心里全是汗。
被陆沉舟紧紧握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和灼热的温度。
陆…陆总…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您刚才…刚才在外面说的…是…
她不敢说出那三个字。
是什么
陆沉舟微微侧头看她,深邃的眼底带着一丝戏谑,明知故问。
就…就是…
林晚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结结巴巴,…陆…陆太太…
嗯。
陆沉舟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在确认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晚彻底傻眼了。
可…可是…为什么
她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茫然,我…我什么都不是…我…
你收留了我。
陆沉舟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我只剩一个亿,连狗都不如的时候。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
你用两百块一天雇我。
他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我用一个亿还你。
债清了。
电梯到达顶层的提示音清脆响起。
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
是陆沉舟那间巨大、奢华、视野无敌的总裁办公室。
阳光透过整面墙的落地窗洒进来。
金碧辉煌。
陆沉舟却没有立刻走出去。
他转过身。
面对着林晚。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抬起另一只手。
骨节分明的食指。
轻轻抬起林晚小巧的下巴。
迫使她有些慌乱的目光。
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黑眸。
现在。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磁性。
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
该轮到我雇佣你了。
林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陆太太。
陆沉舟微微俯身。
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
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宣告。
这个职位。
年薪。
我全部身家。
聘期。
一辈子。
你接不接
他的话音落下。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只剩下电梯厢里细微的电流声。
和林晚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咚!
咚!
咚!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无俦、却写满了认真和霸道的脸。
看着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海洋。
脑海中。
闪过他破产时坐在廉价公寓里的自嘲。
闪过她递上盒饭时他冰冷的拒绝。
闪过暴雨夜他强硬的怀抱和怒吼。
闪过他处理弟弟事情时的狠辣和决断…
还有刚才。
在万众瞩目下。
他牵起她的手。
宣告她为陆太太时的光芒万丈…
所有的画面。
最终。
都定格在他此刻。
深邃眼眸中。
那抹不容错辨的认真和…温柔。
是的。
温柔。
这个曾经对她而言如同冰川般的男人。
眼底深处。
竟藏着一丝只为她融化的暖意。
林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扑扇。
琥珀色的眼睛里。
迅速氤氲起一层朦胧的水汽。
不是悲伤。
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和…不真实感。
她深吸一口气。
用尽全身的力气。
压住喉咙的哽咽。
然后。
在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
她慢慢地。
极其郑重地。
点了下头。
动作很轻。
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嗯。
一个单音。
细弱蚊蝇。
却清晰地。
落在了陆沉舟的耳中。
也落在了他的心上。
陆沉舟眼底那最后一丝紧绷的冰封。
彻底融化。
化为一片足以溺毙人的深邃暖洋。
他低笑一声。
笑声低沉悦耳。
带着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满足。
然后。
他不再犹豫。
低头。
精准地攫取了那两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如同花瓣般柔软的唇。
电梯门在他们身后。
无声地。
缓缓合拢。
将这一方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与外面那个喧嚣的世界。
彻底隔绝。
阳光透过电梯顶部的缝隙洒落。
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
投下温暖的光晕。
空气中。
似乎有尘埃在金色的光柱里。
无声飞舞。
像一场迟来的、盛大的加冕礼。
---
**尾声**
一年后。
苏蔓挽着她的意大利男友,走进那家曾属于陆沉舟、如今依旧奢华无比的顶楼旋转餐厅。
侍者恭敬地递上菜单。
苏蔓的目光扫过。
却猛地定格在菜单扉页。
那里,印着一则极尽奢华的婚礼预告。
设计独特。
镶嵌着细碎的钻石。
新郎的名字烫金夺目:陆沉舟。
而新娘的名字——
苏蔓的瞳孔骤然收缩!
指尖的菜单滑落。
啪地一声轻响。
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侍者立刻弯腰去捡。
苏蔓却僵在原地。
脸色煞白。
如同见了鬼。
那个名字…
林晚!
那个…她曾在陆氏总部远远瞥见过、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的、毫不起眼的小档案员!
怎么可能!
那个破产时只剩一个亿、被她弃如敝履的男人…
那个她以为会就此沉沦、永无翻身之日的男人…
他不仅以更强势的姿态重回巅峰…
他竟然…
娶了那样一个女人!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命运狠狠嘲弄的荒谬感。
瞬间攫住了苏蔓。
她看着侍者捡起的菜单上。
那则刺眼的婚礼预告。
看着陆沉舟和林晚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
看着预告下方那行小字:
婚礼地点:半岛酒店顶层空中花园(陆先生与林小姐初次共进晚餐之地)
苏蔓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半岛酒店顶层…
那是当年。
陆沉舟向她求婚的地方!
他包下了整个顶层。
铺满了空运而来的厄瓜多尔红玫瑰。
在星光与烛光中。
单膝跪地。
奉上价值连城的粉钻。
如今…
他却要在同一个地方。
迎娶另一个女人!
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职员!
这简直…
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响亮的耳光!
扇在她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上!
蔓蔓怎么了
她的意大利男友Alexander察觉不对,关切地问道,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菜单上的预告,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又带着点西方人直白同情的表情,Oh…
I
see…
That’s
the
man
The
one
you
used
to…
Shut
up!
苏蔓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羞愤而尖锐扭曲!
她猛地站起身!
撞得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周围客人惊诧的目光中。
她抓起自己的限量版手包。
像躲避瘟疫一样。
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餐厅!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仓皇。
Alexander愣了一下。
无奈地耸耸肩。
对侍者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匆匆丢下几张钞票。
追了出去。
餐厅里。
短暂的骚动很快平息。
悠扬的小提琴声重新流淌。
客人们低声谈笑。
无人再关注那个仓皇离去的背影。
只有那张掉落又被捡起的奢华菜单。
静静地躺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
扉页的婚礼预告。
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
熠熠生辉。
新郎:陆沉舟。
新娘:林晚。
地点:半岛酒店顶层空中花园。
时间:下月十五。
下方。
一行极小的手写体备注。
力透纸背。
带着某种冰冷的、宣告般的意味:
特邀嘉宾:苏蔓小姐。
落款。
是陆沉舟龙飞凤舞的签名。
侍者小心地将菜单摆正。
目光在那行小字上停留片刻。
随即恭敬退下。
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那位即将到来的特邀嘉宾的…怜悯。
同一时间。
城市另一端。
陆氏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整个城市匍匐在脚下的壮阔夜景。
陆沉舟站在窗前。
指间端着一杯红酒。
深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
映着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
也映着他冷峻深邃的侧脸。
林晚端着一小碟切好的水果。
轻轻放在他身后的办公桌上。
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
素面朝天。
长发松松挽起。
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比起一年前的怯懦和苍白。
此刻的她。
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和温婉。
如同被精心滋养的兰花。
悄然绽放。
在看什么
她轻声问,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陆沉舟没有回头。
只是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
带着一种性感的野性。
他放下酒杯。
转身。
长臂一伸。
极其自然地将林晚揽入怀中。
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顶。
看我的江山。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和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
林晚依偎在他温热的怀抱里。
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脸颊微微发烫。
还有我的…皇后。
陆沉舟补充道。
声音更低了些。
带着一种磨砂般的磁性。
落在她耳畔。
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晚的脸更红了。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
想从他怀里出来。
别闹…还有工作…
让他们等着。
陆沉舟的手臂收得更紧。
霸道地禁锢着她。
不容她逃离。
他的目光。
越过林晚的头顶。
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璀璨的灯海。
眼底深处。
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绪。
一年前。
他在这里跌入深渊。
一无所有。
只剩一个冰冷的、如同讽刺般的数字。
一年后。
他重回王座。
睥睨众生。
而怀里这个温暖柔软的身体。
这个曾在他最狼狈时递上一份热饭、一条厚被的女孩。
成了他王冠上。
最独一无二。
最璀璨夺目的。
那颗宝石。
他低下头。
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动作珍重。
晚晚。
他唤她。
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林晚抬起头。
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地映着他的身影。
婚礼请柬,
陆沉舟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近乎邪气的弧度,我让人给苏蔓送了一份。
林晚微微一怔。
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看着陆沉舟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恶劣和…快意。
有些无奈。
又有些…想笑。
你呀…
她轻轻戳了戳他坚实的胸膛,幼不幼稚
幼稚
陆沉舟挑眉,低头擒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惩罚性地轻咬了一口,眼神危险又灼热,敢说你的债主幼稚嗯
林晚指尖一麻。
像有电流窜过。
她慌忙想抽回手。
却被他握得更紧。
陆太太。
陆沉舟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深邃的眼眸锁住她慌乱的眼,你的债主现在很不高兴。
需要你…
他刻意停顿。
看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染上醉人的绯红。
才慢条斯理地。
带着致命的诱惑。
吐出后面的话。
…好好哄哄。
话音未落。
他已然低头。
封缄了她所有未出口的抗议和羞涩。
窗外。
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
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河。
而窗内。
一室旖旎。
春光正好。
办公桌上。
静静躺着一份设计精美的婚礼请柬样本。
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陆沉舟

林晚
敬邀
下方。
新郎的名字。
被新娘的名字温柔地依偎着。
再不分彼此。